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于何其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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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往回走的时候一路上并没有明显的变化，通道似乎还是那个样子，但却像是被无限延长了一般，一直不到尽头。他也没有一个劲儿往下走，而是在确认他已经回不到胖子那儿去了之后，开始仔细查看四周。

这里的墙壁不像他们刚进来的时候，不是那种墨绿色，而大多都是黑色的岩石。他先前无数次探查这些墙壁的时候，并没有感受道岩石的变化——换言之，这儿没有参杂着密洛陀生活的岩石。

但现在好像有些不太对劲。他轻抚着石壁，仔细查看了一会，又泼了些水上去，仍不见它有变化。但手下的手感的确不一样了，他思考了一会，手上发力，抹下了一些岩石碎屑下来。

张起灵把这些碎屑在手指尖捻了捻，然后就从背包里拿出折叠铲，将手电筒放到一边去，开始砸墙。墙面原先看上去只是普通的黑色岩石，但他碾碎的那一部分碎屑里掺杂着不属于这种岩石的成分。那成分他认不出来，并不像是密洛陀生活的玉髓，但……他心里有一个猜想。

墙面虽说十分坚硬，但张起灵的力气不是盖的，很快就粗略地铲下来了一层。这更坚定了他的想法——表面这一层山体岩石之后，埋着的却都是那种奇怪的成分。

他猜应该是密洛陀的分泌物，但却不明白为什么在没有玉髓的地方，密洛陀也会出现。张起灵取了一些水将墙壁泼湿，果然，这种材质虽然也会变得澄澈，但却不像玉髓一样是墨绿色的，而是更为偏深灰色，这才和岩石混为一体不易发觉。淋湿的墙壁通透性好了不少，他隐隐约约地看得到墙后有一个影子，像是密洛陀。一路上并没有怎么看到这种生物了，在这儿又看到一只，不知是好是坏。张起灵正考虑着要不要把它弄出来先下手为强，但又不知周围是否还有它的同伙，万一弄出来了引来更多的，他可没把握能在这时候全身而退。

考虑了一会，张起灵还是决定先不贸然行事，因此后退两步准备离开。墙壁上的水渍渐渐蒸发了，只剩下墙根还留有一些，他离开前无意扫了一眼，却发现了端倪。

能隐约看到有什么东西在墙里面，就像是掉在地上然后被墙封住了一样。他仔细看了两眼，觉得这东西很眼熟。

是沉姬的匕首。

这下非得把这密洛陀弄出来看看了。张起灵也不耽误看，站起身开始砸墙。那密洛陀并没有移动，等他和它之间就隔着一层薄薄的石壁之后，张起灵看得更清楚了，手里的动作也更快、却更小心了。

他确认自己看到的并不是密洛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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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这儿的情况很不好，他虽然尽力阻止毒气蔓延的更快，但却又不敢轻举妄动把剩下的炸药也全浪费了。队伍里霍仙姑已经昏迷不醒，绝大部分人都陷入了绝望，听天由命。

他是不信天的，这么多年什么危险没经历过，每次都能让他逃出来，说明他有这个命。就算老天爷跟他说今天他必须交代在这，他也得拉个垫背的才甘心。

可他娘的周围全是自己人！拉谁做垫背都不合适啊！胖子翻了个白眼，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慢慢剥离。

太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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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姬是从无限的坠落当中被张起灵接住的。她那一跳也算是大胆，只不过可惜的是到底还是没摸准张家人的脉。那一切的确是假的，只不过比她想象的还要假——连她自己都不是真实的。

她连自己怎么停止坠落的都不知道，似乎记忆中出现了一个断层，上一秒眼前还是无尽的黑暗，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高速下落的失重感撕扯着胸膛，下一秒，自己就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五感迟滞着缓慢恢复，张起灵拍着自己的脸好像在说什么，触碰感干涩地从脸上传导进大脑，却减弱成了如同轻抚一般的程度，失真一般的无法捉摸。

手电筒离得不远，但她还是觉得太暗了，暗得看不清张起灵的脸。她闭了闭眼，想开口说让他近些，却发现自己几乎无法张口。想抬手，又发现四肢的控制力仍旧没有恢复。无奈之下她只好闭上眼睛，想试图分辨张起灵再说什么，然而——

