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章（1 / 1）
洛北生的本意是告诉颜山自己住的地方有些他可能感兴趣的古籍，有机会的话让他跟自己一起去看看，没想到洛北生无心之下说的一句话，竟让颜山找到了之前一直困扰着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症结所在，这个发现令颜山很是兴奋。
那栋别墅看起来明明一切正常，并无异样，可林微却说待在屋子里不能安心，若非他本人空穴来风，则可见那房子的确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林微私下里才会想到请颜山出面帮忙解决，正因如此，才显得这看似正常的表象格外诡异。
颜山那天偷偷录下准备回家细看研究房屋风水的视频，被人发现在视频中的一帧画面里，其中二楼的窗帘后面站着个正在向外偷窥的诡异虚影，虚影在窥视的对象很有可能就是当时走在窗外便道上的颜山。
那个无意间被拍到的，分辨不出是个活人还是灵体的模糊影子，等到颜山第二天上门检查时却凭空消失了。
颜山嘴角狰狞地上翘，冷笑了几声，心说这回我知道你丫藏哪儿去了。
原来是躲到地下室里头，算你命大。
颜山心想上次是我大意，让你逃过一劫，下回你可就没得躲了。
他在心里磨刀霍霍，把手上的书往面前的架子上一拍，攥紧拳头把关节捏的咖嘣响，打算把这个不管是个什么东西的虚影从藏身的旮旯里揪出来狠狠地胖揍上一顿。
他趁着四下无人注意自己，也不憋着，脸上快意地浮现出阴森森的一笑，满脑子全是“看我怎么收拾你丫的”。
图书馆陈列的书众多，久而久之，有股挥之不去的油墨味，古籍阅览室因为所藏之书阅读量小，市面上版本较少，出版社更新不频繁，大部分不是新近出版的，很多书放的年代比其他区域的还要更久一些，因此古籍室中多了几分陈旧的略带霉变的气息，但并不刺鼻，也不遭人厌烦，是股在时光的沉淀中渐渐变得腐败的书香味。
颜山很喜欢这里的味道，置身其中，让人不由自主的心情气和，沉静自持。
面前的书架上均是古时先哲所成之书，或审乐论礼，各抒己见，或记载民风，市井百态，阅读它们如同在字里行间中被不知不觉下了道符咒，将当今世代的浮躁感隔绝在外。
阳光透过窗前郁郁的阔叶树冠照进室内，落在地下形成点点亮眼的光斑，不远处蝉鸣此起彼伏，绵绵不绝。
颜山觉得自己被那只虚影勾得躁动起来的心，渐渐平息，终归于平缓。
他重新安静地审视起架子上的一排排书名，每本书脊的底部用红框的标签注上了馆藏查阅号码，被工作人员细心贴好。
没过多久，洛北生匆匆跑了进来，举起手中的书示意自己已经挑好写论文需要的书了。
颜山小声说：“那咱们先走吧，我下午有点事要办，现在去吃饭怎么样？”
洛北生想了一下，没什么异议。于是两人到自助的借阅台前刷了借阅卡，扫了书上的条形码，拿了机器吐出的凭条夹到书里，从图书馆里出来了。
他们往学校大门走了没一会儿，洛北生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听对方说了几句，回复道：“我在校门口呢，你要过来赶紧的。”
洛北生挂了电话，扭头对颜山说：“等个人，说几句话。”
颜山点点头，和洛北生一起在校门口附近大树底下的阴凉里，找了个木条拼成的供人休息的坐位，等那人过来。
几分钟后，一个个子特别高的男生走到近前，跟洛北生打了个招呼，说道：“副部长，我不是特舒服，晚上训练可能不去了。”
那男生虽然高大体壮，胳膊上尽是肌肉，一看就是打篮球的，可他脸色却不怎么好，一副病怏怏的模样。
男生摸了下鼻子，接着闷着声说：“小刘说了，我再想请假要直接来找你才行，所以我过来了。”
他就是之前让小刘帮忙请假缺席了体能训练的王磊，洛北生一看他灰着脸，不由得一愣，洛北生一开始以为王磊不来训练是犯浑了，成心想逃训，没想到他居然是真的病了。
