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五十一章(1 / 1)
皇后/宫中染/疾恙,决/意留书赴/汤山
春去秋来,冬去夏至,两年的时光转瞬即逝。胤禛与舒敏将前朝与后宫的几个不安分之人想办法整治之后,朝内朝外都呈现出一种令人羡慕的和谐与富足。
两年期,胤禛听十三与舒敏的建议,专门给了允禩一个可乘之机,果然,蓄谋已久的允禩迫不及待地钻进了那个貌似机会的圈套之中。当时允禩伏法满朝皆惊。毕竟,太子尚未废位的时候,和八皇子也斗了近二十年,可即便当时太子在明处,八皇子在暗处,两人也依旧是半斤八两旗鼓相当,可谁知道,到了八皇子与皇上之间的斗争,就成了皇上这般压倒性地胜利了。
胤禛此举,也让很多对自己如今跟着的君王有些质疑的人瞬间打消了心思。如今的万岁爷无论是当初做皇子还是做亲王,总是不动声色。虽说有的时候处理问题的手段稍微狠了一些,可那也只是对穷凶极恶之人的震慑,很多人并不觉得,是四皇子本人有什么能力。毕竟先皇在世时,满朝文武皆知,四皇子是唯一一个一丝不苟为先皇办事儿的人。
只是到了如今,众人才发现,当初四皇子为先皇办事是不假,毕竟这大清的江山始终是大清的江山,但,若是认为成了万岁爷的四皇子只会照章办事,那可是他们最大的误会了。
胤禛捉到了允禩的马脚,本想放他一马,让他做个无权无势的庶民,如大阿哥那时候便好,却被十三和舒敏力劝了一番,甚至远在西北的允禵都修书回来,让胤禛不要顾及兄弟之情,篡位之人要严加惩办。
因为允禵与年羹尧的努力,北方战事几乎稳定,二人已准备班师回朝,只是此番回京,允禵身为郡王可能会在京中长住,年羹尧却需要作为驻守将军,将前线战事汇报之后就即可奔赴西北。
这也算是胤禛不得已的举动。自从二年初新选秀女入宫,和妃年氏就有些不安分起来。只是当初在年氏入亲王府的时候,胤禛就已经派人做了些措施,让她没办法做出什么大的动作。但若是年羹尧回京长住,年氏再偶尔将年羹尧召入宫中,胤禛便不能保证他们兄妹二人会不会做出些什么来了。
毕竟舒敏的兄长博琥查,胤禛是很清楚的,若是舒敏受了委屈,只怕博琥查也能一下子扔掉沿海防务马上回京为舒敏撑腰。但一码归一码,若是年羹尧也真有这般做法,就无疑是让胤禛与舒敏为难。
当初年氏入亲王府,第二日胤禛便派了影卫带她进了暗室,与她立下了约法三章,这事儿舒敏并不知道,只以为年蕙瑕是真的改了性子安分下来。但胤禛做归做,却不想因此把事情变得麻烦起来,正好年羹尧也是个喜好驰骋疆场的性子,让他在西北守着也不是什么太差的事情。
但说是这么说,看着最近兵部报上来的军需单子和银两账册,胤禛却是有些咋舌,近一年多,允禵带着人马驻扎在乌兰布通,并不在很前线的地方,年羹尧的人则是分布在雅克萨与昭莫多库伦一线,毕竟允禵怎么说也是王爷,还是他的亲弟弟,胤禛自然不会舍得将自己的亲弟弟放在最前线去。可年羹尧报回来的军需单子与银两账册,竟是乌兰布通驻兵的七倍以上。这一条无论是熟知兵务的十三,还是素来了解军务的老五,都觉得数字太过庞大。胤禛看着这数字也觉得略微心惊,可他毕竟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愿胡乱下结论,便想着等他们从前线回来再说。
对于舒敏来说,这两年虽然小打小闹不断,可日子过的也还算恬淡。年蕙瑕不愧是个有心计的,也幸亏舒敏从来都不觉得她会有改邪归正的那一日。新选秀女中很有几个小姑娘长得秀色可餐,可是因为之前胤禛与舒敏已经定下了那些针对新选秀女的条条框框,舒敏起先也没有当回事。
只是到了后来,这年氏做事情便总是有失分寸,舒敏本来想把精力都放在养孩子上,不愿太关注这后宫琐事,可娇容就算受舒敏信任,终归也只是谨妃,很多事情没法下手。舒敏便抽了个时间,将那些出头的椽子都想了个办法处罚了一番,有几个肆意妄为的小姑娘被直接赶了出去。
