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连环套,风月局(1 / 1)
接下来的几天,常棣对卓立放松许多。他们继续跟踪瀚海帮,瀚海帮人数有聚宝钱庄两倍之多,且有马车箱货随行,人车排成长列,在山间蜿蜒而上,远远望去,如一条长蛇蠕蠕而行,颇有声势。
常棣试图从苏馨下手,但苏馨与甘泽形影不离,大部分时间都在马车中,无从下手。卓立抚着下巴奸笑,“甘泽一个大老爷们,又不怕晒黑,整天待在车里做什么?”常棣心领神会地大笑。
甘泽不仅无事时待在车里,连打架都只是掀开车帘淡漠地看。对方来了四五十人,甘泽手指都没抬,那些人统统被旋蜂钩洞穿。聚宝钱庄众人伏在山崖之上,沉默地看着这场一边倒的血战,方才生龙活虎的一群人转眼变成一堆僵硬的尸体,尸身上随处可见的洞孔汩汩流出鲜血,将黑土染成暗红,触目惊心。
每个人都沉默了,发自心底的沉默。如此恐怖的旋蜂钩,完全没有抵挡的可能,眼前的尸骨,可能就是他们的未来。
卓立却顾不上恐惧,他在聚精会神地观察。他虽直面过旋蜂钩的袭击,但还是首次看清旋蜂钩的发射方法。原来每个人手上扣着一个小巧的类似弹弓的发射器,弹丸便是旋蜂钩,装在腰间的小袋中,卓立看那袋子的尺寸,估计最多能装二十只旋蜂钩,射完之后再去备用的箱中填装。这种作战方式,和战场上弓箭手的打法差不多。
卓立忽地笑了。
常棣靠过来,“你有主意了?”
卓立故作神秘地问:“我问你,两军作战,如何破解弓箭强攻呢?”
常棣说出几种阵法,随即自己便否定了。己方只有二十多人,摆不成阵法。他摇摇头,询问地望着卓立。
卓立用手比出个形状,常棣恍然大悟,向卓立竖起拇指。
说干就干,瀚海帮一撤走,卓立等人立即勘察战场。常棣依照卓立的规划,分派众人丈量的丈量,搜集的搜集。卓立和曲芙沿着旋蜂钩的轨迹,一直向西面林中行去。曲芙走到最远一只落地之处,正准备量尺寸,卓立示意她继续前行,曲芙纳闷地问:“你不是要丈量旋蜂钩的射距吗?”
卓立压低声音,“那是我胡说的,为了绊住常棣,方便我来找人。”
曲芙四下瞧去,并无人影,“找谁?”
“不知是谁。”卓立一边仔细查看,一边不住回头提防有人跟来,“方才瀚海帮出击之时,激起林中飞鸟,东南北三面都有大片鸟雀飞出,唯独西面格外地少。”
曲芙懂了,“你怀疑有人和我们一样,暗中跟踪瀚海帮,方才就躲在此处?”
卓立停住脚步,“不是怀疑,是肯定。”他指着带刺的灌木上挂着的一片碎布给曲芙看,自然是那人走得匆忙被勾破的衣摆。他拈起碎布,两人只看一眼,便知晓此人身份。
曲芙惊讶,卓立疑惑。是他?他们?他们为何也会在此呢?
两人不动声色地回转,常棣说:“都量完了,估计三寸厚便可。只是手持此物,行动变缓,铁渔网更不易避了。”
卓立笑说:“大哥,既然当了‘兵’,你可知道有种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打法?”
这次常棣稍加思索,便明白卓立之意,他目露赞赏,“此计甚妙!但与虎谋皮,险之又险,需仔细筹谋。”
卓立踌躇满志,“他要摆长蛇阵,我就打他的七寸!”
甘泽的七寸是什么?苏馨吗?
日暮天昏,黑夜笼罩森林,山风摇树动草,仿若千军万马蠢蠢欲动。甘泽的车夫点上灯笼,车后弟子纷纷点起火把,绵延的队伍渐次亮起火光,火苗在风中扑朔摇曳,低低高高。
忽然,队尾猛地窜起一簇巨大的火焰,比高耸的枫树更高,比除夕的焰火更大。这绝不是火把之焰。随即,队尾传来惨叫惊呼之声,瀚海帮的弟子遭到偷袭。
又一簇火焰冲天而起,伴随着响亮的爆裂声。连队中和队首都喧嚷起来,抽刀的,掏旋蜂钩的,叫喊呼喝的,纷乱不休,要与偷袭之敌大战一场。
甘泽坐不住了。队尾的几辆车上载着数个木箱,内有食物兵器,做补给之用,偷袭者显然要给他来个“釜底抽薪”,若是补给全烧光了,他这趟踏云山之行恐怕就得“踏空”了。
甘泽跳出马车,高声下令,“去队尾!保护补给!布阵!放旋蜂钩!”
