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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风起云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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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云天很多年没有亲自打算盘,手上已经生疏了不少。不过这一次,他很是重视,从头到尾都是亲力亲为,不假于他人之手。放下了算盘,水云天眉头紧锁。

耿金铎道:“你这一次出手五家商铺,会不会……”

水云天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早该削减一些,也是顾念这些都是爷爷和爹留下的产业,也是怪我当初太过自负了。一些事情交给杉儿,杉儿做得也很好,只是……他并不完全知晓当年之事和现下的形势,许多事的处理上,看在世人眼中是甚好,看在咱们眼中,就不尽然了。”

书房外面有人敲门,耿金铎前去开门,见是水杉。水杉皱着眉头,见到耿金铎只叫了一声“耿伯”便匆匆进去。

水云天抬起头来,淡道:“杉儿来了,可有什么事吗?”

水杉深吸了一口气道:“爹,海涯的客栈、开阳的茶馆和货栈、七泠的酒家、南域的船厂,近年来都是蒸蒸日上的生意,为何要突然卖掉?家里也多少有一些盈利不多的商铺,也需要这些获利多的商铺支撑着。我也知道……”他下意识压低了声音,“我也知道朝廷一向不看重从商之人,咱们家的确不该太过冒进,可是,总也不必……不必……”

水杉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也就住了口。水云天缓声道:“杉儿,其实你说的也都对,这些事情处理的,也都对。只是……你还小,很多事情你不懂。我没有否认你的意思,只是咱们家不是寻常的商贾人家,你是咱们家未来的一家之主,这一点你要知道。”

“爹。”水杉跪下行了一礼,很是恭谨。

水云天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水杉正色道:“孩儿斗胆,想问二十年前的旧事。”

“二十年前,二十年前啊……”一瞬的目光骤缩,但水云天很快恢复如常。他们都曾在二十年前茫然过,割舍过,踌躇满志过,撕心裂肺过。他们也都不想让孩子们牵涉进这陈年旧事当中,是以未曾对孩子们过多提及。钟离珉、水云卿未曾对钟离冰讲述过;钟离珏、阿桑妲也未曾对钟离准、钟离凝、钟离冼讲述过。

然而许多事情常常事与愿违。身在江湖的钟离珉一家,本就什么都不用在乎,潇洒地过日子便是;身为伊赛王族的钟离珏一家,本就有着与□□毗邻的压力,行事上本就要考虑周全。可水家不一样,有没有当年的旧事,水家现下的处事态度可能会是大相径庭。水云天纵不想多说,可形势会迫他们说出来,孩子们会好奇。

水云天二十岁的时候就一个人撑起了整个水家。水杉是水家未来的主人,如今他十七岁了,许多事也该知道。如果他没有能力承受当年的旧事,也便没有能力撑起水家。

“过来坐。”水云天让水杉坐在自己身畔,放下了手头的事。

耿金铎道:“那你们说,我便先出去了。”

“金铎也坐吧。”水云天淡道,“你总也是经历过的,许多地方我若记得不真切了,你也好替我说上些许。”

耿金铎默许,坐在了旁侧。

水杉见父亲和耿伯严肃的辞色,便也正襟危坐。他知道父亲要说与他一件大事,一件可能影响他一世行事作风的大事。这件事大到让长辈们近二十年讳莫如深,大到让父亲、母亲、姑姑、姑丈二十多岁都顾不得考虑婚嫁,大到可以让父亲忍痛割爱,卖掉甚至已经屹立一甲子的商铺。

水云天并没有开门见山地说,而是先问水杉:“你觉得,当今皇上如何?”

水杉怔了一下,“爹,我们平民百姓品评皇家的得失,恐怕不妥。”

水云天淡然道:“无妨。若是无心人,听到了又如何;若是真有心人,即使是没听到,又何不能做文章呢?你且说吧。”说到此处,水云天不禁笑了出来。恍惚间,感觉此言是那么似曾相识。这还是少年时和妹妹一起在屋顶看烟火,妹妹随口说的一句玩笑话。现下想想,倒也是有道理的。

水杉思索片刻道:“现今五谷丰登,物阜民安,百姓安居,天下太平,皇上是明君,此乃万民之幸。”

“嗯。”水云天点点头,“继续说下去。”

