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四章(1 / 1)
适龄女子入宫去,御前仪态丰姿现
光阴在时间的夹/缝中向来以很快地速度溜走。就像现在,舒敏已经习惯了自己是一个家人眼中成年了的孩子,也接受了自己将要入宫选秀的现实。原本想起来还遥遥无期的事,一转眼就到了下个月,近到了似乎是触手可及的程度。
对于像舒敏这样出身的女孩子来说,入宫选秀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件,就像当初若不是舒云犯下了那样的大错,按理也是要入宫参选的。
虽然是国/孝尚未结束,但是宫里还是下了选秀女入宫的圣旨,只是因为国/孝未过,选秀女子由原先的全国范围的八旗选秀变为北方出身的上三旗凡适龄女子入宫参选,而舒敏的身份更是逃都逃不脱的。
因为舒敏要入宫选秀,一向住在城外大营的博琥查也早几日就回来了,因为选秀的规矩都是由家里的兄长驾车将驾到神武门之外,何况他还要想办法挤进去,好让自家妹妹能少走几步路。
选秀那一日的早晨,天还未亮的时候,舒敏便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选秀的衣服是有颜色上的定制的,只能是水蓝色的秀女服饰。但,要求的是颜色,却不是细节。赫舍里氏又是好面子的人,何况乌府并不是缺金少银的人家,所以,舒敏的衣服虽然也是极为普通的水蓝色,但细细看过去,却有着许多的不同。衣服的质地是上好的江南丝绸,摸上去极为柔滑,在阳光下必然也是氤氲着一种淡淡的光亮的。说起来,舒敏一开始并不愿意让自己这么出风头,毕竟这一天只是初选而已,这样出风头难免会让人记恨。可赫舍里氏却拍拍自己的头说这样的事情完全不用自己操心。
赫舍里氏当初在宫中随侍太皇太后的时候曾赶上过一次选秀,而这一次为女儿置办东西,她是将所有的尺/度分寸都拿捏地极为到位的。让舒敏穿丝绸的旗装并不过分,只是质地好一些,衣袖口领口上绣了些同色的山茶花,花扣上和龙华的绣工上多费了些心思,这些只是为了事事处处让人仔细打眼儿瞧的时候能看出舒敏的身份来。当初她在宫中,可是见过不少家私极厚的人家养出来的骄纵女儿,本就已经穿上了绣了无数暗云纹的旗装,站在眼光下面已经是晃人眼睛了,偏生还不知道如何做人,说话做事处处顶撞着别人,让人看了便心生厌恶。
而不让舒敏穿最简单的缎子旗装甚或是更为简单的棉布旗装,无外乎只是因为不想让别人看了女儿的衣服,心里便生出了欺侮的意思。她的女儿她心里清楚,向来是个不愿与人结仇的,若真是什么人惹上来,也顶多是避过就好了,除非忍无可忍之时才会出手。她这般做,也只是为了能让自家女儿在宫里少受些罪罢了。
舒敏坐在凳子上,任由身后的春书为自己梳理头发,最后还在辫梢簪了一枚小簪子,虽说簪子很小,但那上面镶着的各色宝石成色质量却都是上乘。
舒敏将辫梢捞到身前来看了看,摇了摇头,早上起来,她本是很困的,这时却不能不特意吩咐一下春书,“春书,你去将匣子里只有一颗两颗宝石的发绳拿来扎上便是了,这样一个簪子扎在发尾,若是动静大了,还不得掉了丢了?”心里感叹,古人的信用意识还真是弱,自家额娘让自己戴这么个东西进宫,就不怕哪个小门小户的女孩儿手痒,直接给自己摸去了?
春书答应着,动作却有些迟疑,那支小簪子是夫人吩咐了,一定要让姑娘戴到头上去的,姑娘这样取下来,会不会有什么事儿呢?
