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星凝剑，鞭生莲（1 / 1）

孔雀鱼哂道：“不——”

卓立软剑锵地绷直，闪电般刺向美人鱼，他以一敌三，功夫又弱，只能攻其不备，先发制人。

剑气流转，白光夺目，这一剑，仿佛凝聚天上最明亮最璀璨的星光，凝聚地上最迅猛最澎湃的烈风，铺天盖地劈了下来。剑未至，耀眼的光芒已笼罩美人鱼周身上下，汹涌的真气猎猎鼓起他的衣衫。

原来卓立不止有跳脱的剑法，还有这样威不可挡的一面。如果单打独斗，也许卓立真有机会拼上一拼。

可惜，卓立出剑的同时，孔雀鱼的翠羽飘飘出手，两片羽毛轻而易举穿过翻涌如潮的真气，一片削向手腕，卓立不能躲也不能挡，他拼着受伤也要重创美人鱼，这是他唯一的机会。羽过血出，卓立手腕颤抖，但忍痛硬挺，剑势丝毫不缓。另一片轻盈贴上剑身，毫无重量的羽毛竟带来拔山移岳的巨大冲力，卓立受伤的手腕几乎被这力道折断，软剑险些被一片羽毛击飞出去！

卓立拼尽全力握紧软剑，但去势已偏，软剑擦着美人鱼面庞掠过，美人鱼身躯微侧，伸出食指和中指精准夹住剑身，指尖一掰——

若是寻常硬器，即刻断成两截。但卓立的软剑遇柔则刚，遇刚则柔，被美人鱼一掰，非但未断，反而顺势弯曲，在美人鱼脸颊上划出一道小口。

伤口既短且浅，美人鱼却惊惧非常，连退数步，捂脸号哭，“我毁容了！我毁容了！”

好机会！

卓立精神一振，挺剑疾攻，要趁美人鱼分神冲出包围。

孔雀鱼淡淡地说：“没毁容，好着呢。”身形不动，挥手打出数支翠羽，阻住卓立去路。卓立软剑疾舞，翠羽却不比普通暗器，在剑风中飘忽不定，卓立连削带躲，十分狼狈。孔雀鱼翠羽连发，支支瞄准周身大穴，卓立大惊，疾速后跃，忽觉一只拳头悄无声息在他背上一按，卓立便如沙袋一般被击飞出去，六七支翠羽深深扎进皮肉，卓立飞出三四步远，摔在地上。

他喘着粗气，看见两只绿鞋、两只黑鞋、两只粉鞋缓缓走到眼前。卓立以剑撑地，咬牙坐起，强压下胸中翻涌的血气，慢慢地把翠羽一支一支拔下，每拔一支，仿佛多割了一刀。

孔雀鱼问：“老四，你想好怎么处置他了吗？”

美人鱼跺着脚，气哼哼地说：“胆敢毁我的容，杀了他！”想了想，又缓和语气说：“少戳几个窟窿，血淋淋的身体我不喜欢。”

孔雀鱼颔首，指间多了一支翠羽，居高临下地逼视卓立，眼神透出一种猎豹即将撕碎绵羊的快感，“你很不错，我破例准你留个遗言。”

卓立拔下最后一支翠羽，微微一笑，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孔雀鱼不可思议，“你还要打？”

卓立昂起头，“我这个人属于不见棺材不掉泪的那种。你们三打一，我不服。敢不敢一对一？”

孔雀鱼信手捻着翠羽，一字一顿地说：“浪费时间。”

“论一对一，你们绝对不是——”卓立忽然顿住，目光落在三人身后，脸色微变，片刻扬声道：“你们绝对不是我的对手。”微微仰头，“喂！你不用出手，我一个人就能对付。”

三人纹丝未动。

孔雀鱼嗤道：“这话——”话未说完，他猛地侧身，应变奇快，依然未能完全躲过疾风般的紫鞭，右手被鞭梢扫中，翠羽落地。

三人回头一看，俱是吃了一惊，曲芙站在三丈开外，手挽紫鞭。三人皆不敢相信方才那一鞭是曲芙从这么远的距离发出的。

卓立跳脚大骂：“呸！我才不用你假仁假义！你快滚得远远的，少给老子添堵！”

