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回 嫁娶不须啼(1 / 1)
跟世间所有待嫁的少女一样,我怀着一颗天真而又期待的心披上凤冠霞帔。
厚重的凤冠压得脖子疼,而按照规制我必须里里外外穿上十二件衣裳才算圆满,在这样裹得比粽子的情景下,我的举手投足间还必须表现出一个帝国公主的优雅仪态。
迈出宣德门,我终于看见我未来丈夫迎亲的仪仗。
按照祖宗规矩,楚南是臣,即使长兄如父,也断不可像民间那样由皇兄送嫁,以免拉低了身份,但是送嫁的人也必须是身份贵重的,我的手是由当朝内阁首辅公孙羊牵着的。
“将军,老夫替皇上将公主交给你了,从今往后,公主就是你楚家的人,是你的将军夫人,你可好生待她,莫要辜负了皇上的一片苦心。”我在盖头下听到公孙阁老低沉不失威仪的声音,嘱咐楚南道。
“公主金枝玉叶,楚南定不辜负。”那是他的声音。
我顾不上什么礼仪不礼仪,规矩不规矩的,抢先掀开自己的红盖头,露出喜娘们折腾了个把时辰才铺好的精致妆容,对着眼前这个高大挺拔的男人,明艳娇羞喊了一声道:“楚南哥哥!”
他没有向从前一般答应我,只是愣愣地看着,像是看着一个陌生的人似的。
公孙阁老和周围一干大臣都在旁等着我说出类似“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之类的情意深重的情话打动楚南,而我当着所有人脱口而出的却是:“以后,你再不用偷偷带我翻墙,我们就能一起出去放纸鸢了!”
公孙羊紧绷着一张老脸笔直地站在人群中,而底下已经传来一干大臣忍俊不禁地噗嗤窃笑声,而教了我大半个月宫廷礼仪的嬷嬷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知道我实在不是块当公主的料,可是这才是我真心想要对楚南说的话。
放下盖头,仪仗队的乐师赶紧热火朝天地吹吹打打,盖过我刚才的胡闹引来的骚动声。
天子嫁妹,那该是多么皇恩浩荡的事情。皇城的百姓在经过末帝的动乱后,都想一睹盛世太平的景象。我的婚礼是新皇朝的气象,更是天子威仪的象征。
可是这一切都无法冲散我三年婚姻生活里的孤寂和冰冷。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婚姻就像一座山,山那边的景色唯有自己亲自迈过去才知道。
新婚之夜,洞房花烛下,所有的宾客都散去后,楚南才醉醺醺地被人搀扶进了新房,我听到喜娘在催促道:“驸马爷,该揭盖头了!”
然后我在盖头流苏下,看到楚南一双蹬着靴子的脚,凌乱不堪地晃悠过来,头上闷人的红盖头被哗啦扯下,然后他就着红盖头剧烈呕吐起来。
“哎呦,怎么能吐在红盖头上呢!”喜娘急道。
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我对着身边的丫鬟道:“香穗,打水来。”
殊不知,那胡乱邋遢的洞房花烛夜只是我冰冷痛苦的婚姻生活的一个开场。这段婚姻让我告别了自己懵懂无知却又明媚浪漫的少女时代,他彻底改变了我的一生,也正式宣告我即将迈入历史上那些被权力牺牲的公主行列,我将跟她们一样看着自己的人生在权力的齿轮下运转,在欲壑难填的漩涡中狂舞。
婚姻绞杀了我所有的天真浪漫,从此我不再奢望所谓幸福,所谓爱情,在我的生命里它们都虚幻得如镜花水月般遥不可及,在我生命里只有权力是真实的,除此便是由权力所引发的一切争斗跟死亡。
活着,就是最好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