当然,舒敏已经猜到了自家额娘让自己戴这么一大堆珠宝攒在一起的簪子的用意,是想让自己只是站在人群里就让别人识出尊贵的身份的意思,只是,她想着自己这样的一身出去,未免就太俗艳了,这样的装扮可是与她日常的打扮是不一样的。
到最后,春书还是在舒敏的眼神中照出了梳妆匣子里面一根只有两颗绿莹莹的猫眼儿的头绳给舒敏扎上了。却一脸怨忿地看着自家主子。
舒敏照照镜子,看见了身后春书的表情,不由得笑了,“怎么,觉得你姑娘我这个样子不好看了?”这丫头,就会瞎担心,她还没有完全拾掇完呢,就在这儿操心上了。
春书嗫嚅着,“姑娘这么说,奴婢不敢当,只是,夫人吩咐了,姑娘这般……不就有点儿……”不就有点儿轻率了吗?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因为面前的人是她的主子,即使感情很好,但那人依旧是主子。
舒敏笑笑,自己打开了妆台下面的抽屉,取出了两个盒子,这两个盒子里面装着的东西都不一般,而现在,她要把这两样东西派上用场。
春书一看自家姑娘打开了那格抽屉,便一下子就知道自己没猜透主子的想法了。那抽屉中东西并不多,但每一样的意义拿出来都要比这梳妆匣子里所有的珍宝首饰都要重得多,只因为那抽屉里面都是上面赏下来的。
而舒敏手中的两个盒子里,一只盒子是故去的太皇太后赏赐的上乘的羊脂玉簪子,另一个,则是太后娘娘赏赐的琥珀蜜蜡手串儿。这两样东西,别说是宫里的东西出来质量上乘,就是要拿来充门面,也是一顶一的份量。最关键的便是,舒敏的这两样东西,有一个最大的好处,防偷。宫里有头有脸的管事姑姑都知道,这费扬古家的千金,乌拉那拉氏的嫡小姐,是两位老太太捧在手心儿里的人儿,宫里赏东西,内务府和尚宫局都是有备档的,真有不要命的敢偷这些个东西,或是想法设法地诬陷,到最后都是要偷鸡不成蚀把米的。
羊脂玉簪子是老祖宗当初专门找内务府的做出来的,一共是一组十二支,而舒敏手上的是唯一一支不在皇家公主手中的,这,是一支漂亮的蝶恋花,正正好与蓝齐手中的穿花蝴蝶是一对。
赫舍里氏送女儿出门的时候,看着女儿头上并没有戴上自己专门嘱咐过要用来充门面的宝石簪子,两道柳叶眉微微蹙了一下,但在看到女儿头上别着的蝶恋花羊脂玉簪的时候,心上的石头便一下子落了地,更兼女儿上了骡车,挥着手上的帕子与自己告别的时候隐隐露出在袖口的蜜蜡琥珀手串儿,更是让赫舍里氏放心不已。不得不说,自己的这个女儿还真是太懂事了,一点儿心都舍不得让自己操。
舒敏坐在车上,听着车轱辘的“咯噔声”靠着身边坐着的春书。因为是选秀,舒敏早晨并不敢吃什么东西,只是让春书熬了浓浓的一小壶参汤,加了南枣之类的佐料,准备等着进宫门的时候喝上几口,好让自己不至于太萎靡。而贴身的荷包里,不只是专门准备了放小金锞子的打赏荷包,还用上好的宣纸包了些薄薄的干参片。选秀,一选就是一天,她又是学了多年的药理的人,怎么可能不多做些准备。
等到了神武门的时候,太阳似乎已经缓缓升起来了。不过说起来,自己家离得紫禁城还真是够近的。到时辰,下车,舒敏只是站在地上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大哥。哥哥似乎和小时候在家里的时候不一样了,在外从军数年,更加成熟,也更加沉稳。
春书绞着小手绢站在车辕子上,这样的形象似乎与她向来的表现不太相符,手上提着的还是舒敏喝空了的装过参汤的小罐子。
舒敏笑笑,干净的笑容一如身上的水蓝色一样沁人心脾,“你这丫头怎么一副这样的表情,敢情儿害怕有人将你家主子我欺负了去?”
春书只是绞着手绢儿,也不说话,博琥查却跳下车来,吩咐赶车的老汪陪着春书呆在车上,自己则是伸手抚上妹妹的头顶,“走吧,敏敏,哥哥送你进去。”
舒敏侧头看看自家哥哥,点了点头。不得不说,自己的哥哥现在实在是个有魅力的人,真是不知道会有哪一家的姑娘有这个福气能让自家哥哥娶来为妻呢!
