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八章 对立(1 / 1)
“谁要打百草的主意?”黎蓝走过来,挡在若白婷宜前面,再次问了一声。
方婷宜看着面色不善的哥哥,担心牵扯到黎蓝,便敛了情绪,对她说:“这里没你事,该干嘛干嘛去,大家都在训练厅。”
岂料黎蓝根本没有理会她的话,眼神直直地看着对面的人:“方廷皓,是你要打百草的主意吗?”
廷皓抿着薄唇,目光阴郁,折射出来的光芒很是危险,就像是黑暗里一头嗜血的狼。过一会儿,他淡淡开口:“方婷宜,我会让人把你平时的衣物都送到这里。若白,决赛见。”说完,他没有去看那两人的脸色,径直往外走去,在路过那道蓝色身影时,脚步一顿,却也仅仅是一顿。
在目送自家兄长离开之后,方婷宜喘着粗气,脚下一软,眼见着直直地往地上栽去,纤细的腰间却环上一只强有力的手,轻轻一带,她整个人靠在少年胸膛上。
“还好吗?”
头顶传来声音,方婷宜伸手去抓若白的衣角,整颗脑袋埋进对方的衣服里,鼻盈间环绕着淡淡的薄荷香气息,清冽又干净。
“若白……”她低低地叫着他的名字。
“别哭。”
婷宜的手死死攥着衣料,听到这两个字,鼻子一酸,眼泪无声落下。
你见过最残忍的事是什么?
对于方婷宜来说,有两件事是她不愿回忆起来的噩梦。
那时候在医院里,手术灯亮着红颜色的光,她坐在充满消毒水气味的走廊上,头顶是白晃晃的节能灯,地上白色瓷砖也同样映着有些耀眼的灯光。她心里空荡荡,就像是从高处坠下,在极速下降的过程中,体验着那可怕的失重感。终于,她落地了,很疼很疼,只因穿着手术服的医生走出来,委婉地陈述那个事情,母亲成了植物人。
紧接着,另一件事发生了。
在松柏道馆的陈列室里。
方婷宜几乎不能忘记那些日子。无论是贤武还是方宅,处处笼罩阴云。
她害怕极了。
那一天,她来到松柏找初原哥哥,却看到了那么残忍的一幕。
她从来都不知道,哥哥会有那么暴戾的一面。
她从来都不知道,哥哥会对他最好的兄弟,下这样决绝的狠手。
一个就像远古战神,从骨子里散发出原始的战意,最原始也意味着最野蛮,最凶狠。
一个就像是一个水晶娃娃,虽然破碎之后依然在地上闪闪发光,可是再也无法完整。
哥哥的腿狠狠踢在若白各个部位,每一次出招都是十足十的力道。若白不断从地上爬起来,又不断被踢倒在地。
就在若白终于失了所有的力气,躺在地上怎么也起不来的时候。哥哥从陈列架上取下了岸阳元武道道馆挑战赛最新的冠军奖杯,是初原哥哥带领下取得的奖杯。
婷宜猜到了哥哥要干什么,却在门背后怎么也挪不动步子。
亮闪闪的物件被抛到半空中,同时起来的,还有哥哥腾空而起的身体,在空中一个漂亮的滚身旋转后,单脚正中那个奖杯。
空中响起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下一秒,地面上再次响起破碎的声音。
碎了。
奖杯碎了。
一同碎掉的,还有他们两人之间的友谊。
若白红了眼眶。
同样的,方廷皓也红了眼眶。
方婷宜那天没有再去找她的初原哥哥,一个人慌慌张张离开了松柏,在街头漫无目的闲逛,最终被方家的保镖带了回去。
浑浑噩噩做了一夜的噩梦,也发了一夜的低烧。
她后来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那一天,初原哥哥不在松柏。
年幼时的恐惧再次袭来,方婷宜靠在若白怀里,想要从他身上汲取足以支撑自己的力量,却后知后觉地想到,对方才是那件事的受害者,他比谁,都需要力量。
婷宜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低着头擦干脸上的泪,深呼一口气之后,才再次抬头。
少年的眉眼如同水墨画一般清淡,此刻平和而细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婷宜不愿意再去勾起一些伤心事,眼睛扫了一下周围,问道:“黎蓝呢?刚才不还在这儿吗?”
若白回答:“回训练厅去了。”他的视线往下,盯着她的膝盖看了几秒后蹲下身体,伸手去摸她的伤口。
婷宜怕痛,本能地想往后躲,不料脚踝被对方一把抓住,“别动。”若白冷声道。
“嘶,你轻点儿。”她今天穿了淡灰色铅笔裤,牛仔的裤料就紧紧包裹着膝盖。“哥哥只是想给我点教训,他那一脚,比起外公的拐杖,轻多了。”
若白站起身来,不说一句话,拦腰将她抱起,往医务室方向走去。
婷宜搂着他的脖子,这个角度能够看到他脸颈之间分明的棱角。
若白他、这是在关心她吗?
