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收拾残局(1 / 1)
黑暗里秦春惊恐地睁着眼睛,血脉里的血液开始变得渐渐冰冷,身体像不再属于自己般地颤抖。她在害怕,她在想念。
在她听到吕沛竹所谓的未婚妻的那一霎,她被不可回避地推向了真实的自己。来不及心痛,来不及追问,只是一瞬间,心空荡荡地似被人掏空了。
秦春扶着床沿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看着行季里的各色布置,每一件物件都能让她想起那个人。
月华落上她紧闭的双眼,泪水垂落,口中突兀地念起那个名字:“沛竹。”
秦春站起身,身上依旧穿着那件吕沛竹亲手备下的长裙,黛青色的长裙逶迤于地。墨色的长发落下肩头,秦春顾不得拨开额前的碎发,拿起火折子点起一点火光。
女子将烛盏擎在手上,如一抹孤魂般走到了铜镜之前,高高地举起烛盏,火光将秦春的脸映射在微黄的镜面上。她伸手拨开自己的长发,抚过自己苍白的脸颊。
女子痛苦地闭上眼,回忆似幽壑里的小溪静静地趟过届满相思的心间。
那是她来到这里的第一个中秋,那天八月十六。
阿婆被儿子接过了家,小小的院子里只留下了秦春一人。思乡的惆怅正搅扰着孤独的女子。秦春一人坐在庭院里,右手托着下巴,睁着眼看着天上的月亮,眼泪就这样流了下来。
想念自己的那个狗窝,想念那个“凶残”的妈妈,想念那个总是被妈妈欺负的爸爸。
秦春提着袖子抹抹泪,起脚进了厨房拿了一只白色的瓷杯出来。她在杯中斟上半杯清酒,向着满月端起,惨淡地笑笑。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秦春寂寥地笑笑,仰着头将酒饮下,却呛着自己连话也说不出来。只一口,女子的脸上就泛起了一阵酡红。秦春将头埋在了两手之间,悲悲切切地啜泣了起来。
每逢佳节倍思亲,秦春想自己就是一个彻彻底底地凡人。
小院的门被人推开,秦春想着或许是阿婆放心不下自己才特地过来看看。与阿婆相处的日子虽说不长,却总是有着一股子难以名状的依赖。秦春抬起头,嘟着小嘴,刚刚想甜甜地叫一声阿婆,才回头却见来人却是吕沛竹。
秦春的脸一下子便涨得通红,在加上之前喝的那半杯子白酒,脸上在这一刻被什么东西烧得火辣辣的,嗓子也开始发紧地叫不出声。
“公子。”慌慌张张了半晌,才挤出了这么一个称呼来,转瞬又低下头。
自头一次在院子里真真正正见了一面吕沛竹后,这位自己的救命恩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但就一眼,秦春就深深地记住了他,不得不承认是因为他的容貌。但百无聊赖的日子里,秦春常常会想,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样一个似乎绝不会涉足青楼楚馆的人,来到了那里,还引得他出了一万两银子救了自己。
人总是有目的还有去做一件事。
但吕沛竹似乎没有,他很少来,他并不过问秦春的任何。
“哦。”吕沛竹应了一声,就径直走到秦春的身边坐下,眼神扫过桌上的东西,最后将目光盯在了她的脸上。
“前两天阿婆的儿子接走了阿婆,阿婆本是想叫我过去一起过中秋的,但我……”秦春禀报似地说着这些话,心里却砰砰砰地跳的厉害。
“你不喜欢夹在别人的快乐里?”吕沛竹浅浅一笑。
秦春一见,心里定了定:“嗯,算是吧,毕竟我只是一个外人。”
“坐吧,我在杭州也无亲无故的,今天是八月十六,按说已经过了中秋,但我祖籍是宁波,所以细细算来,今天才算是中秋。”吕沛竹说着抬眼看着秦春,女子的脸一下子似被炭烤了般,红得越加厉害。
“其实,我也……”秦春噤声,有些事多说多错。
吕沛竹似乎也并不想理会秦春说了一半的话头,自顾自地伸手拿起桌上的月饼吃了起来。
两人便就是这样坐在月下,说这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但秦春却觉得心里被眼前这个清冷的男子塞进了什么暖暖的东西。她偷偷地打眼看过他的眉眼,听着他说着些他们共同的家乡事。秦春笑了。
桂花香悠悠扬扬地飘了一夜,秦春沉醉地低低垂着头,恍惚坐了一场弥漫一世的痴梦。
回忆停滞,秦春的心被再一次狠狠地撕裂。回忆里每一点甜蜜,每一滴温馨都能在转瞬间化成一把利刃划开女子的心,一刀一刀一刀地延续着。
夜无眠,更漏声声。
柳如生从西厅里转了出来,丫头们已经着手开始收拾碗碟。这种情景里是绝对见不到吕沛竹的。
柳如生无奈,甩甩袖子正思量着是否要接着去找吕沛竹,刚走上回廊却见要找的人就在前头的竹丛前站着。柳如生立在原地咬了咬牙,还是走上前去,想开口,却不知要说些什么,只得冷冷道:“事情还顺利吗?”
