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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一回(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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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一个时辰了。

司马流吐出嘴里的冰碴子,狠狠挤掉漏进眼眶的冰粒,解开腰间酒囊仰头就着朔风飞雪大口灌下,毛氅与指节结了薄霜,随他动作“咯吱”作响。

“酒。”耳旁有人轻喃。气息不稳,且若游丝。

“你不能喝。”

司马流拿余光看了他,断然回绝。

那人骂了声娘,再无言语。

——也或者是声气已尽,无法言语。

司马流也很想骂娘。要不是为着肩上这人,今日他依旧可以做着他逍遥不羁的游侠,执一把三尺青峰睥睨江湖,“断水剑”司马流,上不拜天下不跪地,何曾如此刻低声下气地求过人?

然而今日他还能活着,却也全亏得那人。

肩上的份量越来越重,司马流情知不妙,搭他脉门,心下一沉,转过身子将人半抱,一手托背,一手掐他人中,掐了一刻,再灌了口酒,将满嘴酒气尽数喷入对方口鼻。

“好些没?”

那人已幽幽转醒,虽未完全清明,却也知晓当下境况,眼看着另一双有些裂口的唇凑上,几欲相贴,便不由向着那酒气之源更探近一分,偏要尝尝这许久未沾的甘琼。

司马流却及时缩了脖子,不教他得逞。

“重酿。”那人嘴角上弯,勾起一个虚弱的笑,“真是好酒。”

只是这笑隐于层层叠叠的遮盖之下,怕是司马流根本就没瞧见。

确乎是层层叠叠。

从头到脚被裹得严实不说,连面部都被掩去了八分,只约可窥得一双凤眼——假如未阖闭的话。棉套棉,袄加袄,再挂了一席破毛毡,远远望去,活像只熊。

只恐这人未病死,倒先给裹死了。

司马流替他掸去帽檐冰花,却自罔顾脸上凝固的冰柱,生生压弯了稀稀胡茬。

起先还抬手拨弄几下,到后来颇感不耐,也便随它去。

毕竟这雪,还在下。还在下。

一个时辰了。整整一个时辰了。

“前辈若是执意不肯相见,明日起,江湖上便可人人皆知‘回春手’待棺居士见死不救,病人生生殒命门前!”

司马流运气发话,声音不大,每个字眼却切切实实击穿了对面茅屋的门墙,势教屋中之人听得无比分明。

十成七的内力。

“老家伙……”病人切齿骂道。他也是怪,似乎仅有得一分力便要用于这口舌之争,骂完又立刻泄了气神。

“前辈当真如此绝情?”司马流已然快控制不住声线,维持着扶抱姿态,一手悄然按住身侧剑柄。

“他可是你的——”

“吱呀——”柴门应声而开,吞截了下半句话。

一个老者,不,是个中年人,人未至老却已显老态,鬓发染霜,半旧白袍,几与这冰天雪地严合相融。

出人意料地,这中年居士全无冷傲之样,反目光柔和,扫了司马流和他怀中的“狗熊”一眼。

但司马流却从这三分柔和里读出了七分淡漠。

“进来吧。”

带棺居士转身,留了门让二人进屋。

“人放在炕上,去后屋多拿些柴禾,留神别弄脏了这里。”堪堪进房,居士便指手画脚起来。

司马流瞅他一眼,依言而行。那病人若非再次陷入了昏迷,这话要教他听去,只怕又得张嘴开骂几句方休。

房中简陋,却有一副画像挂在墙上,和居士的白袍一般泛着半旧的黄,煞为醒目。画上是一名女子,身姿窈窕,容颜姣丽,气质如兰。

柴火很快搬了来,居士业已逐一取出医具,当先便是一排银针。

“添点火,你朋友怕冷。”他吩咐道,随即便将病人的衣物一件件除去。

“他是我兄弟。”司马流闷声道。

居士并不理会他的欲盖弥彰,只凝了眸看那层叠裘衫之下的那张脸,分明年轻得很,顶多不过二十出头。虽双目紧闭,肤色苍白,五官面相却生得周正,浓睫纤长,唇眉如画。

分明是个俏美儿郎。

如画?

司马流瞥了一眼墙上画像,再看看炕上那人,竟觉二者有几分相似。

“‘惊魂刀’?啧啧……江湖上人人忌惮的‘惊魂刀’卫有刀,竟也会……啧啧……落得如此……”居士语气悲悯,眼神却辗转讥诮。

“若非遭人暗算,又怎会中毒至深?”司马流不忿,继而拱手道,“我兄弟中毒已有两日,畏寒怕冷,气虚无力,一直咳喘,时有咯血,还望前辈赶紧施救。”

“我已在救。”居士解下卫有刀最后一层里衣,将重达七八斤的衣物一把从他身下抽出丢给司马流,“但你也须与我说说,他是如何中的毒?下手暗算之人,又是何门何派?”

他语调抑扬顿挫,急缓相宜,手中银针扎入卫有刀肘膝合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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