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射鹿(二)(1 / 1)
小垣市让我藏了这么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条废龙呢~哈哈哈哈~
垣市心中并无杀心,举弦一箭,不过引出心中郁结而已。
绛红策马跟上,身后跟了一群小子,展开阵势去堵,不想蹄声渐烈,红旗行列迎面而来,先堵了那公鹿的去势。
“殿下,平王的亲卫来了,再不出手,定然会被抢了先。”绛红策马并行,以垣市能听清的声音低道。
垣市去了头盔,长发高束,引箭之势负手收回,竟是一伏身,贴着马背催急了马势,一路朝身边亲卫围堵过去的纵向线上阻了过去。
绛红见垣市诚心要放,甚至不顾场面的阻了自己人,心下一横,张弓搭箭,远远便瞄准了公鹿。岂料她正待发箭,一线赤色尾羽已经激射了出去!
公鹿哀鸣一声,箭身正中颈项,一头栽在地上,扑了好几个跟头才停下来。跟上的母鹿,本随着公鹿扑势继续往前跳,见着公鹿倒下,势头一转,绕了个半圈回来,踢着不安的蹄子在公鹿身旁转来转去,不时低头蹭上公鹿仍在急喘难休的鼻息。
常人围猎,射一物而倒一物,即便有同伴相随,通常都会自保性命而去,何曾见过眼前此景?一时,诸人都有些惊奇,放缓了马缰,提溜着马小转在原地,并不上前。
母鹿渐有哀鸣,于广袤盛原之中嘶鸣凄厉,风刮着草盛,一浪一浪地从惶怯无依的母鹿脚边浪了过去。
垣市勒马起身,远远看着母鹿,那一双滚墨的瞳子也正好迎上了自己,心底瞬时被什么给撞上了,还未想个什么清楚,就已经是空荡荡的了。
蓦然一声崩弦松弛之声,离弦之鸣压过了风声,母鹿倒了下去,于风盛草浪之中,抽搐着身体。
“父皇!”
听到垣祯难掩的兴奋之言,垣市惶惶然抬起了头,才发觉元帝帅着亲卫不知何时也到了近前,远远看了一眼自己,勒马转向走了。
“祯哥哥好本事。”垣市侧首,落目自垣祯手中的弓箭上扫了过去,“阿市臂力不及,这就先回去了,您与父皇尽兴。”
垣祯正兴奋难抑,听垣市临阵逃脱之言,那一眼的冷淡霎时将他的兴奋浇了个彻骨的冻寒,口中却哈哈一笑道,“夜间盛会,阿市若拿不出东西,父皇定会失望。来人,把这两头鹿,抬了给皇太女送去!”
身后立时有人策马过去。
垣市遥遥对垣祯行礼,“那就多谢祯哥哥好意了。”
“客气什么,做哥哥的,自然是要照顾妹妹的。”垣祯朗声笑言,“既然回去,那就顺着大路回去,省得再有误伤了!”
“是阿市不小心,不怪旁人。”垣市知道垣祯指的是自己手下之人对自己的误伤之事,如此提来,想来是不用抬到台面上去了。
垣祯点头,扯开缰绳催马走了。
绛红上前,急道,“事情就这么算了?”
“秋猎本是父皇和一帮军将老臣见面的欢喜之事,难得放肆高兴一回,就不要让他不开心了。”垣市淡言,“让小子们再闹腾一会,你和本宫慢慢回去。”
“明白。”绛红点头,策马跑了一圈,嘱咐了安排,重新回到了垣市身边。
“殿下回到西苑,还是收正心思一些的好,毕竟都是军部重臣,于他们面前,不比皇上面前。皇上可以不言不说,但他们都是手握重兵的人,一句话,怎么都要震了小半边天儿去。您,万不能失了场面。”绛红见垣市实在心不在焉,真是急死了她。
垣市勾着缰绳任由马儿慢走,方才一阵发泄,其实心头已经缓和,而绛红一路所提皆是正事,她仔细揣摩了片刻,淡道,“放心,父皇的用心,本宫懂得。”
“殿下明白就好。”绛红跟在垣市身边久,对垣市多少有几分了解,一旦开口肯定,那事情必然有了自己的思量。
又走了一路,身旁不时有士族之户领着人跑过去,一阵马蹄之后,垣市忽地开了口。
“寻常女儿家,及笄之后便要嫁人?”