博琥查或许是多年不在家中,混迹军营,虽然明明对妹妹心里疼得深沉,可就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手中拎着舒敏的包袱,陪着舒敏一同往宫里走去。紫禁城,博琥查也是来过几次的,只是,这一次显然和自己曾经的每一次都不一样。他们这样的人家,把女儿送到这里来,便已经是能够猜出的命运。
眼看着就要进宫门,舒敏还是停住了脚步,声音脆脆的,“哥哥,送敏敏到这儿便好了,省得送得太靠里面,给哥哥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古时候的规矩极多,万一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不经意地搭进去一条人命。
博琥查心上一暖,自己的这个妹妹虽然比自己小了很多,但向来是极为懂事的,看着来来往往的小太监,博琥查依旧没有把手上的东西交给舒敏自己,只是垂着头,看着妹妹,“敏儿且记着,咱们家不是怕惹麻烦的人家,在这里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尽管回家来说,哥哥和阿玛都会帮你出气的。”说的很直白,是“出气”,足以看出自家哥哥对自己的爱护之心。
舒敏听了却轻轻一笑,“哥哥说哪里话,今儿只是初选,哪有什么不识好歹的人会挤兑到妹妹身上来?哥哥尽管放心便是了。妹妹我还得拜托哥哥晚上来接我回府呢!”初选按规矩是不会留宿的,选完之后自然是要回家的。
博琥查听了这样的话,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担心过度了,也不多说,直接从人堆里揪出来一个小太监,将手上的包袱连同一锭银子一起塞到了小太监的手中,动作简单粗暴,不免有些把那唇红齿白的清秀小正太吓得有些发蒙。
舒敏捂了唇吃吃的笑,自己家哥哥还真是可爱,虽然人家小太监是专门站在这里等活儿的,但也不见得要这般对待人家啊,毕竟还是个孩子,怎么能这样简单粗暴呢?
脸上是温婉的笑容,舒敏的声音如同一阵轻拂而过的春风,“这位小公公,实在是不好意思,家兄是军营里出来的人,动作未免夸张了些,还望小公公海涵。”说着,抬眼促狭的看看自家大哥,正一脸微尴尬地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却专门绷着脸不想让人看出端倪。
那小孩子也可能是刚入宫的,本就没什么心机,况且面前又是这样一个甜美的少女,自然不会有什么火气,到手的银子也是货真价实,一脸淳朴的笑看着舒敏道,“没什么,没什么的,姑娘要是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就是了,奴才没什么要紧。”
舒敏依旧是笑着,她不喜欢因为自己的身份,即使是需要别人的帮助,甚至是索取别人的帮助却依旧是心安理得地接受。还是满脸的笑容,温和的声音,“既然小公公如此说,那就劳烦小公公前面带路了。实在是有劳。”
那小太监直笑着点头,“称不上有劳,姑娘尽管把事情包到奴才身上便是了。”
这小太监是四年前被自己家的叔叔婶子卖进宫来的,因为家里穷,实在是养不活他这样唇红齿白看上去便做不了很多事的,更何况因为他的这幅面貌,已经惹下了不少的麻烦,索性送进宫来听天由命。而他已经是第二次遇到选秀这样的大事件了,上次也是有不少的姑娘小姐要自己帮忙提个东西跑个腿儿什么的,何况那些个姑娘哪会有今天这位姑娘这般温和有礼啊!他虽然年纪小,但多年的寄人篱下让他也很有几番识人的本事,这家子姑娘,一定不会是平常的人。
博琥查这般看着自家妹妹处事极有分寸的样子,心里的担忧瞬间磨灭了大半,只是站在原地,想要目送着舒敏离开。
舒敏本已经走了几步,却又回过头去看了看自家看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哥哥,面上露出了一个令人安心的微笑。
选秀的路线是既定的,进了顺贞门之后便是沿着御花园,体仁殿,静怡轩等等的路线过上一边,就如同是体检一般,只是,这样的“体检”却要比现代的体检繁琐太多。
从顺贞门往里走的过程中,舒敏和自己身边帮着自己拿包袱的小太监聊了很多,问了问这小太监的年岁,家乡,才知道,这看似唇红齿白的小正太居然比自己还要大上三岁。而当问道这小太监的姓的时候,舒敏不禁有些恍惚,小太监说,他姓白。不因为别的,舒敏只是觉得,这个人的各方面都与自己曾经看过的一本穿越书上的一个大太监相似了。相仿的岁数,进宫的原因也大致相同,还有,就是他的姓氏,都是白姓。只是那本书,舒敏看的是太子妃手下的大太监,现如今,这个小太监在这样的岁数被自己碰见,究竟是命运的巧合,还是另有玄机?难不成这个世界还有自己的穿越同胞不成?那为什么自己在这个世界生活了这么多年依旧没有听到其他穿越者存在的任何消息?若是对方和自己一样低调,而且还与自己站在不同的阵营亦或是拼了命想要成为这个雍正皇朝的唯一女主人,对自己的威胁岂不是很大吗?
