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生离死别(1 / 1)
阿宁一行人绕路走到三圣山上再找到一条山体缝隙进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虽然路上死了一个人,所幸装备都没少,行进的倒也不算艰难。他们自然也被这巨大的火山口震慑住了一会,但好歹是训练有素的队伍,很快就开始在冷烟火和强光手电的照明下有条不紊地向下攀爬。阿宁有心留意了一下周围,在这样的黑暗里光源是很明显的,但她并没看到任何除他们之外的光源,这样的环境下面不用照明几乎不可能,她也就没有再仔细寻找了。
后来事实证明千万不要把沉姬和张起灵算在正常人的范畴里。
火山口之中硫的含量十分高,一行人虽然有着高质量的防毒面具,但却也觉得呼吸困难浑身不适,因此一行人前进的非常快,希望能尽快进入石城。森林因为已然枯化得只剩个枝干了,因此林中人造而成的石道十分的显眼。石道是由石板铺成的,足有两车宽,是直通陵墓大门的神道,远远看去就能看到黑色的巨大石城在前方影影绰绰,沿着这个走肯定不会迷路。汉家的墓葬里神道上一般都会六道像是牌坊一般的石门,叫做天门,这里虽然不知是不是同样的规格,但既然是汪藏海经手,再加上第一道石门——又称阴阳门——已经出现了,估计差不离。
阿宁来之前也算是有研究,因此现在知道自己找对了路,就下令加快动作。这里的空气毒性太烈,她已经有些不舒服了。一行人听了这话,也知道这里不能多留,就都加快了脚程。他们照明工具多,尤其是光源,来之前就想到了即将可能面对的黑暗,所以这东西倒是背了好几包,眼下进了正主地儿,也就没省,需要就用。
但或许是找到目标的喜悦冲淡了所有人的警戒心。这里是万奴王长眠的地方,会藏着什么东西不言而喻,而他们这么大的手笔显然会打扰到什么东西。何况阿宁一行人是从山体天然裂开的缝隙里走进来的,不是从云顶天宫当年建造时的路走的,因此他们不知道这里会有什么。
那些壁画里的怪物们此时一个个无声地从阴影中苏醒,躲在暗处虎视眈眈。
队伍迅速走过了六道石门,来到了石城之中。先人的墓葬文化中,地上和地下是完全对应的。因此地上的灵宫规模和地下的地宫按理说完全一致。眼前的石城是三层建筑,由于用了黑色的山石,远看十分神秘壮观。但再宏伟的建筑也敌不过时间和自然,此时石城除了基本的轮廓,内里已经破败。阿宁无心顾虑这些,她也不是什么土夫子,没这么多讲究,只想赶紧进入地宫。
但事与愿违。一行人即将通过正门的时候,队末殿后的一个高大的棕发男人突然大骂了一声,架起枪回身几个点射,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和尖啸。队员不会无故开火,因此整个队伍迅速停下聚拢,所有的光线都聚集在了身后,同时所有人都看到了,在门外的神道上,天门上,甚至神道周围枯萎的、扭曲着伸向不复存在的天空的枯枝上,密密麻麻停着许多飞鹰一般的生物,一个个瞪着一双在手电和冷烟火下发光的眼睛锁定着整个队伍。这些生物说是鸟,却一个个长着酷似人结构的脸,说是人面,但却并没有鼻子和人眼,反而十足十有着猫头鹰的喙和身体。
所有人都被这东西吓到了,一时之间双方对峙着,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然而不知是谁先被攻击的,一声惨叫之后就紧接着是大骂和枪声,嘶叫声四起,所有停在树枝上、建筑上的身影全部都腾空而起,盘旋着俯冲下来用爪子、牙齿、喙来攻击所有人。阿宁先前得过消息,知道这是什么,因此立刻白了脸色大喊着让人护住脖子,开火,千万不能被近身,不要恋战。但此时情况混乱,哪里还有心思去考虑其他,一时间四周枪声四起,惨叫混着尖啸嘶吼在这片死寂的宫殿当中回荡,混乱异常,阿宁也只好让人赶紧退进门殿,以求门殿封闭的地形可守。
