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十六章(1 / 1)
我还挺想你的,再见上一面吧,林微轻佻地说着。
颜山仿佛能看他讲这话时脸上漫不经心的神色,语气与先时初遇那番略显刻意的亲近无异,就像昨日激烈地对抗完全不曾有过,彼此还没有撕破脸,林微言谈间依旧是老样子,话里话外只在不经意处地多了几分有如暗刺一般扎人的嚣张:
小白在我这里,你来不来吧?
他像是不见底的深潭,表面上无风无浪水波不兴,实则暗礁密布,航行时一个不留神,便翻船了。
颜山这条小船算是栽了个结实。
林微直截了当地说:“时间和地点发短信告诉你。”继而又轻笑着补充道:“就咱们俩人去,我不带贝雷斯,你别告诉你那教授,我手头还有工作,不想也被打的流鼻血,破了相那可没法见人了。”
颜山心说你怎么知道我就不会打得你破了相?!
林微最后说了句:“只要你来,我这边立马放人。”
然后他也不等颜山的答复,果断地挂了电话。
听筒传来嘟嘟的忙音,颜山脑子里嗡的一声,他咬牙切齿气得火冒三丈,恨不得顺手把手机使劲往地上一摔了事。转念间又堪堪忍住,他努力地克制着内心的冲动和焦躁,感到自己的脑仁又一阵一阵的疼起来了。
小白昨晚打电话的时候还在家里,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到林微手里了?!
这是变得哪门子戏法?!
各种念头和推测像爆炸一样不断膨胀着,颜山情急之下绷紧右手不自觉地攥紧手机,手腕的伤口因为肌肉的收缩再次崩裂开,韩唯重新包扎好的白色纱布上又渗出了血迹。
他心绪不宁,恍若未觉。
家里到底是少了小白一个还是两个都没了?
三鲜呢?
它是不是也落到林微手里了?
他们是从租的房子里被带走的?还是其他的地方?
颜山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窝被人端了。
该怎么办??
他心急如焚,逼迫自己尽快找出能用来救急的办法,他烦躁地抓着头发,像个热锅上昏了头的蚂蚁,脑子里一团乱麻,在原地走了个来回也拿不定主意。
最后决定赶紧先回去看看再说,但愿能发现点蛛丝马迹。
想到这里颜山在怀里抱紧了那兜吃的,一路狂奔到十字路口边上,喘着气伸手拦车。好在市图书馆地处繁华的商业区,车流量大,只等了两个红灯时段,便还算顺利地拦到一辆出租。
颜山进了后座,关上车门,报了家属院的地址,告诉司机师傅自己有急事麻烦能开多快就开多快。
司机师傅在后视镜里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点头同意了,一踩油门飞快地开了出去,行驶途中见缝插针,不断的超越着道上的其他车辆。
颜山坐上车往住处赶,心里渐渐冷静下来,他住的小区虽然老旧,但门卫查的很严,陌生人想要混进去,王大爷一定会盘问。
但他又寻思道若是林微就不好说了。谁知道他还有什么手段,又和灵体有扯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再严的门禁也怕是形同虚设。
灵体的确不好对付,不过家里挂着的铜铃并非摆设,若遇到强行入侵,必定提前作响示警,小白和三鲜能立马警觉有所防备,不会简简单单地让对方得逞。纵然与入侵者实力相差悬殊,他们也有足够的时间联系上颜山求救。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被带走。
然而他没有收到任何求救。
颜山安慰自己道:也许情况没那么糟糕。
他刚刚想舒口气,一闪念间猛然回想起昨天晚上的细节:不对啊,没有收到求救电话是因为中途手机被韩教授抢去了!根本不在我手里啊!!
那口气还没喘匀,登时被堵在胸口,颜山直接被呛了个正着,剧烈地咳起来,脸憋得通红,眼泪都逼出来了。
他心说,真是要了命了!怎么这么寸!