不过,上帝不给舒敏那么多的时间去思考那么多的事儿,很快,她便到了御花园,这里,是秀女们检验身份的第一道关卡。
那白姓小太监将手中的包袱用讨好的姿态放到舒敏的面前,脸上还堆着笑,“实在是不好意思,姑娘,奴才只能把您送到这儿了。前头的路,不归奴才管,只能是您自己个儿往前走了。”
舒敏结果包袱,微微一笑,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两粒小金豆子,放到小太监手里,“谢谢小白公公了。”
那小太监受宠若惊,“姑娘这般是要为何?刚刚那位大爷已经赏过奴才了,姑娘如今再这么对待奴才,奴才怎么生受得起。”这家姑娘真是不一般,礼仪气度都是那般大气,出手还这么阔绰大方,若真是有人能跟上这位主子,倒真是有福的人了。
舒敏淡淡一笑,“小白公公这般说就不对了。家兄给的,只是家兄想要公公帮忙提东西的酬劳,而如今这两颗,是小白公公帮我解闷儿的酬劳。”这小公公倒也怪机灵的,没有像那些个自作聪明油嘴滑舌的太监一样,居然不合礼制地叫刚刚进宫的秀女为“小主”,这样机灵的人,必然是会有好报的。若是到时候他没有成了太子妃的人,有机会也可以纳为己用。
小太监接了手上的金豆子,还是憨憨一笑,“姑娘这般好人,必会有好报的。”便行了一礼,转身跑走了。虽然这位姑娘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儿,但,自己的定额还没做完,若是耽误了时间,回去是会被谙达大人责打的。
舒敏知道,这小太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便没再计较,只是随意地拎着自己的包袱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必会有好报,借你吉言,一定会的。舒敏的嘴边,一缕笑容始终没有消散。
御花园的门口,是几个等待着待选秀女的管事太监,他们已经等了有一刻的时间了,只是看样子,秀女们还没有来多少。
舒敏一个人慢慢踱着步子走过去,不曾想,这一群带头的太监里面居然还能看到自己的熟面孔,是参见太后时候常能见到的太后宫里的太监,孙公公。
来的秀女并不多,因为时间未到,只有不到二十个。而隔着人群,孙公公显然也看到了没有和任何人相伴的舒敏,只是淡淡地一个眼色,舒敏便福至心灵,自动自发地往孙公公所在的方向走过去,很明显,那样在太后宫里当差,尚且能够站到老太太面前的人,来这里做带头太监,必然是有□□的。不管这个□□究竟是不是只是因为自己,总之,现在的自己是捞了油水儿的。
舒敏的装扮,在这为数不多的秀女中一眼便能看出其高贵之处。虽然看不出舒敏头上簪子究竟意义何在,但是却不能忽视这么一支簪子的质量之上乘,羊脂玉的水头极足,就像是鲜美的荔枝冻一般,晶莹剔透,映射着阳光,就好像是一碰就能滴出水来。偏偏舒敏的头发还极黑,那样漂亮的黑色缎子般的头发衬着那样通透的玉白色,看上去格外地清秀可人。
其他的几个秀女只是穿着简单的缎子甚至是棉布的水蓝色旗装。有几个穿着缎子旗装的秀女看着舒敏的江南丝绸旗装和绣在衣领袖口的细小花朵,眼中的嫉妒便成了活生生的羡慕。若是只有头上戴了一支成色好些的玉簪子,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但若是真的能在统一标准的旗装上做出这样的细节修饰,就一定会是家境极好的人了。