“是。”水杉沉吟片刻,“但是,其实一直以来我们商人就过得就格外艰难些。近几十年来商业发展得好,但……朝廷实是在有意打压。现下我们□□大国,与周遭许多邻邦都有往来,商业上的往来,才更加是联系我们和各邻邦的纽带,更能够充盈国库。而如若只一味闭门发展农业,我们便永远都走不出去。还有,孩儿以为,我们更应出海去看一看。我们所谓的“出海”不应只拘泥于琼州、琉球,更应与隔海相望的番邦有些交游,那些地方,或更是别有一番天地。”水杉起先还十分谨慎,而说到兴奋之处则开始滔滔不绝。从品评皇家的得失,说到了品评时政。

水云天赞了一句:“说得好。”随即又道:“你自小好学,见解又独到,这很好。不过你要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的,咱们水家的人不从政也不问政。彧儿和彰儿我都不担心,只是要多嘱咐你几次,你莫嫌烦了。”

水杉道:“孩儿明白。”

“好,我就给你讲讲当年的事……”水云天微微一笑,打开了手中折扇,活似一个说书人一般。

“你可能听过很多关于当今皇上皇位的传闻。有人说那不过是市井里的传奇故事罢了,可其实有许多都不是假的。当今皇上乃是孝光严皇帝长子。你也知道孝武仁皇帝,孝光严皇帝之弟,炤淩王。那大约都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仁昭宫起过一场大火,整个宫殿付之一炬,当时孝光严皇帝、皇后高氏、和拓跋烁殿下都在大殿里。孝光严皇帝什么也没有留下,只留下了传位于炤淩王的一纸遗诏。后来,孝光严皇帝的蕴贵妃被指在宫中行巫蛊之术,在宫中自缢而亡。

“而这一切,实际上都是孝武仁皇帝和他的皇后轩辕虹的一场设计。孝武仁皇帝乃是弑兄篡位。

“断风掌钟离前辈,就是阿逆的祖父,他生前曾与孝光严皇帝义结金兰。机缘巧合之下,他得知了这个秘密,也掌握了孝光严皇帝旧部的势力。所以,他的后半生始终都在为此事奔走着。最终,他的牺牲也是为此。

“那时候当今皇上还是卓亲王,他二十岁就封了亲王,意气风发。他娶的王妃,也就是已故的敬贞皇后,是当时的黎州总督,当朝右丞相管子谟管大人的女儿,而且只娶了这一个王妃。”说到此处,水云天眉间微动,但很快便续道:“后来我们知道,管大人确是皇上那时的幕僚不假。我们猜测当时是管大人希望王妃嫁进宫去,而皇上并不想如此,所以便娶她做了王妃。

“皇上在宫中多年步步为营,与当时的太子,也就是肃淩皇帝,还有毅亲王等人斗智斗勇。他一直都在培养着自己的势力,誓要夺回本属于他们父子三人的江山。与此同时,钟离伯伯也一直游走于江湖之中,培养着属于孝光严皇帝旧部的势力,以求有一日能够与皇上会和。而当初咱们水家,就是支持他们的一股经济力量,这是你祖父在遗书中所言。

“说到此,就不得不说当年的伊赛。当年的伊赛分裂成库卓、尤祂两部已经多年。那时候尤祂部的汗王是一个极好战的人,他发兵攻打库卓部,库卓部沦陷,王族只剩下阿桑妲、阿卓和姐弟二人。阿桑妲就是小准的母亲。他们二人离开家乡以后来京城投靠了皇上,做了皇上的门客。在皇上的帮助下,他们招兵买马,养精蓄税,终于一举打回扎托,夺回了家乡。也就是那时候,弘燚兄和阿桑妲成婚的。

“那时候皇上的势力和钟离伯伯的势力都相对薄弱,所以我曾提出,等待时机,待到太子登基再行起事,钟离伯伯采纳了这个提议。果不出所料,才不过一年多的工夫,孝武仁皇帝驾崩,肃淩皇帝登基。

“你可知当初孝武仁皇帝为何这般宠信皇上?其实那不过是一种手段罢了。一来堵了悠悠众口,令世人认为他善待侄儿,乃是明君之举;二来借自己儿子的手对付皇上。后来皇上也曾查明,肃淩皇帝是担心自己最终当不上这个皇帝,所以一时冲动便轼父篡位。

“肃淩皇帝登基以后任用酷吏,还曾利用钱庄暗中操控,抬高物价,牟取暴利。咱们家在开阳的钱庄就曾被利用过。肃淩皇帝杀了许多孝武仁皇帝的旧人,他的心思是远没有孝武仁皇帝深沉。其实他算不上一个昏君,但那时候我们都知道,我们的机会来了。