这般做了,也算是杀鸡儆猴,年氏将那些表面上的小动作都放到了私下,而自从那次跳舞之后被舒敏整治了一番的舒兰更是安分了不少。
这一日,舒敏在坤宁宫里教小儿子花卷念千字文,绫罗进来说,宜娘子舒兰小姐过来觐见。舒敏皱了皱眉,不知道自己这个妹妹究竟想做些什么,便挥手让绫罗把她领进来。
舒兰进了坤宁宫的内殿,便看到了坐在贵妃榻上一脸温柔教小阿哥认字的舒敏。岁月并没有在这个被很多人优待的女子身上留下多少痕迹。三十岁出头,对与舒敏来说,只是更多了意思温婉柔顺的气质而已。只是这温婉柔顺,只怕也只是对着万岁爷和这些阿哥格格,她身上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贵气与高雅并没有因为她的温柔而减弱。
舒敏听到脚步声,抬眼看去,发现是穿了一身水绿色旗装的舒兰,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微微笑了笑,“兰妹妹来了?”然后扭头叫来了弘晔的奶娘,将孩子抱去了西偏殿。“兰妹妹可是有什么说的?不放说与本宫听听。”
想必舒敏年轻时清脆的嗓音,已然三十出头的她嗓音是温柔了几分,可并没有因为这几分温柔,便因此听起来让人觉得亲近可欺,倒是让舒兰更觉得,这是一种上位者表现出来的平易近人,越发地不好接近。
踯躅了一下,舒兰跪倒在地上,“奴婢没什么出息,还求娘娘救一救奴婢。”
舒敏脸上笑意未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兰妹妹这话说的,怎么好好地让本宫救起命来了?本宫只是个皇后,可不是什么能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舒兰摇摇头,“娘娘怕是不知,和妃娘娘逼着奴婢们与她一心对抗娘娘,可有些奴婢们觉得,跟着和妃娘娘,是明明白白看着就没什么前路的做法儿。但奴婢们没什么办法,和妃娘娘总会想法子捉住奴婢们的错处或是别的什么把柄,实在不行的,便从外头找了法子,用家人们威胁。奴婢们也是没办法了,这才来劳烦皇后娘娘的。”
舒敏沉吟,用金属条儿拨弄了拨弄,手中的暖炉子,“你是说,和妃那里,还能想法子找秀女的家人出来,以此威胁这些官女子们跟着她反本宫吗?”因为舒敏定的规矩,凡入选秀女就已经有了“官女子”的身份,所以无论这些现在呆在宫中的秀女们究竟是什么身份,说她们官女子总归是对的。
“是,娘娘。”
舒敏“扑哧”一笑,“真是没想到,这巡抚家的女儿竟是这般有本事,都已经是这般处境,竟还能想出法子来威胁别人的家人,好让人家和她一心。”说着,却将目光转去了窗外,这个时候的窗户都是纸与彩纱糊的,并不能看到外面的景色,可虽说是深秋,看着这种明晃晃能照进屋内的光,舒敏总觉得,今儿的天气应该是不错的。
“舒兰,本宫问你,你可曾恨过本宫?”舒敏的声音略微飘渺,如同晴空万里中一缕一闪而过的云一般。
舒兰听了,心下一颤,藏在袖口里的拳头攥了攥,却轻轻摇头,“回娘娘,不曾。”
“呵呵,你又何必不承认,恨了便是恨了,本宫又不会因为你恨本宫,便将你怎么样。毕竟,放在这般一个状况下,很多事情,本宫不得不做,便也得由着你们不得不恨。”如果不是自己做皇后,就算胤禛是一个相对不骄奢淫逸的皇上,总还是要有几个嫔妃的,只是因为自己,反而将他们的路都堵死了。
弘历已经越发大起来了,可大概是因为胤禛与舒敏的这种教育,弘历这个与历史记载上的乾隆帝十分相似的孩子,在对待爱情和女子的问题上,反而也是如自己一般固执。历史上三宫六院,光皇后都换过好几任的弘历,却天天跟自己那两个女儿一般念着“一生一世一双人”,从小被自己言传身教的温窈更是赌咒,将来找不到一个如皇阿玛一般的夫君,便要永远跟在皇阿玛皇额娘身边。