一行人边打边退,直到进了门殿之后,那些鸟似乎的确被阻拦了一下,迟疑着减缓了攻击的速度,盘旋在门外嘶声叫着。阿宁松了口气,回过头正待点人数,却突然听到一声惨叫,一个身高少说一米八五的汉子突然腾空而起,手脚狂乱的挥舞挣扎着,甚至还试图开了两枪,想把背上抓着自己提起来的东西打掉。然而无济于事,那东西不论是什么,至少力气是很大的,直接把人吊去了房梁上,然后是刺破皮肉的撕扯声音,惨叫戛然而止。
周围一下子变得死寂,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门外不甘的嘶叫、翅膀的扇动。阿宁紧握着手电筒,却不敢往房顶上看。她仔细听着动静,见没什么东西冒出来时,正打算和身边的副手商量下一步怎么行动,却见副手一脸惊恐地举起枪对着自己。
阿宁的脸一下子白了。西沙时那种阴冷的感觉,又从她的脖子上传了过来。
然而副手的枪没能扣响。这东西就趴在阿宁脖子上,要是开枪,阿宁也不一定能活。但是就是这么一个迟疑的时间,那东西竟然直接把阿宁提了上去。一时之间大部分人都举枪想要射击,在他们心里,阿宁再怎么身手矫健,却终究也还是一个女人,根本上来说,她比这些身形壮硕力气过人的汉子们到底还是有所欠缺,前一个人的尸体还没凉,眼下阿宁被拎上去基本生还无望,与其如此不如来个痛快的,也好过被怪物活生生撕开。
“别开枪!”副手束手无策,只能阻止想要举枪射击的队友。光线不够,对方又是个会飞的,能不能打得到难说,误伤阿宁的几率倒是很大。然而却没多少人听,大家被这里的环境和危险逼得心神烦乱,领队陷入危险,哪还有理智。一时之间枪声回荡在破旧的门殿中,似乎连房梁上都被震下来了些许碎屑。
阿宁在房梁上听着下面的喊声和枪声,心里还未来得及想什么,就被背后那股大力拽到了房梁上。血腥气一下子大了起来,似乎连房梁都是浸满了血的,想必上一个惨死于此的人尸体就在不远处。阿宁见惯了生死,没有什么伤感,甫一触到房梁,便立即攀稳了后反手拿枪托去砸自己脖颈旁的东西。她感觉得到背后那怪物凑在自己脖颈边的呼吸,而事实证明她这一下十足十的救了她自己一命。人面鸟原本大张了嘴,眼见着獠牙便要刺进阿宁脖颈,却被她用枪托敲了个正着,嘶叫过后发了怒,爪下用力,直直刺进阿宁的后背。
阿宁猛地长吸一口气,身上的肌肉瞬间紧绷。可她来不及吃痛,只想尽快摆脱背上的怪物,于是反手又是一枪托的砸过去。背上的东西一击未得,又被阿宁打了几枪托,早都恼了,此刻却没有再咬下来,而是张大了嘴尖啸一声。
这是要干什么?阿宁不及多想,只想尽早摆脱,但却苦于手边没有得用的工具,她一边想着应该以后在身上备点匕首,一边将枪反转对准了那鸟的脑袋,扣动了扳机。
近距离的射击威力巨大,不仅差点震聋了阿宁的耳朵,也一下子打的那鸟没了大半个脑袋。阿宁见那鸟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了,心里正舒了一口气想将它甩下去,却不料一个小小的白影突然从那鸟碎掉的头颅当中窜了出来。阿宁手里没有手电,全凭下面的人慌乱扫上来的光线辩物,一时晃眼竟然没看清那是什么。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无奈枪并不是能随手就用的武器,阿宁的反应终究慢了两秒。那团白色的物体从怪鸟投中跃起,在半空中径直冲着阿宁而来,阿宁人在房梁上施展不开,背上还有没扯掉的怪鸟尸体,一时之间竟然动弹不得,只好瞪眼看着那东西冲着自己的脸就弹了过来——
一把匕首突然自黑暗里斜飞了出来,直直地插中那团白色。匕首力道适中,穿透了那怪物之后便落了下去不见了。阿宁惊魂未定,无心去思考这匕首是哪儿来的,直接一翻身跳下房梁。队伍里有人发现了,接的及时,也没让她摔着,队里的医生上来看了眼阿宁背上的伤,说得找个安全的地方处理一下。阿宁点点头,也觉得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虽说除了那一只之外没见有其他的怪物,但没动静不代表没东西,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于是一行人点了人数之后准备向后殿走,可还没走两步,背后突然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现在人人神经绷得紧,这一声响起,有几个人直接就端了枪。阿宁看得清楚,慌忙一抬手,把旁边那人的枪口抬了一把,那人的子弹打偏了,只在一旁的石柱上扫了一条弹痕过去。她示意所有人放下枪,没理会副手的阻拦,径自执着手电走了过去,用手电一扫,果然——