“先是库卓部意气风发地统一了伊赛。后来,肃淩皇帝便发兵攻打伊赛,那一战中,阿卓和战死,所以弘燚兄才做了汗王。也是从那时候起,起义开始了。皇上曾自请去边关历练,所以那时候他在达兰答通带兵。后来,钟离伯伯刺杀肃淩皇帝,因此而献身。江湖义士组成的起义军相继起义。边关军队也因为拖欠粮饷起义。皇上顺势挥军进京。你姑姑那时候是赌神,这你知道的。赌神常在外接济贫民,因此甚得民心。那时候,她曾经经历过一次假死,此事也犯了众怒。皇上的军队最后就是借着这股势头一举攻占了皇城。此次起义以肃淩皇帝的自尽告终。至此,皇上登基。当年孝光严皇帝真正的遗诏,就藏于咱们家的密室当中。

“当年这场起义,经济上的支持,过半都来自于咱们家。”

至此,水云天才算是讲完了。寥寥数语便带过了那四年发生过的事情,也略去了许多事情。他终究不是一个说书人,与说书人天壤之别。说书人常说得眉飞色舞,令人如身临其境,可水云天却说得如事不关己,几乎不掺杂任何感情,让人心惊的不是当年的旧事,而是他面对这令人心惊的往事表现出的超乎寻常的淡然。听他的讲述,只有自己去想象。

水云天继续道:“所以,杉儿,你明白么?一个皇帝是不会允许一个拥有能扶植一个帝王的经济实力的家族安安稳稳地存在的。咱们家现下还能过得这般安定富裕,应该感念皇上的胸襟。”

水杉也很快便收起了面上的惊愕之色,深吸了一口气,回道:“爹,可京城这间宅邸和咱们的产业,终究是咱们最后的壁垒。”

“你说的不错,从前你做的也都不错。只是,未来你要如何当这个家,现下是应重新考虑了。”

“是。”

“你……也莫要指望彧儿和彰儿将来能够帮上你什么。彧儿是江湖人,他有他自己的想法,彰儿从小就醉心武学。至于影儿,她终究是女孩子家,早晚要嫁人的。咱们家,也……就是你了。”

“只有……我一个……”水杉有片刻的茫然。走上这条路,竟是这般孤独的吗?父亲的确是有一个幸福的家,可他总能看见父亲的孤独。

水彧和朗月早已到过了南域府,他们见到朗月的父亲郎双的时候是在码头上。郎双准备带朗月出海。郎双从前不爱走动,现下自己年岁大了,朗月也大了,他便突发奇想,想要到各处去走走。

一个身着麻布衣衫的身影朝着大海负手而立,朗月上前去,叫道:“爹——”

那人转过身来,水彧愣了一下。那不是……姑丈么。纵然已经几年没有见到姑丈,可水彧依旧能在人海中一眼认出姑丈的相貌来。可他不是姑丈,水彧细细辨认便看了出来。姑丈的笑容,不是这样的。

朗月“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爹,你今日怎么想起伴成钟离叔叔的样子啊!”

郎双哈哈大笑,随手揭了面具下来,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他皮肤黝黑,颧骨高耸,其貌不扬,不过他的脸很小,易容倒是极有优势的。也难为他能生出朗月这般秀气温婉的女儿,想必是他死去的夫人生得很美。

很快,郎双看向了水彧,面上的笑容登时没了,变脸有如翻书。

水彧不动声色,上前行了一礼道:“晚辈水彧,拜见郎前辈。”纵然与朗月相识经年,这却是他第一次见郎双。朗月既已知他身份,在长辈面前,他也不好刻意隐瞒什么,便如实说来。

朗月挽着郎双的手臂道:“爹,钦彣大哥我跟你提过的,他是我在江湖上认识的朋友。钟离叔叔是他姑丈。”

郎双抬了抬眉毛道:“原来是崇燚的侄儿,难怪你方才要愣那片刻。”

水彧淡淡笑道:“前辈的易容术超群,晚辈方才险些便认错了。”

郎双上前了两步,“可你并没有认错,你看出了我的易容术。”

水彧抬起头,迎着郎双的目光看过去:“易容只能模仿一个人的脸,却不可能真正模仿这个人。”说罢他做了一揖道:“晚辈冒犯了,前辈恕罪。”

“哈哈哈哈……”郎双突然毫无征兆地笑了起来,“好小子,可当真是一语道破机关啊!你几岁,认识月儿多久了?”