孙公公并不多说话,只是低声地和舒敏说了一句,“舒姑娘来得倒是早,主子早就吩咐了奴才,在这儿候着舒姑娘。”
舒敏听完会心一笑,将早已经准备好的一块儿成色不错的玉佩悄没声推到了孙公公的手里,“公公真是折煞舒敏了,一个小女子居然还劳烦公公这般苦等。”她没想到太后娘娘还真是为了自己才交代了这位孙公公。只是,虽然是太后的意思,宫里的规矩,舒敏也没打算不遵从。
孙公公看舒敏这样,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将玉佩收下。这东西,完了是要交到那位主子的手里的,只是,主子的眼光和曾经的老太太的眼光还真是不错,这位小主子,是个会办事儿的人。
舒敏本有些无聊地站在原地,看样子,等到秀女们都来齐了准时出发,可能还有两刻左右的时间,横竖是无聊,倒不如好好想想自己准备的那些东西。正准备悄悄靠到墙角里去,淡化自己的存在感,舒敏的肩膀就让人轻轻拍了一下。
扭过头去,是一个清秀的小女孩儿,也是简单的秀女服饰,是缎子质量的,应该是不太坏的出身了。
“你,你是哪家的小姐,怎么穿的这般好看?”女孩儿声音软软的,有着南方人特有的风韵。
舒敏沉吟一下,“小姐”,这般称呼,不是北方贵族常用的,北方人常爱说的是姑娘,看来是个汉人之后了。再低头看看自己和那女孩儿略有不同的穿着,舒敏淡淡一笑,“姑娘说笑了,我也只是穿了定制的衣服罢了,哪有什么好看,坏看之说。”
那女孩儿听舒敏用的称呼是“姑娘”,便一下子反应过来两人之间身份的不同,轻轻用手中的帕子捂了嘴,“是姑娘了,那便一定是京城的贵女了。我是南边儿来的,因为祖荫,皇上给了些脸面儿,抬了旗,只是家父一直在南方,总是叫小姐小姐的,已经说惯了呢。不知道是不是冒犯姑娘了。”
舒敏不是个话多的人,听着这小姑娘在自己耳边一直絮絮叨叨的,心里不禁觉得这小姑娘有些啰嗦,只是看着女孩儿穿着打扮,大概也是娇宠出来的,家里给请的嬷嬷必定也不怎么严厉,所以规矩上有些太不通透了。
心里虽是这般想的,舒敏脸上却一丝一毫都没有表现出来,多年来的礼仪教育让她没办法摆出“闲人免近”的表情来,笑着脸回了一句,“说冒犯不敢当。姑娘怕是多想了。”
很明显,现在舒敏的忍耐程度已经开始被挑战了。
不过,很不幸,这个小姑娘并没有停下来的想法,而是一张脸上填满了欣喜的表情,“你不生气就好。那,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哪家的姑娘呢。”
舒敏叹了口气,这小妮子怎么这般难缠!却还是从牙缝儿里挤出一句话,“乌拉那拉氏府上的。”她真的不想多说什么,一句话,多说无益!
那小姑娘却笑得更开怀了,“哦,是乌拉那拉家的吗?我刚刚回京城,不知道究竟是哪个乌拉那拉家的呢,只是,你知道吗,我是程佳氏哦,先祖爷特意抬了旗的程佳氏呢,我们家如今是正白旗呢!”
舒敏现在真的很想爆粗口,大小姐,您是猴子派来的逗比吗?刚回京城你什么都不知道,问什么问啊?!你说你是抬了身份的汉人,你是正白旗,很了不起吗?!我活脱脱的正黄旗,康熙老爷子亲自做旗主的正黄旗人氏,你觉得你的正白旗站在我面前很有地位吗?!
