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简凉(1 / 1)
【我其实并不是那么爱你,只是遇不到更好的,只是执念太深,只是思念太重,如果有来生,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一定,不会再放手,一切怪我懦弱。】
那日,天空飞过一只红色的墨殇鸟,那种鸟的美丽,无法用他所学的任何一种语言赞美,一尾红色羽毛落在他的手心,就连羽毛上的花纹也美的惊心动魄。
有些凡人,一生都可能看不见一次墨殇鸟。
他想,他应该可以看到很多很多次,那个时候,他才初次修真,天赋卓绝,飞升对他来说,只是时间问题。在那个时代,能得到这样的评价也是极少的,可见他的天赋之高。
看着那只墨殇鸟,他御剑追了上去,追逐墨殇的故事不是没听说过,那些人都无功而反,他一向是幸运的,那只墨殇鸟飞的越来越低,飞出林间,他随着墨殇鸟跑出那一片阴影,豁然开朗的视线里,一生痴绝。
红色的墨殇停在那人的剑上,白衣盛雪的男人眼里有着浅浅的温柔,俊秀无双的容颜,通身的气质无人能及,孤傲如江雪,清冷如秋潭,温润如融水。
那一瞬间的惊艳,那一眼的卓绝。
墨殇鸟看到他,一惊,在那人身边转了一圈,从剑上飞走,飞过瀑布,那人轻皱眉心,看着飞走的墨殇鸟,眼里的温柔逐渐化作一片清冷,然后朝他看来,明明是那么近的距离,却如同从高山之颠俯瞰而来。
他的脸一瞬间涨的通红。
“简家的孩子?”其料,那人只是这样问道,没有打扰的责怪。
“啊?”他吓地一愣,然后点点头,几乎将脸埋在了衣领里,闷闷地应道,“嗯。”
那人收好手中的剑,余光里,剑柄上似乎有着一道红色的墨殇图纹,耳边响起那人清冷而平静的声音,“吾名,扶且忘,相逢为缘,你还是离开这里。”
扶、且、忘,他心中呢喃着这三个字,居然是那位传说中的天才人物,那个时候的他,绝对不知道,就是这三个字,组成了他以后的一生。
再次抬眼时,那人已经消失,他有些气鼓鼓的吹了口气,却不明白,自己到底在较真什么,有些烦躁地摸摸脑袋,竟然真的转身离开。
那之后的很多天,他都没有来那个瀑布,不过,他为什么要听那人的话?于是一连好几天,他都有去那个瀑布,可是,那个人却一直没有来。
后来,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开始关注起那人的事来,偶尔父母聊起那人,他也兴趣盎然地加入其中。
不过,一直都没有再见那人,他甚至开始怀疑,那一天,是不是做了一个梦,他并没有寻着墨殇鸟,误入其中,遇见那个人。
一直到父母决定将他送到宗门修炼,再一次遇见那人,是在繁花似锦的三月,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话不经思考就说了出来,“扶且忘,你当我师傅好不好?”
扶且忘,你当我师傅好不好?
那人透过繁花看他,似乎是惊于他的直接,并未怪他的无礼,亦或是不在意这些,那人摇头,“我从不收弟子……但或许,你可以住在这。”
似乎是拒绝的同意,但他很高兴,他也不想做那人的弟子,这样有种怪怪的感觉,但他想和这个人,住在一起。
那个时候,那人刚刚是大乘期的修为,他却才筑基期,那人隐居与此,宗门内的人都不会打扰,偶尔,那人或许会教他练剑,但更多的时候,那人并不是修炼,而是席地坐下,擦着手中的渎珏剑,或者坐在石凳上,一遍又一遍地泡茶。
“扶且忘,这样到底是为什么?”他不解那人重复无数遍的动作,于是就询问,他不知道该怎么叫那人,然后就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的本名。
他很大胆,后来他想起来,总会这样感叹自己那时候的莽撞,对着大乘期修士,能这样没礼貌地大呼小叫,恐怕唯他一人了。
“体悟。”那人只是一贯清冷的回答,一贯的简洁,一贯的语调。
体悟?似懂非懂,他看着周围的繁花,有一朵快要枯了,他伸手欲折,那人却握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
那人的手很冷,如同一块未开光玉,他的心跳陡然加速,似乎要跳了出来,随后,那人放开他的手,“这是万物循环,勿要打破,仔细想想,枯萎何不是一种美丽。”
幸好,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庆幸的同时,居然还有一丝失落。
他想,他一定是生病了。
“扶且忘,你都不吃东西,是不是都快忘了俗食的味道了?”他看着那人舞了个漂亮的剑花,突然想起什么,清秀的少年面孔上,洋溢着疑惑。
那人席地坐下,收好渎珏剑,闻言,疏离的回道,“从未知晓,谈何遗忘。”
“那我为你做一顿饭好不?”
良久,从小屋中出来的少年一脸碳黑,那人抬眼,冷漠的视线一扫他手中端着的黑色,轻蹙眉心,一向清冷的声线里带着古怪,“这是什么?”
