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三十六章(1 / 1)
舒照真正清醒已经是另一个深夜了,妖冶的灯光堪堪点亮房间,窗外对面的二层楼亮着灯,隐约看见一个姑娘捧着铁盘在各个饭桌前穿梭忙碌,仔细凝神会从窗户的玻璃上看到一个人影,呆呆的望着窗外,有一口没一口的在抽烟。
他转过头,身体僵硬爬起来,窗前的人影立即转过身走上前,
“现在感觉怎么样?还难受么?”
舒照摇摇头,浑身有气无力,就着莫浓的手喝了一大杯热水,这才稍微缓过来,靠在床头重又闭上眼。
“想吃什么?”莫浓试试他额上的温度,感觉温度正常了才松了口气,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不错眼的盯着他看。
“我想吃凉拌小鸡|鸡,”舒照的眼睛睁开一条缝,“你去拌吧!”
“好啊,”莫浓笑着说:“我去拿刀,等你剁下来我端去对面让他们拌给你吃,要放辣椒么?”
舒照先是呵呵冷笑,继而在莫浓深情的注视下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摆了摆手,却没甩掉莫浓。
“我们这是和好了吧?”莫浓问。
舒照盯着墙上的影子,茫然地想了一会儿,不和好又能怎么样?这个神经病会放手么?
“我饿了,你去对面给我要一盘白菜饺子吧,外加一盘花生,再带瓶白酒。”
莫浓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你不会跑?”
“你看我这状态,你觉得我像能跑的样子么?”
“好,”莫浓起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下,“我很快回来。”
一直缠着自己的人突然走了,哪怕只是一会儿,知道他还会回来,舒照也觉得有点孤单。红色的灯光在四周老旧的家具上有一种无人欣赏的寂寥,一点声音都没有,空空荡荡。感觉像温存过后便被抛弃,有点难过。
他把脸埋进被子,其实一直以来他都想跟莫浓好好在一起,但他总是顾虑太多,例如两个人总会分手,分手总会难过;例如莫浓的家庭和自己的家庭,他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魅力能让莫浓为他牺牲亲人间的关系,即使莫浓肯牺牲,他也觉得自己不够分量,替莫浓不值;又例如他曾经那段浑浑噩噩的过去,就像一片阴云时刻笼罩着他,让他觉得自己配不上莫浓。
不管是任何一样他都配不上莫浓,恋爱初期这些可以被忽略,但是现实的压力和外界的恶意,总会摧毁这段美好的感情。
莫浓没给他太多胡思乱想的时间,他在床上垫了两本杂志,把饭盒一一摊开,幸而舒照现在已经能坐着了,两个人胃口还不错,吃完饺子,就轮换着一家一口白酒。喝了三分之一,莫浓重新问了遍刚才的问题,
“我们这是和好了,是吧?”
舒照的眉头极快速又轻微地皱了下,他晃着酒瓶,看着里面的液体在瓶里荡来晃去,举起又喝了一大口,
“龚睿鹤那事儿,你是怎么处理的,跟我说一下呗?”
莫浓也不急着逼问他,只神色淡漠的把过程跟他讲了遍,听到他把棍子沾上汽油捅进龚睿鹤的屁股里那段,才兴致勃勃地发出一声赞叹:
“好样的!”舒照轻轻扯了下嘴角,挑眉望着他,“你想不想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去找他,你猜,后来那笔钱花到哪儿去了?”
莫浓听到这里就沉重地叹了口气,也拿过酒瓶灌了口,做好心理准备后才道:
“你说。”
我刚到乌兴时不是去纺织厂上班么,虽然什么都不会,但好在我比较聪明学东西快,第二个月我的工资就涨到了四千多。那时我哥还在监狱,我妈要用钱,我初恋时卞玉也要用钱,他说白了就是个小白脸儿,以前他跟别人在一起就花别人的钱,虽然只是学生,但一个他好面子,我又心疼他,四千我自己留七百,其他的都给他们了。
可是钱总是不够花,我需要攒足够多的钱把时卞玉接过来,需要租房子,给他买车票,准备零零散散的东西,于是我就在友谊街的饭馆里兼职,就是咱们上次去过的那家。
我在那里认识了温汝他们,温汝一眼就看出来我的性取向,没事儿总来找我聊天,后来张礼凤给我一张名片,他说如果哪天我缺钱了就去找他。
我已经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那会儿还特别瞧不起他们。
工厂里跟我一般大的小子都看我不顺眼,他们嫉妒我。到了十月,我上工的一台机器突然坏了,据说那台机器修一下要花七八万,他们所有人都咬定是我的责任,我去找副厂长,副厂长说要让我赔钱,不赔钱就要报警抓我。
我跑不了,身份证都压在他们那儿,也害怕。想着我万一也坐牢,那我妈怎么办?
