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一根火柴（1 / 1）

第一根火柴

１．

师父他老人家的后事，到今天才算是处理完了。

对他们这一行而言，死于任务也可以说是某种善终。话说师父在最后一次被打成马蜂窝前，已经金盆洗手了好几年。养养徒弟、顺手做些中介的事务，结果最后仍戒不掉杀人带来的快感，一个狙击专家，提着两把□□学人冲锋。

大概早知道回不来，送死前把该交办的都交办给了自己的几个徒弟。厉禹早在一个月前便从师父那里拿到了杀手与雇主的名册，与同行联络过后，就这么半被强迫地接下中介的业务。

师父归西归得任性，厉禹身为大弟子，却着实为这件事头大了好一段时间。在他原本的人生中，成为杀手中介并不是计划的一环。奈何师恩隆重，他刚过三十五岁也差不多是该退休的年纪，对于师父安排，便无话可说。

告别式前的凌晨，他才刚去亲自了结了旗下一个暴走的杀手。赶到殡仪馆，师弟妹们都已经坐在灵堂中，黄袍的道人喃喃地念着佛经，看坐在第一排掩面啜泣的女人，厉禹才知道原来师父还有个妻子。

当然他们不信一个能为杀人而死的家伙，死后有资格被超渡。但不论如何，厉禹依然随着其他同门送了师父最后一程。告别式上到场的人寥寥无几，师弟小二没来，反倒是四师妹李逸身旁，从头到尾挨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男孩。

厉禹老早便注意到了，不过一直到仪式结束时他才有机会和同门说上话。他们几个杀手站在灵堂外，难得相聚一堂，厉禹靠着建筑的梁柱，自顾自地点上烟。

「师父把事情都分配清楚了。以后大家各干各的，要联络的自己私下交换去。我接手了中介业务，但你们也不必跟着我。」

从厉禹排下去，师父总共八个弟子，老三早早地死在枪口下、老六则已经失踪许久。剩下的也都是能独当一面的成年人，厉禹本打算就这么散了。

天要下雨，殡仪馆上的天空呈现一片阴沉的灰色。湿闷的空气让人浑身不自在……他们也没什么感情需要交流，早早散场，大家还有各自的生活呢。

「后会有期。」

果真厉禹才说完，性格最为孤僻的老七掉头便走。剩下的人向他点了点头算是意思过，便也陆续地离开。

厉禹夹着烟，倒也没什么特殊的感想。他看着师弟妹们各自离去，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来往着、也没注意他们这个角落，不过片刻厉禹眼前剩下李逸一个人，和身旁那个男孩，身高比他师妹还矮上一个头。

「怎么？」

李逸今年也二十几了，只是入门得早，厉禹便也一直当她是当初十来岁的小姑娘。他和李逸比其他同门较亲近些，却从没听她说过她身边有个得「随身携带」的小孩。

看李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厉禹抽完了第一根烟，顺手把烟蒂扔在脚边。他掏出烟盒要递给眼前的女性，李逸却没接，朝身旁的孩子抬了抬手肘。

厉禹无趣地收起烟盒，上下打量李逸身旁的男孩。那孩子说小似乎也没那么小，至少该上国中了，却过分安静。告别式上没发出过半点声音，此刻一手拉着李逸，另一手抱着一罐……家庭号牛奶。

对小孩这种生物向来没什么概念，但厉禹仍晓得这孩子太瘦小了点。身高最多一米五，不出声的样子也有些异常，像出了灵堂后，他便始终盯着自己的脚尖，两旁大人来来去去，孩子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就算不嫌冗长的告别式无聊，至少现在该抬头张望一下身边的环境吧？

「二师兄出了意外。」

李逸终于发言，秀气的眉紧皱着。厉禹一愣，又很快地反应过来，原来如此，难怪告别式上不见小二的踪影。

原来是人没了。厉禹「喔」了一声，望着远处，黑色的灵车正滑出殡仪馆前的铁门，他微微捏起拳头。

「那他是？」

迅速地松开手，又□□长裤口袋中。看向李逸身边的男孩，可后者依旧盯着自己脚下的鞋，齐颈的黑发盖着一双大眼睛，鬓角附近露出了薄薄的耳朵，他应该是听得见的。

可没有反应，摇着手里的牛奶瓶，似乎神游至某个幻想乡去了。李逸轻推他一下，他只是顿了顿，向旁跨出半步、继续晃着牛奶。

见状，李逸叹了口气，似乎也有些头疼。

「他是小九，师父前几个月刚捡回来的小师弟。没有身分也没有户口，其他人都还不知道……本来要让二师兄照料他的，但现在老二出了事，我也在想怎么安排这个孩子。」

简单说，就是个横空多出来的麻烦。厉禹挑起眉，蹲下身，好能清楚观察这个从未见过的「小九」。他自己有将近两米的身高，这才看得见小九完整的面容。

秀美的脸蛋上不带一点表情，厉禹蹲下时才快速地瞥了他一眼，但随即又移开视线，看向眼前男人的鞋……厉禹不懂自己那双破烂的皮鞋到底有什么好看。

对外界有感知、可就是没什么反应，好奇怪的小孩。

「妳能照顾他吗？」

「近日要给二师兄收拾些未完的事，我不确定。」

厉禹把手收抽出口袋，在小九眼前晃了晃。哪知道那男孩忽然张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咬向他的手。

喀一声，实时抽手，小嘴便扑了个空。厉禹发出「啧啧」的声响，小九总算看向他，眼神好像在观察什么奇异的大人。

「如你所见……孩子不大正常。」

那个叫什么来着？发展迟缓。厉禹的第一个猜想便是如此。现在也无从得知师父他老人家的想法，只不过既然是师弟，照料他这种基本的道义责任厉禹还是会尽力。

反正他无亲无故，近年也暂时没有成家的打算。李逸不方便的话，让他带回去，多喂一张嘴，也不怎么费事……

「那就给我吧。」

大概吧。厉禹没有养孩子的经验，也无从觉得麻烦。

李逸似乎松了口气，放开手，把小九往厉禹的方向推了一点。那孩子大概也知道自己的处境，静静地走近一步。

然后，把手里那罐未开封的家庭号牛奶，往正要起身的厉禹脸上砸。

砰。

「喔，李逸，我反悔，可以？」

「师兄我先走了，过几天我整理下二师兄的遗物、再把小九的东西拿过去，谢谢你，有机会我会再来看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