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雨中翎(1 / 1)
“独孤哥哥,我以前见过她吗?”雨翎托着她那小小的脑袋,好奇的问着孤鸣。今天师兄那么着急的出去,说是去救上官将军,可回来时却多带了一个面色憔悴的女人。这个女人,尽管病得像个鬼,但她身上所散发出的气息,让雨翎觉得异常熟悉。可惜,她过去的记忆是一片空白,她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师公与师兄告诉她的。当然,她更相信眼前的师兄,还记得当她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人便是白衣飘飘的师兄,他那和畅的笑容,如三月的春风,吹走了属于秋的萧瑟与离愁。
“你指的是谁?”孤鸣的俊颜从书中抬起,不经意的问道。
“自然是你带回来的那个姐姐啦。”雨翎托腮回答道。
“你觉得她很面熟?”孤鸣眉头轻蹙。虽然他对这个落难的郡主没有多少接触,但每次看到她,他的心中都会升起一种怪怪的感觉,仿佛在某一个时空,他曾深情的凝视过她。记得在西平,当她无助的站在风中的那一刻,他竟有了冲过去抱住她的冲动。可惜,他不能抱住她,因为他是独孤远鸣。
孤鸣合上书,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喉间却像被什么堵住了般。脑海中依稀闪过了一些杂乱的画面,又来了。两个月前,他因受了很重的伤,被家人送回了忘忧山。虽然经过了师公的全力救助,他终于从鬼门关中走出,但他受伤前经历的某些事竟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从西平回来后,他的脑海中,就不断闪现出一些零乱的画面,如烟花般转瞬即逝。他依稀觉得,这些画面应该与他失去的那段记忆有关,但无论怎样回忆,他都无法想起那失落的记忆。
“独孤哥哥,独孤哥哥?”雨翎的叫声将他拉回了现实,孤鸣急忙回过神,看到雨翎正俏皮的对他做着鬼脸,遂轻轻地弹了弹她的鼻子道:“你这个丫头,当初真不该带你来这里。”这个丫头,若不是她执意来这里,他真不会带她前来的。一个月前,一封书信从上官将军那里传来,希望他能下山助自己一臂之力。而刚清醒过来的雨翎当时谁都不认,却像一块年糕般紧巴巴的粘着他,听说他要离开,竟哭的像泪人般,不断吵着要跟他去。这可是过去那个懂事恬静的师妹?他很怀疑。当时,师公曾极力劝阻雨翎不要下山,但拗不过她,只得叹息着由她去了。在临走前,师公还特意叮嘱他一定要迁就现在的雨翎,那话中似乎有些深意。然而,这些年,自己何尝没有迁就过她呢?
孤鸣淡笑道:“丫头,有客人来了,咱们就要尽些地主之谊,你看是不是该煮点东西给客人送去,嗯?”
“好啦,那我去煮了。不过,独孤哥哥,我还在挂念着你做的面,什么时候再做给我吃吗。”雨翎撒娇的摇着孤鸣的胳膊,舌头在嘴边来回的舔着。
“傻瓜。”孤鸣笑着点了点她的头,同时不着痕迹的拉开她的手,转身出去了。
雨翎娇俏的看着孤鸣离去的背影,眼中一番欣喜,她目送着孤鸣的身影闪出了自己的视线,手则覆住了另一只手,那是他刚才握住的地方。
上官寒缠着一身的绷带,直直地躺在床上。除了侧腹的那一击外,他的胳膊上,后背上,都多少有些伤痕。还好,都被孤鸣小心地包扎起来了,只要上官寒能平安的挨过八天,那他就又能像同龄人般生龙活虎了。然而,上官寒自从来这里后,就一直闭着眼睛,连话都懒得跟落雪说一句。然而,看到上官寒现在的样子,落雪实在无法置身事外,加之这个地方只有一个看房子的老头儿,诸事多有不便,于是她便留在了上官寒的身边,以便时刻照顾他。
“郡主,还不去休息吗?”孤鸣推门走了进来,温和的对着落雪一笑。落雪转过头,忙起身向孤鸣问好,殊不知躺在床上的上官寒拳头紧紧攥起。
“上官将军,他还没有醒。”落雪低语道,她低下头,轻攥着衣角。孤鸣的那双眼睛啊,她实在无法抬头去看,唯恐自己再次沉陷在他那阳光般的温柔中。
