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究竟谁能高兴得起来（1 / 1）
世间之事未免太过巧合。当初约定好每场比赛间隔三天，而如此算下来，比赛射箭的那天恰巧是八月十九，正是离别的前一天。
尽管皇后开始时坚持反对，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她反而更想知道爱子能否实现自己的诺言。于是在皇帝的默许之下，比赛定在行宫内的马球场举行，皇后也将观战。这一次，渊瑾没有来，也许她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个人，以及那个结果。于是在马球场人山人海的时候，她却在内命妇的陪同下阅嫁妆，试妆容。
贺菡真的气色看起来亦不是很好，至此，她心里是怎样的滋味，我似乎也能够想到几分。
意外的是，李濯也没有来。默然垂首，心里却感到少失了一些什么。
“也许是有什么更重要的事耽搁了吧。”檀月只随意地答道。
“可是，有什么事比赛更重要呢？”钱宛妤温柔一问。
“结果可想而知，即使是来了也没什么价值。”鸣潇公子倒是一脸的淡定从容。想到高鸣潇对宛妤的心意，不由悲从中来。再看宛妤，安静地坐在那里，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又有几人能看出她内心真正的想法？
不多时，皇后便到了。众人行礼之后，便宣布比赛开始。李湛的头发绾在脑后，一身天蓝色的骑装，只是眼神里有着淡淡的哀伤。而贾安国则是一袭黑衣，处处透这难以掩饰的霸气。忽然觉得，若他不是叛国的乱臣贼子，我也许会很欣赏这个人，最上乘的骑术，笔法娴熟的泼墨，翩翩佳公子的样貌，只可惜，我们不是一路人。
每人十箭，交替开弓。这时的檀月倒比我更加紧张，紧紧地捏着我的手，我则出奇的平静。直觉告诉我，这是一场必输无疑的战争。那首签诗，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
然而事实却出乎意料。八箭之后，李湛只落后贾安国少许，若后面两箭超水平发挥，赢了贾安国也不是不可能。我们都有些吃惊，人群已经开始骚动了。
第九箭，不可思议！他竟然正中红心！
人群沸腾了，菡真一下子站了起来。
贾安国的神色显出了些许慌张，皇后则洋溢着掩饰不住的笑容，就连平常很少开怀大笑的张女御也禁不住展露出了最灿烂的微笑。我却笑不出来，却紧张得很，结果到底怎么样，我们都无法预料。
最后一箭贾安国先发。相比前两场的春风得意，志在必得，此时的他竟然皱起了眉头。第十箭他的成绩平平，好机会！若李湛能射入内心，那么赢他就是势在必得！人群乱了起来，菡真已经跑出了观席，到了场边。
李湛开弓上箭，瞄准红心。
可是，他却迟迟不放箭。是紧张了吗？此时他应最有动力了啊。沸腾的人群渐渐平静了下来，等待着他的最后一发。
长久的瞄准，
然后——
他将弓箭缓缓地放了下来。
一片哗然！
“殿下这是怎么了？”高鸣潇大吃一惊，问道。
就连李潜也无法理解哥哥的举动，“他笃定疯了……”
“这么好的机会……他……到底怎么了！”连檀月也忍不住抱怨道。
贺菡真更是花容失色，惊得一动不动。
“我输了。”李湛只是平静地说了三个字。
这下，就连贾安国也无法理解了。
人群更乱了。我抽身离开马球场，想回到椒房殿去。走到花园里时，却发现观角亭里有人，仰头一望——正是李濯。他双手背后，静静地望着马球场的一切。
盛夏的阳光照得我，一阵眩晕。
临行的清晨，我们都起得很早。窗外夏意已渐渐退去，竟有喜鹊在鸣叫。檀月听到这报喜鸟的叫声，禁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衣架上是簇新的红衣——那是为了图喜庆才分发给各宫各所的宫人的。然而此时，究竟又有谁能高兴得起来？
我和檀月二人代表皇后，便早早来到了含芳阁。含芳阁外站满了宫女内侍，簇拥着豪华的步辇。渊瑾在闺房内梳妆，身边的贴身女婢春兰在暗自垂泪——她亦须跟着主人陪嫁到剑南。清晨的阳光照进浮着暗香的闺房，安静地只能听到玉梳与秀发相摩擦的声音。
艳丽的嫁衣铺展在床上，垂下精致的流苏。渊瑾面无表情地扑粉、梳头，让人捉摸不透她心内在想什么，只听得她问道：“春兰，老爷夫人到了吗？”
“是，一早就到了。”春兰勉强答道。
“为什么不让他们进来？”渊瑾急切地问。
春兰显得有些着慌，“这……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不让……”
“算了，”渊瑾放下梳子，插上了最后一枝金钗，“娘娘也是为我好。”
她直起身来，理了理裙摆，让春兰帮她穿礼服。“空蝉，小九她……来吗？”
我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檀月接口道：“小姐，这个时候，他应该不会来吧。”渊瑾只长叹一声，道：“我真的很好奇他昨天为何会做出那样的举动，是真的想通了吗？”
“我拜托你们两个一件事。”渊瑾温柔地看着我们，“如果有一天他愿意说出原因的话，记得一定让他写信给我。”
我们用力地点点头。
张女御款款地走进来，说道：“小姐收拾好了吗？贾公子已经向皇上行过大礼，现在正在太平门外等候呢，我们该走了。”
“好，这就走。”渊瑾微微一笑。忽然想到了什么，返身走到红木柜前，取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里面是一枝极其普通的钗子。“这是我过十二岁生日的时候，小九送给我的，虽然破旧了许多，但好歹有个纪念。毕竟我一直把他当弟弟看，这一分别，到底有些不舍。”
渊瑾又端详了那钗子许久，笑道：“走吧。”
望着她着血红嫁衣的身影渐行渐远，我与檀月的泪水亦模糊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