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往事（二）（1 / 1）
回度假村的路上，江晓黎和林末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当中，林末是尴尬居多，懒得再说话；江晓黎思考的则是外婆刚才提到的，林末一个人在这里打拼事业，如果可以的话，怎么样才能帮助她。
直到车在车库稳稳停住了，林末才犹豫片刻，对江晓黎道了声“谢谢。”
“不客气。下次有需要的话，我还可以给你当免费的车夫。”江晓黎笑笑，眼睛闪烁着光芒。
林末噎了一下，下次？他还想着下次？这次都搞得她很狼狈难堪了好不好？
江晓黎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一本正经地说：“我可是答应了外婆的，不能言而无信。”
客套话你也当真，也不知道你是真不懂呢还是假不懂！林末耸耸肩，眼皮一低：“随便你，我——先走了。”说完便拉开车门往外走。
江晓黎望着她抖了抖洗得发白的帆布背包，一步步走向车库出口，眼里的笑意不减。等他回到房间门口，刚好遇到蒋敏。她有些惊喜地望着他，“晓黎哥哥，刚才我们都在四处找你呢，都纳闷你怎么去了趟厨房就消失了？”她半打趣半探究似的问他：“难不成——是那位林姑娘长得太美了，所以——你舍不得回来啦？”
“哦，刚才临时有事出去了一趟，就忘了告诉大家一声。”江晓黎淡淡地回答。蒋敏却敏感地捕捉到他眼角眉梢隐隐流露出来的轻松愉悦，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情。她的心一紧，其实刚才她借口去厨房找他，厨房的人说他和那位林姑娘匆匆离开了。她印象中的江晓黎一向是个稳重的人，断不会在这么多长辈在场的情况之下，不打招呼就贸然离开。看样子，这位所谓的林姑娘还真是不简单呢……
“晓黎哥哥，你有空吗？我们到那边去喝喝茶吧。我……我有些科里的事情想向你请教。”蒋敏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询问。
“好。”江晓黎点了点头。蒋敏见他这么快就答应了，心头有些小小的喜悦。刚才在等待他的时候，章洁龄坐到了她身边，语带双关地对她说：“敏敏啊，有些东西，如果你想要，一定要努力去争取。虽然过程可能会有些曲折，也可能需要借助一些特殊的方法，但是呢，只要结果是好的，就可以了。阿姨啊，绝对在背后支持你！”
蒋敏听了她的一番话，心怦怦地跳，有些迟疑地望着她：“阿姨——您的意思是？”
章洁龄笑眯眯地说：“想当年啊，喜欢你叔叔的女孩子一大把，我也是倒追你叔叔的，不过我能最后获胜的秘诀呢，就是让他不得不对我负责！”
不得不负责？蒋敏仔细咀嚼着这几个字，仿佛想起了什么，白皙的脸蛋顿时变得通红，娇嗔道：“阿姨！你该不会——”
章洁龄哈哈大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傻孩子，你想到哪里去了！阿姨虽然胆大，但是也没有大到那个地步啊！我只是略施小计，假装自己的脚崴掉了，让你叔叔不得不背着我走了一路回家，结果就是大家都在传我们俩是男女朋友，迫于舆论压力，他就和我在一起啦！”
“阿姨！”蒋敏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也知道这是她对自己的一片苦心。她真挚地说：“阿姨，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您！”
“谢什么，我只不过是作为一个过来人，给你一点建议罢了。晓黎呢，据我所知，也没什么和女孩子谈恋爱的经验，所以你也别太在意。总之我们大家都支持你！”
想起了章洁龄的鼓励，蒋敏的心又热乎乎的，望着走在她身边的江晓黎，这个她始终念念不忘的人，她的眼神更加坚定。好吧，按照章阿姨的“妙计”，她应该多制造些机会让两个人单独相处，感情自然而然就能培养起来了。
两人在休息区坐下，蒋敏从兜里掏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挽起耳边的几丝碎发，认真地望着江晓黎，“晓黎哥哥，关于15床的徐小柠，你觉得——她应该去进行心脏手术吗？”
江晓黎咧嘴笑了笑，“你这么严肃，我怎么感觉自己好像是正在接受记者采访呢？”
蒋敏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心急想向你请教一下嘛。”
