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绝路堂堂（1 / 1）
夏南胤望向我的目光意味不明。
像他这种疲于心机的人，脑子里铁定是九曲十八弯，更不可能轻易相信别人的话。只是事到如今，我也并不在意他信或者不信，既然我已经被逼到了绝境，那我也不可能让他游刃有余。
我平静的和他对视，颇为破釜沉舟的表达出要么合作要么一起死的意思，目光中的厮杀来去几个回合，夏南胤果然先退步了。
除开其他的不说，这倒是非常符合他凡事以自己为第一位的原则。
“关于这件事情，其实我仔细想过。”他淡淡道：“人总是会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靠拢，你会如此想回去，是因为如今的你已完全失去掌控局面的能力，这边的一切对你来说都具有威胁。”
我满头问号，不明白夏南胤为何要把简单的“我想回家”四个字引深成这么深入的含义，但是由于我不想和他再废话，便有些烦躁的冲他摆摆手：“这么说也没错，我就是混的太怂了觉得不爽，反正我现在要回家，你说是就是吧。”
夏南胤忽然朝我站了起来，高大身躯拦在我身前，我喝水的动作一顿，眨眼间就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你干嘛？”
我被他一抓，茶杯里的水全洒了出来，打湿了裙子，我有些恼火，一仰头却看见夏南胤甚至可说闪闪发光的眼睛。
“如果说我愿意护你呢？”他死死盯着我的眼睛说道：“护你性命无虞，护你衣食无忧。”
“……”
我楞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夏南胤吗？”我视线瞥向旁边：“当初是谁把我一个人丢进刀山火海，让我像条狗一样为他出生入死的？是谁有好几次差点就要了我的命的？夏南胤，你对我做过的事情我每一件都记得清清楚楚，我不是智障，你没有必要到了现在才来给我装好心。”
他望着我的目光中似是闪过一丝痛意，却更接近寒冷：“你真记仇。”
我冷笑一声：“我记仇？我凭什么不能记仇？我他妈又不是圣母我当然记仇！不然你来试试被我折磨的半死不活几次，看看你能不能一笑泯恩仇？你按着心口扪心自问一下，要是我们角色互换，以你的肚量，估计早就变着法把我弄死了吧？？”
夏南胤被我指着鼻子骂了一顿，脸色越来越难看，握着我手腕的力气也愈来愈大，他的阴影压了下来，眯起的眸光寒流涌动。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真以为到了现在我还怕死？”我毫不退缩死死回盯着他：“我的命换你世子殿下的命，反正我不亏，要死就一起死。”
“你一定要这样？”他的声音更冷。
我咬牙：“一定。”
说出这句话后，我其实做好了很多种准备，比如夏南胤恼羞成怒直接一巴掌拍死我，或者用更损的招先将我控制起来，我此时情绪已经被他弄的有些失控，几乎都快忘了自己是来谈判的初始目的。他说过我是一个过于冲动的人，相处的时间虽然不久，但其实我和夏南胤，都已经将对方看得足够透彻。
只是他善于利用这种透彻来克制我，而我则只会用这种透彻克制我自己。
我原本以为这次也会这样，一招下错，满盘皆输，其实当我说出“一定”的那一瞬间我已经后悔了，我态度不该如此强硬，毕竟我并不甘心将我的小命留在这里，只是话已经说出了就不能反悔，我捏紧的手心里出了一层汗，却见夏南胤原本紧绷和阴鸷的脸色，忽然松了下来。
是无可奈何，也是心灰意冷，像握不住风沙，像挽不回泼水。我极少见到夏南胤露出这种接近示弱的神色，他松开我的手，往后退了一步，面色失落却又异常平静的坐了回去。
“好，我答应你。”他一字一句，非常清晰的说道：“你将齐葛士带来，我把苏玩给你，并且会协助苏玩将你送回去，这个交换，你满意了么。”
“慢着，还有血雨楼中的各个江湖门派人士，你必须向我保证，送我离开之后你和你沛南王府的军队不会加害他们。”
他漫不经心的：“只要他们不来找死，今日我自会放他们一条活路。”
“成交。”我有些狐疑的望着他：“只是，夏南胤你……说的是真的？该不会又要耍什么花样吧？”
他抬起眼来，冷静且疏远的望了我一眼，淡淡吐出三个字：“我不屑。”
“……”
我为什么，突然觉得他的表情有点……可怜？？
呸呸呸，我猛地摇了摇头，站了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君子一言你可别反悔，我现在就回去带齐葛士来和你交换，你等我。”
他看都不看我：“我不会等你，你只有半柱香的时间，如果时候到了你还没带人前来，我便会自己出手。”
“……出什么手？”
“即便将血雨楼中的所有人都杀光，我也会夺回齐葛士。”
“……等等啊世子殿下，我回去后总得和别人解释一下，告诉他们我们谈判的结果，万一时间来不及怎么办？”
