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灯下黑·下(1 / 1)
西浦诗是被报警声吵醒的。她枕着绘制极为潦草,但她本人却能看清其中门道的图纸睡了过去。
她醒来看到胳膊下压住的东西,忙将图纸塞到自己的枕下。听着门外的警报声,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房间外,随手揪过一名急匆匆赶往基地外的天人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天人见问话的人是近日三城身边的红人,便诚惶诚恐地回答:“回回,回西浦大人,地球人打过来了。”
“你说的可是前些时日驻扎在此的攘夷军?”
“正正正正是。”
西浦诗不愿和这名小兵废话,便抿紧双唇将小兵扔在了一旁,急忙冲回房间翻看图纸。一边翻还一边骂着:“阿矮那个做事不经思考的家伙!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给你想出一条既完美又省时间的计划啊混蛋!”
门外天人们逐渐消失的脚步声带来的安静止住了她翻看图纸琐碎的动作。她顾不得周全,将图纸随意一抛,抓起架在桌上的武士/刀便冲出了房间,向天人涌动的反方向走去——那里是坂田银时的牢房所在地。
漆黑的世界里,忽地有一束白光射了进来,照映在雪白的房间中,反射出病态的白光让人心烦意乱。坂田银时看向门口的眼神仍带有有敌意,直到他在听到那烂熟于心的声音后,才缓和下紧绷的神情。
“阿矮他们来找你了。”
“你不是来拉我出去做交换砝码的吗?”
西浦诗急匆匆赶来救人的心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冰冷的液体上还呲呲冒着白烟。她冷静了一会儿,不语一字走到了被俘者的身边,轻悄悄地为他解开那一尺绳索。但可惜这绳索实在勒得人手指生疼,她便掏出腰间的刀,猛地扎进对方手腕之间。
“喂喂少女!怎么一言不合就要谋杀队友了喂!等我的手腕废了你在天人和攘夷军两边都交代不了了啊!”
“咦原来你还认我是队友的吗?”西浦诗突然抬头,宝蓝色的瞳孔清澈如洗,手上的动作也忽地停了。
“唉?啊……你从始至终不是都没有对我产生杀心嘛,虽然作为‘叛徒’泄漏情报是有些不可饶恕,但事到如今还不动我的话,那就是还有同伴爱吧……我大概,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相信你吧。”坂田银时的语调越来越小,双颊也似是飘了红霞一般,像少女一样偏过头。不过这边西浦诗的笑容却是愈发灿烂,弯弯的眼角里似是流过了几点光束。
“呐,我想和你说一句话。”在二人的毫无技术性的挣脱绳索后,西浦诗立在门前,回头看向银发武士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
还没等武士点头,他就突然冲到门前,一把将西浦诗从走廊拉进了房间内。同一瞬,翻飞的衣袂就被堪堪砍在门前的短刀斩落在地。
少女脑中一刹间只剩刀刃和衣角接触时的声音,凛冽的杀气顺着衣料渗进了肌肤之中。还没等她搞清楚现在的状况,便又感觉身后掠过了一股疾风,脊梁上的冷汗尽数贴在了衣物间。
刀锋间铮铮作响,手上微红勒痕还未消肿的银发武士和早间便在此埋伏的三城战在了一处。西浦诗生锈的大脑被血腥味润湿,她手持方才未入鞘的刀,足下借力冲到三城身前,丝毫不顾自身安危挡下了本要落在坂田银时刀架上的利刃。
“阿诗你疯了!”