“请教谈不上，我也只是比你多了几年工作经验而已。”江晓黎摆摆手。
“张主任一再叮嘱我，要多向你学习呢，他夸你的理论知识特别扎实，实际操作能力也很强。我才刚刚毕业，虽然有些实习经验，总归对这里的情况是不熟悉的。你一定要多教教我。”蒋敏专注地望着江晓黎，眼里闪烁着炙热的光芒。
江晓黎清咳了一下，“张主任的话……有些太夸张，我们还是先谈谈徐小柠的病情吧。你是怎么看的呢？”
“我觉得，她的主动脉瓣二叶化畸形情况已经比较严重，如果不尽快进行手术的话，可能会有进一步恶化的危险；但是她的年龄已经偏大，已经三岁了，错过了最佳手术时间，如果贸然进行手术的话，可能会带来一定的风险。”徐小柠来自郊区农村，出生的医院医疗条件差，当时并没有检查出患有这个疾病。更悲惨的是，徐妈妈在她出生后半年就离家出走了，粗心的爸爸忙于生计，也没有细心照顾孩子的身体，等发现孩子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时候，已经晚了。现在由江晓黎作为她的主治医生，决定下一步的治疗方案。
“情况确实如此，不过幸运的是，她的状况属于无紫绀型先天性心脏病，还是有机会挽救的；所以我们一定要谨慎再谨慎，找到最佳的手术途径；而且，也要充分考虑患者家属的经济承受能力。”江晓黎的脸色有些凝重，那天徐爸爸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眼泪忍不住吧嗒吧嗒地滴落在他的手上，让他也颇不好受。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涉及到至亲的性命，又有谁能够忍得住呢？
他认真地思考着，眉毛聚成了一个川字，示意蒋敏，接过了她的笔和本子，在上面刷刷刷迅速画出了一个精确的心脏解剖图，一五一十地分析起徐小柠的心脏状况和可能的手术方案。蒋敏一边崇拜地听着他的讲解，一边又有些分神：这就是她喜欢的男人，那么专注，那么认真，真帅！
她忍不住轻轻地叹息：“晓黎哥哥，看着你这个样子，让我又想起了——当年你辅导我功课的情形呢。”
“哦？”江晓黎回过神来，“是吗？我都不太记得了呢，是不是……那时候我讲得也很枯燥乏味啊？”
你不记得了，我却把那些记忆都好好封存着呢。蒋敏摇摇头，微微笑着，那时她刚刚考上重点高中，压力大，因为大家都说女孩子学理科没有优势，她确实学得头晕脑胀的，理科成绩相比文科成绩有些吃紧；但是她又舍不得放弃，因为她的晓黎哥哥就是理科天才啊，每一科成绩都那么棒，成绩常年稳居年级第一，还参加篮球队、辩论队和吉它社，文体全面发展，无所不能，简直就是所有小女生崇拜的偶像啊。
那年夏天，她记得那么清楚，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应妈妈的请求来到家里帮她补习数理化。天气闷热无比，老式风扇嗡嗡地转着，窗外柳树上的知了烦躁地叫个不停，但是他却讲解得那么全神贯注，哪怕额头上冒出了密密的细汗都没有注意到。两个人肩并肩地坐在书桌旁，她连他身上的温热都能清晰地感觉得到。他时不时地转过头来温柔询问她：“这里听懂了没有？”每每对上他光亮的眸子，总能让她的心如小鹿乱撞般激动。
望着如此专注的他，就在那个瞬间，她下定了决心，不管怎么困难，都要紧紧追随他的脚步，决不能让他再担心自己的成绩。可惜的是，当她也渐渐依靠自己的努力，变得出色的时候，伤心欲绝的妈妈却毅然决然带着她离开了，两人从此相隔两地，再也没有机会见面。
蒋敏正沉浸在对美好往事的回忆当中，两人之间突然探出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耳边传来江乐乐好奇而慵懒的声音，“哥哥，姐姐，你们在干什么呢？”
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江晓黎反应过来，迅速地用钢笔敲了一下她的脑门，“江乐乐！”
“哎哟！疼！我说，你们俩也太夸张了吧，都来这里泡温泉了，怎么还想着医院的事情呢！”江乐乐揉着脑门，打了个哈欠，不可思议地盯着他们俩。这两个人可真疯狂啊，她都美美地睡了一个下午觉了，他们居然放弃大好时光不谈情说爱而是在谈工作！
“江乐乐同学，这个世界上，如果人人都像你那么热衷享乐的话，社会就没法进步了。”江晓黎鼻子哼了一声。
“什么嘛！我倒是觉得啊，这个世界上，如果人人都像你这个工作狂的话，社会将彻底混乱！”江乐乐不服气地回敬了一句。“不过——”她狡黠地望着他们，“看你们俩这么合拍，还真是应了我妈妈那句话‘天生一对，夫唱妇随’呢！”
