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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伯是被一阵坠落感惊醒的。
就好像身体被挂在空中,忽然下落,他在床上猛地一抽搐,原本挂在脸上的眼镜摔落在地,他醒了过来。
佐伯看着地上的眼镜,下意识伸手捡起来,想戴上。他的手停在鼻梁处,心中忽然想起一件事,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开始如此依赖眼镜?
虽然戴上眼镜后,他冷静又精明,无论什么样的难题都难不倒他,但是与此同时,他身为人的人性却几乎丧失殆尽。戴着眼镜的自己,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精妙计算得失的机器。
而且。。。他看着手里的眼镜,心里念着一个名字,秋纪。
昨晚吻了秋纪呢。这样想着,他的食指忍不住抚上嘴唇,按压,研磨,似乎在回味昨天晚上的感觉。他闭上眼睛,想着秋纪陶醉的脸,然后一拳打在自己脸上。
“不行!不行!不行!他还只是个孩子!对那么小孩子出手的你,实在是太差劲了!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他打了自己好几下,直到脸部通红才停止。
床正对的墙上挂着一面镜子,镜子里照出他纠结痛苦的脸,他下意识地想到,只要戴上眼镜,一切情绪抽离,也许他就不会如此难过了。。。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眼镜几乎架在他的鼻梁上,他像抓着一块烙铁,手心一阵灼痛,猛地把眼镜甩了出去。
这东西。。。这东西不正常!
他想起MR.R——把眼镜交给他的神秘男子——说过的话:“最后奉送您一句话,使用恶魔力量的同时,你可不要被恶魔吞噬了灵魂。”
他仔细想想自己这些日子的作为,戴上眼镜的佐伯克哉和自己完全是两个人,他们就像是挤在一个身体里的两个灵魂,以戴上眼镜为契机,交换身体的控制权。虽然可以把这一切全部归功于眼镜的功劳,但是MR.R的话,却让他有了其他的想法。
也许。。。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他打开电脑,输入自己的症状,点下确定,立刻,一个名词映入眼帘——多重人格障碍。
一般来说,人只能拥有一重人格,但是在几种特别的情况下,有可能出现多重人格。当人遭遇无法承受的痛苦事件,接近崩溃和自杀时,身体为了保护主人,会从脑海里单独开辟出一个空间,用来承担这一份痛苦的记忆。可是只有记忆的空间是不稳定,不合逻辑的,所以人会虚拟出一个人格,把自己的痛苦转嫁到那个人身上,从此就可以用“那都是别人身上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类似这样的借口,继续活下去。但是新创立的人格,在足够强大后,会和原来的人格抢夺身体的控制权。
而多重人格的治疗结果,大部分是人格的统一。
一个人的身体里,只能装载一个灵魂。也就是说,多重人格中,只能留存一个。
佐伯明白了MR.R的话,或者说他自以为明白了。在他使用眼镜的时候,自己的身体里多出了一个叫做“佐伯克哉”的人格,在眼镜的魔力下,他开始一天到晚戴着眼镜,自己活动的时间越来越少,佐伯克哉活动的时间越来越多,此消彼长下,也许三个月后,自己就会完全消失。
这理论不科学,但。。。
就这一会的功夫,被扔出去的眼镜居然自发回到了桌面上,银色的边框泛着冷冷的光,似乎在嘲笑佐伯的迟钝。
佐伯看着眼镜,哆嗦了一下,说:“我绝对不会把身体让给你!”
眼镜一言不发。
佐伯细细地想了想,这两周下来,佐伯克哉已经扩展了不少长期业务,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只要自己不搞砸,三个月后达到MGN的要求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所以。。。自己再也不需要眼镜了。
对,再也不需要。
他把眼镜放在衣柜上,眼不见为净。放完眼镜,他空着手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明明是夏天,却感觉到刺骨的严寒,他咬咬牙,冲了出去。
不想再和那眼镜呆在同一片空间,他甚至很认真地考虑,接下来的时间自己要不要在外租房子。
他就这样想着,一路走到了MGN楼下。
站在七十多层的钢铁建筑下,他想起来那个宛若银色兰博基尼的男人——御堂孝典。年纪轻轻就位居MGN高层,身居高位,却一反普通日本高层发福油腻的模样,健美先生似的倒三角身材,整个人,整个身体,一丝多余的线条都没有。永远是一身定制西装,宛若大理石雕刻的脸,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傲慢表情,却也会在利益所求的时候,露出阳光的微笑。
