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五十二根火柴（1 / 1）
第五十二根火柴
１．
那是从未有过的经验，当小九靠近三条巷子交叉的畸零地，厉禹竟感觉到自己拿枪的手在微微发抖。
孩子手上还握着棒冰竹棍，他看见了厉禹，却还是一步一步地接近杀手和目标对峙的空地。厉禹朝他所在之处用力地摇头，可小九视而不见，柔嫩的小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态，脚下的步伐却停也没停。
不。
难道他没听见枪响吗？没看到建筑外墙、一地被打碎的水泥块吗？厉禹慌了，他不知道那人儿在做什么？
小九该待在人来人往的公交车亭内，吃完棒冰，等着他去接人。任务就算失败了也不该危及到孩子的安全，厉禹说过要小九别离他太近。
「别过来！」
小九听不见，两公尺、一公尺……即将踏入畸零地的范围，突然顿住了脚步。
厉禹勉强稳住持枪的手，孩子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他。手上的棒冰竹棍在他松手后掉到地上，万幸的是，他站的位置还是那个目标枪口的死角。
隔着一块畸零地，朝另一条防火巷的位置别过脸，来回几次、希望小九能读懂，厉禹要他立刻折返，回到大街上去。可后者彷佛着了魔，眨动双眼，像弄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接着低下头，开始在脚边寻找着什么。
他很快地找到了。弯下腰，用双手捡起窄巷角落的一块砖头。
「你……」
厉禹喃喃着无意义的字句，愣愣地看着他。那人儿蹙起眉，有些费力地把砖块举过头顶。他笨拙地对准身边墙上的一扇玻璃窗，在另一人还未反应过来时，重重地砸了下去。
哐当！
玻璃应声而碎，随之而来的是目标那头砰、砰砰的枪声！子弹全打在小九那头的建筑上，却只是听见巨响后的胡乱射击，带起许多飞尘与碎屑。
厉禹会意过来，小九这是在帮他。
孩子聪明得超乎想象。在这种时刻，想必目标也来不及仔细判断，制造出的声响让那男人误以为另一个方向也有厉禹的同伴，僵局被暂时打破，畸零地安静下来，那家伙……往原来的方向跑了！
厉禹马上转身，起步便往回追。即使小九替他争取到了更有利的开枪机会，他依然没有十足的把握。
目标带着枪，事前的情报并未提及这点，这漏洞就足以迫使他得改变许多原先的判断。
他却还在这时分神。听着自己窣窣的脚步声……小九，别再过来了。
砰！
厉禹冲出巷外、举起枪，目标回到马路这头的速度比他更快，从墙后伸出的枪管迎面便是一枪……压制的意味远大于射击。子弹从厉禹身旁半公尺外的马路上空飞过。厉禹停顿半秒，便沿着人行道往目标所在的防火巷冲刺。
餐馆的阶梯旁还躺着青年的身体，至于餐厅内的其他客人，恐怕还因为这连续的枪声而不敢走出门。情况不算太坏，厉禹试图冷静，可他很快便知道，方才的那一下早乱了他的心跳。
节奏不对，连呼吸都微微滞碍。他来到马路与防火巷的转角，背贴住墙，闪身、扣发扳机。砰、砰砰！又再闪回墙后，目标朝他这边回以枪响，子弹险些擦过厉禹的耳朵。
他却也得以看清，那个黑衣的男子躲在巷内，似乎也意识到不久前的巨响不过是碎裂的玻璃。他把枪管对准了马路这头，厉禹退后时才往自己的身后瞥，显然，他对厉禹的防范大过了背后的人。
厉禹咬紧了牙，只怕目标决定再回头、不顾一切地往畸零地暴冲，若小九还留在那里，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很快地闪出墙外，和目标再对了一枪，砰、砰！两声枪响依然都没打中对方，厉禹却清楚，他得让那个黑衣男人知道，不能把自己的背卖给马路这边的杀手……这样，小九才安全。
「你该走了。」
耳边忽地传来支持者冷静的声音。从第一枪开始，时间确实已经过了太久。厉禹反应过来，该撤退了，在大街上开枪、警察来得肯定也很快，不管任务完成与否，他得在那之前离开。
可是，现在不行。
若不把目标毙于枪下，厉禹怎么也不能走。他还不知道小九回到大街上了没？要是当真还留在原处……
厉禹捏紧了□□，几乎咬碎自己的一口牙。他不顾支援者的提醒，再换了一次弹夹，第三度往防火巷闪身！
砰。
厉禹全身僵硬。那一剎那，所有动作好像都放慢了，他移动到防火巷口、扳机下压了些许，又很快地松开。
那声响是什么？目标身后，因为宽度过窄、被判断不可能通过的横向防火巷内，出现了小九娇小的身影……手里举着刚才的砖块，在目标回身时，使劲全身力气似地朝对方身上猛砸！
中年男子只来得及抬起手臂。然后「啪嚓」，厉禹从几公尺远都听得见骨头断裂的声音。男人的手臂折成不可思议的角度，跪倒的同时□□也脱了手。
他该立即开枪，却怎么也无法移动指尖。只因巷里的小九第二次举起砖头，在目标撕心裂肺的惨号中，把手里的东西再次砸向对方……
「啊啊啊啊！」
干哑的喊声刺痛耳膜，鲜血溅上了秀气的小脸。砰、砰砰砰！血花一朵接着一朵，在小九的脸颊上开绽。呀啊、啊啊啊！叫喊声越发微弱。然后头颅凹陷、身躯软倒。男人断了气，小九却蹲了下来，砰砰砰砰砰砰砰。
目标的头颅被砸烂，孩子喘着，却仍一次次吃力地举起砖块、砸下。耳机那头的支持者透过监视器看到这一幕，倒抽了一口气。厉禹才回过神，匆忙地收枪，箭步冲入巷内。
「住手！」
他抓住小九举起的手腕，声音在喊出的同时也变了质。
砰。最后的一声，掉下的砖头把目标的脸砸得血肉模糊。小九因过度活动而激烈地喘息，跪在厉禹脚边，垂着脑袋，被捉住的两只手掌沾满了浓稠的血水。
沿着厉禹的手臂「滴答」地滑下。停止了动作，厉禹抓住他时才发现，小九细小的身躯正控制不住地发抖。
「你……」
「我只是、很，担心你。」
小九急急地打断他，这么说着，带了点哭音。他试着站起、可立刻便又腿软地跌坐回去。藏在浏海下的脸庞看不出表情，可苍白的耳根上，被溅到的血珠随着颤抖加剧，落至了他的肩膀……
远处传来警车的鸣笛声，厉禹张了张口，没能说出半个字。孩子看似也还想说些什么，可最后却只是无声地抽泣起来。
「警察要到了。」
支持者再次催促，厉禹才被猛地拉回现实。脱下破碎的风衣、包住小九，抱起他后，带着孩子迅速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