曲芙站在银白月光之下，一言不发。她的目光越过三鱼，遥遥落在卓立身上，清冷的眸子里，依然盈满卓立看不透的波光，一如浮空岛初见那日。

那日，卓立极力挽留，曲芙却决然离去，而此刻，卓立极力驱赶，曲芙却一步一步走上前来。

她的布履踏在青草之上，发出轻柔的沙沙声，耳边有风低吟，呜呜似天外梵音，昆虫高高低低地鸣唱，三鱼喝骂嗤笑之声不绝。各色声响中，卓立听到有个声音清晰传入耳膜，砰，砰，砰，砰，如暮鼓晨钟，盖过天地纷扰，那是他蓬勃欲出的心跳。

卓立压下激动之情，低声对曲芙说：“我把无欢木给你，我拖住他们，你找机会逃走。”

曲芙不语，只是转身，面对三人。她的黑发犹带着芬芳的水气，满天星子落在她的发间，像一颗颗晶莹的水珠。

卓立激越的心沉静下来，忽然生出莫大的勇气，这种勇气与面对必死之局时搏命一击的勇气不同，只有当身边有想要拼上性命保护的人时才能有所体会。

他凑近曲芙，“攻击美人鱼的脸，孔雀鱼的衣服，当心他的羽毛暗器和蝙蝠鱼邪门的轻功。”

曲芙侧头望向卓立，方才客栈中痞气十足的无赖完全消失不见，摇身变为冷静而深刻的侠士。

卓立发丝凌乱，血迹斑斑，然而他跨出一步，挡在曲芙身前，横剑当胸，傲然昂首，有一种让人心安的魔力。

虽然他方才战败，但只要重新站起，就再一次充满昂扬的斗志，充满积极向上的力量。跟在这种人身边，无论面对多么险恶的困境，都永远不会丧失希望。

曲芙本来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对决有时凭的不光是武力，还有信念，必胜的信念。当卓立和曲芙变得强大，三鱼无形中就变得弱小了。

紫鞭吞吐卷绕，旋转飞舞，团团圆环由现而消，由小而大，层层叠叠，无穷无尽，宛如雨落平湖激出的道道涟漪，徐徐扩散，看似虚浮，实则绵密，将曲芙四面八方罩个严实。

而在重重圆环中，不断有朵朵莲花盛放，突出圆心，疾速飞转，袭向美人鱼。紫鞭越舞越快，越舞越密，空中紫莲纷绽，或开或合，或实或虚，重重叠叠，绵绵不绝。看似繁复，实则单一，每一朵圆和莲都蕴含着深湖般的内力，不中则已，中则重伤。

粉衣飘飘，在紫鞭莲影中往来穿梭，“嚓嚓嗤嗤”声不绝于耳，这是美人鱼的指甲和曲芙的紫鞭碰撞之声。美人鱼有十只断剑割喉的指甲，本不惧紫鞭，但曲芙招招不离他的脸孔，美人鱼惊吓连连，疲于应付。

另一边却斗得无声无息。蝙蝠鱼如暗夜中的黑影，看不见摸不着，拳头不时从意想不到的时机和方位击出，而卓立每一剑都刺在虚空，实在令他头疼。然而当卓立注意到曲芙绵密的防守，忽然开窍：我打不死你，还累不死你吗？

精神一振，剑光大盛，软剑幻化为数道流星，交织成一片光网，将蝙蝠鱼封在剑网之外。蝙蝠鱼绕着卓立周身游走，魅影重重，忽隐忽现，像无数只蝙蝠纷纷振翼铺天而来。卓立不理是真是幻，只竭力将软剑舞得密不透风，白银般的剑光与黑云般的蝠影盘旋交织，穿插分合，银光闪闪，黑影憧憧，令人目眩神迷。然而谁也没能挨着对方，虽然好几次蝙蝠鱼仗着诡谲的身法穿过剑网，几乎击中卓立，可卓立总能奇招迭出，化险为夷。