“呃……”水彧没料到郎双的话锋转得如此之快,不过还是如实答道:“晚辈二十一岁,同朗月相识五年了。”

郎双假意掐指算道:“五年,嗯……那时候月儿十四岁,也就是刚刚出去走江湖的时候啊……嗯……嗯……”一边说着,他还一边不住点头。半晌又问:“你和月儿是在何处认识的?”

水彧道:“乌冶镇。”

乌冶镇离朗月的家乡不远,第一次出门她也未敢走得太远。不过那时候乌冶镇的红叶还没真正红起来,也少了许多乐趣。有一条溪水流经镇上,朗月当时正在那溪边浣手。她见这溪水澄澈,便低头捧了些尝尝,甚是甘甜。这时候,一阵微风拂过,她头上戴着的大檐草帽飞落在了水面上。她忙伸手去够,却没够着,险些跌入水中。眼看着帽子要顺溪水飘走,她也只有皱了皱眉头。她的轻功还没高到能够涉水,为这帽子游水过去又不值得。

这时候,对岸一个身影飘然而过,只踏了一下水面借力,泛起轻轻涟漪,转眼便落在了朗月面前,把帽子递给她,也未曾说什么。

朗月接过帽子,戴在头上,笑道:“多谢少侠了,这帽子是我爹爹给我编的,若遗失了可当真是可惜。我叫朗月,少侠怎么称呼?”

水彧道:“叫我钦彣。”

朗月问:“是哪两个字呢?”

水彧随手捡起一根树枝,蹲在地上。他先是写了一个“钦”字,写罢,停顿了片刻,才一笔一顿地写下了这个“彣”字。

朗月好奇道:“方才为何要犹豫?”

“没什么。”水彧摇了摇头,“不过是前几日给自己取的字,还没有完全考虑好。”

朗月赞道:“少侠这个字取得真是文采斐然。”

水彧淡道:“谬赞了。”

“我今年……”说到此处,朗月便住了口,想想她不过一个未及笄年的少女,主动对陌生男子说起年龄似乎不妥,便转而问道:“少侠有几岁了?”

水彧道:“十六。”

朗月道:“你比我年长,我叫你‘钦彣大哥’吧。”

水彧不语,只是点了点头。他抬头看了看太阳,“郎姑娘,时候不早了,在下先告辞了。”说罢,一个转身,如风一般,一个转瞬,已在几丈之外。水彧虽然年少,武功依然有了深厚的根基。

“钦彣大哥,你……告辞……”最后朗月的声音已是细如蚊讷,终究还是没能喊得出来。一个女子在外面大喊大叫也终究是不妥的。“可是……”她小声嘀咕,“我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呢……”

“好,好,挺好!”郎双似乎很是满意水彧的回答。可水彧不过说了三个字而已。

“那……”郎双眯了眯眼睛,又笑问道:“娶亲了吗?”

“爹……”朗月嗔道,“没的你问这些做什么?”

郎双倒是面不改色,“你的朋友,我做爹的问一问,不行么?”

水彧好似没听见一般,只做了一揖道:“既然朗月已与前辈会和,晚辈便先告辞了。前几日家中传信,晚辈不日还要回京城去与义父商议些事情。”说罢,水彧辞了郎氏父女,转身离去。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比郎双脾气更加古怪的江湖前辈水彧亦见过不少,对于郎双之言,他也不过是一笑置之罢了。

流言蜚语传得最快不过,水云天卖掉几家重头商铺的事才出来没几日,水彧便有所耳闻。是时他还同朗月一处,每每听到这些传言,他都不禁微微皱眉。朗月知道那是他家中的事,他忧心也是有的,只是他不说,朗月不问。朗月时而说些有趣的事令他宽心,奈何他对一切都是淡淡的。也罢,朗月对水彧的性子,也早就习惯了。

水彧不曾致力于商道,但多少也了解一点,再说,他多少也算是了解义父的。这根本就不是义父的行事作风,除非……可这也太快了吧!会是谁对水家动手了么,是义父在以退为进么?那么,到底会是谁对水家动手了?水彧越想,便越不敢想下去。事情的发展会同他脑海中所想的一样吗?还有,上次有人在京城行刺水彰,应也不是巧合了。

一桩桩,一件件,许多事情交织在一起,在水彧的脑海中渐渐清晰。是有人要对水家动手了!那么此事便容不得他置身事外,回京城!

