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 55 话(1 / 1)
花唯在天籁茶楼的陪茶对象是C市税务局局长,洛元崇当副市长的时候,他是市长秘书,两杯茶的功夫,花唯就露出了满意的笑,这个人有戏——毕竟在官场多年,跟着前市长也知道了很多门路,表面正人君子,口若悬河实则夸夸其谈,还有些小心思,贪财且胆大,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就是花裕最讨厌的那种人,那个花裕,从不和这种人打交道,那么,他对于花唯而言,就是可用之人。
花唯一个下午和这个人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邱泽在旁边听得一直喝西洋参水来提神,太难过了,早知道就不要陪他来了。
花唯向来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说的话自然是句句都讨局长喜欢,局长对花唯很是欣赏,两人相谈甚欢,局长也几次邀请花唯一起共进晚餐,花唯却客气又抱歉地拒绝他,说周末自己要和爱人一起吃晚饭,局长对花唯欣赏得连花唯拒绝他的邀请,都能够让他觉得这个年轻人一往情深难能可贵。
可是即使如此,局长却还是和花唯聊到六点半才放花唯走,花唯礼貌的地送走局长,转身就往车库走,邱泽跟在旁边打呵欠,说:“唯唯,喝这个茶,比喝酒还痛苦。”
花唯也有些无奈,笑道:“阿泽,辛苦你了。”
邱泽揉了揉眼睛,不以为然:“怎么说话呢你,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辛苦什么呀!对了,你怎么安排?”
花唯抬起手看了下表,有些无奈:“我要去接昱纾吃晚饭,他在工作室等我呢。”
邱泽点点头,有些骄傲地抬起脸,说:“那我也接我家宝贝去了!”
花唯看着邱泽有些好笑,这种莫名的胜负欲还真是没了谁了。
两人在停车场分别,花唯上车后就给韦昱纾打电话,说大约半个小时后到,让他饿了先吃点东西,不过花唯倒是不担心,这个小孩从来不会亏待自己,除了睡觉,醒着的时候他能坚持到三个小时不吃东西就已经是极限了。
不巧的是今天是周五,恰恰又是下班高峰期,花唯有些烦躁,把音乐关了,看了看时间,下一次看时间的时候,发现才过两分钟,有些无语,习惯性地伸手去找烟,才想起自己已经戒烟了,瞬间更烦躁了,这车堵得花唯都恨自己开的不是装甲车,不然直接碾压过去多好。
当这个想法冒出来时候,花唯自己都惊了一下。
他是花唯,从来掌控一切,一个可以无视各种不可抗力,自我的人,不喜不悲,心情很少产生波动,即使是有,也不会表露出来,甚至连自己都不愿意去承认。可是就在刚才,他竟然觉得烦躁到想要来一支烟。
花唯忍不住笑起来,花唯啊花唯,想不到,你也有阴沟里帆船的一天啊。
塞了一个多小时的车花唯才到工作室,花唯大老远就看到整栋玻璃房子黑黢黢的,为什么不开灯?花唯心颤了下,韦昱纾走了吗?
停车后没有熄火就推开车门往工作室跑,一开门,就看到只有一台电脑还发着光,韦昱纾蹲坐在电脑前看着漫画发呆,听到开门的声音,迅速转过头,花唯开灯,韦昱纾下意识眯了眯眼,看到是花唯的那一瞬间,松了一口气。
花唯柔声道:“怎么只剩你一个人了?还不开灯。”
韦昱纾又转了回去,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语气里竟听不出一丝情绪:“她们也要过周末嘛。”
花唯觉得心抽抽了一下,让他一个人在这里等自己,一定很寂寞吧。走近韦昱纾,从后面抱住他,说:“饿坏了吧?”
韦昱纾也没有挣扎,点了点头,花唯有些小小的惊讶,问:“这里没有零食了吗?”
韦昱纾老实回答:“有……可是你说半个小时到……”
“今天周五,塞车塞得厉害……”
“没关系,你不用跟我解释。”韦昱纾关掉电脑,深吸一口气,说:“你准备带我去吃什么?”
花唯最后带韦昱纾去吃了日料,韦昱纾仿佛并没有太因为花唯迟到的事情生气,该吃吃,该喝喝,吃完之后摸了摸鼓起来的肚子,傻笑着说:“真好吃。”
看得花唯忍不住笑起来,这么可爱,难怪自己慌着赶来接他呢。
吃完饭已经九点过了,花唯抬起手看了下时间,突然牵起韦昱纾的手,加快了脚步,韦昱纾不知道花唯为什么突然这么急,跟在花唯后面小跑步追着他,一边问:“花唯,你要干嘛?”
花唯没有放慢脚步,一边走一边又抬起手看了下时间,说:“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看,走快点。”
韦昱纾不吭声了,乖乖跟着花唯坐直达的电梯下一楼。这里是花氏的蔷薇购物广场,从观光电梯里能够看到外面的广场上种满了鲜花。
电梯门打开,花唯就迫不及待地牵着韦昱纾往外面的广场跑,一边跑一边看自己的表,转过头对韦昱纾说:“昱纾,快点!”
韦昱纾楞了一下,他明明不那样叫自己的,他从来都是刻意用戏谑的语气叫自己“老婆”,大概就是为了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后面的内容,都是假的。
花唯拉着韦昱纾跑到广场正中心,看着手表开始读秒:“5、4、3、2、1!”