她弯腰大致查看了一下,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正打算起身离开,却不料被躺着的人抓住了手腕。
沉姬痛苦地咳了两声,嘶声说:“小心……”
阿宁停了一下,听清了她这两个字之后略作思索,就回头叫人来把她背上一起走了。这个举动招来了部分反对声,因为沉姬现在状况极差,只能靠人背着,算是个拖油瓶。眼下情况危急,这无疑是自讨苦吃。阿宁摇摇头,只是示意大家快走。带上沉姬固然有一小部分私心在,但更多的是她对这一句“小心”的在意。沉姬一个人出现在这重伤濒死,却提醒她小心,不管这是不是手段心计,也该留一份心。
队伍急速往前走,很快就出了门殿,到了护城河边上。阿宁示意让所有人停下。不能再往前了,没有过去的意义,在正殿之中的陵墓入口是他们这点装备打不开的,只能在护城河和周围寻找可能的入口。他们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将沉姬放下,各自处理伤口,清点装备和人员的损失,警戒四周。队中的医生先来给阿宁处理了伤口,并无大碍之后转去看沉姬,却很快回头来,跟阿宁摇摇头。
“她应该已经死了才对。”他皱着眉指指沉姬。沉姬身上的伤太重,腹部少说三处贯穿伤,如果不是他瞎,那沉姬起码已经没了一半的肝,更遑论其他器官的损伤。更何况她脖颈上有一片巨大的伤口,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住撕掉了一块肉一样,应该伤到动脉了,不然不会流这么多血。阿宁也知道沉姬的伤势严重的惊人,不然她当时不会叹气想走。说真的,如果这是一具尸体,估计都不能算全尸。
可沉姬还活着,或者说,暂且活着。
医生给沉姬简单包扎了一下,并没有上药或是处理。阿宁同意了他的做法,毕竟这种伤势,现在能做的任何治疗都是无用的,不如少些浪费。她走到沉姬旁边去,看了看她的状况,却发现沉姬一直盯着护城河。也许不能说盯着,因为沉姬眼神没有聚焦。
难道是小心护城河?阿宁不着边际的想。她向护城河里看了看。河水已然干枯,但两边河床上的纹路显示这里曾经有流动的活水,估计也是因为山体活动才干枯的。河渠很深,不知为何架了很多铁链横穿其中,再往下就看不清了。她正打算叫人来一起看看,却突然在手电筒的光线里扫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影子。
“过来!有东西!”阿宁当时就紧绷了起来。先前的经历让她现在对任何会动的东西都抱以十二万分的警戒,因此她立刻低声招呼其他人。大家和她都一样,立刻举起枪戒备起来,严阵以待。他们来的人其实本就不多,刚才那一阵损失了不少,已经经不起再来一次了。
所有人就这么紧张地环视四周,打探着,等待着。而对方似乎也没有掩盖行踪的打算,阿宁很快就听到了有什么在河渠之中行动的声音。铁索拨动的声音很特别,这里又是个安静的环境,因此很快所有人就锁定了声音来源,一齐驾着枪看过去,决定不管是什么,只要有危险,立刻打死。
然而对方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这少说十个人的枪口对着他,他就这么淡定的从河渠里攀着铁索爬了上来,最后一个翻身翻上地面,扫了众人一眼。阿宁见了,竟然多少松了口气,抬手让其他人放下枪。她看着刚刚翻上来的张起灵,别的没说,侧身指了指身后。对方也算是承了她的情,点点头就走了过去。
沉姬似乎已经没有意识了,阖眼歪着头靠坐在一段倒塌的石柱边。张起灵在她身边蹲坐下,碰了碰她满是鲜血的脸:“阿沉?”