佐伯记忆最深刻的就是御堂的眼睛,亚裔独有的丹凤眼,眼尾挑起,挑出三分妩媚七分霸气。
说实话,佐伯是有点害怕御堂的。御堂孝典绝对是精英人士,霸道总裁的人间化身,最看不得别人忤逆他,可是自己呢,第一次见面利用戴眼镜后的口才,强逼他把工作交给自己。第二次又巧妙地批评他的工作,还让他抓不到错处,甚至还让他为自己的言行道歉。
结论是,御堂孝典一定恨死自己了。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是星期天,就算是御堂孝典那样精英的男人,也不可能在公司逗留啦!所以今天看到御堂孝典的可能性就和白日见鬼的几率一样。
“佐伯克哉?”背后有人叫他的名字。
鬼,你好。
佐伯忍住心里想痛哭的欲望,换上虚弱的微笑,转身道:“御堂先生。”
他眼前的御堂倒没穿着西服,而是换上了一套西服似的休闲装,内配黑色衬衣,灰色薄衫,看起来优雅又高贵。丹凤眼挑起,斜斜打量他。
御堂孝典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佐伯脑子一片空白,总不能说自己是瞎逛逛到这的吧?虽然自己不是他的直属手下,但是也不想留下太过闲散的印象,于是他说:“有些工作上的事情,想来咨询一下。”
御堂哦了一声,说:“你确实很努力。”
佐伯心想,你可千万别问我是什么事,我快编不出来了。
御堂说:“虽然今天是周日,但是我做人的准则是,绝对不会把工作拖到第二天,所以,告诉我,是什么问题。”
佐伯什么都不想说了,但求速死。
御堂看他不说话,冷嘲道:“也是,想来我的级别不够,没资格和佐伯先生商量工作。”
佐伯再傻,也能听出来这语气不对,他赶忙说:“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对上御堂越来越冰冷的眼神,佐伯脑子一僵,脱口而出,“其实我是来找御堂先生赔罪的!之前因为我的傲慢,对御堂先生多有冒犯!实在是非常对不起!”
佐伯对着御堂深鞠一躬,继续道:“因为以后还要和御堂先生一起工作,所以我希望能改善和御堂先生的关系!”
御堂淡淡地哦了一声,说:“想和我改善关系?有这样的功夫不如。。。不,”好像忽然想到什么好玩的事,御堂的笑容带上几分真心,“刚好,我要和大学的同学一起喝酒。难得有这样的好机会,你也一起来吧。”
佐伯呆呆地望着御堂,御堂笑得灿烂,就像高中生那样毫无心机的笑容。
御堂热络地说:“他们可都是各个行业的精英,认识之后,也对你以后的工作有好处。”
佐伯点点头,不知道御堂为什么这么好说话。
御堂没管佐伯的反应,抬步就走,边走边说:“总之,今天一定能很享受了。”说这话的时候,,御堂连头都没回,根本不看追在他身后的佐伯。和热情的语气不同,行为冰冷无礼到极点。
佐伯感到一阵不安,很快责怪自己眼镜带多了,对谁都充满戒心,于是赶忙追着御堂走。
从始至终,御堂没有回头看一眼。
两人一直走到一家酒吧,这家酒吧坐落在车站旁。走进店面,高顶的设计,欧式复古沙发,打着领结,穿着燕尾服的执事穿梭其间,店中央的水晶吊灯幽幽地洒下柔和的光晕。
这店是佐伯做梦都不敢想的高级去处。
虽然佐伯已经工作三年了,但他平日喝酒都是去街边的居酒屋,学生时代就更不用提了,几乎是买瓶酒蹲在马路边喝。
佐伯看看店里的客人,大都穿着休闲式的礼服,合体的裁剪,精致的设计,和自己穿的休闲外套产生了鲜明的对比。他就像是误入王子舞会的灰姑娘,而领他进入宫殿的,可绝对不是王子。
御堂径直走到了店面最深处的包间,里面已经坐着三个男子。佐伯追上御堂的脚步,刚在御堂身边站定,一个男子就说:“御堂你终于来了!咦?你身边这位是。。。”
御堂不冷不热地说:“是我现在开发产品的合作伙伴。”
男人们细细打量了佐伯寒酸的打扮,彼此交换一个眼神,呵呵道:“合作伙伴啊?”
一个看起来就比较直率的男子直接开口道:“御堂你难道换口味了?”
御堂笑道:“开什么玩笑?我对他没有兴趣,真的不是那方面的伙伴,是‘真正’的生意伙伴。”
男子们哄笑道:“也是,御堂你啊,从以前开始就喜欢华丽的种类,就算变换口味也不会。。。咳。。。请坐请坐。”
等到这个时候,才有人想起让佐伯入座。
佐伯坐下后,御堂和男子们交谈起来,谈论的都是些世界上的经济走向,也是,能和御堂做朋友的人,非富即贵,谈论天下也没什么不妥。可是佐伯就是一个普通人,他听不懂他们言语间夹杂的法文德文,也不明白他们所说的那些专有名词,所以完全插不上话。
感觉。。。自己的存在,有点尴尬。
御堂就像没有注意到佐伯的窘境,开心地和同学交谈。佐伯窘迫地动了动身体,心里默默祈祷,如果这是新的刑法的话,拜托时间过得快一点,他有些怀念土气的居酒屋,嘈杂的酒吧。
想到酒吧,他又想起那只金发小猫。
自己。。。
“就让他来吧。”
御堂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现在说到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