然而水彧现下身在南域府,几乎是天朝疆土的最南端,京城远在天边,却又哪里是说回就回的?一旦事发,风起云涌,个把月的工夫,早就是沧海桑田,却哪里还有他插手的余地?水彧猛地把剑插在地上,剑鞘没入泥土三寸之深。

说他是游侠,说他是文人,都不为过。可他唯独与“商人”二字扯不上半点关系。也罢,原是他自己从小就对商道不感兴趣。诚然,自从他进了水家,每一个人都对他很好,义父、义母待他如亲子,水杉、水影、水彰敬他爱他如亲兄长。可这一次,他强烈地感觉,他是一个外人。

也罢,是外人又怎样呢?他本就是个外人。

水……彧……钦……彣……

水彧一次一次地用手指在树上写下自己的名和字,写了一行又一行。最后,他一掌拂去了这树皮上所有的痕迹,树叶沙沙飘落,若非是水彧远去的背影,一切就好像,他从没有在此出现过。

京城还是要回的,水彧策马绝尘而去。

才离开南域府不过七八日,水彧停了下来。跑了七八日,他的心情已不再如最初那般烦躁。他有六年的江湖经验,那般烦躁,却是一点也不像他。这里离着京城有上千里,这里是钟离冰的家乡——十溪县。

这里山清水秀,着实是个好地方,令人流连忘返。

许多江湖人退隐之后都乐意寻个风景如画的所在,与自己心爱的人共度余生。可是,倘若在这种如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却又会不会失了魂魄?也有许多人,沉醉美景,不能自拔,谁又能说,这不是一种逃避?

水彧跃下马来,牵着马缓步走进了这小县城当中。十溪县是因流经这里的十条溪水而得名,有山有水,人杰地灵。当年二侠断风掌、三侠截风刃行走江湖之时都称自己的家乡是十溪县。毒后宋七娘也称自己的家乡是十溪县。

行至此处,水彧的心已然静了下来。此处的静谧,让人心静。脚步渐缓,欣赏着四周的景色,倒也惬意。他随口问路上的一个中年人道:“这位大叔,请问您可知风三侠钟离前辈和夫人住在何处?”

中年人笑问:“这位小兄弟,你问的是县里的钟离府还是他们的小筑?”

以水彧对姑姑、姑丈的了解,他猜想,他们一定更愿意住在山水间的小筑当中,遂问道:“那,他们现下可在小筑当中?”

中年人又笑道:“那可就不得而知了。三侠和夫人一向随性,或是出去游山玩水,或是出去行侠仗义,不常在家中。从前面出了县城沿着溪水向上游走过去,就到了。你去碰碰运气吧。”

“多谢大叔。”水彧做了一揖。

水彧行走江湖多年,曾路过这里几次,可从未刻意停留过,这一日也是临时起意。与县城里的人声渐行渐远,隐约可闻得山间的流水声和鸟鸣声。再走一段,伴着淙淙的水声,水彧隐约听到一阵天籁般明澈的歌声。再走近些,他才听得真切,是一首《关雎》,方才唱到了最后一句“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倘若说起这十溪县山间的歌声,除了风三侠,还能有谁呢?水彧微微一笑。

紧接着,是一女子之声戏谑道:“都快二十年了,你都还只唱这一首,我还道是你只会这一首呢!”看来这应是姑姑。

“谁说我只会这一首的?只因这首最为动听,我才想唱给你听。”

“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总说这些东西,也不害臊!”虽然话是这般说,语气中却是满满的幸福。

水彧怔了片刻。他未曾见过姑姑和姑丈独处时的境况,如今的他们已是不惑之年,却还如少年夫妻一般,有着说不完的甜言蜜语。

“你说……阿逆现下在何处?”水云卿问。

钟离珉不假思索:“她此时定在京城。五月初皇城里才开过端阳大宴,阿逆定想凑这热闹,每次到了京城,总要在你家住上个把月。”

“谁!”闻得一丝风吹草动,钟离珉即刻警觉,回头看了过来,下意识双臂微张护住了水云卿。

水彧飞身上前,行了一礼道:“侄儿给姑姑、姑丈请安。”

水云卿扶起水彧道:“一家人就不必多礼了,彧儿今日怎么想起过来?”