沉姬没有回应。
他们比阿宁走得要快,提前不少进了门殿。但那时这里并没有怪鸟,或者说那些怪鸟并没有苏醒。二人一路无事地走过门殿来到护城河边,张起灵知道地图,所以直接打算下河渠,沉姬当时似乎有些难受,一直在忍着,他看了看,发现沉姬在发烧。他原本想休息一下,但沉姬说还是快些下去的好,这里也不知道安不安全,不好久待。张起灵考虑过后,便将绳索布置好,他在前,沉姬在后,二人慢慢地攀下河渠。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但没过多久,他突然听到了什么振翅的声音。张起灵第一时间想到了人面鸟,因此立刻警戒起来。这东西不管是什么原理,都不是善茬。沉姬听了他的话,也攀紧了绳子从腰间抽出了匕首执在手里戒备着。原本二人就应该这样不动,等待那鸟自行离去,或者攻击他们,但沉姬却突然滑了一下,松开了绳子。张起灵下意识抬手一接,然后将人一带,让她攀住一旁的铁索。
沉姬身上烫的厉害,而且看样子肯定受了伤,不然不会疼的动作僵硬,还有血腥味。可还未等张起灵细想,人面鸟就到了。
铁索晃动的声音十分刺耳,外加上这不大不小的血味儿,很快就引来了盘旋着的人面鸟。在铁索上,即便是张起灵也不是它的对手,再说二人并未点灯全靠听觉,还手更是吃力。二人先前还能抵挡一下,但沉姬状况实在不好,没多久就被一只人面鸟从后方擎住了肩膀。人面鸟的爪子嵌入皮肉,沉姬疼的叫了一声,张起灵听见了才知道这边出了事,刚想攀过来,人面鸟便已经试图带着沉姬飞起来了。
沉姬当时疼的几乎无法动弹,但她知道张起灵一定会来,因此在被人面鸟提起来的瞬间,她抬手砍断了张起灵攀着的绳子。这里铁索多,照他的身手绝对摔不死,但一时之间也别想上来了。她被人面鸟提着,当然也没放弃抵抗,但因为状况实在太差,很快就被带到了门殿上的房梁。人面鸟的攻击比她的反应快多了,用獠牙在最柔软的腹部撕扯出了一处巨大的伤口,然后大张着嘴,放出了那团白色的东西——
那是一只猴子。猴子和人面鸟显然是和鲁王宫中的蜈蚣、尸蟞一样是个共生系统,那猴子一出来便钻进了沉姬腹部的伤口里。沉姬疼的尖叫着差点翻下房梁,她也知道被这东西钻进伤口死的只会更难看,因此也不含糊,反手用一直握在手中的匕首把那只猴子挖了出来钉死在房梁上。人面鸟似乎像是受到了同样的伤害一般嘶叫着,撕开了她的脖子。沉姬哪会任由这种怪物把自己给吃了,太难看了,再加上她也疼麻了,就干脆再摸了两把匕首来将那只鸟的脑袋割了下来。
人面鸟不止一只,口中猴也不止一个。沉姬不想死,因此也没束手待毙,死咬着一口气抵抗着,却最终伤的再也起不来身。而再后来的事情就差不多和阿宁接上了。因为阿宁队伍的到来,人面鸟转而奔向更大的猎物,沉姬一个人也算得了救。她靠在房梁上,没法下去,只好听着下面的动静。过了没多久,她就听到那阵骚动,再然后就是看到被提上来的阿宁的队友,然后是阿宁。她出手帮了阿宁一把,就赌了一次她会不会带上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但她还是要回去的。因为张起灵还会回来。
眼下,张起灵真的回来了,但可惜的是,她还醒着,却也醒不了多久了。沉姬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虽然还在发热,却渐渐跟不上生命运转的节奏,缓慢地开始停止了下来。她感觉到张起灵碰了碰自己的脸,叫她。她轻轻应了一声,就感觉到那人的手一怔,然后就是一双手臂很轻的把自己揽过去,靠在一个胸膛前,有很沉稳的心跳声传来。
