18 万事毕·全(1 / 1)
晨曦方至,平日里这时的万事屋总是呼噜连天,一副萎靡中年四十废柴大叔的房间气氛。而今天房中的一角却收拾地干干净净,万事屋老板一反常态地坐在阳光挥洒的百叶窗前,双脚随意搭在木质漆桌上,白色的头部后仰,双目怔忪地盯着同是白色的天花板。
他的双手摩挲着一件不属于他的物品——一件老旧的紫色发饰。
那是十年前的这一日,有一个名为高杉晋助的老友,维持着他高冷的形象木然地将头绳扔还给了他。从此再也没有人知晓这根头绳的主人去往何方,也没有人知晓她的来去动向,只是坊间有人流传着她的故事:“攘夷战争后期,军队中混入了一名女性天人细作,疑似身怀妖术魅惑军队前锋,所犯之罪罪大恶极,最终被诛于鬼兵队队长之手,尸骨尽被秃鹫食去,魂体湮于泥土之下,不得善终。”
这位万事屋老板摩挲的动作缓缓慢了下来,渐渐变了在发饰上稍大的装饰珍珠上徐徐轻点。后仰的头颅此时有些发晕,还未等他直起身做颈部活动,便听见了匆匆忙踏上楼梯的脚步声。
“咚咚咚——”三声沉重的敲门声让这位老板的大脑清醒了不少。
银发男子赤着双脚步履散漫缓缓走向门前,一边走一边还嘀嘀咕咕着:“老太婆这么早不睡回笼觉可是会长皱纹的,再长下去你的脸就会像中年大叔□□的〇〇一样不堪入目了啊。昨天都说过了房租可以延后一周,怎么今天——”
他的声音就在拉开木门的一瞬间戛然而止,时间仿佛放慢了一般无限延长。门口来客黑色及腰的长发,彰显着她的与众不同。
他将放大的瞳孔又收回到一种死鱼眼的状态,对着门外之人敷衍着:“你现在这里等一下哦,万事屋社长的业务可是很繁忙的。”
而门外之人也不急躁,只是绞着衣袖咬紧双唇,顺着门内人让开的并不宽阔的路走进了万事屋,迈着小碎步坐上了房间中唯一的沙发。
等万事屋老板大跨步拉开了卧室门板,又用振聋发聩的声音叫喊着:“神——乐——有客人了赶快起来给阿银我接客啊!”
客人洋洋洒洒赘述了很久,甚至中途还遇见了今日晚到的一脸正直的眼镜少年。但大致来说,就是大和屋少女一不小心和她的黑猫走失了,十分唐突前来请求万事屋找到自己的小黑,甚至甩出了“费用好说”这种丝毫不拿钱当回事儿的话。
虽然谈话过程并不愉快,但最终还是以这名曾经叱咤风云的前攘夷志士的笑脸相送为结尾,结束了这一次无营养的会面。至于这位前攘夷志士,自然就是那名噪一时的坂田银时。
有了多次抓猫经验的万事屋,这次旅程虽然也有波折,但却显得格外轻松。傍晚微风习习,他们将抓到的猫安安稳稳地抱在了怀中,还算平和地走着去大和屋家中的路。
“啊啊,还猫这种小事还是交给神乐你来做吧,阿银我可是胸怀大志之人,可是要赶回去看四点钟的电视节目论夺天下局势呢。”
“阿银你说出这种话难道不会害臊的吗?请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解释一下,去看少女偶像节目为什么会和天下局势有关系!”
“算了八酱,”被称作神乐的少女骑着大白狗嚼着醋昆布说着,“他如果不想要委托金的话咱们两个平分就好了,按照出力程度一九分吧。啊对了,我九你一阿鲁。”
但神乐少女还未等来志村新八的吐槽,便先听见了他的一声疑问:“阿银你怎么突然盯着那位小姐不走了?难道真的准备将委托金交给我和神乐然后我九她一来分吗?”
“喂八酱我都说过了是按照出力程度分的!你要是想无理取闹的话我就不大发慈悲给你十分之一的提成了!”
……
坂田银时猛然又想到了晨间那种看到金钱——啊不,看到委托者时时间静止的错觉。但此时此刻,他却真的将店中惊鸿一瞥看到的女性一颦一笑拆解欣赏,仿佛在欣赏一件工艺品一般认真。
墨色长发用紫色的头绳高高束起,耳边几缕碎发温顺地贴在略显英气的脸庞两侧。双目斜挑眼角微红,眼眸中水蓝色的瞳孔注视着手中的茶具,略显刺目的暗红色和服衣袖懒洋洋地趴在茶盘两旁。水声顺着茶壶嘴缓缓流至杯中,骨节分明修长若竹的手指轻轻抵住壶盖,紧接着又将茶壶放在一旁,偏过头来看着那位双目未曾离开过他的男子。
“坂田队长,好久不见。”一句本是熟稔的话被她抑扬顿挫端着腔说出,倒也沾染了些许生疏,“如果您是来买东西的话,还请等我把阿信叫出来。”
坂田银时被这称呼惊得打乱了计划:“你是……西浦月?呃,那阿信又是谁?”