洛北生皱着眉，担忧地问道：“前两天看你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王磊挠挠头，粗声粗气地说：“我也不知道，上次大晚上去吃了顿饭，回来一直不舒服。”
洛北生又问：“去医务室看了吗？医生怎么说？”
王磊回答道：“那个二百五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他就说我是吃坏肚子了。可是一起吃饭的其他人都没事，只有我不对劲，估计跟饭没关系。”
洛北生一听是真急了，说道：“我下午陪你去医院看看，咱们马上就该比赛了，要赶紧调养过来，不然你今年怎么打比赛？”
王磊自己也着急：“是啊，我还指着靠这次比赛拿加分申请奖学金呢。”
颜山在一边默默地听着两人说话，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一米九多的男生。
颜山脑子一转，突然出声问道：“你那天吃完饭回宿舍大概是几点？”
王磊很意外地瞧了下一旁的颜山，他不认识这人，但是对方和洛北生在一起，应该是副部长的熟人，虽然不知道这问题是想干嘛，但看在洛北生的面子上也很快地回答了：“我们几个去喝酒一直喝的挺晚的，大概有十二点吧，差不多就这个点儿回去。”
颜山听完心下了然，他差不多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但是他和这男生之前压根没见过，不好直接挑明其中的原委，何况他就算肯说别人也未必会信。
颜山不打算再多说点什么，含蓄地说了句场面话：“回去多休息一下吧，祝你早日好起来。”
王磊不知道颜山刚才没前没后的问话什么意思，也懒得在意，听了这话冲着颜山点了下头，粗声地道了谢。
洛北生着急，他不放心，对王磊说道：“中午医院也没人，我先去吃饭，吃完饭我给你打电话，下午带你去中心医院挂个号。”
王磊点了点头，又闷声地说了句拜拜，回宿舍躺着去了。
今天这顿饭还是洛北生挑的地方，颜山对大学城这块地方不是很熟悉，洛北生找了一家不怎么起眼的小饭馆。现在才十一点半，还不到正经吃午饭的点儿呢，可是小饭馆里就餐的位置几乎已经被学生们坐满了，看来这家店很受学生的欢迎。
洛北生和颜山好不容易等了个空位，俩人就坐，颜山把钱包掏出来往桌子上一摆，表示钱自己带的很够，尽管放，心随便点。
洛北生嘿嘿一笑，根本不需要看菜单，他要了一份京酱肉丝盖饭，强烈推荐颜山也点一份一样的，说这个特别好吃，颜山便也要了一份。之后洛北生又点了盘干煸豆角，就说足够了。
洛北生指着饭馆后厨的方向说：“你要是米饭不够吃，可以去后厨自己加饭，是免费的。”
颜山惊讶道：“这么好？”
洛北生说：“要不这里生意好呢，等到下课的点再来根本挤不上，排半天队。”
颜山明白洛北生特意挑了这家饭店是给他省钱，他花的钱还不到昨天那顿烤肉的零头，有点过意不去，说：“你也太过我省钱了吧，就一个菜哪够啊。”
洛北生一笑：“不够再点嘛，不是你昨天教育我的吗。”
颜山被他逗乐了。
服务员把菜上齐了，他们俩埋头吃着，这家店做的菜是特别好吃，怪不得爆满。现在已经下课，店里乌泱泱被学生们挤满，还有一些人进不来，只好在门外等着厨房做好了打包带走。
吃了一会儿，颜山迟疑了一下，还是对着洛北生说道：“我可能知道那男生不舒服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北生闻言放下筷子，盯着颜山惊讶地问道：“你知道？”
颜山点点头：“先声明啊，我就是随便一说，你随便一听，如果不信我，也没什么，就当没听我说过。”
洛北生被颜山这一番话弄得摸不着头脑，他不清楚颜山这话什么意思，疑惑地看着颜山，说道：“你说，我信。”
颜山说：“我觉得你们队里那个男生之所以会原因不明的不舒服，不是那顿饭，而是吃完饭回宿舍的时候撞上什么东西了。”