如果说,之前在贤武的解救她还有些不确定,或者说,有些不敢相信。那么现在,她能偶清晰地感受到来自若白身上的善意。尤其,是在今天跟哥哥对峙的时候,那种一条战线的不言而喻,格外强烈。
在这样的时刻,他们身上就好像投射着小时候的影子,相互靠近。
只是——
与兄长外公为敌换来了若白的接受,这个代价,她承受得起吗?
方婷宜并不确定。
她只能听见自己心底的声音:在当下,她并不后悔站在家人的对立面上。
“你这丫头,怎么搞的,旧伤之上添新伤,你是不是不想好了?”
方婷宜坐在凳子上,讪讪地冲着对面吹胡子瞪眼的冯师伯笑笑。她前几天晚上来的医务室,当时没人,若白也是在旁边看着她自己涂药。这几天每次都是晓萤把药拿到更衣室监督着她换药。
其实她自己倒是没多大感受。元武道磕磕绊绊,受伤在所难免,她也不是那种柔柔弱弱的娇小姐。
“若白,你拿剪刀把她裤子剪开。真搞不懂你们现在女孩子,伤还没好就穿这么紧身的裤子,还是这种材料……”
婷宜解释说:“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淤肿都散了,就还有一点乌青。”看着若白拿剪刀剪开裤子,婷宜心想,早知道今天穿牛仔裤了,不然还能改造一番。
“嘶——”两个拇指用力摁着她的伤口,婷宜几乎就要单脚跳起来,“师伯!您就不能温柔一点啊。”
对方戳着她的膝盖,“看着是瘆人,不过不严重,看来晓萤给你的药酒你都有按时擦。”冯鼎回松柏值班以来,医务室的大门就没人踏足过,那些孩子们没人受伤,他也乐得清闲。直到那天早上他过来这边,看到橱柜有被人动过的痕迹,又碰到晓萤那丫头过来嚷嚷,询问之下才知道是婷宜磕了膝盖。
一个元武道高手会一个不小心磕伤膝盖,还动用了他药馆里专治跌打损伤的药酒?那种谎话也只有那些孩子才会相信。
“这次又是摔跤磕伤的?”冯鼎问她。
婷宜打马虎道:“是啊,走路的时候想心事,没有看路。”
“你也真够有本事的。”冯鼎为她做着按摩,“两次都能够精准地伤在同一个地方。”
听了这话,婷宜低着头,错开话题道:“师伯您这药酒是自己做的吗?里面加了什么,味道很好闻,颜色也不是那种红红黄黄的。”
“都是松柏里面种的植物。”冯鼎回答。其实丫头不说他也知道,早上松柏闹哄哄的样子,他哪里不知道方大少大驾光临。只是那帮孩子没一个想起他在这里,同时他也答应了初原那小子的话,除了医药,不再插手松柏的事务。
这几个孩子啊,怕还有很长一条路要走啊。
“行了。没什么大事,这几天注意点,可别再磕着。”
“知道了,冯师伯。”婷宜站起身来,尝试着走动了几步,似乎没什么大问题。“那师伯,我们就先走了。”
“走吧走吧。”冯鼎摆了摆手,却在两人要出门的时候,开口叫住了若白。
“师伯有什么吩咐?”若白问道。
“哪里有什么吩咐。只是若白,有些事情,不要一个人硬抗,我们几个老家伙叫你是大雪都压不跨的松柏,你还真把自己当超人了?偶尔,也要学会软弱一下。”
“如果师伯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带婷宜走了。”
方婷宜听了冯鼎的话,再看若白不动声色的神情,她就知道,若白一定没把话听进去。
医务室再次冷寂下来,冯鼎在空旷的室内打起了太极拳。他这一生,也带领过松柏走向辉煌之路,经历过松柏最是黄金的时代,没什么好遗憾了的。今年年底儿子就要结婚,之后等待他的就是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生活很是满足。
只是——放不下这帮孩子。
一个两个都是这么自尊不服输的脾性,宁折不弯,过于高傲了。
婷宜和若白走在沥青小路上,她从脖子间解下一条白金项链递给若白,对方没有动作,她解释道:“你也听到了,哥哥不许我回家住,时间有多长我也不知道。吃在这儿睡在这儿,我又不像百草那样还能将松柏上上下下弄得这么整洁干净。我也不申请一个人的屋子,但是你得给我安排一个靠谱一点儿的舍友。”
闻言,若白伸出手接过那条链子,“你前几天住的那个屋子黎蓝搬进去了。”
黎蓝,方婷宜想着,“行,那我跟她住一屋。”
若白点头。
“那么未来的日子请多指教了,若白大师兄。”她停下脚步,将手伸了出去,白净修长。
少年容颜俊好,虽然淡着表情,却不似寒潭冰冷。
骨骼分明的大手轻轻回握。
相互交叠的动作映衬着松柏微风徐来的晴天。
有些东西,慢慢开始发生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