当然,同样的,舒敏多年的素质控制了她变身咆哮帝吐槽的欲望,只是一脸淡漠地看着面前有些洋洋得意的女孩儿,原谅她,现在这个情况,她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正白旗的程佳氏似乎还没有觉察出来舒敏的不快,只是将自己的辫梢捞到胸前,辫梢上的宝石簪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晃得舒敏眼睛一疼,不由得偏了头。还是聒噪的声音响在耳边,“只是很奇怪呢,你穿着这般漂亮的衣裳,怎么只是戴着那样不起眼的簪子啊?看样子你家里也不是做不起宝石簪子嘛,怎的只是戴着玉簪子,看起来颇为寒酸呢!”这位程佳氏姑娘终于把她想要打击人的真实面目显露出来了,舒敏现在真是连正眼都不愿给她,毕竟与这样的人斗法,太落自己的面子了。
抬起戴了琥珀蜜蜡手串儿的手贴在额前挡了挡并不存在的阳光,漂亮的蜜蜡丸子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神秘而不可描绘的光彩。
角落里一个一直看着舒敏和程佳氏方向却并没有说话的女孩儿终于开口了,她认出了那串手串儿,自己一家前去远房亲戚郡主门上攀扯的时候,有幸见过的内制东西,这女孩儿手上戴了这样的串子,必然不会是一般人。那样的成色,比郡主手上的那串儿只好不差。
舒敏当然是有意将手上的这串珠子露出来的,这串子可以说是目前在宫里都不多见的好东西了。原因无他,只因为这串琥珀蜜蜡珠子,是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从自己的手腕子上褪下来,亲手套到舒敏的手腕子上的。想来如今这宫里还有谁的东西敢好过太后娘娘去?怕是多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吧!
那少女略比舒敏和那程佳氏少女的岁数略大,看着舒敏手腕上的珠子,两道秀眉微微蹙了起来,终还是出了声,虽然声音柔柔的,却并不减声音里面特有的气势,“絮絮,你别闹乌拉那拉家的小姐了!一点子大家姑娘的礼节都没有!”她那个妹妹,虽然只是堂妹,却也是一家的,怎么也不能让他人欺负了去,况且,这位有着不一般身份的姑娘,只是求着让人家高抬贵手不要找自己的麻烦便已经算是烧高香了,这个没头脑的妹妹居然还愣愣地冲撞上去,真是不知深浅!
舒敏和那程佳氏小姑娘都听到了这少女的声音,同时扭过头去。那应该叫絮絮的女孩儿看见自己家堂姐冷着脸向自己走过来,不免嘟起了嘴,有些不满起来。舒敏却看着这个向这边走来的比自己年长的女孩儿,眼中兴味渐起。看样子,这个姑娘是个聪明的呢,而且,居然还会护短,真是不多见啊!
少女看到舒敏,行了个颌首礼,“姑娘好,我是程佳氏菁菁,这位是我的堂妹絮絮,妹妹年少,若是言语上有什么冲撞之处,还望姑娘包涵。”
舒敏看着这样知进退的女孩儿,虽说不上好感,但还是讨厌不起来的,也是微微一笑,一点头,“菁菁姑娘多礼了,叫我舒敏便好。”她并没有将自己的身份多透露出多少,毕竟,现在还未开选,并不是亮明身份的时机。
那程佳氏菁菁看舒敏如此懂礼,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舒姑娘不介意便好,妹妹不懂事,我先带她离开了。”
舒敏也并不多说,只是淡淡点了下头。
絮絮看着舒敏倨傲的表现,有看了看自家姐姐拉着自己的手,还是对自家姐姐那样伏低做小的行为格外接受不了,“姐姐,你为何要在这样的人面前这般委屈啊?!……”不就是个连宝石簪子都插戴不起,只能徒劳在衣裳上下些功夫的不知姓名的人吗?
只是话未说完便被那菁菁捂住了嘴,轻轻伏在絮絮的耳边,菁菁轻声说,“若是你不想死,不想连累咱们一大家子都去死,你就消停着些!那姑娘不是一般人惹得起的,怕是咱们所有的人里面都没几个身份比她尊贵的人!”
絮絮虽是听不懂自家姐姐究竟说的是什么意思,却还是乖乖闭了嘴。只是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这女孩儿究竟有什么不一般,居然让姐姐如此惧怕她。
舒敏看着那两个女孩儿远去的身影,眼神渐渐悠远起来,两个程佳氏的女孩子吗?如果自己没有记错,那二货太子的一个妾室可是程佳氏的,和自己的年纪也是相仿,那究竟应该是这两个中的哪一个呢?
好不容易得到清净的舒敏才刚贴着宫墙站了不一会儿,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便把舒敏从自己的冥想中唤醒,“舒敏,想不到你居然比我来的还早呢!”
舒敏扭身,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向来自称是她的闺中密友的富察氏。当然,这位富察氏更有一个响亮的名号,号称是京城里最漂亮的旗人姑娘,早在两年前就已经艳名远播了。
舒敏初初认识她的时候,其实也为她的身份纠结过,富察氏,要真说起来,富察氏在历史上的出现频率可是一点儿都不低啊,康熙老爷子的几个儿子里就有三个大小富察氏了,更别说老当益壮的老爷子自己的后花园儿里还有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富察氏呢!