洛北生一听“撞”字，下意识地以为是车祸，因为昨晚的事故，他先是吓得一惊，继而又认真地思考了一遍颜山刚才那句话，不像是在说王磊被人撞了，洛北生一脸没听懂地样子，说道：“你说什么？”
颜山无奈，但还是强压下那句已经到嘴边的“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
他耐心地向着洛北生解释道：“可能是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了，大晚上的在外面乱晃。”
洛北生这回听懂了，他满脸惊异：“你懂这个？”
颜山犹豫了一下，说：“家里长辈提起过，所以我知道点。”
颜山已经拿洛北生当自己的好朋友了，愿意他的帮忙，他接着说道：“你还是下午带他先去医院挂个号看看，如果医生还是看不出是哪儿的毛病，可能就真是那天晚上遇上不干净的东西，这事我大概知道该怎么办，会没事的。”
洛北生见颜山讲这话一本正经，他纵然很少听闻这方面的事，也不了解，但是颜山既是郑重其事没在开玩笑，他便相信颜山。
洛北生想了想说：“如果医生那边不给力，就要麻烦你了，我也能放点心。”
颜山胸有成竹地说：“嗯，医生不行的话，就交给我吧。”
洛北生有点崇拜地看向颜山：“你真厉害！懂的这么多！”
颜山狡猾地敷衍道：“偶然间听长辈提过几句，他们特别信这个。”
俩人吃完饭，各去各忙的。
洛北生去宿舍里找王磊了，颜山则是在街边上拦了辆车直奔南郊的别墅，出租车驶过闹市区，颜山脑袋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购物广场，突然间想到点什么，改了主意，让司机靠边停下。
颜山进了购物中心，找到五层的童装专区，买了两件小孩的衣服，又去地下一层的超市里拿了几包糖果，装在袋子里，重新上了辆车，一路让司机开到别墅区门口。
颜山没急着杀到林微那栋房子里，他先转到上次那片树林里找那个被三鲜打了的小孩。
颜山在树林转了几圈，没看见那小孩像上次那样藏在哪棵树后面，他正以为小孩已经离开这片林子了，突然间不远处一声响，掉下一个桃子砸在草丛里。颜山抬头一看，见那小孩坐在树枝上，正盯着自己看，桃子好像是他正拿在手里，不小心掉落的。颜山笑着冲小孩招了招手，示意他下来。那小孩见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地从树上爬了下来。
小孩一落地，也不着急捡刚刚掉的桃子，又是先前的老样子，藏在树干后面偷偷盯着颜山看。
颜山走进了，轻缓地蹲下来，小孩这回倒是不再往后缩了，他瞪着大眼睛打量着颜山。颜山见他还是之前那件衣服，袖子上还留着干掉的血迹，便从袋子里把刚买好的衣服拿出来，对着小孩比了比，还算合身。
于是颜山一把拽掉标签，把衣服递给小孩，说道：“你身上的衣服脏了，我给你买了新的，换上吧。”
小孩慢悠悠地伸手接过衣服，整个人讷讷地，也不知是听懂没听懂。
颜山当着那小孩的面把袋子打开，露出里面的糖果，对小孩温声说道：“这是上次收下桃子的谢礼。”
说完把袋子放到小孩脚边，笑着说道：“那我先走了，有空再来看你。”
小孩这回似乎是听懂，他低下头拾起刚掉在草丛里的桃子，捧在小手里递向颜山，意思是“给你了”。
颜山弯腰从小孩那里接过桃子，笑眯眯地说了句谢谢，冲着小孩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颜山走出草丛，转回便道，把桃子放到包里，接着他脸色一沉，杀气腾腾地奔向A栋15号别墅。
站在别墅大门外，颜山从背包里拿出钥匙，拧开门直接进去了。他在玄关换好室内拖鞋，没着急往里走，颜山发现他还是感觉不到屋里有东西时那股诡异的压抑感。
颜山心说，难道是地下室里的那个什么东西特别厉害，能完全掩盖自己的气息，以至于我都不能发现它的存在？