听了舒敏的话,舒兰有些心惊,她原以为,皇后娘娘之所以将自己这些人拦在皇上能够接触到的范围之外,只是因为妒忌,却不曾想到,她竟把事情想得如此透彻。还未回应些什么,便听到舒敏没什么感情的淡淡的话音再次响起,“舒兰,如今,本宫可以给你一个荣荫家族的机会,只是,你得付出些什么……毕竟,本宫不知道自己能陪皇上多久,陪孩子们多久,有些事情,得提前做准备才行。”她是读过多年医书,自己学过医术的人,这段日子太医来请平安脉,总是面有异色,自己问,太医却都说不出什么来,脉象明明奇怪,却又没人见过究竟是什么原因,舒敏又不愿让胤禛分心。胤禛现在正忙着处理贪腐与军务,那些都是很需要精力的。
拦着太医不让他们透消息,自己有私下里和医女太医们讨论,甚至连冬棋翠雪的师父都多翻了好几本古医书,可对于舒敏这种脉象却依然无解。
舒敏自己也不知道身体到底是那些地方出现了问题,只是很明显地知道,自己的身子虚地要命,虚到连孩子都没办法抱。可是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虚,好像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出去了一般。偶尔与娇容玩笑,舒敏便会笑着说,自己一定是让什么妖精吸取了精气,可她身边所有的人甚至是她自己都知道,她的身体如今的这幅样子,根本没有重新好起来的可能,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会撒手人寰。
舒兰跪在地上,并没有看到舒敏略有些悲伤的表情,只是听到了舒敏很有诱惑力的话,她稳了稳心神,却觉得,这般情况下,如果自己再继续故作姿态,反而是愚蠢。所以,虽然有些迟疑,话音有些颤抖,她还是问了出来。
“娘娘,……奴婢不知娘娘这般说,代价是什么……”略带颤抖的声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却求不得的那个机会。
舒敏轻笑,很显然,舒兰的小心思就算不用心去想也能明白,可虽是仿若轻风般柔和的语气,说出来的事情却让舒兰一怔,“兰妹妹是个直爽的,只是本宫没什么别的要求,只希望,若是本宫能给妹妹提供了这个机会,妹妹要与本宫约法三章,发下毒誓。第一,本宫既然已经做了恶人,便不怕做更多次,所以,妹妹若是想要走上这条路,便得服下一种特殊的药剂,这药剂可让女子终身不孕;……”
看着舒兰略带惊惧的面容,舒敏脸上的笑容仿佛刚刚说的事情完全没什么可怕的,平静温和地如同在谈论今日的天气,可跪在地上看着舒敏的舒兰却是瑟瑟发抖。
舒敏看着舒兰单薄地颤抖着的身子,和微微开启想要说话的粉色樱唇,轻轻掩着嘴笑了,然后摆了摆手,“兰妹妹先别着急,还有第二条,和第三条呢。这第二条啊,是要对本宫的孩子视如己出,不过也是啊,这后宫之中只有这几个孩子,又怎么可能不将他们当做自己的孩子呢?你说对不对?”
“至于这最后一条,便是,你活一日,就需护佑这江山一日,时时处处听万岁爷的每一句话,照顾他的衣食住行,要比太医还关心着他。这三条,缺一不可。”舒敏说完,看着跪在地上的舒兰,“不知道妹妹听了这些,还想让本宫提供这条路吗?”
舒兰握了握拳,“娘娘与奴婢说的,这根本就是条死路!除了荣荫与面子上的尊贵,根本就没有别的什么活路,一个空架子罢了!”
舒敏轻蔑一笑,“难不成,兰妹妹还觉着,这是条荣宠无限,幸福安康的路吗?妹妹未免想的太过美好,自古深宫之中能得无上荣宠之人,哪个不是踏着鲜血与尸骨爬上来的,哪个在坐到这个位置上不是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整夜整夜噩梦,防这个怕那个,生怕某一日就一命呜呼。如今,本宫替妹妹把这些扰人清闲的事情都解决掉了,妹妹难道会认为今后便会踏上一条轻松惬意,荣光无比的道路吗?”
