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两碗冰淇淋买来的陪同(1 / 1)
“狗狗,你说我怎么办啊?”
林次亦扒拉完了玻璃碗里的冰淇淋,眨巴眼望着对面的男孩。
他本来白嫩跟包子一样的脸,现在皱成了千层饼。
“余榭起,我再说一次,请叫我的大名。不要跟着林其瑞叫我小名,难听,庸俗,凡人!”
彼时小学六年级的林次亦搜肠刮肚,从课本里搬出了几个近义词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噘嘴,刘海被汗浸湿,凝成了根根分明。
深谙她小炸毛本性的余榭起,低头看了看自己碗里未曾动过的甜食,推了过去,“给你吃。”
心里小窃喜,面上却是大大的平静,林次亦装作不是很在意那团粉色东西的样子,拉长声,“我……”
“我爷爷说,甜的吃多了蛀牙。”
下一秒,她就从善如流地攥到了自己掌心,“那我就不客气了。”
林次亦咬下馋了很久的那颗乌梅,果然很酸。
她微眯着眼,从缝隙里看余榭起,他还是愁天愁地的样子。
“诶,你说的那个什么招募……”
“YL公司……”
“对,去吧去吧,去试试。”
她的眼神很鼓励。
他瞬间接收到来自友情的支持,亮闪闪地看着她。
“想让我陪你去?”从穿着开裆裤起就建立起深厚革命友谊让林次亦瞬间了悟。
舌尖的冰淇淋刹那没有之前甜了。腻腻地坠在心里。
真是个麻烦的小孩啊。
同为小孩林次亦发出了一声感叹,转念想到余榭起家里那三个人民教师,还是耸了耸肩,很大义凛然的说好啊。
“你觉得我能行吗?”
余榭起皱眉,苦着脸。
“行啊,特别行。”竖起了大拇指,林次亦真心实意地含着巧克力,脆脆开口,“毕竟在我们还在唱儿歌的时候,你已经会唱啥泰坦尼克号的主题曲了。”
无言地盯着她,余榭起还是很苍白地给自己辩解了句,“我是喜欢唱歌。”
“了解。”扔下勺子,林次亦笑嘻嘻,很明显是一个被喂饱后的谄媚笑容。
算了,这只贪吃狗,自己说了也不懂。
但至少得到了一个同行的承诺,余榭起还是觉得那两碗冰淇淋没白花出去。
“走了,回家。”
拎起书包,两道小小的身影被夕阳的光辉温柔包裹了起来。
“林次亦,你今天还来我们家吃晚饭吗?”
想了想冰箱里的蛋炒饭,摇摇头,略有几分开心的说,“我爸今天中午换班的时候回来了,给我做了午饭。剩了一点,叫我晚上自己热着吃。”
余榭起立刻想到了爷爷的话,“林次亦要是说了不来的话,你就不要死赖拉着人来了。”
只是他觉得,独自一人捧着饭碗蹲在门口的林次亦看起来特别像一条如假包换的真狗狗,等待人去摸一摸头,或者是陪她说说话。
可是她不缺朋友啊。在班上笑得最大声的那个,肯定是她。每天被一群小姐妹拉着亲亲密密地去玩跳皮筋。
只有自己知道,她的秘密。
林次亦对着从书包里倒出的书本文具发起了愁。
这个黄色的笔记本,不是她的。
但她很眼熟——江元元的。
那个有点小聒噪的家里很有钱的小姑娘。也是林次亦在班上最谈得来的朋友。
犹豫了片刻。
林次亦翻开了,确认是不是两人拿反了语文日记本。看到字迹的瞬间,她就知道自己的判断错了。
既不是拿错了,也不是日记本。
练字的。大概。
江元元的字跟她可爱的脸很是不符合,狗爬一般,歪歪扭扭的大字占据了林次亦的眼球——她没办法忽略那无数行相同的字。
对门那个麻烦的小男孩的名字。
余榭起。
马上迈入初中,女孩子们随着身体的发育,接踵而来的是心里开始蔓延起的蠢蠢欲动。
余榭起这种小白脸很容易成为目标。
小白脸?咦,她无意间用的什么词。从奶奶口中经常听到的三个字,用来称呼拐走她妈的那个年轻男人,被老人在唇齿间咬碎了般狠狠念出来,往往还要附赠一个早就看你不成器的犀利眼风给林次亦的父亲——老是在旁边打圆场的可怜男人。
不行不行,这个词怎能送给余榭起呢。
他可经常给自己吃东西的。
打定主意,林次亦合上了本子,装作从没打开过。默默跑进房间里,床头柜是被一把灰色小锁上死了的,她从枕头里摸出钥匙,没什么表情地打开,拿出个黑色小盒子,里面躺满了红色的钞票,零零散散十几张的样子。
飞快抽了一张,林次亦又将她的秘密天地锁好——爸爸看见了会不开心的。尤其是刚搬家时那些邻里间窃窃私语的自作主张的冠予他的吃软饭的称号。
不太能具体理解那三个字的意思,林次亦却能本能感受到那个男人的沉默和不喜。也就很乖地把每次和母亲见面时被硬塞到口袋里的钱,藏得好好的。
这又是余榭起不知道的小秘密了,他的印象还停留在林次亦幼儿园的最后一年,她们家正式只剩两人,梳着羊角辫的她,捧着碗蹲在家门口,委委屈屈的扒到嘴里,不是真的有胃口吃下去,嘴里还哭喊着,涕泪横飞,在望着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女人。
跑到小区门口的超市,林次亦又和余榭起打了个照面,他捏了瓶酱油,抓住了她的小辫,“去干嘛?”
