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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大厦将倾(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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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七,钟离准和钟离冰抵京。钟离冰还住在她从前在水府住的老地方,钟离准则执意要住在外面。钟离冰出了个怪样道:“你有钱没处花,那你就花去吧。反正这钱道最后也得进了杉表哥的荷包。”而钟离准却说:“没事,反正等襄王府竣工了,我在京城就也有家了。”

日前覃曦去看了邸报,皇上已经下旨召襄亲王一家到京城过年。水府也收到了扎托来的信,钟离冼在信中说此番到京城定要来水府拜见。到现下,他们进京的路程应已走了三分之一。

钟离冰心中有几分得意,想着,阿准哥哥料的果然没错。俄而又想,自己有什么好得意的。

虽然水杉在信中把水府的形势说得严峻,但钟离冰看到的水府还如往常一般有条不紊。要么,是杉表哥危言耸听,要么,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自谨亲王谋反案开审以来,每隔两三日街上就能看见前去抓人的官兵,被抄家的府邸也是一个接着一个,闹得这个腊月里京城上下人心惶惶。月中的时候水杉特意提前清了一次腊月前半月的账,发现京城商铺的流水活活少了三分之一。

街上人少了,对于有些人来说却是件乐事。比如没心没肺的,比如喜欢清静的,比如身正不怕影子斜的。

这日傍晚,各处的工事日落而息,正赶上收工的时候。钟离冰去客栈叫了钟离准,说要去看看正在改建的襄王府。钟离准一到了京城,看着这些大同小异的巷子就头疼,只好一切都听钟离冰的了。钟离冰出门前只问了覃曦襄王府在哪条街,就可以直接飞檐走壁过去了。是以钟离冰和钟离准从客栈出来,脚都没沾地,就到了襄王府的院墙上。

站得高看得远,他们将整个襄王府尽收眼底。从山门、仪门,到东西厢房、东西配殿,到正殿,到东西跨院,再到后花园,一点不落。钟离准一言不发地看了许久。早前来的时候不曾仔细看过,中土的营造,和大漠上的太不一样。那些榫卯是怎么咬合的,梁柱和斗拱又是怎么撑起一整间大殿?还有照壁上的浮雕、雀替上的镂空纹,甚至是飞椽尽端的彩绘,最细的线条都细至发丝粗细。专门负责皇家宫苑营造的易氏家族,又蒙上了一层更加神秘的色彩。

钟离准不禁叹道:“不愧是皇室御用的匠人家族。”

钟离冰嗤嗤笑道:“是啊,皇上可真是偏心。谨王府、岳王府、祺王府可都不是易家的手笔呢。”

钟离准顺势问道:“那你可知道哪些工事是易家的手笔?”

“我当然知道!”钟离冰眉毛一扬,“先说皇宫里,有景福宫、尚祉宫、福寿宫、慈寿宫、绘栖苑、林清苑,还有昭乾殿、仁昭宫的修缮,御花园扩建。京城的,有毅王府、鄞王府、谦王府、右相府,还有两座尚书府。再说京城外的,有南苑、慈恩寺,再远的,还有邬川行宫、九台行宫。这些都是他们的。易家最有成就的是易琏大人,他是现在这位易大人的祖父,这里面有将近三分之一的工事都是他主持的。”

钟离准笑道:“这些你留着,等我阿娘他们搬过来,你去给他们讲一遍,说不准,我阿娘就更喜欢你了,阿冼就更崇拜你了。”

钟离冰一本正经道:“第一,婶娘本来就很喜欢我啊;第二,阿冼好像从来都没有崇拜过我,他明明一直感觉我不如他成熟。”

他们一前一后在襄王府的院墙上行走着,不知不觉已经走了一半,到了后花园的上空。后花园的假山已经堆叠起来,但是水还没有引进来。

钟离准在院墙上坐下,笑道:“这个花园看起来独具匠心,通往湖心亭的那几块石头,下雨涨水的时候应该就会到水面以下,走过去的时候,还有种水上漂的感觉。”半晌他补了一句,“不过你是用不着。”

“不过,易大人也是有心啊!”钟离冰也坐了下来。

“要我说,这个花园,比御花园都不差。御花园的布局,都是些套路,不如这个园子有意思。我看啊,还是当个王爷逍遥自在些。”

钟离冰身子向后一倒,一个倒挂金钩挂在了墙上,她抬手扯了扯钟离准的衣服,“你也躺下来啊!”

