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算是好聚好散吧(1 / 1)
正月里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快乐,大家不必工作,聚在一起聊聊天,打打牌,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因此连时光的流逝都不曾留意。
今天便是正月十五,明天我就要离开延嘉宫,回到皇后的身边去了,但我还是犹豫着没有告诉李湛,不知该怎么开口,也不想开口。可是今天,是非说不可的时候了。
宫里的元宵一般都是中午吃,因为晚上还要开盛大的宴会,一则宣告正月休假期的结束,二则为春节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原本檀月叫我回安乐宫一同吃,只是我选择留在延嘉宫,毕竟这是我和他的最后一顿饭,算是好聚好散吧。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贺菡真也来了延嘉宫。
小宫女们对它既是羡慕,又是嫉妒,总之她每次来都惹得一堆人在外头叽叽喳喳。而我这次是真的有些讨厌她了,我原本是想午膳时告诉李湛我要走的这件事的,她一来,让我怎么开口?她倒成了看好戏的人了。
罢了罢了,眼不见心不烦,反正是最后一天,她讥笑也好,得意也罢,我都不跟她计较了。从今以后,我与李湛便是陌路人,也再不会与她争抢。
午膳自然是无比丰盛,李湛高高兴兴地坐在上首,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他倒是真的高兴,过年这几天他宫里宫外到处玩,都要玩疯了,我只跟他去了左相府,其他公子哥家都是菡真陪他去的。
“菡真,邵公子赏你首饰时你应该接下啊,为什么不要?”
“他是个少爷,赏别人的丫鬟首饰本来就不合礼数,我要是收了,算怎么回事啊。”菡真跟李湛说话向来十分随意,有时连敬语也不用。
“那倒是,他是京城有名的花花公子,虽说心眼不坏,不过你还是离他远点吧。”
“空蝉,你怎么了?怎么闷闷不乐的,过年你不高兴吗?”
我正扒拉着碗里的汤圆,他这么猛地一问,倒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没,没什么……”
菡真看着我时,总是一副瞧好戏的表情,我真的很不喜欢人家这样说我,好象我是什么跳梁西小丑似的。
“姐姐这话就不实在了,妹妹可听说,皇后娘娘让你节后回安乐宫去呢!怎么,莫非你舍不得回去,才迟迟不说?”
菡真竟一股脑的将我要说的话全都说了。
李湛一时没反应过来,竟愣住了,半晌才问:“母后让你回去?空蝉,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殿下……”我整理思绪,竭力忍着自己的情绪,“不过是这几天的事情,您一直忙着,我也就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跟您讲。我原本就是安乐宫的人,皇后娘娘让我回去,也是理所应当的。”
我特意加强了“皇后娘娘让我回去”这个意思,摆明了用皇后来压他。无论他心里是怎样的想法,都不可能忤逆皇后。
李湛沉默半晌,才道:“既然如此,你就回去吧!记得常来玩啊。”
他特意露出笑容,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竟没想到,他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讲,这比菡真奚落我一百句还要让我难过。
原来我在他心里一直什么都不是,他连一点不舍都没有,那我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呢?一切都只是我的一相情愿罢了。
“我吃饱了,先告辞了。”我放下几乎没动的碗,逃也似的离开了正殿。
刚一出门,我的眼泪就落了下来,心里堵了块石头似的,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空蝉姐姐,你等等。”
我一听是菡真的声音,连忙擦干眼泪。
她追了上来,得意地一笑:“空蝉姐姐,你哭了?”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端详我的脸,“心疼”地说:“姐姐就算是离开延嘉宫,也没必要哭啊!又不是没机会见了。你说是不是啊,姐姐?”
我撇过头去不看她,答非所问:“我没哭。”
她冷笑两声,说:“总之,谢谢你了,姐姐。”
她把“姐姐”这两个字咬得极重,像是在嚼东西一样,是啊,胜利的果实是属于她的。
只是从此以后,这一切,都与我无干。
元宵宴会一直开到很晚,这次我一直看到了最后。其实心里不舒服,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我呆呆地看着眼前眼花缭乱的歌舞,欢乐的人群,一点感觉都没有。檀月也看出我心里不好受,所以没表现出多高兴,倒让我觉得怪对不起她的。
回延嘉宫的路上碰到了六皇子李濯,他友好地跟我打招呼,而我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他关心地问。
我摇摇头,似是疲惫不堪:“没事……我只是有些困了……”
说完我便行礼离开,此时我再也没力气面对任何人。
欢乐的人群似是没散完,现在就进去怕是会碰到人,又得一番寒暄。为了避开人群,我独自一人来到了清水湖。月至中天,远远望向湖心亭,想起了那天他和菡真在这里赏雪的情景,心里仿佛又吹进了风雪,再笑不出来。
周围人声越来越小,我也是时候回去了。我已经下定决心,一会儿收拾好东西就走,所谓的明天已是今天了。
人们热闹了一天,这会也困了,况且明天还要工作,所以这时大部分人已经进入了梦乡。当我走进延嘉宫时,早已没了人声。
东西不多,本来也没打算长住,所以没多久就收拾好了行李。呆呆地望着一如我来时空荡的房间,心里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惆怅。愣了好久,我又拿出墨和纸,决定写一首诗,算是道别。
无题(1)
枫叶初丹槲叶黄,河阳愁鬓怯新霜。
林亭感旧空回首,泉路凭谁说断肠?
坏壁旧题尘漠漠,断云幽梦事茫茫。
年来妄念消除尽,回向蒲龛一炷香。
写好这诗,我将其折了两折,压在了枕头底下。若他有一天能看到,那便是苍天垂怜;若他永远也看不到,那我也不怪谁,一切都是命运。
我轻轻掩好门,离开了绿葛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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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自陆游《再游沈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