出租师傅一路尽职尽责驾车狂奔,用了短短不到十五分钟把颜山送回家属院门口。颜山扫了眼价目表,从钱包里翻出张五十的,连等找零的时间也不肯耽误,直接跟司机说不用找了,说完也不等司机作出反应,拉开车门回身一关,抱着吃的向着家属院冲了进去。
颜山一口气跑到家门口,猛地推开门。
屋内的情况跟他想的有点不一样。
他预想中最坏的情形是家中一片狼藉,空无一人,满地碎片,尽是打斗过的痕迹,好在家里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没什么异样。
虽然眼前的状况没吓着颜山,但那毫无征兆咚的一声撞门的巨响,结结实实地吓着了三鲜。
三鲜好不容易等到家里就剩它自己在,随它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了,它扒开冰箱门,敞着便不肯关了,硬是把自己的一身肥肉挤了进去,窝在里面吹着冷藏室里凉飕飕地小风,一门心思用它的小短腿往嘴里不停地塞吃的,就在颜山闯进家前没几分钟,它刚刚撕开一包棉花糖,张大了嘴,想挑战一把自己一口气能往嘴里塞进多少棉花糖的极限。
颜山开门的动静太大,三鲜当时正放松精神全心全意地玩它的花式吃法,全然没防备,它直接被吓得一个哆嗦,爪子一松,肚子不受控地往前一撅,原本就是勉勉强强才将自己缩进去的,这倒好,顷刻间从冰箱里滚了下去,摔了个四脚朝天。
颜山站在门口,看着他家的黑色肥猫“嘭”的一声砸在地板上,就地扭动了几下,比划开小短腿刨着地。
三鲜根本没想到颜山会在这时候杀回家,简直够它好一阵心惊肉跳了,颜山曾经严令过不许开着冰箱门钻进去边吃边乘凉,那样太浪费电,此刻三鲜像个趁着父母不在家偷偷玩电脑被发现的熊孩子,傻愣愣地在犯罪现场瞪圆了碧色/猫眼,棉花糖都忘了要咽下去,还有一个从嘴边上掉了出来,落在地板上,滚了两滚。三鲜一惊顿时岔气了,连声闷咳,嘴里不停地往外喷着棉花糖,好不容易吐干净了,它趴在一地的棉花糖里,哎呦哎呦地哼唧起来。
三鲜一摔之下扭到自己的水桶腰了。它喵的一声嚎叫道:“颜山你要死啊!想吓死爷啊!爷的腰扭了!腰扭了!疼疼疼疼疼!!”
颜山:“…………”
他盯着棉花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伸手指着三鲜,蔑视道:“原来我买的棉花糖都是你偷吃的!上次问你还不承认!这回让我抓个正着吧!”
三鲜:“…………”
它现在躺在地板上,边上就是偷吃罪证,而且棉花糖全部是从自己嘴里吐出来的,铁证如山,想说成袋子撒了去抵赖也不行,三鲜懊恼地想刚才应该拼着噎死也要吞下去才对,对面颜山地质问它理屈词穷,只得不停强调:“爷的腰扭了!”企图转移矛盾。
三鲜仰着猫头,看见颜山手里拎着一大袋子的吃的,不由得心花怒放,顿时觉得腰好像没那么疼了,它挺着肚子,挣扎着翻了个身,两眼放光地牢牢盯住那个袋子,瞪大了眼,来回摆着头,研究里面装着什么好吃的。
三鲜热情地问道:“你去超市啦?都买了什么啊?有蛋糕吗?”等了一会儿,好像才想起来,又问一句:“狐狸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颜山见黑猫是这么个反应,心下了然,家里没事,说明小白是自己跑出去的,具体又是如何落到林微手里的,三鲜并不知情,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在沙发上放下吃的,三鲜连忙跟着爬了上去,它围着这包吃的激动地绕了一圈,探身钻进袋子里翻起来。
颜山问道:“小白是什么时候出门的?”
三鲜嘴里叼着一袋子布丁抬起头,它一面用爪子撕开包装,一面说道:“昨儿晚上。”
它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一摊小短腿,说道:“气疯了,非要跑出去。”接着又加上了一句:“根本拦不住。”
听了这话,颜山大致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他有了打算,对着三鲜说:“我有事出去一趟,你今天不许出门乱跑,留下看家,小白回来了,让他一分钟都不许耽误,立马给我打电话。”
三鲜终于撕开第一个布丁送到嘴里,它搞不清眼下是什么状况,反正有吃的在,现在也没事干,它懒得再窜到外面去。
三鲜吃完布丁,一咂嘴,琢磨了一会儿,问道:“小白是捅娄子了?还是他终于离家出走了?”