自称西浦月的人勾起薄唇微微一笑,又抬起手腕欲盖弥彰地遮住了嘴角:“坂田队长想必也可以猜到当年我妹妹没有对我下杀手,至于阿信吗,他就是当年我们番队的远藤信,想来您也不记得。”
虽然她并未多说,但是甜蜜蜜弯起的眼角和少女般娇羞的模样已经让人猜出了几分她与远藤信的关系。
这样一番对话下来,站在一旁的神乐和志村新八都用如出一辙的豆豆眼盯着坂田银时:“原来小银也长大了啊,这下子妈妈我就放心了。只不过喜欢的人另作她嫁,你这颗初出茅庐的少男心怕是早已碎成渣渣了阿鲁。”
“原来阿银曾经还认识这么漂亮的姐姐啊?还连对方的名字都记不住,看似一副走心样实际上走的是肾吧。还有这一串台词下来难道是八点档的苦情三角恋?最终只剩下阿银你一个人单箭头也真是够可怜的。”
“喂你们两个以为平时都是谁在出钱养你们啊?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是多为我说一些好话挽回女主的剧情吗——不对所以说谁才会单箭头这个人啊!不要随随便便看一些奇怪的电视剧啊家里的电费快承担不起了,你们的白米饭和醋昆布都会相应的没有了啊!”
与此同时,店铺内的木梯咯吱咯吱响了几声,稳重的男声从那里传出:“阿月,是又来客人了……啊!坂田队长,好久不见!”
“说起来为什么刚刚这两个人一直都在叫队长啊,难道阿银你之前是〇国队长的忠诚cos者吗?”
“那我就要cos莎拉·〇杰斯,我一定要做好你的母亲阿鲁。”
从扶梯上走下来的是一名身着粗布麻衣毫无特色衣物的人,他微笑着朝这边走来,很是官方地同坂田银时握了握手。
银色卷发很是尴尬,毕竟刚刚自己把貌似是远藤信妻子的人认作了别人,还直愣愣地盯了许久。所以僵硬的嘴角也不自主地甩出敷衍的客套话:“啊哈哈——能在这里见到你们还真是巧呢,以后有机会出来聚聚吧。”
“不用了,我们今天晚上就要回老家了,坂田队长想来也没机会来了啊!”
万事屋一行维持着一人僵硬,两人兴致勃勃地讨论八点档的正确情节了一路,不过多时夜幕便缓缓而至,志村新八伸着懒腰回到自家道场,坂田银时和神乐二人也准备各自回房休息。
他们互道晚安之后,歌舞伎町便拉开了夜生活的序章。
这天夜里,坂田银时回到了那个充斥着鲜血与背叛的战场。
他看不清身边有什么东西,但他却在下意识地挥刀斩落身边的敌人——这个动作是他最为熟悉的了。并不意外,粘稠的血液像铁粉一般牢牢地吸附在了名为磁铁的坂田银时身上。刺鼻的铁锈味道让他悠悠转醒。
躺在纯白病榻上的、额头发着热的银发武士缓缓睁开了眼,虚了虚双目,这才看清自己所处的地方:攘夷军中简陋的医务室。
他吐出一口浊气,却在吸进外界冰冷的寒气后呛住了喉咙,极为不适地咳嗽了几声。他此时的嗓子宛如被野兽撕扯过一般,急切地需要水源来滋润。
“阿银,你醒啦?”坐在窗边,身侧被阳光照耀着的细小灰尘环绕的西浦月说。
等等,西浦月分明和他没有这么亲昵……
坂田银时晃了晃脑袋,看到“西浦月”黑发上摇晃着的紫色头绳,神情恍惚地叫道:“阿诗……”
阿诗……
万事屋宽大的和室中,身着粉色草莓睡衣的人忽地直起身。胸腔剧烈起伏着,似乎在掠夺空气中充足的氧气一般,生怕放过了什么。
他今日在商店中看到的人,除了那与她孪生姊妹相差无几的相貌,不论是说话的音色、语调,还是服饰的风格、配色,甚至连站立时的姿势、动作,都分明是那个失踪了多年的西浦诗才会有的!
——“我们今天晚上就要回老家了,坂田队长想来也没机会来了啊!”