她听不见。

沉姬有些慌了。她无法开口，也不能动，又听不见，连视力也只是恢复了些许。在她下落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记得的那一部分究竟是什么？

张起灵见她抬了抬眼，却又不开口、不动弹，连他跟她说话也没有反应，一时间有些担心。密洛陀到底是什么他不知道，但大体上是什么原理他还是有所了解的。所以当石壁破开、毫无意识的沉姬从那人形的一团黑色中倒下来的时候，他的确已经做好了必要的心理准备。

虽然眼下算是意外之喜，但好像……还是有不少影响的。

沉姬觉得自己用了很久，才终于看清眼前的环境了，而张起灵的手也不再像隔着一层布一样那么不真实。但她还是说不出话、听不见声音。张起灵把她扶起来靠着墙壁坐着，在周围打量了一下确认安全之后，才回来在她面前一字一句地慢慢说话。

与其是让她听，不如是让她看。

沉姬分辨出张起灵是在问她感觉如何，还有什么不对劲。她尝试着张嘴发声，能感觉到声带振动，但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她一开始还仍旧认为是自己无法发音，但突然意识到可能是因为听不见所以自己误导了自己，于是便问张起灵：“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张起灵点了点头，沉姬还没清醒的脑袋更疼了，果然。

二人缓慢地沟通了一会后，张起灵算是弄明白沉姬经历了什么，但却没人知道为什么沉姬现在会是这个样子，甚至连张起灵也猜不透为什么她会险些变成密洛陀。沉姬原本以为自己见到张起灵之后肯定有很多要问的，但她现在似乎丧失了思考能力，一个问题也整理不出来。

大约休息了个把小时，等沉姬行动无碍了之后，二人这才起身考虑接下来的方向。张起灵是打算回去查看队伍情况的，沉姬则是在回来找他的路上被机关困住，至今都还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在沉姬的记忆里，她是完全清醒着的，因为找不到退路，这才向断口下攀爬。但因为闻到了不合常理的味道，她认为自己陷入幻觉，所以选择了那样的方法试图摆脱幻觉。但张起灵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密洛陀困在墙里，正在缓慢变成它们之中的一分子了。这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而为什么先前那么多次试探都没有出现的密洛陀却单挑沉姬落单的时候出手，也无从推测。

在眼下这个没有线索也没有猜想的局面下，思考是最费力的。因此二人合计了一下，就开始向回走。张起灵拉着沉姬，免得再出什么意外，而沉姬跟着跟着，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自己要真是爬了那么久的悬崖……为什么手上一点痕迹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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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昏迷过去的，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他醒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不见了。他在原地等了一天，才终于决定自己行动。而就在他收拾好东西，沿着那条噩梦一般、似乎永远都不往正确的地方去的通道前进下去的时候，沉姬拍拍张起灵，说：“他走了。”

张起灵在下面驮着沉姬，听了这话后嗯了一声，手一松，原本坐在他肩上、扒着墙的沉姬就掉进了他怀里，再被他好好放在了地上。身后不远，恢复的差不多的霍仙姑正带着人检查古楼那些看上去破败不堪的扶栏能不能支撑得住一个人的重量。

“你就这么把他一个人扔这山里？”沉姬站稳了之后，跟张起灵一起往古楼方向走。古楼身处一个封闭的山洞洞穴当中，什么光都没有，但是只要有一点点光线，这个山洞石壁上无处不在的特殊石头，就会把光线折射到各个角落。那个年代在山体里建造这么大的一幢楼，只用火来照明是不可能的，但如果有这种石头，光源的需求量就会变少很多。

在这样大一个山洞的四壁上嵌满细小的石头，这工程量绝不是常人能想象的。但张家的行事风格从来都是用百年做单位的，连这木头估计都是百年前在外面山上直接种好，回头现砍现用的。那这整个山洞的石头，就也不足挂齿了。

再说，有什么能比眼前这座木楼更壮观的。

张家古楼保存的并不好。或许当年刚建成的时候，它不论从艺术上讲还是从建筑上讲都是珍品，但这么多年下来，再加上这里并不封闭，又数次有人打扰，在人力和古楼机关自身的侵蚀之下，已经十分破败了。张起灵原本正打量着哪儿能安全进去，听见她这么问，就摇摇头。

沉姬见状，奇怪道：“外面那么危险，能不能活着出去都不好说，你倒是放心啊。”