颜山瞥了黑猫一眼,不打算告诉它实话,随口回复道:“小白闹脾气而已,你记得我说的话,不许忘了,我出去一趟,你看好家。”
三鲜挥了挥爪子,它想做个拍胸脯下保证的动作,结果看起来更像是在戳自己肚子上的肥肉而已,它翻出第二个布丁,高高兴兴地说道:“记住啦,交给爷吧~”
颜山临走前,关上了冰箱门,他扫了眼地上零零散散的棉花糖,转头阴森森地对黑猫威胁道:“三鲜,你要是再没事开着冰箱门费电,我下去真去买条铁链子把冰箱锁上,而且你不是喜欢没事窝着里面打滚嘛,我锁之前把你塞冷冻柜里,让你想窝多久窝多久。”
三鲜怂,为了显得自己看上去既纯良又无辜,颜山怎能忍心加罚于己,岂非太过令人发指。它恬不知耻地不顾自身一贯猥琐的贪吃形象,打算走惹人怜爱萌系风格,它显然以为两条腿到处跑的大活人们基本上好这口,于是搜肠刮肚努力地回忆了一遍在网上逛论坛时浏览的猫咪照片和视频,然后意识到那些热门的喵咪表情和动作自己大部分学不来,人家全是小小只,自然软萌可爱,它块头太大,就算空有一颗向可爱看齐的心,肚子长得大坨的肥肉也不肯答应啊。
可叹心有余而力不足,出师未捷而体太胖。
三鲜猫眼贼溜溜地一转,既然外形上不给力,那就勉强在声音上尽力去抢救下好了。
黑猫仰头对着颜山,甜腻腻的喵喵叫了一声。
怎么个甜法呢?一股子奶油吃多了腻得慌,堵在喉咙里想呕的感觉。
颜山完全没料到一晚上不见,三鲜这只死胖子居然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这货喵喵完,满脸“看爷萌不萌”的欠样,颜山从心底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从桌子上顺手拿了块镜子,镜子背面贴了几张阿狸贴纸,一看就是小白干的。
颜山把镜子默默地摆在黑猫边上,然后他一声不吭,带上门出去了。
三鲜见颜山走了。
它不屑地“切”了一声,赤/裸/裸地鄙视道:“愚蠢的人类,你丫以为爷的脂肪是白长的吗?不就是冷冻柜嘛,爷又不是没专门翻过,只要把爷和芝士蛋糕放在一层里,那都不是事!”
它话音刚落,颜山的声音在门外传进来:“我听见了!你个死胖子!给我等着!”
三鲜:“…………”
………… …………
林微定下的地点是人民广场边上的一家咖啡店。
颜山到达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并非周末时段,咖啡店里没太多客人。
颜山在咖啡厅附近先转了一遍,他不放心,反复确定没什么可疑点,才推门走了进去。
咖啡厅装修典雅,气氛安静,放着节奏舒缓悠长的背景音乐,店内只零星的坐了三四个人,或是看书,或是抱着笔记本上网,各忙各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人留意周围。颜山进来时,除了甜品柜台后面的服务员,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服务员是个年轻的男孩子,他没有说那句标志性的“欢迎光临”,仿佛是不想打破店内安静的氛围,他只是冲着颜山笑了一下,便继续去整理摆放墙柜上展示的各种精致的咖啡杯。
颜山乍一看,觉得那个男孩一笑之下,眉宇间的神态有几分像林微,颜山又瞄了一眼,便没再理会,他转头打量四周的环境,寻找林微的身影。
林微提前到了,找了个靠近角落不起眼的位置,低调地选择面对着墙的坐位入座,咖啡厅的其他人若抬头四顾也只能看到他的背影,所以没人认出他是最近炙手可热的偶像剧当红演员。
颜山眼尖,认出那人是林微,走到他对面的坐位坐下。
林微见颜山来了,他低头摘了墨镜,也不在意颜山用带有明显敌意的冰冷视线瞪视他,先笑眯眯地将桌上的咖啡厅的饮品单推向颜山那边,轻声问道:“看看想点哪个?这儿所有的饮品和甜点我都尝过,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的,每款都不错。”
颜山不接林微的话,他看也不看那张推到面前的饮品单,强忍着怒气,压低声音,强硬地问:“小白人呢?”