“哦,上官将军还未醒?”孤鸣快步走上前,搭起了上官寒的脉,细细地为他把到。
落雪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几次瞥向孤鸣,又迅速收回,唯恐心思被他看了去。
“郡主莫担心,将军很快就会醒来,这里有我照顾就成,郡主还是回去休息吧。”孤鸣放下上官寒的手,对着落雪轻笑道。
“这……”落雪为难的看了看上官寒,上官寒的伤,毕竟因她而起,如果她此刻离开,是否为不仗义呢。
“独孤哥哥,独孤哥哥。”雨翎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盛有两碗汤,婉步走了进来。看到落雪后,她嫣然笑道:“郡主,那么晚了,快来吃点宵夜吧。”
说罢,她将盘子放在桌子上,将一碗汤递给落雪,而另一碗则被她双手捧着递给了孤鸣。
孤鸣接过了汤碗,对着雨翎会心的一笑。他端着碗,用汤勺小心盛出里面的汤,喂向上官寒。然而,无论他怎么喂,上官寒的嘴像是封住了般,汤汁全部流了出来,一点也进不去。
孤鸣的脸上仍然保持着淡定的笑容。他转过身,对着雨翎说道:“丫头,郡主很累了。你送她去客房稍事休息吧。上官将军这里我来照顾就好。”
“嗯,好的。”雨翎轻快的点着头,随即对落雪笑道:“郡主,请。”
“我,还是我来照顾他吧。”落雪瞅了瞅躺在床上的上官寒,心中的愧意再次升起。
“郡主,在下正要为上官将军换药。郡主这里怕是多有不便,所以还是请回屋休息吧。”
落雪听后,沉默的点了点头,跟着雨翎出去了。
确定两人走远后,孤鸣转过头,对着床上的上官寒调侃道:“少将军,她已经走了,您还不起来吗?”
上官寒猛地睁开了眼,一双虎目炯炯有神,哪有半点生病的影子。他坐起身,冷冷地说道:“为什么那样对她?”
“我对她已是礼数尽至,将军希望我该怎样对她?”孤鸣慵懒的说道。
上官寒的脸上阴晴不定,对于她,他的心中其实一直都有两种情感。一种是懵懂的好感,从她在石洞中救他的那一次便已萌生;另一种则与其相反,那便是莫名的恨。自从将她留给九皇子的那一天,他的心中便有了对她的恨。还记得她脖子上的吻痕,那鲜明的印记,如火钳般直直扎入了他的眼中。更让他耿耿于怀的是,对他一向淡漠的父亲竟对她无端的关注起来。自从她离开京城后,父亲手上关于她的线报就从未间断过。他看得出,父亲是在乎她的,甚至是维护她的。他真不明白,一个对妻儿那么冷血的男人,怎么就会对一个女子如此关心呢。
“不要打她的主意。”上官寒冷冷出声道。在西平时,他已经看出,那个女人对独孤远鸣是有情的,她看独孤的眼神,有爱慕,也有痛楚,每当她绝望时,她望向独孤的眼神满是深深的依恋。也罢,像独孤那样的男子,哪个女子能抵挡得住呢。
“想必少将军很在乎她了?”孤鸣在一旁淡笑着:“否则,您也不会为了救她而挨下那几刀吧。”
“我答应过九殿下,要护她周全。”上官寒不悦的说道,脸上的刀疤蓦然间狰狞无比。
“是。既然将军有命在身,那独孤也不打扰了。这碗汤,是师妹熬制的,对身体的复原很有好处。少将军不妨把它喝了吧。”孤鸣的脸上仍挂着淡笑,他优雅地放下汤碗,向外走出去。
上官寒一脸寒意地看着孤鸣离去的背影,他端起碗,刚想将它放到嘴边,却看到他脸上的那道狰狞的伤疤被倒映在了汤里。该死,他不假思索的将汤碗狠狠地砸到了地上。“嘭”的一声,汤碗落成了一地的碎片,热汤溅了出来,洒在了他的衣角上,如盛开的小花。
“你干什么!”听了声音,雨翎急忙小跑进来,她不解的看向上官寒,这个家伙,难道嫌自己做的汤不好喝?那也没必要把碗摔了吧,真是公子气。
落雪的头从雨翎身后探出,她那潮红的脸显示出她也是匆匆跑来,只是气还没喘顺。上官寒看到了落雪,面上有些不悦,随即转过头去,上了床,用被子盖住了全身,一言不发。
“你醒了?”落雪向前走了一步,她怔怔的看着蜷成一团的被子,想不到,上官寒发起脾气来竟像一个小孩。
“滚出去,都滚出去。”上官寒隔着被子喊道,同时拉紧了被子。
“出去就出去。”雨翎撇了撇嘴,不由分说的拉着落雪向外走,边走边说道:“郡主,我们出去吧。何必在这儿自讨没趣。”