“没有。”
装束诡异的天人面具后似是轻笑了一声,丝毫不给前些时日还相敬如宾的西浦诗翻盘的机会,双手一同压下短刀,半个刀身似是已经深陷进了少女的臂膀中。
另一边的坂田银时卯了劲冲着天人的腹部砍去,谁知对方迅速将短刀从西浦诗的上臂拔出,和着飞溅的血液抵住了这全力一击。
“嘶——你去找阿矮比留在这里价值要大!”少女握紧了拳头,也不管上臂血流成河,只是一刀逆着坂田银时的路径斜劈进三城怀中,罕见的动了怒气。
“那我也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你他妈不走我就在这儿等死!”说着她便真的撤了防守用的刀,这一动作将她身前大片的破绽都露给了天人。对面的三城并不迟疑,依旧手持短刀向前冲。坂田银时只好一把拉过西浦诗向他的直觉所指向的道路跑去。
“阿诗——”坂田银时喘着粗气,咽了口唾沫接着说道:“我相信我们两个人都可以出去的。”说罢又回头看了一眼空旷的走廊,将西浦诗圈在怀中一起缩进了拐角处。他又拿出早先对方从怀中掏出的一小节绷带,生涩地帮她粗略缠过几圈。
被按住身形不能动的人也深呼吸了几口气,垂首看着软趴趴的银色卷毛,面不改色地说着:“阿矮他们应该在这堵墙的对面突袭,你一会儿直走左转就可以顺着窗户翻过去了。然后你告诉他偏门外尽是埋伏,顺着大路原路返回……”
“我脑子不好使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想说什么自己去给晋助说吧,我们先一起逃出去。”
“我还没说完……”西浦诗深吸了几口气,润了润喉咙接着补充:“拐弯过去是天人高层的会议室,那里应该有把你老师抓去的……胧。我们两个人打不过他们,更打不过别的天人。只能我掩护你,你跑。”
提到记忆中的栗发青年,坂田银时微不可见地怔忪了一晌。趁着这个时候,西浦诗摆出一副领导模样,对她眼下唯一的同伴下达着命令:“我留在这里,还有三城做靠山。如果我跟你回去的话,那就真的孤立无援了。你就当作,成全我好了。你一个人走吧。”
“……好。”
空无一人的长廊上二人贴墙缓行,为得只是少做一些无谓的行动,争取其中一人逃脱的时间。可幸运的是,这里的天人守卫和高层人员早就尽数撤离,这两个人的逃脱之旅也顺利得难以置信。
待二人紧张的弦崩到窗前时,便不约而同地都松了一口气。这时他们也想明白了利害关系,对方才的计划全然认可,无人再提什么“一起走”之类的话了。
窗棂间洒落的日光格外柔和,照在坂田银时柔软的卷毛上,毛绒绒引得西浦诗不由伸手上去揉了一把。而卷毛主人的脸则是不争气的泛了粉霞——虽然这在阳光下并不能显现出来,但绯红的面颊和透着光的皮肤却是相辅相成。
“这就当做送别礼了。”西浦诗嘴角弯弯背着手说着,似乎像谈论天气一般自然。
反观这边的卷毛内心却是极度崩溃的,他险些就要认为自己怀中的头绳是自作多情的产物了,于是便不死心地多问了几句,还用了一个所谓关心同伴的过去这般,貌似极为正义的借口:“阿诗,你这么久以来,有对我们说过什么实话吗”
战场上叱咤风云的白夜叉在感情这件事上发了蒙,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那日牢狱中,少女貌似发自内心的话语——“我对你说的第一句话,那将是我这一生心底最真诚的语句”。
或许那只是缓兵之计,又或许之后她的回答,也都不过是她玩弄人心的伎俩罢了。
西浦诗垂下眼眸,浅色的睫毛在她眼下打着薄薄的一层阴影,清浅之至,更衬出面部皮肤的白皙。这时也看不清对方眼中在想什么,只能感受到她在冥想,她在静静地回想过去那一桩桩、一件件的往事。
“好像……从一开始的那句对不起零番队成员开始,我就没有对你撒过谎吧。”
坂田银时看着对方仍未抬起的眼睑,不由得静下心去听她薄唇中吐出的音节。
“我本来就没什么诚信值,但他们却无条件地相信我,我觉得我最对不起的便是他们了。所以那天,我可能是真的想大哭一场。”蓝眸少女这时异常恬静,似是被温暖的阳光照耀到了一般,又或是因为感受到了什么令她不安的讯号。
西浦诗薄唇轻合,窗前的武士也记不清她方才说了什么,便依旧像急于知道答案的少年一般,又迫不及待地问着:“那再之前呢?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听到这里西浦诗才明白对方的用意,突然抿唇轻笑,抬眼戏谑地看着她的爱人,唇齿咬地极为标准,向那个愚蠢的武士重申:“喂,你听好了哦,阿银。”
“嗯?”
“我喜欢你。”
窗外吹舞的秋风拂乱了满地的尘土,刺目阳光下的少男少女心底坦然,有了挚爱之人的鼓励,对前路的恐惧也似乎无畏了不少。
银发少年将藏在怀中多日的礼物送到了它该去的主人身上,接着便翻窗而出,和窗外发现敌情却来不及战斗的天人士兵刀刃相迎,一步步地向着假想的既定路线走去。
而窗内的少女却是满目敌意,抽出了腰间的刀具,横刀指向远方的阴影,不语一字。
藏匿在廊柱间的三城缓步走出,每一步都踏在了回廊深处,激起阵阵回音。他一边走还一边鼓着掌,将黑色衣袍中蕴含的杀意尽数放出。
廊中忽然顺着矮窗卷进一阵刺骨寒风,卷着窗外黄土上一层层枯叶,一下又一下地击打着窗面。少女立在窗下却没有一点与对手针锋相对的意思,依旧歪着嘴角,看着对面来人。
或许这对互相扶持走到今天的“师徒”二人来讲,是最为不正常的一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