林微耸耸肩,遗憾地说:“这里的蛋糕是真好吃,放心,这回我做不了手脚,大可放心吃。”
他说完拿起手机,直接拨通视频通话,对面接电话的人是贝雷斯,林微举着手机,将屏幕对着颜山,颜山认出视频连接的那头是林微的那间别墅客厅,他看到小白低着头搂着靠垫坐在沙发上,还是那副人类少年的模样,看起来没有受伤,贝雷斯的声音从画面外响起:“你可以离开了。”
小白闻声抬头,仔细瞧了一眼手机,认出了颜山,他猛地摔开垫子从沙发上跳起来,问道:“颜山你在哪儿?”
颜山怕小白遭了林微的毒手,他急得不行,也顾不上回答,赶紧先问道:“小白你没事吧?”
小白摇摇头:“没事。”接着他委屈道:“你昨晚干嘛关机,知道我多着急吗?”
小白说着话,颜山透过屏幕看到他的眼睛慢慢红了,在心里不由得叹了一声。
颜山从画面里见小白的确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脸色也正常,才略略放下心,连忙说道:“你赶紧先回家,回家后立马给我打个电话。”
小白嗯了一声,接过贝雷斯递给他的包,向着镜头挥了下手,转身从大门离开了别墅。
贝雷斯信守承诺,没有阻拦他。
画面一直等到别墅的大门关上,贝雷斯才转了拍摄视角,他的脸重新出现在屏幕上,说道:“人已经放走了。”
林微这才挂了电话收回手机,抬头对着颜山微笑着说道:“满意了吧?”
此刻小白已脱险,颜山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回去,他镇定了不少,既然目的已达成,便不打算再继续多做停留,直接问林微道:“你找我出来有什么话就赶紧说。”
林微笑道:“那么着急干什么?我难得没工作能溜出来一趟。”
颜山抬手露出手腕上包扎过的伤口,冷笑着说:“你觉得如果不是用小白来威逼,我还会想和你说话吗?”
林微看着伤口上纱布渗出的血迹,脸上收了笑意,表情有些尴尬,他好像不怎么好意思,垂头说:“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贝雷斯一开始和我说对人类没有太大影响。我也是第一次遇上,很多事了解的并不清楚。”
颜山心中一动,追问道:“贝雷斯是恶魔?”
他说这话用的模棱两可的语气,可以视为提问,也可视为陈述。
林微不打算隐瞒,爽快地承认了:“是。”
颜山的疑惑更大,林微家里他自己每间屋子都仔细翻过,林微不像是颜山这类人,因为经常和灵体接触,所以家里有些行内人一看就能认出是同类的物品,林微家里与灵体有关的东西一概没有,所以他就算连续去过两次,也根本没想到林微身边居然有难对付的恶魔,差点在别墅里栽了个大跟头。
颜山问道:“他和你什么关系?”
林微说:“我召唤出来的。”
颜山一时间瞠目结舌,感到难以置信,他推测过很多种可能,但没有一种预料到贝雷斯竟然是被林微自己召唤出来的。
颜山想起来上午在市图书馆里看完的那本《恶魔召唤的起源探讨》里面的内容,林微的话与自己想到的一切格格不入,像是两块边缘全然不合的拼图碎片,被蛮力硬组合到一起。
林微身上有太多疑点他看不透。
颜山说:“那房子根本没有问题,你从一开始就是在演戏,一切都是为了引我过去下的套。”
林微听完,展眉一笑,说:“我最开始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不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了吗,我叫林微……”
接着他一字一顿道:“是个……演员。”
颜山点点头,叹服地说道:“是我没留心,虽然我没看过你演的片子,不过你当真是好演技,骗人骗的精彩。”
林微眨了眨眼,像个调皮的小孩一般自夸道:“我可是要用演技混饭吃的,怎么能演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