落雪不解的看向雨翎。这可是在忘忧山下那个乖巧腼腆的少女?这个雨翎,突然之间竟变得如此任性,虽说她失了记忆,但这也不至于性情大变吧。
雨翎拉着落雪出门,随即抬脚勾住了门框,将它重重地合上。听到了门合上的声音,上官寒从被子里慢慢探出了头,扫视一圈儿后踢开了被子,全身如海绵般软软的卧在了床上。
门外,雨翎拉着落雪急促地走着,在走了几步后,落雪却松开了她的手,扶着柱子大口喘起气来。
“郡主可病很久了?”雨翎气呼呼的问道。
落雪点了点头,试探性的问道:“雨翎,我们以前见过吧。”
“哦,以前?”雨翎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以前的事,我记不得了。不过,我总觉得郡主您似曾相识。郡主,您可知我以前的事?”
落雪低下头,喃喃的说道:“不,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觉你很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也许,是我记错了吧。”说罢,她扶着柱子,踉跄着走向自己的房间。雨翎皱着眉头,她隐约感觉这个郡主似乎隐瞒了什么。然而,两个各怀心思的女人都没有看到在她们不远处一闪而过的白色衣角。
带着疑问,雨翎回到了房间。她径直躺到了床上,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海里,总是出现一些模糊的景象,如流水般快的让她抓不住。窗外,传来了“啪嗒啪嗒”的声音,下雨了吗?雨翎不耐烦的坐起身,快步走到了窗前,迅速地推开了窗子。泥土的清新伴着雨丝袭来,深呼吸一口,浑身都畅快了不少。以前,当下雨时,她也会打开窗子排解忧愁吗?
落雪的房间,屋内一片黑暗。由于落雪的身体不佳,她一躺到床上就立刻进入了梦乡,丝毫没有注意到屋内的异动。随着一声轻微的“吱呀”声,门被悄悄的打开了,一个黑影轻轻的钻了进来,然后小心翼翼的关上了门。他缓缓走到落雪的床前,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还好,尽管她的鼻息很微弱,但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很多。他伸手抱起了她,将她扛在了自己的肩头,如来时轻轻地走了出去。
雨翎正倚在窗前,她伸出手,接起不断落下的雨滴。那冰凉的雨水,落到她的手里,又从指缝中悄然流走。她的心中,突然间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感伤。独孤大哥,有一天也会离她而去吧。恍惚间,她突然瞥见对面的屋檐上有一个黑影,他的肩上好像扛着一个人。糟糕,那人是郡主。看到这里,雨翎急忙喊起来:“独孤哥哥,快来人啊。独孤哥哥,独孤哥哥。”
雨翎的喊声,如在平静的海面上投下的巨石,这个黑夜都为之颤动了起来。那黑影不悦的回头,狠狠瞪了雨翎一眼。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把短笛,急促的吹了起来。
此时,一身白衣的孤鸣跳上了屋檐,今晚的他本来就没有怎么睡,在听到雨翎的喊声后急忙赶了过来。尽管夜色很浓,但他还是清楚的看到,屋檐上那个扛着落雪的人,一身黑衣,脸上带着狰狞的白鬼面具。这个人的身上,有着很强大的戾气,看来绝非善类。他抽出亮剑,直指黑衣人道:“放下她。”
“独孤远鸣,你一个小小的凡人,也敢与我斗!”白鬼面具下一声冷哼,他挥了挥手,天空中随即传来了几声狗吠般的鸣叫。紧接着,一个巨大的黑影出现在了夜的上空。
黑影急速的冲下,一双翅膀扇起来,两旁的树都被摇的哗哗作响。这是怎样的怪物啊,形状如狗,身上披着刺猬的毛皮。可它的头却小的很,背上还有一对肉翅,一双爪子在夜光的衬托下,竟闪出了黑亮的光。