他回来了。沉姬松了口气,停下了试图睁开眼睛的动作。她可以想象出张起灵现在的样子,低着头,头发柔软的垂下来,他的发际线上有颗痣,平时看不到,这时候肯定能看到,那双没被头发挡着的眼睛也会安静的看着她,看不出悲喜,只有沉稳和淡然。他说过自己的眼睛看上去沉得让人心静,所以才给了自己这个名字,却不知他自己的眼睛,才是一口让人沉溺其中的古井。
他会不会说什么?会怪自己擅自做决定吗?大概会的,沉姬想。
那他会难过吗?也会的吧。沉姬回想起平日里张起灵细小的温柔,和他唇瓣上的温度,突然觉得很难过。
她往张起灵身上靠了靠,很微小的一个动作,却费了她很大的力。一般张起灵生气,只要她安安静静的靠过来,或者装个委屈,他也就不气了。不过这次难说,毕竟玩大了。
她喘不上气了,呼吸间嘴角涌出了不少血液。她实在太累了,短暂地昏了过去。
这在张起灵和外人看来,只是沉姬停止呼吸了几秒,随后又很快开始挣扎着喘气。只是这几秒,对沉姬来说,却比她在棺中沉睡的那些年还漫长。恍惚间,很多画面和想法在脑海中闪现而过,生前的,死后的,她像是在看别人的人生一般,看着自己从垂髫幼儿到束发成年,窈窕年纪却惨死于人手。醒来了之后,释然怅然,患得患失,最终却又……
近百年来,她从张起灵这里汲取到的温暖已经太多,爱情和毒品本就同源,沾了一点,就再也放不下了。不过人死万事空,她早都死了,所以现在她所拥有的这些其实都是白饶来的,她已经白捡了一辈子,不该再有什么不甘。沉姬这么想着,觉得对,就该这样,所以在这里死了也没什么,张起灵一个人惯了,没有她也没事,他剩下的那些日子也不会孤单到哪里去。
她很知足,应该知足了。沉姬可能是笑了,也可能没有,她累了。
张起灵正抱着她,一手撑着她不让她滑落下去,另一只手一直按在她的脖子上,生怕那点微弱的脉搏就这么断了。沉姬身上很烫,在这冰冷的天宫里却也很温暖,往日都是张起灵去暖她,谁知有一日,竟然也会被沉姬暖的浑身发热。他从不知道沉姬可以这样暖,也从不知道沉姬可以这样软弱。她就这么安静的缩在自己怀里,遍体鳞伤,残缺不全,面目全非,往日漂亮的小脸半埋在自己衣服里,只能听见她艰难嘶哑的喘息。因为肺部受伤,她已经无法顺利呼吸,嗓子里传出的声音像是摩擦糙纸,让人听着十分不舒服。
沉姬已经听不见声音了,全凭一丝心智吊着。她在张起灵咳了两声,嘴角溢出了大量的血液。张起灵见了,抬手擦了擦,不过也只是越擦越多。他见状停了手,也没有再去探她的脉搏,而是搂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巴乃的一个夏天,他把她揽到怀里来,拨开缠在他手上的长发,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哄她入睡一样。
放弃是最轻松也最难的事。张起灵的手落得很轻很稳,一旁的手电因为线路接触问题渐渐暗下去了,沉姬的脸隐没在黑暗里。他眯了眯眼,收紧手臂,搂紧了已经安静下来的沉姬,说:“阿沉,好好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