舒兰这下子彻底坐到了地上,“那,若是旁的人来相求娘娘,娘娘还会这般约法三章吗?”声音嗫嚅,显然早就没了之前鼓起来的那些勇气。
“相求本宫?妹妹这话说的也还真是奇怪了。便是今日本宫与妹妹所说,也不是妹妹求来的吧,若本宫要铺的这条路无论是谁都能随便来求着让本宫给她铺路,未免也活得太随意了些。”剔着指甲,舒敏现在的表现是十足的恶人,看着犹疑不决的舒兰,舒敏朗声叫道,“绫罗春书,本宫要歇着了,你们来送客吧。”她不急着要舒兰的答案,甚至说,舒兰究竟愿不愿意走这条注定孤寂一生的道路根本就不是很重要,她的身子就算是撑不下去,这江山也有胤禛守着,这后宫,也尚有娇容帮她看着。
想起这两人,舒敏的心便软了下来。如果说她是一只坚硬的贝,那这两人便是她的两片壳了。春书和绫罗送客出去,再回到内殿便发现站在贵妃榻前摇摇欲坠的舒敏。
“主子……主子!主子您怎么样?”舒敏面色苍白地软在贵妃椅上。和舒兰的交谈实在太过消耗她本就不多的体力了,只是,她现在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身体是这个样子,不然,她想要做的事情便会变得被动,宫里所有居心叵测的人,一旦知道她现在已经是这样的身子,必然会让事情朝着一种极端的恶态发展下去。只是……看了看春书端来的参汤,舒敏苦笑,她这副身子,到如今都找不出是什么缘由变成这幅样子,只怕真的是命不久矣,亏她刚刚还在那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其实自己不也是“不知哪一日就一命呜呼”的那一类吗?
只是现在,舒敏还没有时间可以用来自怨自艾,年蕙瑕正在努力集结势力,她必须为胤禛留下一个稳定的后宫,也为自己的孩子留下一个安全的环境。舒敏将参汤勉力咽下,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吩咐绫罗,“绫罗,将谨妃请来。”
静恬斋,因为舒敏刻意的掩饰,李娇容从来不知道,舒敏的身子已经到了一种无法挽回的程度,甚至可以说,她自从身体坏掉的那一日开始,便再无好转的可能。她只是好奇,向来都是打发小宫女来找自己的皇后娘娘怎么会让自己身边的贴身宫女来静恬斋。本想着让梨花儿吩咐小厨房做些糕点拿去,却被绫罗委婉地催了一下,“谨妃娘娘,我们主子向来是个随性的,只是,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还请娘娘快些和奴婢去坤宁宫吧。”因为,她真的不知道她们主子能撑到哪一刻。这几个月,主子都努力撑着,不让小主子们知道,不想让万岁爷看到,更不愿在那些官女子们面前露了怯,可就算她们不懂,也知道,主子的身子骨即便是静养着也不知能撑几日。
李娇容本来有些诧异,可看到绫罗眼底的血丝与微微泛着红的眼眶,突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随便叫了个小宫女告梨花儿给自己看门儿,便跟着绫罗急匆匆朝着坤宁宫走去。
坤宁宫内殿一个连胤禛都未曾进过的房间内,点着很多的烛台,而在这些亮光的映照下,舒敏本就苍白的脸色便显得越发地清冷起来,甚至都有了些透明的感觉。她穿着一袭绯色旗装,两把头上点了几个小宝石卡子,正靠在贵妃榻的靠背上闭目养神。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舒敏抬起头来看着一身靛青色旗装,即便已近四十岁却依旧美丽的李娇容,微微地笑了。那笑容很是暖心,却又让看着舒敏笑容的娇容有一种,这个人,这个微笑,都好像马上便会随风消逝的感觉。
“娇容,你来了……绫罗,你们都下去吧,我和娇容说说话……”声音轻飘飘的,是从未在舒敏身上见到过的虚弱感觉。