“穷奇,还等什么。”白鬼面具下传出的声音有点不耐烦,虽然他解除了对上古四大凶兽的封印,但它们还处在幼年时期,用起来并不是很得心应手,混沌与穷奇还算成长比较快的两个了。
穷奇在孤鸣头前转着圈,血红的大嘴里喷出了腐臭的味道丝毫不亚于混沌。与混沌不同,穷奇并不急于进攻,它不停地煽动着自己的那双肉翅,两股强烈的风从它的左右袭来,周围的树木前摇后摆着,发出了“呜呜”的声音,如百鬼哭嚎。那巨大的风力,让站在屋檐上的孤鸣有些把持不住。他将剑狠狠地插入屋檐,狂风吹乱了他的长发,激烈的撞击着他的耳膜,他有点把持不住了。
在这片嘈杂中,落雪醒了。她一直都沉浸在梦境里,在那个梦境里,她看到自己的身体轻轻飘了起来,浮上了夜空,站在云朵上,她甚至能够看到在世间的芸芸众生。然而,不知从哪里,突然刮起了强大的风,那风袭向落雪,将她从云朵上掀下,在无尽的坠落中,她看到了自己的身体,竟被人扛在了肩上。而孤鸣则支着剑,半跪在屋檐上。他的头顶,盘旋着一个巨大的怪物,如饥饿的野兽般贪婪的看着孤鸣。
“孤鸣。”她不由得睁开眼,大喊起来,并竭力挣脱了身下人对她的钳制。听到了落雪的喊声,那人一颤,心头如被刀割了般。他紧紧拉住落雪的胳膊,哑声道:“不识好歹的女人,那个灾星给你带来了什么。他让你少活了二十年,并且连你是谁都不曾记得。可你却死活记着他,记得这个没肝没肺的混蛋。”他愤怒的扔下了落雪,不顾下面是滑滑的屋檐。
听了这声音,落雪不由得抬起头,当她看到那惨白的白鬼面具及面具下那双爱恨交织的眼睛时,她惊呼道:“意扬,是你。”
“是我,怎么,吃惊吗?以为再也见不到我了吗?”意扬恨恨的说道,这个女人,难怪会喜欢上独孤远鸣,他们根本就是一种人,没肝没肺。
“不,我只是……从王都出来后,我曾经想过回去找你,可是,这中间莫名的出现了许多变故。意扬,我有很多事要告诉你,可你必须先收手。”落雪紧拉着意扬的衣袖,示意他停手。
“收手?哼,射出的箭,怎么能收得回来。”意扬反拉住落雪的皓腕,沉声说道:“今天晚上,我让你见识见识穷奇的威力,如何?”然而,就在这当口,一只羽箭飞了过来,直击意扬的手腕。意扬见状,急忙推开了落雪,从而躲开了飞来的羽箭,而落雪却在他的推搡下,一个不稳,向着屋檐下掉去。
眼看着落雪的头离着地面越来越近,下一刻,她就会摔得头破血流。意扬心惊,急忙跟着跳了下去。然而,黑暗中,一个男子从下面窜起,他抢先一步接住了落雪,并且抱着她迅速闪到了一边。
“原来,这里还有一条漏网之鱼。”意扬优雅的落到地上,看向落雪和那个男子的眼中一片阴霾。
上官寒轻轻放下落雪,转头看向意扬:“你就是传说中的暗之祭司血鹰吧。”
意扬的眼睛,仍在落雪的身上徘徊,他眼中的阴厉,让落雪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下意识的躲到了上官寒的身后。
“好事的家伙,自讨苦吃。”意扬吹了一个尖锐的口哨,在屋顶上盘旋的穷奇收起翅膀,张大嘴巴向着屋顶上的孤鸣冲了过去。孤鸣见势不妙,加之自己在房顶上实处劣势,于是握住剑,跳了下去。在即将接近地面的那一刻,他的剑弹到了地上,借助着剑的弹力,孤鸣做了一个优雅的反身,稳稳的落到了地上。
穷奇低吠了几声,跟着落到了意扬的身边。意扬拍了拍穷奇的头,眼光又回到了落雪的身上。
“过来。”他紧盯着落雪,语气中不带一丝缓和。他放下了那么多的事情,在收服了冥魇长老后就赶过来寻她,而她的态度,却着实让他失望了很多。
“想带走她,可没那么容易。”上官寒拔出了自己的宝剑,在夜色下,那宝剑闪出了银色的光,光芒直逼意扬的眼睛。
雨翎不知何时闪了出来,看到眼前的阵势,她也不敢上前,只得远远的看着。
“哼,不知死活的东西。”意扬摆了摆手,身后的穷奇大叫起来,它挥起翅膀,张着大嘴狠狠地向上官寒那边攻过去。
上官寒手握着剑,紧紧护住了身后的落雪。而孤鸣也提剑围了过来,从侧面引开了穷奇的注意力。穷奇张着大嘴,不断向孤鸣那边咬去。由于穷奇的身体比较庞大,它比混沌难对付多了。孤鸣的脸上并没有因此出现惧怕的表情,他提起剑,转身向外面跳去。穷奇紧随其后,雨翎出于担忧,也悄悄地跟了上去。
