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麻烦(1 / 1)
武举及第的人按涯国惯例会在八月初一的朝会上被召见,萧无若作为这一届的武状元自然打头进来谢恩,然后她就看到自己的母亲站在左手边第一排,自然心里咯噔一下,之前她还想欺骗一下自己母亲只是哪里的军队高层,看来果然真的就是被她一直一口一个“军神”叫着,涯国整个军队系统里的最高指挥者,人称“穆公”的穆国公了,那么自己去西北军团的计划,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坐在高位的次广帝长着一副好皮相,高鼻、大眼、厚耳、阳刚这几点皇帝的绝佳面貌他都不缺,萧无若虽然气愤甄悠之被发配的事情,但并不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心怀私仇,对于次广帝,她并不多失偏颇,只要次广帝不针对自己,她当然愿意学历代萧家的先祖做好皇党。
不过萧雅枝在次广帝手下且病休且出仕混了好些时日,比萧无若要清楚这位得多,她直觉次广帝是想对萧家出手的,于是就将计就计地有了设计。
那边该说的套话说完,次广帝便笑道:“爱卿果然是将门出虎女啊,可惜萧爱卿前几月发了好几道折子致仕,寡人颇觉遗憾。”
萧雅枝当然很会接话头,立马发表了一番心有余而力不足,愧对圣上厚爱的言辞。
次广帝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道:“萧卿也推荐了在军内任职的楚卿和兵部的叶卿,可朕觉得,女承母业岂不妙哉?”
这话如同惊天霹雳,这几百年哪里出过新晋进士一步登天手控涯国上下百万军队的先例?
下面一下子炸开了锅,即使萧家世代为将,担任军团主将的不在少数,“臣以为万万不可”的声音依旧络绎不绝。
次广帝面上不显,心里却很高兴,他正是想让舆论攻击萧家心怀不轨,让军里不服掀翻萧无若借此一杆子把萧家捅下去,不过他似乎有些过于天真,萧家再怎么逾了矩,这还不是他提出的决议?
可是次广帝坚持,就算萧雅枝都出来自贬萧无若多么不肖,次广帝也只是“勉为其难”地退了一步,只把听天军团的主将衔交给萧无若接班。
这是他早想好的,却不知道他的妹妹也先一步抓住了他的心思。
萧无若不能拒绝,因为次广帝说了那么多萧家先祖骁勇叱咤的事迹好像萧无若不接会给萧家抹黑似的,又不能接受,因为她的母亲已经拒绝了,于是来了句模棱两可,可即使模棱两可,她也得接下听天了。
再接下来,萧无若就没有再回楚府了,而是去到了萧家承蒙开国皇帝恩赐的将军府,也算是她自己家。
书房的格局和她们在那个偏僻小城的布置一样,然而气氛却不如当初轻松。
“母亲,今天的事有您推波助澜的吧,我却不信您要真反对还能被皇上强压下这份旨意。”
萧雅枝没有正面回答,却问萧无若:“你觉得甄家的姑娘是希望你屈就到西北军团只为照顾她一时?还是一飞冲天实现自己的抱负搏个海阔天空交给她一世?”
“……我知道了。”
离开书房的时候,萧无若看了看天,有些阴,所谓风起云涌而已。
天也许要变了,不过萧无若想起应王所言,却并不打算那么早就交出信任。
萧无若在想悠之应该会好好的吧。
她需要时间。
甄悠之也需要时间。
而这时的甄悠之已经来到雷州,形容不加掩饰,尽管落魄也随心所欲。
说起来也没什么不妥,毕竟这种两国交界、军事重镇,只有鱼龙混杂的三教五流而不会有什么朴实农妇之类的人。
不过也正因如此,雷州虽然说是州,其实却是个只有军队驻扎的地方,混迹在那一块地方的游民,因为怕是细作,被排除在城外的一处集中营地里,自治自理,只是偶尔会从雷州流出一些乱七八糟的陈粮放给他们。不过如果你有大把银子,在这地方想吃好的也不难。当然,这都不是甄悠之需要考虑的问题我们暂且不提,只说这地方虽然因受战争波及危险,却因聚集了许许多多逃窜的杀人犯、被追杀的军火商而获得了奇异的豁免权,轻易绝不会有人在这个营地里被寻仇论罪丧了性命。
所以甄悠之,在来到这里的时候真真心心松了口气。
这边三教五流什么人都有,要是换成萧无若也许要来个威压征服全营地硬当老大,然而甄悠之是决计不会去当这个出头鸟的。
她非常老实地交份子钱缩到了营地最外缘的一个小布帐里。
不过因为大家都顾忌刀剑无眼都喜欢往里面挤,甄悠之反而还能清静着。
甄悠之从包裹里抖落出路上低价弄来的破棉布铺在空空荡荡的布帐里,在身上过了一层塞了些破絮头的单子倒头就睡。
有的时候是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随遇而安,只是被迫而已。矫揉做作不能生存下去的时候大家都会变的。
而对于好久没安安稳稳睡上一觉的甄悠之而言,她现在什么都不想管,也不想去找度可蔚安排在营地里的那个人。
不过总是有人来打搅的。
这个家伙身上罩着一套灰蒙蒙的短打,脑袋遮在一个大斗笠中。如果说这些能使人难以对她做出直接的观感,那么还有一个主要印象——她很矮,比一直觉得自己身高没法看的甄悠之还要矮上将近五寸。
她进来的时候极尽嚣张跋扈之能,直接就往甄悠之的小腿上踹。
甄悠之睡得很浅,在对方掀帐子的时候就醒了,尽管如此她还是能不惹事就不惹事地闭着眼,并且硬生生用涵养吸收掉一切不满,睁开眼的时候就马上转换出一副怯懦怕事的模样。
或许可以说,在营地外面装强硬和在营地里面装卑微都是行之有效的。
不过这个时候对方的眼底划过一丝鄙夷和不解。
甄悠之马上就大概了解对方很可能就是度可蔚的人,貌不经意道:“边塞就是风沙大。”
那个人勉强正了正色:“新来的?这弱不禁风的模样……怕是哪家被负心郎骗了的小娘子吧。”
甄悠之只往对方手里塞了些许个银稞子,低声附耳把约定好的暗号说出。
对方也开始卖力地做戏,笑起来大声道:“小娘子真是个有眼力见的。”
然后就把玩着银稞子摆着得意洋洋的嘴脸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