钟离准也来了一个倒挂金钩。

钟离冰道:“也就是咱们这种大逆不道的人,还敢在这种地方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钟离准笑道:“你倒是一句话就把我拖下水了。”

钟离冰道:“刚才那个什么御花园还不如襄王府花园,是谁说的?”

“好吧!”钟离准哑然失笑,“那你方才说的,‘这种地方’,哪种地方?”

“你看啊……”钟离冰指了指两边,“左边,是李府,主人是礼部尚书李率。右边,是靳府,主人是左相靳宸宁。最厉害的是咱们后面。”她又指了指后面,“咱们后面就是祺王府,主人,是祺郡王。咱们在这儿说这种话,那不是给阿冼找麻烦么。”

“没事。”钟离冼缓缓坐起来,“人家想与你相安无事,你说什么都像没说一样;人家想找你茬,你什么都没说也像说了千言万语一样。你看啊,礼部尚书李率,他是明前四杰位列第四的李逸李逍卿的后人,虽然志向是在官场,但对于这些俗事一向是不感兴趣的,他从来都不在这种事情上嚼舌根子。左相靳宸宁,一家三代忠良,是纯臣,从不忠于哪一位皇帝,只忠于国家,他们已经位极人臣,用不着靠踩着别人往上升。祺郡王,皇三子,众皇子当中最有才华的一个,而且从来没有皇子的架子,虽然是郡王,但人家是皇子,当上亲王是早晚的事,也用不着和一个异姓亲王过不去。”

钟离冰也托着后脑勺坐了起来,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钟离准:“可以啊阿准哥哥,京城的底都让你摸清了,深藏不露啊。”

钟离准耸了耸肩:“你知道他们住在哪,我知道他们干什么,正好。”

“可是……”钟离冰也耸了耸肩,“知道这么多……好像也没用啊。”

“用上的时候,才有用。”

钟离冰站了起来,从钟离准身上越过去,“继续走吧,咱们再去窥探窥探靳府,估计他们家也挺有钱的。”

钟离准也站起来,跟在钟离冰身后,随口问:“你说,这宅子有多大?”

钟离冰也随口道:“南北二十丈,东西十八丈,一共六十亩。”

“还好还好,没有祺王府大。”

“祺王府多大?”

“七十亩。”

“我带你去吃东西吧。”

“好,吃什么?”

“吃……吃……就去那家吧!”钟离冰灵光一现,“我也不知道那家馆子叫什么,是当年爷爷开的。他们主业不是做菜,是……谋划一些事情。不过,菜做得倒是不错。吃完以后,你陪我去芟右转转吧。好像自从我娘在那赌完了最后一场之后,就没人去了。”钟离冰一股脑全都说完了。

“好。”钟离准一口答应下来。

钟离冰和钟离准在芟右赌坊门前驻步,抬起头看过去,门上挂着的牌匾已然蒙尘褪色,不过这座二层小楼从来都没有变过。自从那场赌局结束以后,水家关了这间赌坊,也没有人再买下或者租下这间房子去做别的生意,所以便一直闲置着了。许是因为水家的房产,没有人敢轻易入手。许是因为这里曾经“死”过人,旁人都觉得不祥。

钟离冰上前推门,门“吱呀”一声开了,久积的尘土随着门的晃动飞落,在他们面前支起一道迷障。他们挥挥袖子,打散了空中的尘埃,穿过了迷障。

夜幕已然降临,没有点灯的赌坊当中是一片漆黑。钟离冰到柜台下面取了火种来,自言自语道:“希望这个火种还能用。”