“看到了吗,你心爱的男人,扔下你们跑了。”意扬嘲讽的说道。他的眼不满的在落雪身前的男人身上扫着。这个男人,明明受了很重的伤,竟玩命儿似的守在她的身前。看来她的护花使者还真不少啊,好,那就让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一次玩个够吧。
落雪怔怔的望着雨翎消失的方向,心中黯然无比。雨翎,以前就是喜欢孤鸣的,这次摔伤后,尽管失去了记忆,但她对孤鸣的爱恋,明眼人打眼便能看出。也罢,他们毕竟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要说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意扬,我跟你走,这个院子里的人都是我的朋友,不要为难他们。”落雪从上官寒的身后站出,她正想走向意扬,手腕却被身后的人紧紧拉住。
“不要过去。”上官寒忍着痛说道,刚才在接住她的时候,自己用力太大以致于拉伤了腹部的伤口。他已经感到,腹部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流出了。
落雪转头看向上官寒,在夜色的笼罩下,上官寒的脸色惨白如纸。上官寒,已经为她做了太多,如果说,上官寒过去救她是为了还她的救命之情,那他还的实在太多了。落雪伸出另一只手,掰开了他的手,淡淡说道:“上官将军,我是个胆小的人。现在,我只想活命。”说完,她决绝的转过身,继续向着意扬走去。
上官寒楞了一会儿,他怔怔的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在刹那间清醒了。他快步追上去,拉住落雪,坚定的说道:“笨女人,他不会放过我们的,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意扬那边的耐性几乎被消耗光了,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拉拉扯扯,在他眼里,根本就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他今夜前来,本就打定主意带她走的。那些胆敢阻拦他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我确实不想放过他。”意扬冷哼道,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枚暗器,径直向落雪的要害打去。
“混蛋。”上官寒急忙推开了落雪,两人双双倒在了地下。暗器“嗖的”擦身而过,还好没有伤到他们。然而,经过刚才大幅度的抖动,他的伤口又裂开了些,血出得更多了。
“上官将军……”落雪惊呼道,她抬起手,看到了手上沾染的黑色液体,正温热的从她的手下流下。
“够了,意扬。”落雪大叫道,她掏出了怀中的匕首,那雪亮的刀锋正对着自己的喉咙:“如果你再伤害他们,我就死在你面前。”她的眼睛坚定的对视着意扬那满是仇恨的眼睛。
“要挟我?”意扬的眼睛危险的眯起。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学会要挟了。
“不是要挟。我的命,本来就维持不了多久了。”落雪闭上了眼,遮住了眼中浓浓的悲伤:“可惜,我挽不回我的爹爹,还有西平。”
下一刻,她的手就被人紧紧抓住,那人的手劲好大,几乎要把她的手腕扭掉了。“就算你死了,无论你怎样投胎转世,我都会找到你。”意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他声音中的执拗,一如前世的陌桑,竟让落雪的眼眶无故的温热起来。刚刚停息的雨,不知何时悄悄地落了下来,打在了落雪的脸上,混着她的泪水一起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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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鸣引着穷奇来到了一片空地上。由于在院子里,他担心凶猛的穷奇会伤到无辜的人,所以便引了它出来。黑夜里的穷奇,似乎非常的兴奋。它收起翅膀,一路小跑过来,嘴里则在“呜呜”的吠着。
