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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第七回(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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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静了一刹。唯有炕火热烈不倦,噼啪作响。

温祁拧眉而忖:难不成方才那姓卫的躁狂是假,诱敌是真?

那虬髯壮汉辜鼎天聚神观斗,目眦齿磨,双斧不觉挺举当空,仿佛下一刻便要出招砍杀,端的跃跃欲试;而冯清河,依旧声色俱湮,只默默记着斗架双方的招式路数。他两个各怀心思,暂搁不提。且说那司马流,分明是个看客模样,却到底忍得艰苦,裂口的唇瑟瑟发抖,死死盯着卫有刀颈窝,直到确认此伤无虞,才恍觉嗓子眼儿已哽得生疼。

方才那一招,真真凶险之极,却也难料之极。他居然挡下了根本不可能挡下的那一剑,这般置之死地,绝处逢生,莫非,乃是有意为之?

不,不对。

他并非那样一个舍生忘死之人,以身家性命作筹,即使赢了,也不会认同这所谓胜利。

那个时候,他,是真的——

乱了。

将余光转向带棺居士,却只见那人一手负背,一手垂屈,面目漠然,所谓七情六欲,竟不露得半分。

他却哪里知道,便在这观望的少刻功夫,卫有刀居然走了神。

他走神,是因为颈窝那一道伤口,险险就刺入喉管。疼痛虽微,要他清醒,足矣。

这天底下的人,他都可以怨,可以嫌,唯独对着那人,却是……不该的。

也许一切的起由,都源自他们初始不久之后的那一日吧。

“我说……阁下,已经第三天了,为何一直跟着我?”初阳东升,星星点点洒入葳蕤林间。司马流回眸,看那一袭赭衫葛布的年轻男子大喇喇地从光影阑珊中现出身形,全然没有被识破的尴尬。

“过河拆桥的人爷爷不是没见过,似你这般毫无自觉的,倒是头一个。”卫有刀打了个哈欠,环臂倚树,懒懒地道。

“阁下相救之恩,司马流没齿难忘!但——”司马流一字一顿,道,“剑不能给你。”

卫有刀干笑一声,唇角的弧度平了下来。

“那就莫怪爷爷——不客气了!”

“客气”二字尚未出口,刀已出鞘,锋刃映日,射出道道金芒,劈面斫削而去。身法之快,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但司马流比他更快,早料得此节,一出剑便直捣黄龙,使出了“断水剑”的精髓招法“断水更流”,从第一式变到第四式,倏尔又转到第九式,身形也随之变幻无穷,那两把刀犹似长了眼睛般,楞是劈不到他身上,连衣角都没沾着。

卫有刀见一时拿他不下,便收刀蓄势,忽尔一个鹞子翻身,翻到司马流身后,两腿一绞倒挂住近旁树枝,居高临下,双刀同出,却是各分两路,一路取他后心空门,另一路则监住他反手长剑,运力一挫再一抖,抹刀斜入,将对方攻防悉数化解。

司马流赞了声“好刀法!”,双足蹬踢,“噌”地一下也上得树来,稳稳踩住横枝,托掌朝上,拍向对方太阳穴,须臾却又变招,改为二指并拢,疾攻气海,虚虚实实之间,指力尽透,罩住对方穴位。卫有刀不甘示弱,出人意料地松开两腿,借枝干反弹之势顶头前冲。双刀顷刻迫近,一把乘虚而入,于对方托掌之际挑他肋下,另一把抵剑相持。相距太近,那司马流纵然想躲也迟了。

谁想他竟然不躲不闪,反迎刀而上,左手往前一探,抓住对方握刀的右小臂肘节,运力扭旋。其时卫有刀尚在半空当中,无法借力,被他一抓一扭之下,只觉右臂一沉,身子便跟着倒旋扑出。丛林里到处是虬枝断刺,更有荆棘,这么个面地一扑,破相事小,身上怕也难免要多几个洞眼了。

不过那司马流似乎也不想下重手,一扭过后,又迅速换手以云剑平拍托住他腰,缓了坠势。卫有刀却会错了意,见长剑格来,只当他又要出招,右腕一甩,竟“唰”地将刀掷了出去。然而仓促之中瞄偏了,竹形单刀自司马流身侧擦过,直直向后头那棵参天苍木飞射过去。