他脑中忽然闪过夕阳下和远藤信的对话,迅速扭头看了眼夜色。此时明月还未高悬,说不定,他还有机会找那个人问明白。
至于要问什么问题,那是等他见到她才需要考虑的事情。
此时的万事屋老板火急火燎地披上了和服,跑到门口粗鲁地蹬进了靴子,跌跌撞撞跑在街上,顺着他白天捉猫的路线飞奔而去。
那个不怎么靠谱但武力值还不赖的家伙,那个过于自负导致自己卧底生涯结束了的家伙,那个瞒着警/察私自上报假户口的家伙,那个骗了自己财又骗了自己色的家伙,不管怎么说都要把她欠的债还清才能走。
西浦诗那个混蛋!
可没等他窜到商店门口,他的双目就先一步看到了紧闭的房门。再向内看去,窗内未亮的灯光也昭示着店中无人的事实。
坂田银时握了握拳头,轻敲了敲门,紧闭的房门内自是无人应答。
“咚——”
“西浦诗!远藤老板!喂你们两个地主,这么大的店面不要了吗!”
“咚——咚——”
“西浦你个混蛋!十年前的事你还有很多没给我解释清楚啊,比如现在你这个祸害怎么还没死啊之类的。不过最关键的是给阿银我开门呐!”
“咚——咚——咚——”
坂田银时大吸了一口冷气——
“吵什么吵!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觉了呀!”突然店铺对面的楼上传来一声尖利的声音,再看去原来是那里的住户点起灯推开窗户,单手叉腰指着坂田银时的鼻子控诉。
“还有你刚刚为什么一直在那里鬼嚎西浦诗啊,这里住着的一直只有远藤信和远藤月唉,你脑子要是糊涂了趁早到医院看看去呀!”
口腔中的冷气变成了浊气呼出体外,他反复深呼吸着,试图平复下自己的心情。
西浦诗窃了她姐姐西浦月的名,又盗了远藤信的姓。
远藤月。
呵,这和他坂田银时有何干系。
晚风习习,吹动了路边的松柏枝叶,哗啦啦地扰人清净。一双黑色皮靴与黑色路面融为一体,一步步铿锵砸在地面,缓缓踱回万事屋。
而这时远方的车轮也开始轰隆隆作响,碾碎了铁轨上余留的思绪,头也不回地驶向远方。
从故事的开始,他们就有着不同的名号。一个叫将士,一个叫卧底;一个叫白夜叉,一个叫通敌犯;一个在舞台上肆意散发光芒,一个在角落中默然互通有无。他们如同散落在地面的光与影一般,互不相伴却又注定会有交集。
皮靴和车轮下,却都尘封了一句早已入土的话语。
或许是往事的回味,或许是故人的叙旧,或许是梦想的憧憬,又或许是——
我爱你。
万事屋老板寂寞地踏向回家的路,但脚步比来时沉重了不少。踢踢踏踏拖拖拉拉,宛如老态龙钟之人行走一般缓慢。垂头丧气的他凭借自己对江户的了解靡靡独行,自然也就没有看见街角一晃而过的暗红色和服衣角。
街道远方的木屐顿了顿,又接着在深巷中行走。
清脆的击地声仿佛投入水中的石子,在平静的街道上溅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坂田银时陡然一惊,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擦肩而过之人的衣襟:“喂,见到战友连一声招呼也不打是不是有些不太礼貌?”
他的语气颇为顽劣,行动也颇为流氓,只是脸上藏也藏不住的微笑暴露了此时他的心情。
“如果坂田队长的意思是我硬要在您心情很糟糕的时候向您问好,那么我觉得还是不问候比较合适。”
“喂阿诗,现在就不用演了吧。你看阿银我千里迢迢从万事屋跑来找你,你对我的态度多少也真诚一些呗。”
“坂田队长,我觉得您还是不要把我认成我的妹妹比较合适。”
微风拂过暗红色衣服主人的发饰,两枚小巧的珍珠反射着洁白的月光,温柔地避开了坂田银时的双眸。
顶着银发的人轻笑了一声,看着对面的人似笑非笑的脸庞,眨着双眼戏谑:“那作为你的上级,我应该有权问你一些问题吧?”
身着和服的少女抿起双唇,顺从地点头示意了一番。
“你叫什么名字?”
“远藤月。”
“你和远藤信的关系是什么?”
“表兄妹,为了互相照顾起来不被人说闲话我便私自改了姓。”
“那你的妹妹呢,就是那个曾经的零番队队长西浦诗,她和远藤信的关系又是什么?”
“报恩者与被报恩者的关系。”
两人顺着月光在街道上并肩而行,从光下之影看去,到像极了一对恩爱许久的情侣。
“那……”坂田银时止住了脚步,报赦揉着脑后的天然卷脱口而出道:“你喜欢我吗?”
黑发少女的面部有些许僵硬,甚至还能看见耳边飘着绯色的红霞。她垂下头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不过半晌便利落地转过身望进那双赤色的瞳孔中——
“这件事,可能要问我的妹妹吧?”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