李娇容听的关门声,便马上扑到了舒敏身边,开腔已经是带着颤抖的哭音,“娘娘,娘娘你这是怎么了?嗯?”在她的印象里,这个女子从来都是健康的,充满活力的,伴随着动听的笑声,怎么会是这么一副样子。
舒敏笑着安抚着她,微凉的手掌附在她的手臂上,仿佛一片没有分量的羽毛,“你总是这么见外,我从来都是叫你娇容,可你却从未叫过我的名字……当初叫我夫人,进宫了便叫我娘娘了……”
李娇容压着哭声,“你怎么总是这幅脾气,现如今你瞧着都这般样子了,怎么还是这样说着闲话?你这幅样子定是没让万岁知道的,你私下里找大夫医治了吗?嗯?”舒敏这幅样子,一定不是最近才变成这般的,拖了这么许久可宫里愣是一点儿风声还没有,那万岁爷那边肯定也是瞒着了。李娇容现在就是恨自己平时总是过来,却没那些细心,没发现舒敏的不对处。
听了娇容有些着急的语气,舒敏笑笑,“你看你,总是说,你明明比我大多了,遇到我的事儿却总是着急。我这身子,我自己清楚,与其大张旗鼓地让天下人都知道,还不如做些准备……”
“你这是什么话?不行,我得去找皇上去……”
“娇容,你别急……我这身子,是真的没救了……”舒敏语气清淡,却说了这样一句话。
李娇容听了,愣在当地,“你……你这话是……”
“我自己从小学着医术,身边也一直有医女跟着,冬棋翠雪她们的师父又是神医……更何况,自从我觉着自己的身子出了问题,便秘密找太医院所有太医来探讨过,可没有一个有办法……只能这么撑着,耗着,挺着……没用的,就算找名医,也拿我这身子没办法的。”
“这怎么可能,这世上怎可能有这种没法儿医治的病?!”很显然,对舒敏的病情,李娇容是没法接受的。
“娇容,若这是病,我也不信,可,这是命……脉象无异,无论什么诊治法子都用上了,可什么不对都觉不出来……娇容,这是我的命……”本来来到这个世界,拥有这个身份,本就是一个注定的悲剧,可是她又将很多历史记载的东西改弦更张,天机不可泄露的执严法师在与太后说了她的身份之后,便坐化圆寂,她做了这么多事情,又怎么可能好好的长命百岁?
坤宁宫的几个大宫女并不知道自家主子与谨妃娘娘密谈时究竟说了什么,只知道谨妃娘娘离开的时候,面上略有不甘却无奈的表情,带着泪痕的脸庞,和自家主子恬淡的微笑。
六日之后,官女子舒兰再次来坤宁宫觐见皇后,依旧被皇后请去密谈,因为皇后的旨意,坤宁宫中并未有人将这些事情禀报本就日理万机分外忙碌的万岁爷。近两个月一直早出晚归的胤禛只是觉得自家夫人最近是不是累了,总是睡得很早,也没有多想。依旧是忙着自己的事情,对自家媳妇儿从来没有任何疑心的胤禛自然不会知道,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舒敏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他只是每天悄悄地来悄悄地走,因为最近略显紧张的军务,甚至连舒敏已经很久不来乾清宫给自己送午膳这种事情都已经忽略了,毕竟就算不是舒敏亲自来,她让小宫女送来的饭菜也是坤宁宫小厨房的口味儿,胤禛自然知道,一定是舒敏比较忙了。
春书与绫罗看着自家主子在内殿书房的桌案上写了好多天东西,却没人知道主子究竟写了些什么。写了三日,第四日的早晨,万岁爷前脚刚刚离了坤宁宫的内殿,外面伺候着的绿芙便听到了皇后娘娘的声音。
“今儿是绿芙在外头吗?把绫罗跟春书叫来吧……”舒敏的声音有些软,不知道是没睡醒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春书跟绫罗听绿芙说主子叫自己,便马上从偏殿厢房进了内殿。她们从未见过主子醒的这般早,今儿这样,总让她们心里觉得毛毛的,好像要发生点儿什么事儿似的。
推开内殿的门,便看到舒敏一身浅色寝衣,抱着锦被坐在雕花拔步床上,脸色倒是不算很坏,表情也是略微有些笑意。“绫罗,又要麻烦你一趟了,你去后面静恬斋交代谨妃娘娘,该动手了。”
绫罗一脸茫然,“主子说,该动手……是?”