垣市的突来之问,让绛红心头忐忑了一下,“好像是的吧,不过也有十二三四便嫁人的。”
“七月初九……”垣市忽地扯紧了缰绳,一鞭子打在了坐下白马臀上,极快地驰了回去。
绛红赶紧跟上,心底嘀咕,“不就是满十三了么,离及笄还有两年呢!”
对晏子鱼,垣市始终是纵容的,纵容到便是自己,也在晏子鱼面前摆作了孩子模样,但此次晏子鱼一伤,垣市似乎…不大愿意藏了……
不知道是好是坏了。
绛红叹气。
时是夜间,元帝坐在西苑校场上座的篝火坛后,兴致盎然地看着下面的人报上官职家门,报上猎狩之物,各是何物,数目多少。
“好了好了,你们都是大晋的好男儿,下午狩猎,俱都英勇!该赏!便赏你等今日,酒可过三升,放肆痛饮,明日换防将歇,切不可废了防务!”元帝站起,章公公递上酒盏,元帝接过,当先饮尽。
“谢皇上,谢皇上!”军士齐喝。
“这些猎物,除却挑着顶好儿的,和皇上猎的祭了天,剩下的都还是和往常一样,赏了分食么?”章公公低头问道。
元帝点头,章公公转身退下,未走几步,元帝侧首叫住了他,“含章,把阿市呈上来的鹿头骨留下,回去让宫里的巧匠制了三界牌,赐他们一人一个!”
此言,不仅章公公愣了,连伺候两旁的垣祯和垣市也愣了,慌忙朝元帝跪下谢恩,“谢父皇。”
元帝回座,饮了酒,并未叫两人起来,而是扫视着列座两旁案几之后的玄衣重甲将士。
那为首的是西防营大司马段正英,其身列而下,是北防营大司马初十瑞,两人俱都英武,长须重铠,将气慑人。
“正英,十瑞,还记得当年北扫青叶的畅快不?”元帝开口豪气,眸底精锐。
两人点头,初十瑞呼高而道,“最是当年畅快!哪像现在,窝在关中,筋骨都要废了!不是期着每年秋猎,还真是没什么盼头了!哈哈哈!”
“你啊,还不知足?”
段正英笑着,一巴掌拍在初十瑞肩头,“我们两个还能在猎场上一见元帝雄风,宴罢饮酒畅饮,别的老兄弟却没这般幸事了!”
“这个也是!”初十瑞嘿然做笑,端着酒盏敬向元帝,“垣三哥!啊呸!皇上,往日难聚,今朝有酒,今朝醉!”
元帝纵声大笑,“好久不曾听人叫朕垣三哥了!你们两个,拘了规矩,也都忘了!今日,十瑞你嘴巧,巧得朕欢喜!来,喝酒!”
元帝与两人畅饮,一时惹得旁人羡煞,不过这些都是战场上搏命搏来的,任是谁也无法替代。元帝过饮几盏,似乎才看到了地上仍然跪着的垣市垣祯,放下酒盏,撑着案几,斜斜看着两人。
“正英,十瑞,你们帮朕看看这两个孩子!大的,有本事,小的,也有本事!本事都还不小,各个都拿着刀往朕心底里戳!”
旁人一听,这坏了!赶忙儿都放下酒盏,正襟危坐。
段正英和初十瑞互望一眼,段正英道,“皇上,殿下们小,未经世事,您权当是孩子,实在气不过了,拿着鞭子打上一顿,总长记性的!”
元帝听来,嘿然一笑,“也是,朕以前不听话,王姐也是拿鞭子抽的,你们几个还过来劝,气得王姐一天没用膳!皓皇为此找了朕几个月的不畅快!”