“米饭啊!”他心虚地看了一眼手中端着的东西,然后抬眼,没有底气,却意外笃定地感叹。
“米饭?”那人眉心越皱越深,起身,白色而宽大的衣袖一拂,落花随着那人的动作纷飞,转身离去。
“呃呃呃,扶且忘,这真的是米饭啊!虽然……看起来不那么像……”
“扶且忘,花都落完了,一点都不好看,可为什么不下雪呢?”
“扶且忘,你这套剑法看起来好厉害,教给我好不好?”
“扶且忘,这是母亲送给我的法器,她和父亲又要去云游了,他们真的很相爱,你说我会不会找到这样一个人?”
“扶且忘,你说……”
“扶且忘……”
花开花落,月圆月缺,不知道是多少个春夏轮回,少年褪去青涩,眉宇逐渐成熟。
后来,那人留下一封信,不辞而别,那人的修为到了瓶颈,于是去人世间游历,他看着薄薄的信纸,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预感,觉得那人似乎不会再回来了。
这种预感令他莫名的恐慌,他一瞬间放下信纸,去找那人。
朋友都说他疯了,茫茫九州,他去那里找?是啊,茫茫九州,他去那里找那个人?
最后他还是放弃了,那一刻,他才明白他的自不量力,他的卑微渺小,直到苍澜州传来消息,说是那个人遇险了,被神兽所攻击,几乎丧命。
宗门的传送阵将他传送到苍澜州的那一刻,他的心又剧烈的跳动了起来,又要见到那个人了,不过到达苍澜州后复又得到的消息,又令他的心凉了个半截。
那个人,又消失了。
明明都受了伤,为什么还要乱跑?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吗?就算是大乘期修士也不能乱来啊!心中是对那个人满满的责怪和担忧。
他不顾宗门长老的个个离开苍澜州,以及劝解,留在了苍澜州,在苍澜州开始寻找那个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半个月后,在苍澜州的一处山洞中,他找到了那个人。
他一直以为,那样的一个人是不会那么狼狈的,白衣染血,似乎还浸透了衣料,脸色苍白如雪,虚弱地靠在身边那条白色神狐上,神狐的额间,有着八瓣红莲,绿幽幽的眼睛里,看向那人,透着关心,察觉到他的到来,警惕地眯起眼睛,那人虚弱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它才放松警惕。
“扶且忘,你有没有事?发生了什么事?受了伤怎么还跑出来,都已经是大乘期修士了,为什么还不知道照顾好自己?”他看到那人的一瞬间,心脏都快担心地停止跳动,跑上前抱住那人,惊痛而担忧。
还有,你为什么会被神兽攻击,为什么要冒险,为什么……可话却卡在了喉咙里,他终究没有问出。
虽然是这样问着,他却手一揽,抱起了眼前的人,那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迅速淹没,清冷的目光看了看神狐,神狐懂了那人的意思,离开之前,它看了眼那个人,口吐人言,“谢谢。”然后一跃离开。
原来,神狐遭到两头神兽的围攻,这三头神兽,是苍澜州仅有的神兽,那人救了神狐,自己却受了重伤。
那人昏迷在他的怀抱里,他紧紧地抱住那人,手心上的温暖一直暖到了心里,他低头看这个人,昏迷的容颜,少了太多的清冷,没有脆弱,只有平静,静的如同永远的沉睡。
“放下我。”良久,那人从昏迷当中清醒过来,沙哑的开口。
“你……”
“放下我。”那人眼神越来越冷,如同千年不化的玄冰,他一愣,在那样冰冷的眼神当中,放开了那人,所以他没有发现,那人眼底深处的一抹决绝。
后来的他,一直在想,如果那个时候,他没有放下这个人,他没有理不清自己的思绪,会不会,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那个人将手中的渎珏剑给了他,勾唇一笑,“希望你能帮我找到它真正的主人。”
一句话,成了他一生的执念。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人笑,笑起来很好看,如同早春时冰雪消融,眼中的清冷化作温柔,仿佛星辰时光,都轻轻倒映在这双眸子里。
他一愣,再次回神的时候,那人一如他们初见时,转瞬消失。
这一次消失,那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错过了一瞬,就是一世。
后来,这个时代快速落幕,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天才陨落,神兽灭绝,天翻地覆。
随着那个人的出生,这个时代开始,随着那个人的死亡,这个时代结束。
许多年以后,他穿了一身白衣,坐在一棵古树下,泡了一壶茶。
突然天空响起一声清脆凄绝的鸣叫,他抬眼望去,天空飞过一只红色的墨殇鸟,那种鸟的美丽,无法用他所学的任何一种语言赞美。
原来,已经又过了一个一百年了。他低眉转动茶杯,苦笑一声,举杯欲饮,又想起了那日。
墨殇之鸟。瀑布飞溅。渎珏剑影。白衣如雪。一生痴绝。
冷不防,一滴眼泪落了下来,和着茶水,被他一同饮下。
忽而,一尾红色羽毛落在他的手心,就连羽毛上的花纹也美的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