但后来,舒敏便释然了,这富察氏究竟是哪一个,横竖是她的人生,怎么也和自己没有多大的关系,怎么能因为不知道她的身份,就贸然毁掉这一段友情呢?
看着穿了一身张扬的绣了暗云纹的水蓝旗装的富察氏贞兰,舒敏笑意盈盈地迎了上去,“兰姐姐,瞧你把敏敏想的,敏敏哪有那么懒啊,这样的大日子怎么能不早些到?倒是姐姐您来的还真不算早呢。”说完,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从口中飘出。
贞兰上前拧了拧舒敏的腮帮子,“就你这丫头嘴贫,我这也是卡着点儿来的。这般的大太阳,来了岂不是要过了暑气?!”
瞅瞅,这位姐姐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把选秀的事情放在眼里呢!还真是艳名远播的人呢,一点儿都不怕自己嫁不出去。
贞兰来了还没有一盏茶的时间,带头的公公已经仰着脖子喊上了,“各位姑娘们跟上了,已经到了时辰,姑娘们要留心了……”接下来便是一大段各种注意事项,舒敏和贞兰都懒得去仔细听,毕竟这些东西,都是自家的教养嬷嬷说了无数遍的东西了,早已经背了下来。
而一直观察着舒敏的程佳氏家的两个姑娘现在终于对舒敏的身份有了些了解。尤其是那个刚从南方回来的絮絮,虽说不知道京城里的别人,但是这位大名鼎鼎的美人儿富察氏贞兰大家可都是知道的。这姑娘是镶蓝旗的人,而这位舒敏能与这样的一位姑娘如此熟稔,甚至于一点儿攀附的样子都没有,只能说明舒敏的身份至少也是正蓝旗了。
御花园的景色并没有什么新奇之处,由于舒敏在皇宫的常进常出,看这皇家园林竟已经是看腻了一般。只是理智克制着不让自己去打呵欠,毕竟那样的动作在这样的时代和这样的情况下是不允许的。
走在舒敏身旁的贞兰看这舒敏那副瞌睡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这小妮子虽然一向是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但是这般迷糊的模样看上去反而多了几分可爱,让她这样的女子都忍不住有些怜爱之心。
御花园往深处走,就是检查身份牌子的地方,也是在这里,各旗不同身份的秀女们就要分开队列走了。
孙公公依旧是一脸老成地站在一旁并不吭气,只是原本一脸倨傲的检查腰牌的太监在接到舒敏的牌子之后吃了一惊。
原谅他只是个不曾见过什么大人物的太监,虽然熬了大半辈子,却是连皇上的近身侍从都从未见过,而舒敏这种只在宫里贵人眼前走动的人,自然更是无缘相见了。那腰牌上大小不同密密麻麻的字并没什么惊奇的,只是那些字所代表的身份却并不简单。
“乌拉那拉氏舒敏,正黄旗,父,乌拉那拉费扬古,三品内阁大臣,母,乌拉那拉氏澜惠,多罗郡主格格,兄长,乌拉那拉博琥查,京郊火器营营副,从五品,外祖,世袭信亲王……”或许舒敏本人的身份并没有什么惊奇之处,但是外祖父的名号甚至是早逝的祖父的名号都让自己沾了光,当然,还有无论如何都磨灭不掉的自家亲亲阿玛有过救驾之功的费扬古的大名。
等舒敏接过自己的腰牌,那太监已经由一开始轻佻地一只手接过而变成两只手恭敬地奉上了。他毕竟是在宫里当了这么多年差的人,这样身份的,即使将来成不了小主或是了不起的主子,也一定是皇子福晋,像自己这样的小当差的,还是好好伺候着才是正理。
等到分好了队伍,那絮絮才开始暗自祈祷,希望刚刚自己说的那一番话,并没有让舒姑娘介意,因为,舒敏明明白白站在了正黄镶黄正蓝那三旗的队伍里,连他们认为身份不俗的镶蓝旗的贞兰姑娘都没能挤到那个队伍里去。若真是记仇的人,自己还不倒了大霉?!