“王女与皓皇都是为了皇上着想,皇上如今不也是想了透彻?哪还有什么计较。”段正英赔笑道,“两位殿下聪慧,定会明白皇上用心的。”
“我看定不是这样!”
初十瑞忽地跳出来,大声大气道,“皇上未醉酒,却是说了醉话,显然两位殿下做错了事,气得皇上晕了酒!这鞭子,皇上心疼殿下舍不得,我初十瑞却也心疼皇上受气,他打不得,我来打!”
“果真十瑞比正英护朕!”元帝再笑,眼看初十瑞取了鞭子,也不阻止。
“父皇要罚儿臣,权且说个儿臣错在何处!如今百臣俱在,任由臣下打了鞭子,儿臣往后,如何立威,如何立信!”垣祯抢先抬头,义正言辞。
垣祯说了话,元帝便也伸手阻止了拎着马鞭上前的初十瑞,眸眼冷冽地盯着垣祯,轻道,“还不知错?”
“儿臣确实不知错在何处!”垣祯铿锵不知。
元帝怒气暗压,“带上来!”
不消片刻,元帝的亲卫押着一人跪在了篝火坛之下,那人跪在地上,死命解释。
“皇上,皇太女殿下,臣下确实是失手,并非旁心,还请皇上,殿下不要有疑平王殿下!平王殿下,臣失职,臣有罪,连累殿下,臣罪该万死!”
垣祯白了脸,埋头一想,梗直脊背道,“此事儿臣处理是有过失!但今日之事,确实误会一场,若为人挑拨利用,儿臣则万死难辨!还请父皇明辨!”
“哼!”元帝冷道,“既是误会,还要遮掩,这本就是失信之事!难道你就不明白!”
“垣市!你就没有话说?”
面对元帝的锋芒突转,垣市不紧不慢,抬眉迎着元帝道,“儿臣今日无心狩猎,是对天地不尊,对王室宗亲的诚心不尊,应当受罚。但此事,确实与祯哥哥无关,他一时慌乱,情理当中。儿臣答应祯哥哥遮掩此事,本是不想坏了父皇难得与两位大司马的重聚兴致,现下看来,父皇生气,还是垣市之错,儿臣认罚之二。认罚之三,请父皇宽宥此人,他本无心之失,亦是诚心猎狩,若以此诚心反而招来祸事,那今日在场万人,岂不是俱都要寒了心?秋猎本是喜事,自该以喜为庆,儿臣有过,害父皇伤心,儿臣认罚之四。”
垣市说完,叩首伏地,静待不语。
一时场面俱静,只听篝火坛中的柴火噼啪之声。
垣祯听完垣市一席话,心中不仅震惊,更是骇然,垣市比他小十岁,然而却比他懂得太多。他慌忙一叩首,“儿臣知错,儿臣认罚。”
元帝不语,段正英扯了一下初十瑞的袖子,初十瑞了然,打着哈哈道,“孩子嘛,既然认了错,领了罚就行了!今日秋猎,该热闹,该喜庆,皇上您也就别绷着个脸!我和正英好容易见您一次,您总不该一直摆个冷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不受您待见呢!”
元帝借了机,当然下得台来,冷哼道,“三界牌,当年是朕和你们几个叔伯战场上扒来敌方马骨所制,记的就是彼此的生死情谊。朕与他们尚无血缘,而你们两个,皆是朕的子嗣,今时无战,以鹿为牌,还望你们两个,当惜手足之情!都起来罢!”
“谢父皇,儿臣定当铭记!”
垣祯起身,垣市却并未直接起来,而是挺直身背与元帝行礼道,“儿臣坏了父皇,及今日辛劳之人的兴致,自当赔罪,此有一舞,还请父皇准允,许儿臣赔罪。”
元帝凛眉,“何舞?”
“北上军阵行。”
元帝未应,倒是初十瑞先咋呼出了声,“想不到自皓皇以后,还能再见如此绝妙的剑舞么?”
段正英一肘子撞在了初十瑞腰上,惹得他一阵痛呼,元帝斜眼看来,段正英只好装傻地笑了笑。
“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