“买本子。”叹了口气,林次亦觉得这本来是个不必要的开销的。日记本第二天就要经由课代表收到老师手里了,她没有不交的胆子,但也不想跟江元元联系去拿回来。
她家林立于让小孩子羡慕不已的别墅区,离这太远了。
“你爸回来了吗?”
“没,他现在估计在大学城那边呢,据说晚上打车的人多。”
嘴刚歇,林次亦扬起了眉,果不其然看到了余榭起小大人般的神情,像是说你一个人在家太危险了之类的。
每次都这样。
林次亦都看烦了。
于是近了一步,站到了余榭起面前,目测了下两人现在已经逐渐拉开的身高差,即使只有半个脑袋,还是让她不爽——明明林其瑞也没亏待她,每天鸡蛋牛奶的好好伺候着。
“你在担心我?”
余榭起干脆地点点头,“你不知道吗,小区外两条街,前几天有个阿姨在那里被抢劫了。我们这个小区……”
“那我晚上来跟你一起睡吧。”
林次亦很干脆,很无邪地说。脸上的神情像是挑衅。
“你……你说什……什么……”余榭起果然结巴了,一抹夕阳红蹿上脸颊。
“男女有别你知道吗!”半晌才正色说,不自在地捏紧了那瓶无辜的酱油。
这个年级的男孩子,浮躁的心比任何人更甚,于是开始了阅读一种不可描述的书籍之路。
林次亦听说过这些神秘的书籍和影像,不知道余榭起是否也随波逐流了。估计他家那三位人类灵魂工程师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现下看他的反应,果然是这样的。就像一只愤怒的小宠物,嘴里哼哧哼哧还冒着热气。
“我当然知道,所以麻烦你不要多说了。这些事还得我自己来克服和解决,不是吗。”林次亦背着手,捏着钱,看起来比他还小大人。
趁余榭起还呆在原地,她麻利地钻进了超市,耳朵里隐隐约约捕捉到了一句带着几分别扭的话,“明天早上老地方见。”
属于小男孩的气急败坏的,又清澈飞扬的声音。
很好听,很适合唱歌。
胡乱应了声,林次亦眼神钉在了头顶的架子上。离她手可以够到的还有几十厘米远,一本中等厚度的硬壳本像是在朝她招手。
纯白背景,中间用黑的线细细勾出了一个星球的模样。
很喜欢,第一眼就很喜欢了。
但是,拿不到。
哭笑不得地踮脚,再踮脚,以小腿都快抽筋的力气还是够不到。
林次亦抹了抹额头的汗,打算放弃。
“小姑娘是要这个吗?”
有一道好听的声音传入耳中,瞬间激荡起了些什么。那是一道已经介于男孩和青年的声线,说不出的感觉,贴在皮肤上。
林次亦扭头,一个男生站在她背后。
高高扬起的手里,很轻易地捏着她想要的本子。
比她直接高了半个身子。穿的黑色T恤和同色短裤,轮廓已经趋近于大人的样子,眉梢眼角挂了些清俊。
林次亦看着他的眼,愣愣点头。
男生顺势蹲下,把本子递到林次亦手中,顺手摸了摸她毛绒绒的小脑袋。
“我不叫小姑娘。”
她脆生生的一句话拉住了做了好事就打算走的无名雷锋。
他讶异地挑了下眉,很好脾气地转身,刹住了前进的步伐,问,“那?”
“我叫狗狗。”
……
男生似乎没忍住,笑了,摆摆手不知作何回应。
林次亦回过神,自己竟然不小心就把最怕人知道的小名流利且大方的说出来了。但,这个哥哥笑起来的样子,跟身边那群只会扯小女孩裙子辫子的麻烦精小男孩们比起来。
真的很不一样。
很亲切,很随和。
她挠了挠脑袋,如蚊子般呐呐出声,纠正自己残存无几的形象,“林次亦。”
“我叫林次亦。”
“你……”她突然有点不敢问,自己这样做好像有些奇怪。
男生看了半途无声的林次亦,笑了笑,说不清什么意味,眼里就多了几分轻松。伸手拿过了她的本子,转头巡视了片刻,拿了支试写的笔,在第一页写了两个字。
楼晓。
字很好看,没有一般男生那样狗爬式的不美观。挺整齐,跟字帖上拓下来的相差无几。
林次亦那个时候还不懂字有风骨是什么意思,只是很虔诚地夸了句好看,跟自己用尺子比着画了三年的字比起来,活络多了。
又字正腔圆地念了下男生的名字,跟被点起来读课文的时候一样,就差摇头晃脑了。
但林次亦不会,她深觉那样的做法太傻,只是轻快的念着,“楼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