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第六十七根火柴（1 / 1）

第六十七根火柴

１．

即便在刺杀时中弹，也总是独自拖着伤回来。这或许是几十年来第一次，厉禹在自家中倒下。

怀里的阿橘惊吓地「喵呜」了声、先一步跃到一旁。厉禹眼前一黑，高大的身形撞上流理台后，整个人重重地摔到地上。

砰！

脸上还布着泪痕，思绪却忽然中断。方才过量的酒精，让他再也撑不住连日紧绷的身体。头部传来重击的痛楚，可他早没了知觉，压在脑袋下的手臂挣扎地挪动了半吋、便再也没有动静。

喵呜？阿橘吓得退开了点，看着动也不动的男人。几分钟过去，这家伙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牠试探地上前，绕到另一头、用前爪抓了抓厉禹的小腿。

抓抓、看对方没有反应。于是更用力地抠了一把，这下可在那人腿上抓出了血痕，阿橘瞬间闯祸似地缩回了爪子。

牠心虚地往后退，可退到后阳台的纱门旁，很快发现厉禹是真的失去反应能力。血珠从细细爪痕间渗出，牠探头张望，不大明白为何这人类脸上沾着水渍。

只是想到这家伙、没把牠那个香香软软的小主人带回来，阿橘便又有些不满。牠又一次轻手轻脚地靠近，以肉球拍了拍厉禹的腿，喵！刚刚抠了一把不够过瘾、便再多给他几个爪子。

托他的福，厉禹并没有倒在厨房太久。

「你……」

转醒时，他的一条腿上布满了花花的爪痕，那只蠢猫甚至抓得太认真、没注意到他醒来。抠着抠着，直到牠的目标物忽然从眼前消失，一抬头，正好被起身的厉禹从后颈拎起。

喵！厉禹撑着流理台，好不容易才直起身子。阿橘身体凌空，脸颊上的胡须抖了抖，用一双死鱼眼对着把牠拎到眼前的人类。后者脸上的水痕慢慢干了，疲倦却加深，微微凹陷的眼眶泛着一点青色。

当然，阿橘不会懂这些……牠只是想找小九。

「他走了。」

牠听不懂厉禹的话，也分辨不大出来这人语气里的情绪。抬起爪子，往那人脸上又是一抓。

２．

那之后一个月，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厉禹过得毫无知觉，那日联络上沈沧蓝，少年对当年朝日戏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又过了七天，厉禹和他打探杨雨敏的消息，可不出所料，小九并没有回到原生家庭中。

沈沧蓝似乎察觉了什么，可他没有戳破。

孩子一走，厉禹等于同时失去了找到事件真相的理由。人海茫茫，找一个孩子谈何容易？他让自己专注于手上别的事，重新投入工作，便只有夜晚无法阖眼时，会想起蜷缩在同一张床上的小身影。

睡了几个月的沙发，终于他拿回自己的床了。但厉禹也说不上为何他要花掉整整两天，把隔壁搁置许久的空间打扫干净，并开始添购另一个房间的东西。

新的床具、白色的衣柜与书柜，再摆上那套小九翻过许多次的插画童书，来的床套是深蓝的颜色、点缀着许多亮黄的星子。他把小九的东西全挪到了那个房间中，上锁。

然后入夏。

那是个多雨的夏天。孩子去了哪里？待的地方安全吗、有地方避雨吗？厉禹通通无法得知，他也不去想了。每天胡乱地调阅各地的监视器，成了他的例行公事。其余时间便专注于工作，直到无事可忙。

接着，趁某个晴天，带上了又跑到家中的阿橘，到小区的那块草坪。

顶着正午的烈日，空地上扣掉他以外便没了别人，阿橘不甘愿地「喵喵」叫唤，跟在他的脚跟后方慢吞吞地前进。厉禹腿上的抓伤好不容易好了，可罪魁祸首一边走着、仍一边尝试去踩他手里的东西。

风筝尾拖在地上，厉禹来到草地中央，矮草上吹着强度恰好的风。他抬起风筝，抓住了线卷，往草坪的下坡迈步狂奔。

飒！阿橘跟着他跑起来，下垂的肚皮抖动着，闷不吭声地往前冲。旁人见了这幅画面，大概还会莞尔一笑、以为是这一人一猫童心未泯。那抹蓝色撑着气流扶摇而上，连接两端的线渐渐拉长。

风打在脸上，当手里轻盈的风筝高飞，不知何时，厉禹脸上又浮现了泪痕。他不停地往前，跑到草坪边缘，转过身，又再往原先的方向折返。

越飞越高的风筝，扯着线，嵌进掌中的肌肉。阿橘很快地跑不动了，在斜坡上方等他。哈、哈……沿着空旷的草坪奔跑至换不过气，视线慢慢模糊、有什么随着迎面而来的风划过脸颊。

却看不见那个抱着猫、在原地等他的人，笑靥灿烂。

啪！

手上蓦然一轻，厉禹煞住脚步、愣愣地抬头。线断了，风筝失去控制后却也没摔下来，颠着双翅、朝向住家建筑的方向飞去。

不远处的阿橘发出「喵唔」的叫唤，受到刺激般地跑起来，牠追着天上的风筝跑过草地，后者却随着一阵忽来的大风往建筑后方吹。

那没用的人类竟然还站在原处。追不上了，风筝隐没在房屋后，阿橘放慢步伐、臭着脸回头。却只见草地上的厉禹紧握着线圈，看风筝消失的方向……风吹得更烈。

「小九……不会回来了。」

咬紧的牙间迸出了痛彻心扉的声音，阿橘不解地偏过脑袋。厉禹喘着，松开手，让线圈无声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