舒敏笑笑,“你去和她讲,她便会明白了。让她一定不要弄错了时辰,切记切记。”
绫罗虽然不知道自家主子说了什么,还是点头应着离开了,而这边,春书一边帮着舒敏挽发,一边却听了舒敏的吩咐叫小宫女们去通知小厨房,今儿中午多准备几个万岁爷喜欢的膳食,等到了午膳的时候,皇后娘娘要亲自去给万岁爷送去。
春书有些不解,也有些担心自家主子的身体,“主子,咱这都很久不去乾清宫给万岁爷送午膳了,您这身子,吃得消吗?”
舒敏笑笑,“春书,你也太小看你主子我了吧……虽说是早就没了小时候那份儿当侠女的身子骨,可坐着轿辇提着食盒走一趟乾清宫的。这本就是冬日,只要穿暖和些,哪里会有那么累?”
乾清宫,胤禛下朝之后便直接到这边来批折子。弘历最近跑到京郊大营去和他十三叔,十四叔学排兵布阵去了,温窈每日忙着管理宫中女学之事,温喜又回了怡亲王府看自己的亲生额娘。舒敏到了冬日总是嗜睡,胤禛又不愿去惊扰他。更何况,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几个大臣,胤禛产生了一种无力之感,为何这些人总是这样呢,明明事情已经说得清清楚楚,可他们却还是想要反驳。胤禛想想这些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想要将那些自己与几个王爷一同设计出来的利国利民的规定改变的大臣,就有些怒向胆边升。
好不容易把那些人打发了,捱到中午,胤禛刚打算坐下歇口气,高无庸却从外面进来禀报说,官女子舒兰小姐来乾清宫了,说有关于皇后娘娘的事情要说。
胤禛皱皱眉,不说别的,就说与自家夫人的亲近程度,这十几二十年下来,只怕连岳父岳母大舅兄也没办法拍着胸脯说,他们比他这个做夫君的更为亲近。只是,这舒兰小姐,怎么说也是敏敏的族妹,自打她进宫之后,敏敏对这个姑娘的态度就挺暧昧不明的,这么贸然拒绝,似乎也不是很好,可让她进来,又有一种被人算计的感觉。
这样想了想,胤禛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让她进来让她进来……真是的,也真不知道她这时节来找朕究竟是想做什么……”索性赶紧让她进来,有事儿说事儿,说完赶紧走人。
不一会儿,乾清宫的外殿走进来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滚了毛边儿的披风,浅淡颜色的旗装,漂亮的金钗,怎么看都是个秀色可餐的美人儿。只是,坐在椅子上的皇上却没什么好脾气,有些漫不经心地,胤禛问道,“不知道舒兰小姐来找朕是有什么事儿啊?”
舒兰非常规矩地行了一个礼,可在被赐座之后,却很明显地摆出了只是想要叙旧的姿态来。胤禛也就那么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微微皱着眉批着奏折。听那个女子坐在那里说着些什么,可很明显,他完全没有听进去,可以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只是舒兰似乎也没什么意见,甚至完全不去看坐在上面的人到底是什么神情,只是自顾自说着自己要说的事情,乾清宫外殿中的两个人竟然达成了一种堪称神奇的默契。只是这种默契没多久便被打破了,乾清宫总管高无庸轻手轻脚地进殿,附在本来正在批着奏折的君王耳畔,舒兰的余光便扫到,君王的脸上浮出了一丝毫不作伪的喜色。眼底一层苦笑轻轻覆盖过去,却又仿佛在一瞬间释然,然后便是胤禛起身的声音,朝着殿外走去的声音,和舒兰跟在胤禛身后不远处听到的这位从来都不假辞色于人的冷面君王欣喜的声音,“敏敏,天儿这么冷,你怎么还亲自送饭菜来?”
不用抬头,舒兰也能感觉到自己这位姐姐从自己面上飘过去的目光,以及温和悦耳的声音,“万岁爷怎么这般说话,难不成,臣妾还不能亲自来给自己的夫君送午膳了吗?”将手中的食盒习以为常地放到伸出双手的高无庸手中,舒敏轻轻把手掌搭在胤禛递过来的手上,十指相握,“兰妹妹也在这儿啊,不如今儿中午,让御膳房送了兰妹妹的份例,一起在这边用膳算了。”明明是温和友善的目光,可舒兰看着,却总觉得,这眼神就仿佛在看一个被自己完全掌握着的木偶。
用膳期间,舒敏笑着与胤禛闲谈几句,便引了一句话题,“夫君,据说最近小汤山的温泉正好,臣妾总想去泡呢!”
