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四十根火柴（1 / 1）

第四十根火柴

１．

「我叫沈沧蓝。雨敏失踪前，我和他是同班同学。可能因为背景类似吧？我们两家的关系一直挺好的，我现在平时会去他们家……作孟铃的家教。」

几十分钟后，厉禹和少年坐在附近快餐店靠窗的位置。两人独占了空荡的三楼，厉禹正看着眼前滑落雨水的玻璃，把他今天的第二餐、一个小得可怜的米汉堡送入口中。

点餐时，沈沧蓝自己付了他的那份餐钱。厉禹本来要比照中午时的状况请客，对方却摇头婉拒。付账时近距离地看见腕上的手表，厉禹才发现这少年戴的是同龄学生中少见的名牌。

「你为什么想问雨敏的事？」

「看到演讲比赛的影片……对他很感兴趣。」

沈沧蓝坐在厉禹身边，明明也不矮，看上去却硬是小了一圈。他没动餐点，只是咬着饮料可乐的吸管，听见对方的话轻轻点头，倒也没有深究。

夜幕与雨点低垂，厉禹甚至很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听到自己的回答。从校门口离开后，这少年便显得相当心不在焉。脸上从容和煦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映在玻璃上的是张有些疲倦、笑得很勉强的面孔。

「关于雨敏，我自己有些话想说，如果你什么都愿意听，那我还要谢谢你。不过他真的失踪五年了，这点我无能为力。」

「没关系。」

沈沧蓝说话的方式、用词，和影片里的杨雨敏有那么点类似。勾了勾嘴角，他深吸了一口气，试着回想。

厉禹放下汉堡纸，静静地等他开口。玻璃隔开雨声，他想，虽然没能和杨孟铃谈话，但这趟至少没有白来。

「该怎么说……啊，那时我跟雨敏很要好。我们家里的环境，都是父母长年在外工作的那种类型。其实有些事，我当时想跟雨敏的爸妈讲的。可他们顾着找他、却不愿意听听看。」

「他家怎么样？」

厉禹问得有些急了，因此沈沧蓝愣了一下，随即加深嘴角的笑容。他摇了摇头，彷佛被问了什么好笑的话。

「什么都不缺，一家人感情也算是……还可以。但我猜，他是自己走的。」

这话说得有些耐人寻味，因此厉禹知趣地静了下来。沈沧蓝又笑了下，却没有从刚刚的那句话接下去。

「雨敏很优秀，你应该是看到他演讲的比赛影片吧？其实他最擅长的不是那个、而是写文章。最让大家惊讶的那次，就在他失踪的那年，他投稿报社的文章得了奖。」

「写文章？」

「小说吧？我没看过。但那是个成人奖。报社邀请得奖者参加了一趟外地旅游，雨敏回来后说，整台游览车上，就他年纪最小，好像哪个得奖者带了自家的小孩来。」

厉禹可以想象那个画面。讶异、惊叹、或恶意的猜测，一双双带着不同情绪的眼睛，打量着不该出现在那个场合的年幼天才。应该不太舒服吧？沈沧蓝似乎也有同感，在叙述时，便没有添加替朋友感到骄傲的语气。

「跟文字或语言有关的事，都难不倒雨敏。可他平常其实很少说话，没有必要的时候，只会点头或摇头。我问过他为什么老是那么安静？他也没回答我，只是故意避开问题。」

「他说了什么？」

「你会听吗？」

过了好几秒，厉禹才意识到，沈沧蓝是在回答他。少年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在饮料杯上，纸杯凝结的水珠沾湿指末，他轻轻敲了敲杯身。

「他不太爱说话，但面对别人，都还是能用……很完美的方式应对。也是因为这样，有时孟铃会表现得很讨厌他，尤其在雨敏离家后，有段时间，她觉得其他人都把焦点放在她哥哥身上。」

「人之常情。」

厉禹表示理解，沈沧蓝也只是耸肩。或许手足之间常有那样的事，比起互爱互敬，偶尔会更希望另一个人不存在。也难怪不久前是那样的反应了，当女孩听说他来自协会，为哥哥而找上她、便什么都无可奉告。

「对了，雨敏他之前，好像也蛮讨厌孟铃的呢。」

沈沧蓝移动手指、试图把咬扁的吸管恢复原状。厉禹忽然愣住，而后不自觉地挑起眉。今日中午，他才听小陈说起……他以为小九和他妹妹的感情应该不错。

「你真的有兴趣听吗？」

好像觉得自己说的是些不必要话，沈沧蓝不确定地又问了一次。厉禹看向他，这个与小九同龄的少年像个截然不同的范本，可从他口中，彷佛就慢慢地勾勒出了杨雨敏的轮廓。

「喔，听啊。」

「噗。」

沈沧蓝被他的口吻逗笑，思考着又该从哪里说起。厉禹最早想问的问题被三言两语的带过，可从小九的旧时好友口中听见，那些事，又是另一种他也曾疑惑的问题。

像个无声的长镜头，从沈沧蓝温润的语调中，慢慢滑过了五年前，一件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吵杂的教室、角落里闷头书写的身影，然后窗外夕阳渐斜，谁独自站在讲台上练习不同的演讲题目。

厉禹不记得自己是否也有那样的时光，可他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