水彧道:“侄儿方从南域府过来,要回京城去,路过此处,便想着来拜见姑姑和姑丈。”

钟离珉道:“平日我们也少有在家的时候,今日你算是来得巧了。阿逆出去了,家里什么也没有,你随意坐。若你不嫌弃你姑姑的手艺,就留下用晚饭吧。”

水云卿挤了挤眼睛道:“你莫要听你姑丈胡说,你姑姑从小也吃过不少美食,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今晚便瞧我给你露一手。唉……也是可惜,我家阿逆是没有口福了。对了……”水云卿又抬头看向钟离珉,“等阿逆回来,咱们去一趟琉球可好?”

钟离珉耸了耸肩道:“你盼着她自己回来么?那还不如去靖远兄府里把她抓回来来得容易。”

水彧又是一怔。姑姑和姑丈随口便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家事,便是在他面前,也未曾有任何不寻常之色,他们从未曾把他当成外人,是真的把他当做自家人一般。回想在京城家中的时候,不也是……这样的么。

水云卿拍了拍水彧的肩膀道:“那我便去做饭了。你若想与你姑丈切磋武功,他必乐意奉陪。”

钟离珉在水彧对面坐下,上下打量着水彧,他也有日子没见水彧了。半晌,钟离珉微笑道:“彧儿身量长高了不少,轻功也精进了。”

水彧道:“姑丈记挂了。”

钟离珉问:“你和阿逆一直未曾见过,此番她自己跑出去,你们可见过了吗?”

水彧道:“已见过了。表妹相貌生得像姑姑,人很是聪慧。上次一别,她去了扎托,寻阿准他们去了。”

钟离珉抬手道:“你可想与我切磋武功?”

水彧起身做了一揖道:“多谢姑丈,请姑丈赐教。”

“好!”话音未落,钟离珉便随手拔出长剑,手腕一转,剑锋便朝着水彧颈间划了过去。

水彧措手不及,忙抄起剑格挡,却来不及拔剑,只得用剑鞘挡在颈侧。

然而,水彧并没有感觉到令手臂酸麻的震动,钟离珉的剑在他剑鞘不到半寸处停了下来。

钟离珉眉毛一挑,笑道:“彧儿出手还是太慢了。”

水彧颔首道:“姑丈教训的是。”

“来,拔剑。”钟离珉后退了几步,把剑收在身后,“现下才是我指点你武功。前三招我只守不攻,让你三招,后面我可不会客气了。”

“是。”水彧缓缓拔出了剑,摆开架势。

说时迟那时快,水彧连进三招,剑如白虹,令人眼花缭乱。钟离珉招招格挡,丝毫不见破绽,他不过用三四成功力而已。

到第四招上,轮到钟离珉出招了,水彧反而放慢了速度,欲求以静制动。原是他知道,钟离珉二十多年来一直以剑法之快而著称,他再怎样也不可能快得过姑丈。钟离珉连刺五剑,水彧横剑过来,一连五次格挡。紧接着水彧再接连出招,然而他发现,钟离珉接下去的招式根本就不拘是攻势还是守势,需要防守,进攻便也是防守,需要进攻,则防守亦可是进攻。至此,水彧依旧不求快,而还是在寻找着破绽。洋洋洒洒一百多招下来,钟离珉未曾有什么破绽。此时水彧另辟蹊径,右手收剑,左手出掌。钟离珉眼光一闪,就在那一转瞬,他决定接下这一掌。二人不过切磋,点到为止,未曾用太多内力,接一掌原也无事,然而这一掌的套数竟令钟离珉身形一滞。就在钟离珉出招的间隙,水彧一剑刺出,有如白虹贯日。然而,钟离珉一个侧身闪开,只听“当”的一声,钟离珉用左手夹住了水彧的剑。这是一个破绽吗?原来这根本就不是破绽。钟离珉曾经说过,一个真正的武林高手,全身都可以是兵器,根本不拘用不用兵器。

但水彧没有丝毫的迟疑,即刻便向后用力欲将剑拔出。原是他知道将剑抽出应比将剑抬起需要的力量略小。然而,他两次尝试竟都没有成功。再瞧钟离珉神色,还依旧是平平淡淡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水彧凝神定气,将一股内力运于右臂之上。他眉头紧锁,咬住了嘴唇。

钟离珉感觉到水彧剑上内力激荡,即刻便凝聚内力在水彧剑上一弹,随即抬起右手,两柄剑再度交锋,响声清脆。钟离珉只轻轻一挑,水彧手中长剑便脱手飞出,插在旁的一棵树上,水彧也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倒。

钟离珉眉头微蹙,口吻之中略带严厉,“彧儿,你心不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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