胤禛用表情略微表现出些不满,“敏敏这么说,是要撇下朕,一个人去小汤山行宫了?”
“夫君也别生气嘛,毕竟夫君是一国之君,哪里会像臣妾这么清闲享受呢?夫君总不会不乐意吧?”这是在生了龙凤胎之后,舒敏便很少用到的撒娇语气,也是从两人相恋以来,胤禛就格外受用的语气。
看着舒敏难得的撒娇姿态,胤禛有些无奈地笑笑,“好好好,敏敏想去就去吧,只是,若是朕想去,只怕还要等一个月,才能跟这些文武百官交代呢!”胤禛一向是一个负责任的君王,也正是因为如此,舒敏才会贸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来。
之前,她身边的人都劝着说,让她不要一个人跑去小汤山,毕竟两个人一起过了这么许多年日子,就这么将万岁爷扔下,于情于理,她们都觉得舒敏有些心狠。毕竟,这么多年以来,万岁爷与皇后娘娘的感情她们都看在眼里。
只是,舒敏却不只是想到了这些。她很清楚,自己这是不治之症,就算张贴皇榜广求名医,也不会有人对她这种宿命般的身子有任何办法。可若是一直住在宫里,胤禛必然会自责,因此耗费人力物力,现在雍正年才到第三年,还有很多人想要浑水摸鱼,军机处尚未建立,年羹尧依旧贪墨,粘杆儿处也只是刚刚有了个影子,虽说有很多皇子归顺辅佐,可舒敏却不希望胤禛因为自己这种完全没有治愈可能的身体耗费那么多的人力物力,最后还会让人诟病。
而且后宫势力盘根错节,错综复杂,如果她不治的消息透露出去,必然会让很多别有用心之趁此机会混乱宫闱,她必须把这些事情压下来,让任何人都不能知道,暗暗把一切事情布置好,最后全身而退就好。
不过虽说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舒敏看着胤禛的眼神也还是柔情似水。她曾经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大学生的时候,和朋友们开过玩笑。想着,如果人类能够知道自己的寿命,大概很多人都会开始肆意妄为,或者是去做很多自己觉得再不做就没机会去做的事情。可如今,她却只想用最后的这一段岁月,想办法在最后好好保护一下自己爱着的这些人。这个陪伴了自己二十年的男人,大概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珍重。
“夫君这么说,臣妾是会念着你的!不过,夫君也不必担心,臣妾的几个贴身宫女,都会被臣妾带去小汤山行宫了,到时候,夫君想吃坤宁宫小厨房的吃食,可得去找苏公公了!”舒敏满脸狡黠笑意,胤禛看着心生欢喜,可被特别优待能够不必站着时候而坐在远处小方桌上吃着自己份例菜的舒兰不知怎地,看着自己这个笑意盈盈的姐姐,没来由的一阵子心酸。
她还记得,姐姐曾经问她,她有没有恨姐姐。大概是有的,虽说没什么恨的理由,那个时候的她的的确确是有着恨和妒忌的。只是后来,按照约法三章下了重誓,喝了那苦的要命的药汤之后,不知怎的,那恨的心思反而淡下来了。尤其是,那个在她面前,在所有人面前,不是优雅地笑着,便是神情冷漠的姐姐那一日泛红的眼圈,与顺着好看的面庞滴落的那一滴晶莹的泪珠,她心中的那种恨就突然变得没有任何意义了,让她觉得,之前盲目而蛮横的自己,仿若一个吆喝着要推倒泰山的蚂蚁一般。不只是不自量力,而是,可笑,那种微薄的感情,那种毫无根由的恨意,简直堪称笑话。
三日之后,皇后娘娘留书数封,分别让自己的几个儿女于半月之后再拆阅,并将这厚厚的书信做了一个约定,便带着几个贴身宫女赴小汤山温泉行宫避寒,连一向宠爱的大公主和一对双胞胎都没有随行。
坤宁宫主事宫女变成了了绫罗,以及当初先皇太后薨逝时候做了教养嬷嬷留在宫内的嬷嬷玉沁,后宫事务,被暂时交由谨妃李娇容总理,若有和疑虑,可以书信与小汤山避寒的皇后娘娘禀报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