“这个能有……二十年了?”钟离准饶有兴味地问。

“可能吧……”钟离冰打开火种,吹了两下,微弱的火光摇曳了起来。她惊喜地笑了笑。

灯盘当中没有没有灯油,有的只是比灯油还多的厚厚的尘土。钟离准被尘土呛得连连咳嗽,满眼是泪。

“灯油在哪?”钟离准回头。

钟离冰低头在柜子里找了半天,总算翻出了一瓶陈年灯油,在每个灯盘当中倒上。钟离准用手护着火种,小心翼翼地把每一盏灯点燃。大堂里渐渐亮了起来,摇曳的火光诉说着这里历经的沧桑。

赌坊关掉以后,所有的家具都被用白布罩上,一片死气沉沉。钟离冰抓住白布的两角,腰身一用力,揭开了罩在正中间那张赌桌上的白布。她深吸一口气,坐在了这张赌桌的上首。

这一刻,时空仿佛莫名地交错在一起。

二十二年前,水云卿就坐在这个位置,曾一时叱咤风云。二十二年后,钟离冰也坐在了这个位置,陷入了沉思。

这些年,过去的传说都淡了,但还是有不少人知道,不少人相信,不少人深以为然。

那时候,这一间赌坊便能看尽了人生百态。很多人说,人这一辈子,就是一场赌局。有的人,赌一生的幸福,有的人,赌一生的荣华,有的人,赌命。

寻常的赌桌可能不过是赢几两银子,输几两银子,可赌神的赌桌不一样。一旦坐在了赌神对面的这个位置,也就是现下钟离冰对面的这个位置,那几乎就是以身家性命相搏。毕竟,任谁都想打破那个不败的神话,这种以命相搏的刺激,会让人上瘾。

钟离珉和水云卿常说,他们赌了半辈子,很幸运,他们赌赢了。

钟离准抚着桌子向前走着,一抬手就掀起一道尘埃,在昏暗的灯光下若隐若现。他步伐渐缓,在钟离冰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钟离冰一愣,从沉思中走了出来。刹那间,脑海中的时空全然恢复了正常。

“阿准哥哥,你不要坐在那。”钟离冰眼中还带着一丝恍惚。

钟离准下意识地站起身来。

钟离冰也站起身来,淡道:“你方才坐的那个地方,是赌命的地方。”

钟离准笑了,他缓步上前来,深吸了一口气,反问道:“不坐在那个地方,就不是在赌命吗?”

“也对啊。”钟离冰耸了耸肩。

“楼上是什么?”钟离准指了指上面。

“还是桌子椅子,没什么东西。”钟离冰摊开了双手,“就是我娘喝茶、看赌局的地方,有时候我舅舅在这谈谈生意什么的,我爹好像也来凑过热闹。”

他们在二楼站定,凭栏而立,俯瞰着楼下的一切。

钟离冰看见一个小柜子,便蹲下身子在里面翻了起来。

钟离准笑道:“你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这是什么?”钟离冰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抽出了一摞信函。

“是……伯母的战书?”钟离准推测。

钟离冰翻开了这些早已泛黄的纸,嘴角微微上挑,点了点头,“是战书,有这么厚一摞呢!”她比划了一下,“我娘当年,可真是个厉害角色啊!”

钟离准笑笑。

钟离冰收了笑,把战书放在了桌上,伸出手指,划过那一行一行的字,一字一顿道:“每一个在这里写上‘赌神逆乾坤’的人,都是做了最充分准备的人,几乎都是孤注一掷的人,因为,只要赢了赌神,他们的身价,会比赌神赢的所有钱,还要高。这足可以让他们一辈子衣食无忧,黑白两道都投给他们崇拜和敬佩……”

昏暗的灯光映出钟离冰的侧影,俨然就是当年的水云卿。

每一个在这里写上‘赌神逆乾坤’的人,都是做了最充分准备的人,几乎都是孤注一掷的人,因为,只要赢了赌神,他们的身价,会比赌神赢的所有钱,还要高。这足可以让他们一辈子衣食无忧,黑白两道都投给他们崇拜和敬佩。但是,他们不知道,我的姨娘,几乎知道全天下所有的赌术、千术,并且研究出了它们的破解之法,她做不到,可她让我做到了,因为我的舅舅教了我暗器。那些人不知道,最有可能赢我的人,可能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林濬,是唯一一个向我下过两次战书的人。其他的,他们每一个人都做了最充分的准备,却都输得最惨。

钟离冰续道:“我觉得,我娘说得还真对。有的时候命运就这么喜欢玩弄人,那个四王爷不就做了最充分的准备么,可还是输得最惨。”

钟离准深邃地看了钟离冰一眼,笑道:“可我觉得大伯说过的那句话更有道理。其实他们,并没有做好最充分的准备,不是吗?”