命令简短,但明确有效,瀚海帮立即收回散乱的队形,奔到队尾,结成环阵,将补给车围在中心,旋蜂钩向外对着火光映空的暗林。
但是没有人。偷袭者在哪儿?
蓦地,一道又细又长的火焰从暗林中笔直射出,如流星划过长空,穿过两名瀚海帮弟子之间的空隙,击中一只木箱,“噗”地一声,第三簇火焰腾上半空。
旋蜂钩激射而出,扑向诡异火焰的方向,但只闻“夺夺”的金木撞击声,旋蜂钩似乎悉数钉入树干,没能击中任何目标。
难道偷袭者是鬼魅吗?
甘泽无法再袖手观战了。他纵身跃起,双足一踏车顶,平平掠出数丈,又在一人头上一点,几个腾落,顷刻抵达队尾,翻入圈中。刚刚落地,那道诡异的火焰再次出现,方位虽与上次截然不同,但依然准确地穿过人墙的空隙,直击甘泽。
甘泽冷哼一声,原来是烈焰教在捣鬼!
他使个“旱地拔葱”,直直拔高数丈,轻松躲过阑珊火灯的袭击。但那道火焰并没落空,击中第四个木箱,木箱烈烈燃烧,毕剥作响。现在,甘泽只剩唯一一个装食物的箱子了,兵器悉数被毁。
瀚海帮全力反击,但仍旧一无所获。团团火焰将四周照得通明,却只见树影憧憧,昏昏耸立。
人,究竟在哪儿?
甘泽厉喝:“火韶!别装神弄鬼的,出来与我决一雌雄!”
回答他的,是队首的骚乱与尖叫。那里没有火焰升起,相反,原本燃着的火把灯笼突地熄灭。黑暗之中,激烈的金戈相击与惨厉的人呼马嘶震耳惊心,那是留在队首的瀚海帮与偷袭者激战的声音。
甘泽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惊恐”。苏馨!她在队首的马车里!
他忽然明白过来,火韶何止要“釜底抽薪”,更要将他“调虎离山”!目的是“挟苏馨以令甘泽”,他中计了!
甘泽闪电般掠起,足下疾点,飞也似冲向苏馨。前方一片漆黑,只有刀光粼粼闪动。甘泽跃到近旁,眼前的一幕令他毛骨悚然。心狠手辣的他,居然被吓得骇然胆裂。
一身黄衣的苏馨分外醒目,她在瀚海帮弟子的掩护下且战且退,但已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苏馨功夫不弱,帮众又有旋蜂钩在手,怎会败得溃不成军?
因为他们面对的敌人,不是人。
那是一群树,一群会移动的树,一群挥舞着大刀狂砍猛劈的树。旋蜂钩打在“移动的树干”上,如同废器。
黑夜、偷袭、奇火、鬼树,单单吓也把人吓得七魂没了六魄,余下的一魄逃命都嫌不够。
苏馨脸色惨白,跌跌撞撞地奔逃,一棵“树干”紧追不舍,举着明晃晃的大刀,一刀撂倒一个挡道的弟子。苏馨听见一声惨叫,心惊胆颤,脚下不知踩到什么,绊倒在地,不及爬起,脑后一股劲风呼啸而至。
力沉,刀猛,她无论如何躲不开了。而她依旧尽力张开双手护住她的孩子,尽管毫无作用,但,这是一个母亲的本能。
甘泽身在半空,距离苏馨数丈之遥,但他清楚地看见了苏馨的动作。那无比简单的一个动作,却重重拨动他的心弦。
然而,他已赶不及奔到苏馨身旁。那柄刀又快又狠,只有他的幻海刀能力挽狂澜,但这里滴水不见,反而烈焰狂舞。没有水,幻海刀还能施展吗?
甘泽凌空未落,一声怒喝,双掌翻出,空中陡然出现一带薄如缎、透如纱的水幕,珍珠般的水珠断续悬垂其中,映着漫卷夜空的赤焰,泛出彩虹般的光泽。杀人的刀,竟如此美丽。
肉眼看不见,并不代表没有水。草叶的露水,空气的水气,乃至泥土的潮湿,统统被甘泽强大的真气凝结,形成一柄水幕之刀。
甘泽手掌一推,水幕之刀霹雳般斩开漆黑的夜幕,那棵追击苏馨的“树干”举刀格挡,两刀相交,轰然作响,水珠碎成白雾,朦朦弥散。白雾之后,“树干”倒飞出三丈之远,重重撞上一棵大树,摔落在地。
“它”用尽全力的一刀居然不能抵挡些些水珠!多么可怕的力量!