俯仰之间,变数又生。那司马流忽然跟中了邪似的,竟折身如弹丸跟着向后射出,脚下有如腾云,衣袂无风自鼓,长伸了右臂去抓握刀把。那一瞬,内力已达巅峰。“断水剑”师承楼观派薜萝真人,楼观剑法讲究大而化一,杂采兼收,不拘形格。是以司马流一剑千幻,一招百式,变化无常,而不离其宗,旁人只能窥得一鳞半爪,却难明章里。

且说那司马流全力追刀,一头扎入枝桠丛中,“扑棱棱”好一阵晃荡,待卫有刀定睛看时,见他一手攀挂,另一手却捧了个鸟巢,飞身下地,巢中雏鸟兀自“啾啾”地叫个不停。

“还好还好,差一点儿就伤了它们。”司马流看了看那几只雏鸟,不无欣慰。

晨曦渐盛,金箔一般匀了一目天地,自也分了那人一些。他温和的笑便连同半边身子,一道融进这光辉里。

是谁说的江湖冷血,刀剑无情。杀伐向住,剑影刀光犹然在眼,却生生教这景致消弭了气息。

“你的刀!”司马流扬手,将刀扔还了卫有刀。

卫有刀接了,视线却盯住他手背。那里有一道猩红裂口,猩红的血,正自裂口点点滴落。

这场景太过触目,乃至每每回想,心房都会瑟缩一下。

卫有刀不曾历过情场,但也知道这不叫心动,那么,姑且就算感动吧。

只是这区区感动到得如今,演变成了什么,是可扰他心神,乱他章法么……

关北,瓦亭山峡,茅庐。

夺锋不止,飞雪不歇。

卫有刀就着执刀的姿势,拿手背蹭掉伤处血迹,双刀在空中飞快地划了一个“之”字,起式遂变,左路护心肺,遥指青冥,右路取敌要,锋口如啮,有攻有守,疏而不漏。

司马流双眼亮了。

这才是他所熟识的卫有刀,这才是他的刀法。

这场比试,到得现在,才刚刚开始。

温祁显是也觉察到了什么,向席钊丢了个眼色,示意他再上。

却说那席钊志在必得的一击落空,只不痛不痒地破开了对方一层皮肉。功败垂成,下巴又挨了一脚,虽说退避之下缓冲了力道,却早已颜面扫地,左右顾盼,只觉众人看他的目光都掺了讥谑,当下急怒攻心,一声长啸,长剑掠空,长作龙吟,竟似那火矢电雷,带着一股焦灼气韵直刺对方膻中。

温祁认得这一招,叫做“天雷地火”,霍山派的绝学。只是现下由这席钊使来,有些不成体统。纯正的“天雷地火”雄浑惊艳,蔚为大观,哪有那么一股子焦味儿。

牙关咬合,指尖一按,居然将玳瑁扇骨按了个浅浅指痕。

卫有刀纹丝不动,直到剑端离近四五尺,忽地双臂合拢,刀身罩护住身前要穴,疾退一旁,口中斥喝:

“什么妖法魔功?!”

但凡武林中有点名气儿的帮派,都最听不得别人指摘自家的功夫,更别提恶语污蔑。这席钊也不例外,纵然斗兴正酣,乍听此言硬是冒着反噬之险生生消了内力,挺剑怒道:“你说什么?”

“霍山派的内功怎的如此阴邪?别是练岔了吧!”卫有刀嘲笑道。

“血口喷人!席某练的可是我霍山派正宗内功心法,方才大家伙儿都亲眼瞧见的,如何岔了?!”席钊忿忿不已。

卫有刀闻言哈哈大笑,冲司马流一抬下巴:“你怎么说?”

司马流沉吟一刻,道:“席护法,这一场是阁下输了。”

席钊一听差点跳脚:“胜负还未分晓,怎么就说席某输了?司马少侠,你这摆明了是偏袒……”

言到中途,才幡然醒悟过来,却楞楞地接不下自己的话去,当真是骑虎难下,进退维谷。

真是好一个不打自招。

温祁冷冷地白他一眼,强压下已到嘴边的“蠢材”二字,宣道:“霍山派左护法席钊擅用内功,坏了规矩,理应认输退场。”

左右到了这份儿上,再僵着也没理儿了。席钊悻悻然退至一旁,独自拣了个角落,一张脸青红交错,只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

“下一位,该是……”温祁微笑看了踏着话音就大步上前的辜鼎天,摊掌道,“前辈请。”

方才观战时刻温祁就注意到此人跃跃欲试的情态。这辜鼎天向来尚武好战,又是个火爆脾性,表面看着不过一介赳赳武夫,然而他的实力……

据传和他交过手的,这一辈子,都不愿再提起他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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