“哈哈哈……”钟离冰突然笑了起来,“对啊,我倒忘了。那咱们是更没做好准备了,差点死在九台府,还真是活该!”

“对,真是……活该。”钟离准若有所思。

腊月二十五日,谨亲王谋反案结案,因此被治罪的上至亲王,下至六品官员,共六十七人,其中谨王府属官及门客十二人,朝廷官员及门客五十五人,其家人受牵连者共一百五十三人。

谨亲王拓跋熠,废去亲王爵位及一切加封,本拟死刑,念其未酿成大错,又念其劳苦功高,该判流刑,流放漠北。谨王府门客靳人麒,判死刑,斩首示众。右相管子谟,撤职,判绞刑。

在右相府被查封的前一刻,管绍恒在管子谟的书房发现他已经悬梁自尽。到如今,管子谟没有资格再风光大葬,只能在郊外立一个小小的坟头,连墓碑也不能有。管府上下也被判流刑,流放岭南,唯一令他们欣慰的便是离他们的家乡黎州不远,至少,可以护送管子谟的遗体回到家乡。

这在朝廷当中是不小的动荡,官员的职缺靠涉案官员的推荐和三省六部的考核,补上了十四人,其中还不乏十分优秀的。而且,来年秋天就是秋闱,倒能发掘一批人才。虽然年底的时候朝廷人手缺得厉害,无论是对于现有的官员还是新上任的官员,都是一个苦差,不过也是一个立功的机会。双刃剑,就看他们自己如何驾驭。

这一日散了朝,拓跋炜匆匆离开昭乾殿,就往刑部大牢去了。这一路上,他总低着头沉思,不知道走进了多少岔路,也不知道有多少太监宫女因为险些冲撞了他而跪下请罪。年初的时候他还信誓旦旦地给水彧指出了到刑部大牢最近的捷径,这时候,自己却走不明白了。

一个不留神,拓跋炜踩上一块突出的石头,绊了一跤,跌进了面前的荷塘里面。好在这个荷塘是活水,冬天也没有冻上,他没有跌伤,但是浑身湿透,在这寒冬腊月里,也不好过了。周遭的太监宫女一片惊呼,忙唤人去救谦亲王。拓跋炜不会水,被宫人们救上来的时候已经呛了好几口水。他顾不上身上湿着,爬起来就跌跌撞撞地继续向前走去。宫人们知道事情严重,遂忙去禀报了皇上。

彼时拓跋烨在上书房,叫了拓跋煜来陪他说话。听到禀报的时候,他们同时回过了头去。

太监继续禀报道:“方才,奴才见谦亲王神不守舍的,也不传太医来诊治,就……走了。”

拓跋烨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太监不置可否,只好道了一声“奴才告退”就匆匆下去了。

待到书房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拓跋煜道:“皇兄,我觉得去天牢看四弟的事,五弟可能并没有完全想清楚,否则不会这么神不守舍的。”

“他……”拓跋烨思索了片刻,突然抬起头来,“阿煜,你去把他追回来吧,他的伤还没痊愈呢,别到时候又病起来了。”

“是……”拓跋煜不置可否地起身,“臣弟……遵旨。”

一路上拓跋煜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越往前走就越是喘不过气。五弟察觉到了什么?皇兄又察觉到了什么?那一瞬还在想,但是现下,他感觉他自己……仿佛也察觉到了。想到此处,他不禁加快了步伐。

天牢的卫兵见到了拓跋煜,显然是有些惊讶。毕竟,方才刚刚来了一位亲王,现下又来了一位亲王。这种地方,毕竟少有贵人出没。但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今日刚刚被宣判的谨亲王,是他们两位的兄弟。

当拓跋煜看到拓跋炜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预感应验了,也知道自己来晚了。

拓跋炜跪在地上,拓跋熠的牢房外,浑身发抖,头发打成一绺一绺的,有的地方挂上了冰碴,周围的地上是一滩水。

“啊——”拓跋炜竭斯底里地咆哮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跪在地上,拼命摇晃着栏杆,旁边的几个狱卒想上去阻拦,却碍于他是亲王之尊,不敢动手。

“阿炜!”拓跋煜冲将上去,拉住了拓跋炜,“你冷静一点,四弟已经不在了,四弟已经不在了!”