花唯一读完,地上的花盆中喷出喷泉,身后音乐响起,水柱相互交错越过头顶,形成一个半球型,广场的地面上隐藏的彩灯也亮了起来,除了水柱还有弥漫的水雾,整个广场变得五彩斑斓起来。
韦昱纾一脸崇拜的表情仰头看着喷泉,握住花唯的手不自觉得紧了紧,花唯也正仰头看越过头顶的喷泉,感觉到韦昱纾握自己手的力度加大了,才低下头看韦昱纾,他满脸的惊喜与难以置信,转过头仰视花唯:“我第一看——音乐喷泉!”
花唯笑了笑,说:“你喜欢就好。”
韦昱纾用力地点头,说:“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好棒!你怎么发现的!”
花唯顿了一下,突然露出了一个有些寂寞的表情,望着在天上交错纵横的水珠,淡淡的笑还在脸上,却语气平静,说:“这是花裕送给我的,20岁生日礼物。”
韦昱纾惊了一下,为什么,感觉不到他的情感呢,感觉不到他的喜悦,也感觉不到他的厌恶,这么宏大的一场浪漫,他应该这样云淡风轻吗?
这个花唯,真的有喜悲吗?
韦昱纾突然觉得很难过,他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情感,不只是这场虚假的婚姻,甚至他整个生活都是虚假的,韦昱纾从来没有看到过他真实的情感流露,那样刻意隐藏自己的情感,没人知道他真实的情感,也就不会有人顾及他的感受。
总是在做戏,总是习惯性地以理想状态表达自己的情感,所以到最后,自己也不知道该摆出怎样其他的表情了吗?
韦昱纾握着花唯的手,紧了紧,说:“花唯……”
花唯转过头看韦昱纾,韦昱纾颤抖着艰难地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花唯,我想抱抱你……”
花唯愣了一下,趁他后悔前把他抱进怀里,两个人之间没有一丝缝隙,能够感觉到,他突然加快的心跳,也能够闻到他身上甜甜的味道,他柔软的头发轻轻撩过自己的脸颊,那么瘦瘦小小的身体,花唯生怕自己再用力一点他就会碎掉。
抱着韦昱纾,花唯觉得好像情绪突然就要泛滥了,可是不可以,不可以有太多情绪,多余的情绪只会坏事。
为什么会这样,这个孩子怎么可以这样凭空出现搅乱自己的一切?
不可以再这样下去,自己,已经不能回头了,因为无趣的一生想要给自己找更多的乐子,做过的不正常的事情也不是一件两件,陷害、阻挠、破坏、拆散,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抬抬手指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就轻易让人家破人亡,为了取暖和数不清的男人滚在一起,只凭一个“我开心”连自己至亲的人也能一起伤害。
没有理由的毁灭性,就是自己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的黑暗因子,为了一时的快感甚至违背做人的道义,他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之后还会想要拥抱自己吗?
作恶多端的自己,已经,没有得到幸福的资格了。
看吧,他一出现就摧毁了自己整个无趣的过去,自己的人生好像突然变得有趣起来,可是,他来得太迟了啊,迟到自己已经没有迷途知返的机会了。抱在自己的怀里、名字和自己并排写在小红本子里的这个孩子,永远不会属于自己,这,就是报应啊。
“花唯,能够验证我们活着的,是什么呢?”
花唯愣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回答,韦昱纾继续说:“疼痛啊……只有痛了,才会意识到,啊,原来,我活着啊……”
花唯震了一下,抱着韦昱纾的手又紧了紧,韦昱纾在他怀里轻笑一声,说:“花唯,疼痛是礼物啊,所以,不开心可以不用笑,愤怒、怨恨、懊恼、悔恨,这些情绪都是自己的,我们不该回避,歇斯底里,摔东西,大哭大叫,怎样,都好,但是,”韦昱纾抬起手来摸了摸花唯的脸,声音温柔得不像话,“不要再那样笑了……我们人类,可以被允许有其他情绪的……”
重重一击,直击心脏,从小到大,那个被花裕压着背《莫生气》,□□控着不可以有情绪的自己,压抑真实的感情太久,似乎变态到已经要扭曲宣泄情绪的方式了:再生气也面不改色,为了报一箭之仇能够忍三年不发作。
可是那个自己,突然被告知,你可以生气,我允许你,可以有情绪。
花唯觉得自己好像有长达十秒的窒息时间,身体所有机能都在这一刻停了下来,回过神来整个身体又重新运作起来,却发现,那个贪心的自己突然多了很多需求,需要氧气,需要怀里这个人,需要被人在乎,需要被原谅,需要,被救赎。
喷泉只进行了五分钟,五分钟,戛然而止——喷泉,灯光,音乐。
只剩下慢慢消散的水汽,和空无一人的广场。
就像此刻所怀抱的所有,都是假象,时间一到,就都没有了。
花唯如鲠在喉,有些失落,贴着韦昱纾的耳朵,说:“没有了…”
一个简单的双关,那个孩子能够听懂吗?花唯慢慢放松,却迟迟没肯放开抱着韦昱纾的手。
“你还有我啊。”韦昱纾才抬起手来抱住花唯,学着花唯的语气,有些骄傲地说:“你有全世界独一无二的韦昱纾,你还想要什么?”
花唯心跳了一下,果然是写小说的孩子啊,怎么这么治愈啊。
终于扯出了一个笑。
“不要了,只有你,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