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四十三章(1 / 1)
对于钱小凤来说,这日子过得飞快。她与少爷回到盘龙镇,悠哉游哉,眼看着一个夏季过去了。去年那会儿她被绑,到龙宫去,最后与龙少爷成亲,眼看着一年过去了。
对于相思成疾的人,譬如住在钱家的月季姑娘,日日都是煎熬。
她躺在床塌,花儿也不绣了,露也不采了,厨房送的饭菜几乎动也不动,一日憔悴过一日。大夫来了几回,说药石无医,姑娘要是还不进食,神仙也拿她没办法。
神仙?
钱姑娘看着她家龙神。
龙少爷摇摇头,道:“心病还需心药医。”
钱小凤到武馆问了几回,月季的“心药”在外没个消息。武馆门房都被她吓怕了,几乎钱小凤往武馆这边儿一举步,那边儿就在摇头摆手,示意无信。
“月季姑娘。”钱小凤这几日到她房里,来得可勤。她也可怜那月季,真切懂了何为生死作相思。
“龙夫人。”月季从床上支起身,嘴唇干裂,脸上一点儿血色没有,钱小凤想喂她水,可她摇摇头,喝不下。
“姑娘可是怨他?”钱小凤道。
月季摇头,她撑着自己的身子,有气无力,道:“他待我很好,我没什么可怨的。他走时对我说,老武头临终那番话一直在他脑子里转,便是没有那件事,他也会从军去的。”
钱小凤惊讶,“老武头?”
“老武头说,武道是止戈之术。李大哥想自己若不出外历练,一辈子也不会懂这个道理,便去了。”
“他们这些男人一心为了自己,全不顾咱们在家是个什么光景。”钱小凤听得心酸。幸而她的龙少爷并非如此,否则自个儿也会被气出病来。
“李大哥不是这样。”月季又是摇头。这姑娘看起来柔弱,骨子里却有股韧劲儿。
“姑娘,你这样也不是个办法。”钱小凤忧心她的身子,劝道,“若你有什么,我怎么对得起李大哥。”
月季对她道:“是我自己想不过,与龙夫人无关。生死之事,月季从不强求。”
“什么强求不强求的。你还这样年轻,如花似玉的年纪,怎能说这样的话。”钱小凤端起她床前的药碗,道,“来,听我的,喝了药,吃点儿东西。盘龙镇走了恁多兵将,没听说谁家女人活不下去了,我们这儿恁多人,都陪你一同等着呢。”
月季推却药碗,道:“您嫁了九少爷,自然不会明白我们这些人的苦处······”
她叫了一声“九少爷”,钱小凤刹那便明白了,端着药碗,小心翼翼,“你真是······”
月季点点头,道:“一朵花而已,入不了龙夫人您的眼。是我痴傻,盼着与李大哥双宿双栖,没想到生此变故,想这九月一过,花期一到,我这便香消玉殒了罢。”她神色凄然,悲恸难当,落下泪来。
钱小凤知她心头所想,反而松了口气,道:“姑娘可别这样想,你看,李大哥到外边儿去,虽说没个消息,但总好过坏消息,他心里念着你,临走前唯一放不下的只有你,若有机会,一定会传信回来,你憔悴日损无用。再者,你说我嫁了龙九就万事大吉了,不防告诉姑娘,我与龙九,也是经历了磨难阻隔才修成正果。我与他一道,日后便要辞别至亲,去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待个千年万年,这一生都无后嗣,姑娘以为,这样如何?”
每个人都有他的苦处,只不过没得人听,也不愿说罢了。
钱小凤自己与她说着,也流了眼泪,道:“姑娘若是花凋人谢,才是不给自己半分机会。这日子甭管好坏,总要过去的。”
月季也没想到钱小凤这里还有这么多难处,两个女人牵着手,哭成了泪人儿,龙少爷在外边儿等得急躁,闻听屋里传来哭声,也不管小丫头拦着,走了进去。
若是月季一个人在哭就罢了,钱小凤跟着哭算什么?莫不是她也挂念在外的李武俊?龙少爷跟吞了只苍蝇一样难受,分开钱小凤和月季,把他家凤儿拦腰抱起。
钱小凤被龙少爷带走了,躺在床榻的月季抽咽了一会儿,唤进来小丫头,道:“烦请姑娘给我喂药吧。”她身上,真是半分气力也没有了。
钱小凤被抱回房里,龙少爷抬起她的下巴,道:“小凤儿,今儿不说清楚你为何哭起来,就甭想睡觉。”
要是钱小凤真是为了李武俊哭得这样惨,他会让她明日下不了床。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钱小凤打开他的手,拧了张湿巾帕递给龙少爷,要龙少爷用巾帕给她擦擦脸。
龙少爷给她擦了那晕开胭脂的地方,钱小凤打开妆奁,自个儿对着镜子补那哭晕的妆。龙少爷就在一边儿,钱小凤对着镜子美够了。外头小丫头进来,说月季姑娘方才喝药了,她才松了一口气。
不枉她真情演出一场,这位月季姑娘实在太有脾气了。
钱小凤佩服自己及时即兴发挥,否则这会儿还在为月季干着急呢。
龙少爷这会儿明白了她的用意,道:“何必呢?”