“我不信!”拓跋炜猛地一挣,竟将拓跋煜这个练家子掀了一个跟头。

拓跋煜躺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拓跋炜。

“我不信!你明明答应过我的,皇兄明明答应过我的!”因为方才的咆哮,他的嗓子已然沙哑。

“拓跋炜!”拓跋煜一跃起身,将拓跋炜扑倒在地,一拳击在他腮上,大声斥道:“你他娘的就是个懦夫!四弟死了,难道你要跟着他一起去死吗?”说罢又是一拳,“他这么做是为了保全他的家人,可你这样作践自己,可有想过你自己的家人,还有四弟托付给你的他的家人?”说到此处,拓跋煜揪着拓跋炜领子的手渐渐松了下来,语气也缓和下来,“这或许……是四弟的最后一个选择了,咱们……应该尊重他。”

“四哥——”拓跋炜终于浑身卸了力气,躺倒在地上,放声大哭。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拓跋煜喃喃自语。

半晌,拓跋煜用袖子抹去拓跋炜嘴角的血,冷冷对旁边的狱卒吩咐道:“记住,今天你们没看到谦亲王,也没看到鄞亲王。”

狱卒战战兢兢地应了声:“是。”

“皇上,谨亲王……庶人拓跋熠……殁了。”黄信呈上了一封血书。

皇兄

臣弟以为,事无对错,只有输赢。是以,臣弟不会认罪。臣弟也本以为不会认罪。然今事已至此数罪加身,牵连甚广,累及全府,犹是惶恐,心不能安。

今,臣弟认罪,愿以死谢罪。府中女眷及臣弟子女,皆不知情,但凭皇兄查问。王妃管氏,虽为右相之女,然与此事毫无干系。臣弟娶之为妃,是为牵制右相。凡此种种,皆臣弟之过。唯求皇兄,饶府中家人一命。

吾皇万岁,臣弟泣血上书。

臣弟熠

“知道了。以亲王仪制下葬吧。”拓跋烨合上了血书,顺着烛火放了下去。火光从一角跳跃而起,吞噬了这绢布。

“是。”

拓跋烨喃喃自语道:“做这种事,拂了他的心意,却也遂了他的心意。”

两日后,腊月二十七,是庶人拓跋熠下葬的日子,以亲王仪制下葬。下葬前本应做法七日,因为七日之后已经过年了,不宜办白事,所以只有提前下葬。

谨王府挂满了白幡。已近年关,人们都远远地躲开,不愿意沾染了这晦气。

彼时拓跋炜已经冷静了下来,完全冷静了下来。

他上前,上香,执丧礼。

哀乐声声,远远传出,几乎是给整个京城蒙上了一层哀伤。

自古以来官场上多拜高踩低,从前与拓跋熠交好的官员,也没有几个来参加葬礼的。反倒是平日里与拓跋熠没说过几句话的李率特意来上了一炷香。拓跋煜和拓跋炜都抛开亲王的身份,以逝者亲人的身份向李率执了谢礼。

丧礼毕,棺椁即将下葬。就在这时,郑妃突然起身冲了上去,触棺自尽。

众人皆是一惊。讷儿和敏儿扑了上去,抱着郑妃放声痛哭。

拓跋炜缓步上前,蹲下身子,对郑妃道:“郑四嫂放心吧,以后,讷儿和敏儿就交给我了。”

郑妃听闻此言,方才咽了气。拓跋炜一手拉着讷儿,一手拉着敏儿,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拓跋炜不禁叹道:“郑四嫂……真是个多情的女子。”

拓跋煜亦叹道:“郑四弟妹……更是个刚烈的、聪明的女子。”