不管怎么样先去看看再说。
费了一番劲颜山才找到通往地下室的那个挺隐蔽的门，他进入地下室 ，打开灯，就着光亮四下看了一遍。
林微把这里布置成家庭影院，一整面墙都是屏幕，还有立体环绕的音响，和大沙发床，他另将其中一间屋子开辟做酒窖，格子状的木架上摆满了各种葡萄酒。
林微似乎特别喜欢喝葡萄酒。
颜山仔细地将整个空间所有的角落检查了一遍，还真就在酒窖的墙角发现了一坨黑漆漆的也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缩在那里。
他冷笑一声，心说可算找着你了。
颜山二话不说快步走到那东西旁边，猛地下手去抓它，结果没想到那东西跟块果冻似的，非常滑手，根本抓不住。颜山一个没留神，一把没拽紧瞬间脱了手。那东西原本好好的窝在墙角里，被颜山一抓，它乍一受惊，骤然间就地弹起，力道还相当大，一下子撞到天花板上，像块嚼过的口香糖一样黏在那里，颜山站在底下仰起脖子瞪着那坨黑影，见它半天也不自己掉下来，跟长在那里似的不肯在挪窝。
颜山试着在原地举起手跳了几下，发现自己蹦起来也够不着这个糊在屋顶上的黑影，返身到楼上，去阳台找了根晾衣架，又回到原处对着紧紧把自己贴在天花板的那坨东西一通乱捅，终于那东西被颜山捅的受不了了，一收缩摔回地面上，就地弹了几下不动了。
颜山怕它再跑，一抬脚踩上去，把那东西结结实实地摁在地上。颜山弯下腰仔细研究了一遍这一坨黑不溜秋的东西，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个什么，于是非常干脆地一屁股坐到它身上，跟小流氓调/戏黄花闺女一样，对着那坨果冻一样的东西上下其手，捏捏这儿，捅捅哪儿，发现眼前这东西是之前没见过的。
颜山感觉自己好像坐着一个弹性十足的垫子，他腾出手从兜里摸出手机，登录上圈子里的网站，找到《怪类图鉴》的在线版。颜山一伸手拧着屁股底下那家伙貌似是脑袋的部分让它扭过来对着自己，一面皱着眉瞧上几眼，一面翻着手机上的图鉴，按上面的照片反复比对。
这架势与其说是鉴定，不如说成蹂/躏更恰当。
那小怪被颜山一通折腾，可怜兮兮的趴在地上呜呜地抹起眼泪来。
最后颜山终于确认它抓到的东西，叫黏土冻。
图鉴上是这么写的：黏土冻，喜欢待在潮湿阴暗的角落，尤其在储藏室地下室一类地方比较常见，无毒无害，天生胆小，表皮光滑有弹性，能附着在墙上，不可食用。
处理方法：将它当成一朵长在角落里的蘑菇，不必理会。
颜山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他有点失望地盯着那个正被他压在屁股底下，犹自哭泣的黏土冻。
颜山站起身，见这个小怪物像个受惊的仓鼠一样缩在墙角里哭鼻子，觉得自己刚刚做的似乎有点过分。
他抓抓头发，也不知道眼前这情况该怎么办，颜山咳嗽了一声，试图安慰这个被自己狠狠欺负了的小怪物，他一张嘴想到没想，习惯性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你别哭了。”
颜山一说完，周围突然间安静下来，小怪物瞪着小眼睛止住哽咽，听完这话当场呆住了。
小怪物：“…………”
颜山：“…………”
他这话一出口，连自己都沉默了……
颜山无语的和那小怪物大眼瞪小眼，意识到自己没过脑子说错话了，一时间非常尴尬。
于是颜山只得又说道：“当我没说刚才的话好了。”
黏土冻又往墙角里缩了缩，更加伤心了。
颜山凑近了一些，抬手冲着小怪物比划了一下，心说这坨东西，踩个板凳都不一定能够到窗台。
所以站在窗帘边上偷窥的应该不是它。
地下室的确有个东西，但不是它在作乱。
颜山特别颓废地长叹了一声。
别墅里所有的谜团又回到了原点。
他还是不知道照片里出现的那个虚影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