“唉,她也可怜。”钱小凤道,“你说你修得人形花了百年之久,我看她也不容易。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年轻貌美,怎能这样付了性命?”
“她怎么样与咱们何干。”龙少爷不明白。
钱小凤也不知该怎样跟龙少爷解释这套人情世故,怕提到李武俊自个儿又要遭殃,便说了个他能接受的理由,“我见她那奄奄一息的模样,颇有你当年的风采。”
她指的是山神庙那回。
龙少爷知她在讽笑他,道:“怎么,小凤儿见我生得俊俏,便不忍心了?”
“我那会儿在想,这么俊逸一张脸,竟要同一群乞儿一样饿死街头,实在可惜。”钱小凤可不要脸,道,“龙少爷哪怕稍微长得差了些,我都不会管你的。”
龙少爷也配合她,笑道:“幸好本少爷生得俊朗。”
“不要脸。”钱小凤啐他一口,又感叹,“不过你们确是要生得美一些,上回在远扬镇看见的那狐狸精,比我可美多了,这个月季也是,生得温婉窈窕,我见了都自惭形秽。”
龙少爷正准备哄她,没想到钱小凤说着说着,自个儿想到一边去。
她想起床头那盆,指着那青叶子骂道:“看看人家,都开花结果,成精成怪了,就你娇气,一年了都不长个儿。”
那核桃仁的青芽跟她家龙少爷一样,死心眼儿一个,钱小凤给它浇水松土晒太阳,它就是长不起来,瘦瘦弱弱呆在盆子里,半死不活。
“看来这辈子是吃不了核桃了。”钱小凤跟龙少爷说道。她说的自然是自家这株核桃。
龙少爷也奇怪啊。除了钱小凤,他还没对什么这么好过,龙血跟山泉水似的浇灌这青芽儿,它就是半点儿不长,他能有什么办法。
就像钱小凤说的,两个人待这小东西,就像待自个儿孩子一样了,可是谁也没养过这玩意儿,不知还能让它如何生长。他们俩这“爹娘”当的,也是头疼。
不知是不是钱小凤催得紧,李武俊送到武馆的信,刚到武馆门口就被小厮转送到钱家来,钱小凤给月季姑娘送信,里头寥寥数字,却足以安慰了姑娘家。入秋,院墙的月季花挨个儿谢了,月季姑娘却逐渐好了起来。她到外边儿走动,晒晒日头,掬一掬池塘水,看看花草虫鱼,闲来还制了个药枕送给钱小凤。
药枕内附苦荞皮、黑豆皮、菊花等,外头绣着龙凤呈祥的花样,月季绣工比钱家的绣娘还精致,一龙一凤栩栩如生,钱小凤喜欢得紧,挑剔如龙少爷都对龙形图案点了点头。
唯一一样,龙少爷不喜欢那凤的形状,在他眼里,钱小凤和那凤凰神鸟搭不上边儿,可是架不住钱小凤喜欢,沾沾自喜把自己当作凤凰一样的人物,好生谢了月季的礼。
到晚上,钱小凤把原先枕头换了。本以为自个儿一夜安眠,没想到梦见钱家门口跑来一个孩子,兜兜转转,就是不肯进她家门儿,钱小凤有点儿急,喊那小孩儿,却把龙少爷喊醒了。
她被龙少爷唤醒。钱小凤心有余悸,对龙少爷讲了。“龙妃告诉我,她想了一辈子的孩子也没盼来一个。我这才多久啊,怎么就怕了······”
“甭用这枕头了。”龙少爷道,“咱们还同往日一样。”
“嗯。”
“把这盆子搬出房门,本少爷看着碍眼。”
“嗯······咦?”钱小凤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小青芽,嗔道,“别呀,这就是盆芽儿嘛。万一它跟那朵月季一样,也开花结果,成了人形,你我不就是正经的爹娘了吗?”
龙少爷支吾了一会儿,很想告诉钱小凤,这小青芽还不够格做他儿女。龙族讲求血脉传承,别人若知道他有个核桃孩子,不得笑掉大牙。
他想了想,没敢对钱小凤说真话,否则那厢得闹起来:那我算什么,我也配不上你龙少爷了?
何况,等这玩意儿长大,还长远着呢。
钱小凤护住了青芽叶儿。她也不会想到,她这会儿对青芽儿欢欢喜喜,隔天就恨不得摔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