他睨了我一眼：“这是你要想的问题，不是我的。”
“……行吧。”
我应了一声，深知夏南胤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也不敢再提要求，侧身去开了门，便准备往回走。
他的声音阴测测的在后头飘来，像在警示我一般：“只有半柱香。”
半柱香也差不多有半小时了吧，时间应该是充裕的。
我想到这里，觉得这波应该不虚，于是心里也有了底气，似乎已经能看见美好的明天了。
到达接近暮凌义房间的一个拐角时，我忽然发觉身后似乎有人在跟着我。
我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意料之中并没有看见可疑人物，我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刚回过头来，突然迎面压下一个黑影。
我还没来得及自卫就感到胸口一阵刺痛，来人用极快的速度点住了我的穴道，同时在那一瞬间，我看见了对方的脸。
我一时间有点懵逼，想开口说话却发现现在自己全身上下根本都无法动弹。
凡炎儿平静的望着我，她穿着一件绒领大氅，黑发瀑布一般披在肩上，黑白的强烈掩映中是她清冽的眉眼，我和她接触不多，可按照常理来说，她此刻看我的眼神不该如此陌生，更不应该不由分说的点我穴道。
“抱歉了，三娘。”她开口说话了：“舍弟是因为你才落入沛南王府手里，我如今用你去换他的命也算是冤有头债有主，倘若此行出了什么意外，只能怪你自己命不好。”
“……”
我虽无法发声，可瞬间变明白了当下的状况，凡炎儿知道凡红昭被抓，救弟心切，一路追赶至此，可她却不知道我刚才已和夏南胤谈妥，只要我将齐葛士交给夏南胤，小红的生命安全便能得到保障，但现在凡炎儿为了救弟弟却打算将我上交给沛南王府，说好的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你就算再心急，也得先把现在的状况打听清楚吧大姐！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啊！
不带这样坑人的啊！
我欲哭无泪，同时用力的企图发出一些声音来表达我的抗议，却被凡炎儿理解成是在做垂死挣扎。她伸出一只手来理顺我乱了的头发，颇为语重心长的对我说道：“你放心，我听说夏南胤对你其实还不错，想必他应该不会为难你，起码不至于杀了你。等我救出小红如果你还活着，我定会尽力保你平安。”
放心？不为难我？呸！我信了你的邪！
如果我真的被凡炎儿送去给夏南胤会有什么后果？他会再让凡炎儿去将齐葛士也带来吗？夏南胤应该不会这么厚颜无耻吧？？
不……他好像就是这么厚颜无耻的人，一旦我的行动力受制，他不可能还会乖乖遵守和我之间的约定。
我急的焦头烂额，脸上都被汗水浸湿了，凡炎儿无动于衷，伸手就准备将我扛起来。
“凡谷主。”
一个像隔了许久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刹那间时光都变得有些恍惚，我走神了片刻，听见那个声音接着说出了下半句：
“还请将三娘放下来。”
越过凡炎儿的肩膀，我望见一个逆着光的人影。
微风拂动他腰际的束发，漆黑的逆影里，唯有手中长剑反射着凛冽的寒冷光芒。
凡炎儿望着那个人影，她的侧脸在我看来阴晴不定，良久，才意味深长的道出句是是而非的回应来：
“是你啊，阿乾。”
竟然是容乾，我本以为小树林一别后，再也不会相见的容乾。
“即便小红的命捏在沛南王府手里，你依然要阻止我么。”凡炎儿平静的问道，但与其说是问，她的语气更像是已经知晓答案的陈述。
容乾的声音同样镇定：“您可先将她的穴道解开，事情定会有别的解决之法。”
“……”凡炎儿嘴角一扬，像是在苦笑：“别的，解决之法？”
我内心非常复杂，其实我并非不能理解凡炎儿此时的心情，夏南胤行事风格狠辣且毫无规则，如果我是凡炎儿现在铁定也心急如焚，在这里浪费的哪怕一秒可能就会与救回小红的机会失之交臂。
虽然是收养的弟弟，可不得不说，凡炎儿对凡红昭，是当真如家人一般看待。
“阿乾，我们目的不一样，我与你已无话可说。”凡炎儿话锋直下，忽然便已呈现出战备的姿态：“你若执意拦我，便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恕晚辈无礼了。”
容乾略一躬身，眨眼间雪名剑已出鞘，凡炎儿的速度也一点不慢，电光火石之间，我肉眼只来得及辨认出一道炸裂般的交兵火星，两个人像影子一般闪电般过了几招后，我听见容乾对着这条空的走廊撂下了一句让我如至冰窟话：
“阿遇，你看好她。”
……我闭了闭眼，此刻的内心一片绝望的平静，甚至还有点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