吕沛竹皱着眉转身,点点头,又背过身去。
“我什么时候能走?”柳如生问道。
“随时。如果你不要命的话。”吕沛竹用着淡淡的口吻,说出的话,依旧是扎人心。
“哼,很好。果然是吕大公子的做派。”柳如生笑着拍手,道。
吕沛竹并不理会柳如生只转过头,冷颜相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有事就说,没事就走。”
“哦?好大的公子架子呀。”柳如生笑笑,“在下不过是来给公子报个喜。”
“喜从何来?”吕沛竹警觉地一蹙眉,“如果你是想告诉我,你跟秦春在假山上的事情,那就不必了。”
“哦?原来你一直派人跟着秦春。”柳如生笑得更加大声,“那你怎么还不去看看她,这种打一棒子给一甜头的事,不就是你吕大公子的手段吗?何况,你似乎确实对秦春很是上心……”
“这次让给你了,我对那个女人没有兴趣。”吕沛竹勾起嘴角,立即打断了柳如生的话,一丝玩味的味道。
柳如生在原地一怔,想要开口问一句: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但终是没有出口。吕沛竹本心所想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与秦春的结果。
吕沛竹转身,步步紧逼向着柳如生走去,细长的眉眼斜过身前的男子,冷声道:“这一局棋结束了。于是,你们也都结束了。”说完,起脚就要走。
柳如生低下头,半闭着眼睛,脱口而出:“你真的不去看看她吗?现在的她一定……”
吕沛竹驻足,转身,浅浅一笑:“哦,对了,忘了谢谢你所做的一切了。”男子笑着走近,因为本就比柳如生高出半个头,便低垂着眼帘看着身前隐忍着愤怒的人:“你在为她难过吗?”
柳如生倏地伸出拳头,想要一拳打在死狐狸的脸上。狐狸一躲,脸上的笑意更重:“你真是条狼,别忘了是谁在救你出虎口。”接着,冷哼了一声,在月光下,慢慢地背手踱步离开。
柳如生独自站在原地,恨恨地咬着牙,眼里满是愤怒的抬头。
更夫打过三更的时候,柳如生始终放心不下,悄悄地避过众人,一路到了行季的门前。屋子里的灯火还亮着,男子侧耳上前,没有哭泣的声音。柳如生的心揪紧了一分。
推开门,见女子怔怔地坐在凳子上,面色苍白,见柳如生进门,抬起头,有些无力地喊道:“你怎么还不出休息呀?”
柳如生淡淡的笑了,真是死撑的丫头。
“睡不着,所以过来看看你。”
“不必担心我,我说过他……”依旧是疼痛,“他的事,我不会再放在心上。”
“秦春,何苦要这样对待自己,其实你一直是放在心上的。”柳如生走到秦春的身边,心疼地说道。
“或许吧,但总是一时的,过了也就过了,他本就是那样的,当年是我想得太多了。总是要结束的,总是要放下的,总是要离开的,这些,那些的,拦不住的,也只能难过难过,让自己吃一堑长一智。”秦春边说边低着头。
“傻丫头,想哭就哭吧。”柳如生靠近,伸出手想抚过秦春的披散着的长发,终是作罢。
秦春抬头,扯着嘴角笑笑,一双桃花眼,这一刻已经成了烂熟的水蜜桃,红肿不堪。
“真是个傻丫头。”柳如生眼神柔柔的暗淡下来,将手按在秦春的肩上。
秦春抿着青紫色的嘴唇,把头低低地垂下,恰巧落在了柳如生的手臂上。柳如生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将秦春揽尽了自己的怀里。秦春的身体在一瞬间绷紧,冷笑得闭上了眼。
风萧萧地吹了一夜,晨曦露白的时候,柳如生从行季里走了出来。屋里的女子已安然熟睡。
立在窗外的人抬头看过乌云渐浓的天色,勾起一丝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