拓跋炜点头,默认。

皇帝听闻郑妃触棺身亡,感其刚烈深情,遂赐其以亲王正妃仪制下葬。其一双儿女拓跋讷、拓跋敏,过继于谦亲王拓跋炜膝下。

至此,谨亲王谋反案,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下雪了。下雪是最好不过的,可以掩盖一切的痕迹,就连城外的乱葬岗,都能被大雪暂时填平。

蓝藻宫的宫人本就懈怠,如今天气不好,便更是磨磨蹭蹭。本应中午送到的午饭,都拖到了下午。

冷宫里还是那样的死气沉沉,不少已经疯癫的被废妃嫔都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而华嘉娴,竟还是清醒的,一直都是清醒的。

都说在冷宫里还能不疯的人,都是有信念的人。至于华嘉娴的信念是什么,宫人们常听她前言不搭后语地念叨,也大约能明白。虽然她说话总是前言不搭后语,但是宫人们听这些听得太多,他们都能够清楚地分辨,她没疯。

在冷宫里,每日吃不饱穿不暖,华嘉娴的风寒已持续了许久,从未见好转,吃不饱饭更是四肢无力。

送饭的小太监把饭放下,才刚要转身离开,华嘉娴便挣扎着扑了上来,抱住了他的小腿。小太监冷道:“常在,您失态了。”

“阿熠呢?四爷呢?谨亲王呢?谨亲王今天进宫了没有?”

“谨亲王?”

“是啊!”华嘉娴抓住小太监的衣服,“谨亲王今天到底进宫了没有?”

小太监掩面笑道:“常在,您糊涂了。现在已经没有谨亲王了,只有庶人拓跋熠。而且,他今天已经下葬了,他再也不会进宫了。”

“什么……你说什么!”

小太监带着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形容,又重复了一遍:“庶人拓跋熠已经以死谢罪,今天,下葬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华嘉娴疯了一般地抛开,把所有能够打碎的东西全都打碎了。

小太监摇了摇头,转身离去。身后还回荡着华嘉娴凄厉的叫声。

“他不可能死的!他不可能死的!他还要当皇上,他还要当皇上!我还要当皇后……”

次日晨起,早膳的时候,华嘉娴在蓝藻宫的角落被发现已经割腕自尽,眼睛到最后也没有阖上,竟是直勾勾地盯着她腕上的伤口。也就是说,她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鲜血一点一点流干,直面自己生命的流逝。

她被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冰凉僵硬,想是已经死亡超过六个时辰了。也就是说,她前一晚就已经自尽了。

到最后,她也没有疯,因为一个疯子,是不会对自己用这般残忍的自尽方式的。

华嘉娴被盖着白布抬出了蓝藻宫。一般情况下,从冷宫出去的废妃,都是横着出去的。

当内务府的太监们清点她身上的物件时,发现她用来自尽的那支金簪是没有记录在册的,说明不是皇上的赏赐。有人回忆起,那是她三十五岁寿辰的时候,谨王府礼单当中的物件。

按理说妃嫔自戕是为不祥,要牵连家人。但华嘉娴自小就没有什么家人,只有一个远房表兄,正是现任的兵部尚书辛良,她从小在辛家长大,当年是因为辛良立了大功,她才被选进宫的。

华嘉娴的自戕没有牵连什么人,只通知了尚书府前来收尸。辛良派了人来收尸,将她体面地葬了。

谨亲王谋反案审结了,所有证据已经建档封存,竟然没有任何一条不利的证据指向水家。但是,这才令水杉更加担心。他的手中握着拓跋熠谋反的证据,这是冒着伤人一分,自伤七分的危险才拿到的,也就是说,他自己心里都很清楚,对方到底抓住了他什么把柄。再说,退一万步讲,造反这种事情是要花大钱的。哪个合作者能够负担得起这笔钱,全国上下根本就找不出几个,这超过十分之一的可能性,加上当年水家其实已经支持过一个人的造反,水家会是最大的怀疑对象。

然而,现下的一切都风平浪静。

除非,有人把所有不利于水家的证据都压了下去。

而这个人,只能是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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