蒋敏听了她的打趣，又羞又恼，伸出手便要拧她，江乐乐笑嘻嘻地跳开，做了个鬼脸，“敏敏姐姐，不要不好意思啊，我说的——可是大实话呢！”
看着打闹成一团的两人，江晓黎无奈地皱眉，唉，真是拿这个调皮的小鬼没办法了，不过看来，大家都貌似对他和蒋敏之间的关系误会很深呢！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他们不再胡思乱想呢？
……
林末回到厨房，放好东西，围上洁白的围裙，洗干净手，又开始为今晚的晚餐而忙碌起来。方义坤看到她的身影，笑嘻嘻地走过去，压低声音问她：“丫头，回来啦？那个年轻人是谁啊？我看——他好像对你还挺上心的嘛！”
林末听了脸上骤然一热，嗔怪道：“师叔！你什么时候也变成了爱八卦的大婶啦！”
“我这不是替你师傅把把关嘛！一般人我还不爱包打听呢，我看啊，这个年轻人挺好的！”方义坤满脸认真地说。
“什么好不好的，就是个……普通朋友而已。”林末低头轻声地回着话，眨巴了一下眼睛，她犹犹豫豫地说：“师叔……这个事情，千万不要告诉师傅啊，我怕他——胡思乱想呢。”
想起远在北市的师傅，她的心也有点酸酸的。从十七岁开始，她就随着杨立昌学做西餐，他是有着四分之一意大利血统的混血儿，听说祖上那代是传教士，来到中国落地生根之后，做西餐的手艺就一代代流传下来了，到了他这里，更是成为了谋生的手段。
师傅格外疼爱她这个关门徒弟，手把手有板有眼地教导她，对她严格得很。想起那年教她做正宗的拿波里比萨，光是面粉就用掉了将近十包，才勉强做出了让他满意的作品。本来想着把全部的技艺都传给了她，出师以后，林末就留在北市帮他，她却一狠心收拾包袱回到了这里，想必她是让他老人家伤透了心吧。师傅平日里也老是放心不下她的终身大事，总想给她介绍男朋友，都被她以各种借口推掉了。哎，她应该就是那种令大人头疼的小孩吧。
“你要是赶快找一个男朋友，你师傅就不会胡思乱想了。”方义坤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师哥简直是把这个小徒弟当作女儿来对待，这女娃子一个人在外打拼，身边还没个知冷知暖的人呵护着，能不叫人担心嘛！
林末苦笑着，男朋友？现在这个状态，她根本就没有时间谈恋爱；就算找到了，她对婚姻也抱着怀疑的态度，天长地久白头偕老是世人美好的愿望，却又有多少人能够坚持到底呢？
“哦，对了，陈经理叫你有空就去找他一趟，可能是关于兼职工资的事情。”方义坤见她无心谈论这件事情，只好把自己的来意告诉了她。
“好的，我现在就去。”林末解下围裙，擦了擦手，向外走去。其实这样赚快钱的兼职也不方便长期做，毕竟现在自己也有餐馆了，不管生意怎么样，也要用心经营才好，搞不准这几天就有忠诚的回头客来找她呢。
她正在胡思乱想，却发现自己一直像个无头苍蝇似的转来转去，好像已经迷路了。唉，这个度假村也太大了吧，真让她这个路痴头晕脑胀啊！正在发愁的时候，她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她定睛一看，不会吧，又是江晓黎！
林末一想到自己和他无处不在的相逢，真的是恼得想跺脚了，转头刚想离开，猛地发现他身旁坐着的那个女孩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呢？她不相信似地揉揉眼睛，鹅蛋脸，柳叶眉，还有那一双标志性的笑起来弯弯的眼睛！
林末的胸一紧，顿时有种抽不过气的感觉来——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自己居然在这里又遇见她了！她捂着胸口，有些踉跄地躲到了旁边大理石圆柱的后面，大口地喘着气。是她，一定是她！
她缓缓地回头，再次盯着并肩坐在那里的人儿，女孩侧对着他，眼睛里有着她太为熟悉的情愫，没错，就是那种明晃晃的爱慕之情，流光溢彩，遮都遮不住。江晓黎，江晓黎，……她差点就忘了，他就在市医院工作，肯定和她会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啊。
林末咬着唇，忍着痛一步步地往外悄悄撤退，混乱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冬天，她冒着严寒，躲在大树后，也是这样偷偷地看着一个明艳艳的少女笑得无比灿烂，背着书包坐上了门口等待的一部黑色轿车，而里面的人走下来，给了一个她从小就无比渴望的拥抱。这种温暖，恐怕——她此生都无法得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