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1 / 1)
林天翼想到此额上冷汗直冒,拜伏在地上道:“天翼知道错了——家训教的是为人处事的基本道理,天翼这些年在外头,一味沉迷于技术,确实有些走偏了,谢谢三哥提点——总是天翼自身修养不足,才至于此。”
老爷子把他手里的藤条接过来,看着他道:“林家家法责打的规矩你还记得吧?”林天翼道:“记得,要去衣受责。”说着自己便去解上衣扣子;老爷子却用藤条摁住他的手,“这次不是上衣。”林天翼一愣,颤声道:“三哥?”老爷子看着他:“裤子脱了。”
林天翼吓了一跳,居然要脱了裤子打屁股?他数年来健身不辍,身体健壮,打得再疼也不怕,可是脱光了打屁股这种事,从上了中学三哥已经很少这么罚他了;何况藤条本来在家法中也是鞭背为主,禁不住道:“三哥!天翼又不是小孩子了——连奕儿您都只打脊背!”
老爷子脸一沉:“你在外头怎么做都没人管你,回到林家就得遵林家的家法!还没进门你就把奕儿往邪道上带,当着小辈的面我给你留着脸,可要不给你个教训,你终究是记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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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二八)收心 ...
林天翼道:“我记得住,我记得住!三哥——您今天叫我亲手责打奕儿,这就够我记一辈子了!您给天翼留点脸——还是打脊背吧,翻倍打都行!我绝不敢再犯了。三哥,您饶我这一回吧。”
林天翼自幼受宠,加之文武全才,骨子里极其自负,当初被他父亲打断了腿他都没求饶过一句,今天竟吓得脸色惨白,抱住自己的腿叩头求恕,老爷子一向拿他当儿子一样疼,此刻看着也有些不忍了。
其实老爷子本来也没想真打他——他过世的太太是护士出身,跟他唠叨过不少卫生常识,这藤条刚打过林奕,没再煮泡消毒不宜再责罚他人;何况训诫之道,不在当场重责,而在于引而不发,令受训者戒惧不犯!这个弟弟不比侄儿,三十岁以后性情已定,单靠责打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他在外头家大业大的,真伤了脸面再不回来反而不妙——如今看弟弟也吓得狠了,老爷子沉吟道:“不打也可以。”
林天翼只求别剥他裤子,忙道:“只要不打下边,三哥怎么罚都行。”林老爷子道:“你不是觉得修养不足吗?那就从家训开始修——这是咱们林家子弟做人的根本!今晚你就跪在这儿,诚心敬意地把家训默写一遍。以后每个周末回来,都要跪着默一遍家训——今天这顿打且给你寄下;以后我随时查问,有几个字记不住打几鞭——到时候你也不用跟我废话,自己脱了裤子侯着。”
林天翼没想到今天真不打他了,如今一腔傲气早给兄长恩威并济的手段震到了九霄云外,老老实实低头称是——林奕临走已把地上全套笔墨纸砚收拾好了,好在他磨得那盒墨还没用完,林天翼看看条案上自己这一堆东西,想想林奕趴伏在地上写字实在窝得慌,怯生生问道:“三哥,我能跪在桌子这儿写吗?”
林老爷子道:“行啊——去搬过椅子来,你还是跪在椅子上写好了。”——那椅子十来岁的孩子跪上去写字高度合适,林天翼一米七八的大个子,跪在地上就差不多能在桌子上写字,跪在椅子上绝对跟半截塔杵着似的——罚个跪还跪到那么老高,林天翼连忙低了头道:“那我在地上写。”
林天翼俊美多才,走到哪里都是焦点人物,少年时意气风发,叛出家门后事业也越做越大——就是最初创业那几年辛苦异常,因为有爱人相伴共同闯关也不觉什么;即使被父亲打断了腿都咬牙挺过来了,三十多年挺胸抬头扬眉吐气,今天居然要他弯腰弓背、低头跪伏在地上写家训——只觉这样子要让人看见,他也不用活了。
尤其毛笔下头软软的,又不似钢笔签字笔有个硬笔尖好歹还能撑得住,必须悬着腕子才能写——林天翼写了没两行手腕就酸了,额上也渗出汗来,只觉浑身燥热,于是直起上身把外衣脱了,可就这样没一会儿胳膊上的汗还是透过衬衣淫湿了宣纸——宣纸吸水性极好,等他发觉了,纸上已经留下一个明显的湿印。
林天翼好容易写了几十个字,这张纸却搞成了这样——他是个追求完美的性子,这样子连自己都看不过眼,别说交给三哥了,气得狠狠一掌拍在地上,只能撤下来重写。
林老爷子在门外听见,冷冷道:“你侄儿练字的时候都要顶着戒尺——你是不是也想顶着啊?”林天翼吓了一跳,心说不顶戒尺我还写不好呢,再顶上戒尺那成什么样子?这一夜怕也写不完了,忙道:“不用。”
林老爷子道:“写字讲究沉心静气,你写得是祖宗家训,如同祖宗在上头一般,你拍来摔去地发作谁呢?”