两人剧斗多时，蝙蝠鱼以轻功周旋，甚耗体力，气息渐渐不畅，身形渐渐迟滞。而卓立站定防守，本来所耗体力就少，兼之曲芙在侧，卓立不时偷眼瞧瞧宛如九天仙女的翩翩身姿，伤不痛了，体不乏了，反而愈战愈勇。卓立心想，怪不得村里的大叔一看见姑娘们从田边经过，抡锄头都比往常有力气。

孔雀鱼本欲袖手观战，见蝙蝠鱼渐落下风，不禁诧异：卓立这小子怎么短短时间就像换了个人？他换受伤的右手拎起衣袍，左手打出三支翠羽，卓立挥剑削落，蝙蝠鱼趁机飘身跃到卓立背后，意欲偷袭。哪知卓立剑尖下指，脱手抛出，从胯.下穿过，又折而向上，划了半个圆弧，犹如一条灵蛇，扭动着身躯蜿蜒飞起。

这一招怪异至极，哪门哪派都不会创出这等胯.下击剑的招数，简直令大侠们脸上无光嘛。即便有创出这招的，普通的刚剑也无法施展，只有软剑才能随意弯曲，弧形前进。卓立这是急中生智，把小时候和村里伙伴丢沙包的游戏之举用上了，蝙蝠鱼却是见所未见，防不胜防，软剑斜斜刺入小腹。

卓立回身，才知自己居然重创蝙蝠鱼，也觉不可思议。正要赶去相助曲芙，数支翠羽疾取面门，卓立脚下缓了一缓。却听“喀喇喇”一声，美人鱼一个不慎，撞上紫鞭，右手五根指甲齐刷刷被紫鞭截断。曲芙乘胜追击，扬鞭直甩，真气激荡，如风过深湖，卷起千堆碧浪，沛然拍下。美人鱼知晓这一击的厉害，疾速后退的同时，左手五指平伸，“嘣”地一声，五个指甲竟从指尖上迸射而出，仿如强弓劲矢，闪电般刺向曲芙。

卓立刚刚击落翠羽，便见曲芙身置险境，不禁失声惊呼，不顾翠羽再度袭来，返身向曲芙奔去，却已救之不及，他只能高呼：“快躲开！”

快躲开啊！

你在干什么！

曲芙对那五片夺命的指甲视若无睹，不躲不闪，不管不顾，迎着指甲的来向，飞速掠上，追击对手。

她居然使出同归于尽的打法！

曲芙娇叱一声，已然绷直的紫鞭又忽地伸长数尺，大力拍在美人鱼胸前。而卓立眼睁睁看着那五片桃红指甲，泛着冷冽而致命的光，毫不留情逼近曲芙的咽喉，曲芙完全没有躲避的余地。

已经没人救得了她。

卓立感觉心都停跳了。

嫣红的血，雾一般从白瓷肌肤上溢出，卓立视野中只剩这一抹血光。

两枚指甲嵌入曲芙肩头，两枚指甲擦过曲芙脸颊，一枚指甲在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万幸得很，美人鱼慌乱之中，出手偏了方向。卓立心跳骤然恢复，许是跳得太快，竟然微微发疼。

他疾奔到曲芙身旁，曲芙正抠出肩头的指甲，她紧咬嘴唇，看也不看，嗒嗒两声，动作利落，没喊叫也没呼痛。但她微微颤抖的身躯和紧紧拧着的眉头，卓立看得清清楚楚。随着那嗒嗒两声，卓立心中仿佛也重重响了两声。

蝙蝠鱼和美人鱼倒地不起，孔雀鱼有伤在身，卓立和曲芙完全有机会斩草除根，他却抛给孔雀鱼一包刀伤药。孔雀鱼不敢置信，看一看，嗅一嗅，卓立说：“如假包换。你们的命我不感兴趣，但别再跟着我们，下次我不一定会大发善心了。”

孔雀鱼露出一种“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的迷惘神情。

卓立又补了一句：“找个裁缝把你这袍子裁短些，免得只顾衣服不顾手足。”

孔雀鱼立马恢复欲把卓立扒皮撕肉的正常神情。

卓立拉住曲芙的手，“走。”

忽听一声断喝，“你们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