“南离天火,灭。”孤鸣暗念咒语,一圈小小的火苗从他的手中一一蹿出,将穷奇围绕在其中。
穷奇警惕的叫了起来,它剧烈的煽起了翅膀,在那双巨翅的拍打下,那火不灭反而更盛了。毕竟,孤鸣唤出来的,不是普通的火种,而是正气之火,一旦感应到了邪气,那火便会发挥出自己的力量。
“独孤哥哥。”雨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孤鸣眉头皱起,这个丫头,她跑过来干什么。
感应到了雨翎的到来,穷奇掉转身体,向着雨翎的方向窜去。于是乎,一个极其滑稽的场景便深深的刻在了雨翎的记忆里。一个披着刺猬皮,背上长着一对儿巨翅,嘴里发出“呜呜”的狗叫声的怪物,伴着一圈火光,呼哧呼哧的向她这里跑来。
“雨翎躲开。”孤鸣在后面大喊道。然而,他那个师妹似乎吓傻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还带着怪怪的笑容。孤鸣一个跃起,寒剑直冲穷奇的头颅。无奈那穷奇的皮毛奇硬无比,剑锋根本就无法刺入。
穷奇的脑袋慢慢转过来,它瞪着孤鸣,血盆大口张开了就向他咬去。孤鸣如燕子般躲开了,他默念咒语,那火圈渐渐收缩了起来,几簇火苗烧在了穷奇的身上。穷奇嚎叫着,看来那火对它的身体还是有一定作用的。那火在穷奇身上烧着,火势越来越大,穷奇不停的拍着那对肉翅,它恨恨的望向独孤远鸣。忽然间,它凌空飞起,张着血红大嘴向孤鸣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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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扬轻轻地拂去落雪的泪,心底的某个角落却暗暗颤动着。她,是在为自己流泪吗?每次看到她流泪,他的心里无论有多恨她,也无法再对她下手了。
落雪别过脸去,意扬的触摸让她感到心里升起了一股怪怪的感觉。他的手是那样的粗糙,过去一定吃了不少苦吧。可为什么,她的泪还是不停的流下呢。落雪终究还是无法忍住,这些天所受的苦楚,孤鸣对她的遗忘,家园破灭的伤痛,还有家门中的变故,这些压抑着她的愁苦在瞬间释放了出来,让她无法抑制。就在悲泣的同时,心口一股咸咸的液体如急流般涌了上来,她忍不住“哇”了一声,一滩黑血随即吐了出来。
“雪。”回过神的意扬急忙扶住了她。该死,他竟忘了,自己加给她的蛊毒。意扬急忙摸下她的脉,心中暗叫不好。她的蛊毒,经过这些天的劳累与折磨,已经压制不住了。可是,解药此刻并不在他的身上。该死,不,她现在还不能死。
意扬迅速掏出笛子吹奏起来。远处的穷奇听了,也不再与独孤远鸣纠缠,径直向意扬这里飞了过来。意扬打横抱起了落雪,急忙骑到了穷奇的背上。也许是他太过于关注落雪了,竟忘记后面还有一个敌手。上官寒倒在地上,视线越来越模糊,但他看到了,血鹰抱着落雪,正要带她坐上穷奇离开。
“雪……”上官寒轻呢着,他搭上了弓,尽管弓箭上沾满了他的血,但他还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着意扬射去。“呜呜。”穷奇此刻已经飞了起来,它的肉翅呼呼的扇了起来,那柄羽箭,竟阴差阳错的射入了它的翅膀。
“呜呜。”穷奇愤怒的看向上官寒,似是把这个人记下了。它努力扇着翅膀,下一刻,它那黑黑的身体,已然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