有一天那个副厂长把我叫去办公室,起先只是聊天,后来他就越来越不规矩,扑上来亲我。他跟你现在一个岁数,但是他身材真没有你好,肥头大耳大肚子,嘴里还一股怪味儿。我就把他推开了,他告诉我,只要我跟他好,听话,机器的事情他帮我解决。
我当然不同意,他给我一星期的时间去筹钱,我到最后走投无路就去找了张礼凤,我当时也猜到,就算我去找张礼凤,我的结局也不一定就比跟那个副厂长更好。
我先是在姹紫嫣红走秀,认识了几个大老板,有个台湾人对我特别好,他每次只找我喝酒聊天,从不动手动脚,给小费也很大方,每回最少都是两三千。
但我等不及了,最后一天我跟那个台湾人说,我需要八万块钱,他叫我去宾馆找他。
我到那儿跟他说这钱算我借得,他拿着两万块钱,对我说:“你借钱,什么时候能还呢?我是生意人,做生意讲究有来有往,准则就是不能亏钱。这里有两万,你今晚留下来,明天我会把剩下的钱给你。”
他是个……特别儒雅的人,总觉得他特别有学问特别亲切。所以我以为他一定会心软。
我跪下来求他,没用,他就是想跟我睡,后来他关掉灯,叫我去床上,他的嘴刚碰到我的嘴,我就觉得他嘴里也有副厂长的那股怪味儿,一种大鱼大肉经过时间发酵、腐烂了的怪味儿,也许他们这种上了年纪的大老板都有这种味道吧!
我又落荒而逃了。但是我逃得了黑夜,逃不过白天。天一亮他们就会报警来抓我,所以我又去求张礼凤想办法。
他就给我介绍了龚睿鹤,他说只要我能抗住打,不用□□也能拿到钱,他已经跟龚睿鹤谈好了。
后来那天晚上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等我顶着满身的伤拿着钱找到厂长办公室,厂长很讶异的看着我,他告诉我——那台机器根本没坏,只是线路上有点儿接触不良,根本不是我的错。
是不是很可笑,从头到尾都是他们在玩儿我!我就为了这么一个……不存在的过错付出了我的尊严。
那段时间我总做噩梦,真正的噩梦就来了。
龚睿鹤用那段录像和照片威胁我,只要我不能满足他的要求,他就要把那些东西放到网上。
也是那段时间我发现自己有个特异功能,就是怎么喝都喝不醉,我越喝越多,越喝越清醒,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决定,我给时卞玉打电话,我没跟他讲这些,我本来想叫他不要过来了,想叫他一直记着我就好。可是我还没等说完,他就告诉我他跟他前男友和好了。
我当时真觉得全世界都抛弃了我,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让我恶心的肮脏,没什么好留恋的。
我把从龚睿鹤那里得到的八万块汇给家里,然后就割腕自杀,挺烂俗的。我本来是准备跳楼,可跳楼的死相太丑了,我怕万一上了新闻被我妈看到,会吓到她。
而且割腕还能在临死前好好回顾一下我这一生,后来我被温汝他们救了。
温汝为了我去陪张礼凤的姘头,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黑老大,由他出面把那段录像要了回来。我其实那会儿就猜出龚睿鹤手里肯定还有备份,不过我还是忍不住骗自己,那段过去已经消失了,不会有人知道。
后来我就一直在姹紫嫣红混日子,但是我脾气不好,总能跟客人打起来,又不肯出台。反正到最后混来混去就混到了夜场当妈咪,再后来……就认识了你。
……其实我特别嫉妒你,我明明不比你差,为什么你有一切,我却只能这样活着?
如果我早点认识你,如果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喜欢我,我也许不会经历这些事。
可是莫浓,在我这段过去里,我想告诉你的并不是我有多惨,而是人性有多卑劣。
说我悲观也好,说我现实也好。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会在你不经意的时候捅你刀子,你爱我,我爱你,这都无法避免黑暗的来临。
你会发现这世界上有很多诱惑,有很多恶意中伤你所珍视的感情,你会面临很多压力,有的来自亲人,有的来自朋友,更多的来自陌生人。他们不会管你的心有多纯粹多善良,不会在乎我们的感情是多真挚,不会想听我们的故事多曲折又是多难能可贵——他们只能看到我们是人,是异类,是异类就要被构陷。
我很喜欢你,这点我没法骗你,如果你是我的初恋,我会义无反顾的爱你。即使我遇到你已经经历了这些,你仍然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是我最心动、最喜欢的人。
可我不想再承受压力,我已经很累了,我不想我们的感情到最后是因为那些外在因素一点点褪色,一点点消亡。
就这样,不被任何东西沾染,等老了以后想起,这段感情只有两个相爱的人,没有任何其他压力和痛苦,所有的痛苦只来自爱情本身,单纯又干净。
好吗?
“不好!”莫浓回答的斩钉截铁,“既然我现在知道你也喜欢我,我更不可能放手。你害怕压力,没关系,我们私奔。我有足够的钱,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到一个没人在乎我们、我们也不在乎别人的地方,重新开始。
你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跟我走,另一条是你自己走,如果你足够狠心,不在乎我的死活,那你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