张起灵一反常态地并没有避过话题，而是回过身，在她手心一笔一划的写道：“他能活下去，没必要进来送死。”

送死？沉姬看着手心不存在的字，再抬头看看张起灵，和那笼罩在淡淡青光里的古楼，突然起了玩心：“那你就舍得我来送死啦？”

声音有点大，那边忙前忙后的霍仙姑扫了一眼过来，张起灵只好在沉姬手心提醒她小声些。她噢了一声掩住嘴，像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躲了躲，然后探寻地看着张起灵。对方见她虽是开玩笑，但还真的打算等自己回答，只好写道：“你不一样。”

是是是。沉姬笑眯眯地收回被他划得发痒的手，然后刻意尽量压低声音，用她觉得张起灵能听到、但足够小声的音量说：“那现在你是因为反正要死了，才什么都不藏着了？”

沉姬听不到，音量也控制不好，她自以为声音压得挺低，但其实音量和常人说话无异。霍仙姑远远听得清楚，回头看那两人头凑头一副咬耳朵的样子，心说早知道就让沉姬去四川了。

张起灵倒也不在乎，抿抿嘴露了个笑模样，写道：“不瞒你。”

沉姬到底是没问出为什么不瞒。是因为他觉得活下去的可能不大所以不再费心，还是因为什么别的？那本红色的证书对于一般人来说，可能代表着以后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一口锅里吃饭、养一个孩子，或者替你规划行程、挑拣衣着、在危急时刻有那个资格为你签字决定。而对沉姬来说要更为单纯。那个从来没有“家”这个概念的张起灵，终于在哪怕是要去万劫不复之地的时候，也记得回头把她也一起拉上。

虽然在张起灵心里，他真的存有带沉姬来见长辈的念头的。尽管无父无母，但上一代张起灵起码也是要拜一拜的。

先前他们在通道里耽误了那么久，几乎无解的迷题连张起灵都一筹莫展，但最终找到方法出来的时候，这个答案却简单的让人无言以对。张家古楼的设计经由样式雷的手，而如果张起灵还有记忆的话，约莫也能发现其中玄机。

沉姬失去听力之后唯一听到的声音是铃铛的响声。这其实挺奇怪的，因为一路上并没有看到除了通道外的任何东西，但她却在张起灵带着她返回队伍所在地的时候，清楚地听到了细碎的铃铛声。

她当时听的真切，却又不敢相信，因此想叫张起灵来一并听听，结果却发现张起灵皱着眉左右看看，似乎在找什么。

难道他也听到同样的声音了？沉姬这么想着，就拉拉他，问到：“你听到铃铛声了吗？”

张起灵却愣了，随后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在她手心飞快写道：“铃声从哪儿来的？”

沉姬不知道他想到什么，只侧耳去分辨那细碎的声音，随后回过头，指指地面说：“刚还在响，现在好像没动静了。”

而还不待她说完，张起灵已经走到了她指着的地方，仔细看了看，然后来回走了两圈。他一走，那铃铛声便又出现了，这下不用他说，沉姬也明白过来了，忙道：“在地面下！”

等二人把沉姬听到的铃铛挖出来之后，却都傻眼了。那是个六角铃铛，虽然有些破旧，但保存尚且完好。它就挂在地面之下的一个很小很小的空洞里，而那一块，张起灵看过了，是密洛陀分泌出来的物质。

这地方是人为的。他四处看了看，心里大约有了个猜测。这铜铃他没毁掉，反而装在了身上，然后也不再让沉姬小心地跟他走，而是让她来带路。

六角铜铃通过发出人耳无法分辨的声音来影响人脑的判断，从而产生幻觉。但如果这声音已经可以被耳朵捕捉，那它对于大脑来说也就只是简单的声音而已，并不存在什么影响。沉姬究竟为什么听力受损目前还不清楚，有可能是因为陷入过幻觉，也有可能是因为密洛陀的缘故，但眼下的事实，就是六角铜铃对她的影响渐小。六角铜铃出现在这的理由只可能是为了阻止人进入张家古楼，而先前他们遇到的那种情况，如果真的归功于机关，在当时那个年代的生产力下来看是几乎不可能的。这儿不比海底墓，不能那样自如的设计机关，但如果是幻觉呢？

如果其实真正的道路就在一边，但是埋在他们脚下、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的六角铜铃无形之中影响了所有人的五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