甘泽旋身落地,扶起惊魂未定的苏馨,将她推到身后。他向来颇有涵养,很少发怒,但此刻,他仿佛一头被激怒的狂狮,面色铁青,提刀在手,一步步逼近那棵“树干”。
队尾传来惨叫,他充耳不闻。他知道这是火韶“声东击西”之策,诱他徒劳奔命,他不会再上当。他要解决掉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不管它是人是树还是鬼。
那棵“树干”不知是受伤还是慑于甘泽强悍的杀气,扭动几下竟没能站起。甘泽手腕一翻,真气贯于刀身,寒光暴涨,兜头劈下。
这一刀,别说是“树干”,就算是巨石也能劈碎。
一道火焰突然从树后迎面袭来,甘泽腰杆一挺,使个“铁板桥”,平平向后倒去,同时双足蹬地,身子几乎紧贴地面后掠丈余,惊险躲过火焰之击。这等临危奇变与精巧轻功,让手持阑珊火灯的那棵“树干”都赞叹不已。
他逼退甘泽,拖着倒地的“树干”往回狂奔。甘泽竟出人意料地没有追击,照理说,他只消再补一记幻海刀,两棵“树干”就成“树精”了。
他们当然不是树精,更不是火韶。追击苏馨的是常棣,放火的是卓立。这就是卓立想出的破解旋蜂钩的办法——盾牌,只不过他们的盾牌做得更大更高更逼真,说白了,把一棵粗树剖开,掏空树心,留下两三寸厚的树皮,上头插些枝桠树叶做伪装,林黑风高的夜里,难辨真假。
其他“树干”陆续返回,带回不少战利品。无人伤亡,大家都笑成一团,觉这一战实在有趣,只有常棣不大高兴。他不听卓立的劝阻非要去捉苏馨,差点成了刀下鬼,还在卓立跟前丢了颜面。
常棣找补道:“我原以为在无江无河之地,甘泽使不出幻海刀,不料他的功夫有如鬼神。”
卓立沉吟道:“依我看,没有丰沛的水源,他的幻海刀确实有所限制。”
“何以见得?”
“一击之后,无力连击,否则以他的性子,咱们逃走时无论如何都要补一刀。”顾及常棣的面子,卓立有一点没说:以幻海刀往日的威力,一刀就将你劈死了,哪能等到我去救你?
常棣懊丧地说:“今晚虽搅闹一番,实则无功而返,要紧的东西没拿到,下次再想偷袭就没这么容易得手了。”
“下次咱们不偷袭,光明正大地和甘泽会会面。”
“你打得过他的幻海刀?”
“打不过。不过,”卓立鬼鬼地笑,“干嘛要打?”
常棣便知卓立另有安排,“说来听听?”
卓立目光晶亮,“也许,等明天甘泽吃完饭,就不想和咱们打了呢?”
常棣欲待追问,卓立却嚷嚷着饿了,他从甘泽那儿偷到腊肉干笋白米,还有蜂蜜,终于可以大饱口福了。
大家兴高采烈地饱餐一顿,卓立抚着肚皮又和曲芙腻歪在一块了。常棣几次回头,都见卓立搂着曲芙啃呀啃的,快啃到地上去了,想问的话只好咽回肚里。
半夜听见脚步声响,常棣睁眼看见卓立拥着曲芙向远处走去,心中生疑,这小子不会背着我耍花招吧?但身为一庄之主,偷偷摸摸跟着一对情侣不大妥当,便叫醒一名弟子,嘱咐他“保护”二人。
那弟子恰是对卓立崇拜得五体投地的“大灯笼”,一听保护卓立便来了精神,欢天喜地地跟过去,却傻在当场。
一人多高的草丛里,有片草倒伏下去,影影绰绰地瞧见两个人影叠在一处,周围高高的草轻轻摇摆,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出,间或夹杂着一男一女低低的话声。
“……你脱我的,我脱你的……”“大灯笼”听出这是卓立。
“不要这样……”曲芙的声音。
“我憋了好几天了,这会箭都上弦了,可不能当逃兵。”
“万一有人——”
“哪有人?”
“大灯笼”觉得他再不出声就不是个人了,赶紧咳了一声。前头的草立刻不动了,卓立声音里带着极度的不满,“谁?”
“我、是我,卓少侠,庄主让我来保……护……你……”保护得如此活色生香,“大灯笼”声调都变了。
卓立停了片刻才说:“多谢,不过你看我现在这种状况不适宜有人近距离保护是不是?”
“是、是……”“大灯笼”想,卓少侠真是既和蔼又风趣,这种状况依然处变不惊,“卓少侠,你继续,我远距离保护你。”
他走出一段距离,看不见两人交叠的身影了,停下脚步。哪知细细的风仍旧送来两人旖旎的话语。
“喜欢吗?还有更刺激的……”
卓立粗重的喘息和曲芙急促的呼吸纠缠交错,冲击着他的耳鼓。
“这里……噢,对……就是这样……宝贝儿……你真好……”
卓立愉悦地哼哼着,夹杂着曲芙低低的呻.吟声,连空气都变得兴奋起来。
“今晚我们做个全套带花样儿的,先来个开胃菜……”
曲芙忽然嘤咛一声,伴随着沙沙的律动,似乎卓立……开始进攻了。
“大灯笼”口干舌燥,眼直脖硬,他很想看看,智勇双全的卓少侠在那方面的“全套带花样儿”究竟是多么威猛和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