林天翼无可辩驳,只能低头认错,心说林奕那小子在我那儿跟个猴子似的,到了三哥房里却服服帖帖——看来三哥□人的手段实在是高!林奕趴在地上写那检查也得好几百字,他是怎么写的呢?
林老爷子看弟弟颇为苦恼,斥道:“你就想想祖宗在上头看着,你该怎么做?让你拜伏在地还不能起恭敬之心?难道真要头上顶着戒尺才压得住你?”
林天翼体会兄长话中之意,家训是先祖传下来的,为人子弟的叩拜先祖是人伦之常,又有什么丢面子不好看的?面对先祖岂能不心正意诚,深怀敬意?——当下深吸一口气沉入丹田,将方才诸般杂念抛开,沉心静气,把“敬天法祖,心正意诚”几个字一笔一笔写下来,心意与字义合在一处,果然下笔顺畅多了。
老爷子看弟弟老实了,出去打电话叫林奕把他父亲写的那六张家训拿了过来,待兄弟写完了,递给他道:“你八哥曾把家训分写在六张纸上,让奕儿照着练字的,你对照你写的自己看看。”
林天麒是随兄偷渡到香港后一直就在香港念书到大学毕业,除了过年过节来请安根本没参与过家族历年争斗,基本属于文士一派,在大哥要求下是真正下功夫练过毛笔字的——林天翼不用看也知道跟八哥写的没法比,便低了头不言语。
林老爷子道:“这家训奕儿也写熟了,你把它带回去,每天照着写一张——用不用毛笔不强求,不愿跪着写站着写也行,但是每天必须有个固定时间、固定地方敬心诚意地写家训——每过一周换一张,回去先把这个功夫做起来——你是早上还是晚上时间方便?”
林天翼见每张不过四五十个字,微一沉吟道:“晚上可能有应酬,喝了酒不恭敬,早上吧,每天早上起来我去书房抄一张。”林老爷子点点头:“奕儿只要在家,也是每天早上到书房点上香跪抄家训。这线香回头你也带些过去,点上香来写更容易静得下心来。”林天翼都答应着,林老爷子看时钟已过了十点,这才挥手叫他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林天翼依旧一早出来和三哥同去爬山,开了门见林奕也在走廊里等着,问他:“你不带着伤呢吗?不歇一歇?”林奕道:“又没伤了腿。”林天翼倒没想到他看着公子哥一般,竟这样子吃得辛苦,拍了拍他肩膀以示鼓励。
这一拍却恰好拍在一道鞭伤上,林奕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都变了;林天翼见状一惊,拉过他道:“我看看你的伤。”林奕道:“没什么,不碰就不太疼。”林天翼不理他,推他转过身掀起衣服来看,看着满背乱如红网般的鞭痕,想想这是自己亲手打的,叹道:“十二叔对不起你,回头一定想法子补偿你。”
说着话老爷子也开门出来了,叔侄俩先问了安,林天翼道:“三哥,奕儿伤得不轻,让他歇一歇吧。”老爷子看了林奕一眼,“你歇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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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二九)钥匙 ...
林奕今天一天都排满了客户,早锻炼要说伤重不能去,那客户还见不见了?遂摇摇头道:“不用。”老爷子早知他的心思,“有伤就不用爬两趟了。”林奕低头一笑道:“谢谢大伯。”
林奕既受了伤,当天自然还是潘瑜替他开车,两人在外跑了整整一天,晚饭时林奕给十二叔打电话,说赶不回来了,请他吃过晚饭出来,在半路上约了地方接上潘瑜回台北。
这两周因为过年林奕在家的时候多,林天翼这是头一次见他忙成这样,吃过早饭就带了潘瑜出去,一天连人影儿都没看见;放下电话跟三哥说了,林老爷子道:“为了替你推销产品,你瞧瞧他多卖力。”
林天翼很喜欢这个侄儿,笑道:“台中分部今年业绩特别好,我看可视电话这边近一半都是奕儿做的单子——难得他年纪轻轻的也不怕辛苦,都是三哥教得好。”老爷子道:“我不如你,他还没毕业呢就开始给你卖命——他今年要考大学,过了春节你可不能让他这么干了。”
林天翼道:“他很听三哥的话,不让他出去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林老爷子道:“我是留得住人留不住心——你当老板的说话才做数呢。”
晚饭后林天翼辞别兄长,到地方接上潘瑜——居然没见到林奕的面,原来他要赶回武校报到,已经开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