剩下的过程和舒敏在以前看过的电视剧里所演的都差不多,看面相,看皮肤或是看牙齿什么的,自有宫里人特有的说法。很快便转到了静怡轩,这里向来都是为秀女们“验明正身”的地方,也是把秀女们刷下去最多的地方。一般初选被撂牌子的都是在这一关。
原先在体仁殿已经有些秀女因为太黑或是太白,牙齿不够齐整之类的原因被撂了牌子,别说是见皇上了,就是连正经的宫里的管教嬷嬷都没见着面儿,而这会儿,有些姑娘更是哆嗦起来。
凡是参选的秀女,或多或少都会知道一些关于“验明正身”这个环节的可怕之处,所以有不少姑娘早因为自己的设想吓白了脸。舒敏虽然也听说过这方面有些骇人听闻的传言,但终归是比较淡定的。毕竟,她在现代也是体检过的人,从小到大b超也做过,心电图也做过。所谓可怕的“验明正身”无非也就是被一群嬷嬷看光了而已。所以,舒敏尽管把那些可怕的所谓“噩梦”当做是在公共浴室与一群奇怪的穿着衣服的大妈们一起洗澡就是了。
只是舒敏想的还是太过平静了些,在她真正站在那里排队等待的时候,还是发生了让她觉得有些接受无能的事情。一个女孩子从屋子里出来之后居然哭喊着说自己不要活了。这样的情景让舒敏的确有些惊诧,究竟要有多大的刺激才会产生这样的反应啊?!
还好宫里为了以防万一,一开始并没有让她们这些贵女身份的站在队列的前面,防止里面的嬷嬷不知深浅,唐突了这些身份不凡的女孩子们。
这时候,舒敏正看着一个个的房间门深思,不料被人拍了拍肩膀。舒敏扭头看去,是一个个头比自己略高的少女,穿着一身细细绣了牡丹团花暗纹的水蓝色旗装,头上插着几支蓝宝石流苏簪子,鹅蛋脸旁边也晃动着一对儿硕大的蓝宝石,一张明艳的脸上带着几分艳色的丹凤眼正看着舒敏。
舒敏愣了一下,这张脸太熟悉了。让她一下子有些心神不宁起来。
一个名字差点儿脱口而出,可舒敏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很快温婉地笑着看面前的少女,“不知姑娘有什么事儿吗?”
那女孩子丹凤眼中一闪而过轻蔑神色,但是被隐藏地很好,若不是舒敏,定然没有人会发现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转瞬即逝的眼神。
女孩儿的声音娇滴滴的,但并没什么礼貌,“瞧你这话说的,姑娘我只是看你站在这里一个人怪无聊的罢了,难不成还非得有些什么事儿才能和你说说话儿不成?”心里所想却是想要好好羞辱这个土包子一番。看那衣服也只是简单做了点装饰而已,更何况戴着的首饰都不是什么不可多得的宝石,只是最为简单的玉器,就算是耳垂上看见已经算是最为出彩的耳坠子,也只是简单的水晶。看样子,这个女孩子在这头三旗里面一定是垫底儿的了,说不定还是什么身份不光彩的庶出呢!
舒敏看着女孩儿的表现,心里淡淡一哂,果然自己是太低调了吗?难不成还是自家额娘的想法比较靠谱吗?怎么今天什么人都往眼前涌过来啊?!但面上还是无懈可击的完美表情,“姑娘这般说,我哪里担当得起,既是姑娘觉得无聊想要找人陪着说话儿……”话音未落,却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说是有些熟悉,实在是因为那个身影太相似了,可是舒敏却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那样身份的人,应该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特殊照顾这边吧!想到这里,舒敏不禁为自己刚才的“眼花”摇了摇头。可回过神来,却被站在身旁的女孩子的表情吓了一跳,那女孩儿的脸上竟然带了些薄薄的怒气。不过这样的表情配在这张舒敏觉得比较熟悉的脸上,看上去显然和谐多了。
说是熟悉,只因为曾经的舒敏因为样貌清秀,在学校里也有着不少的追求者。彼时她还不是乌拉那拉舒敏,而是那个喜欢文字的有一点小矫情的方景媛。而面前的这张脸之所以面熟,只是因为当初她的“仇敌”有着一张相仿的脸。
那仇敌其实与她本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只是因为舒敏的其中一个追求者是这个女孩子的前女友。而这女孩儿是学校新闻系的一朵花,被男朋友甩掉自然会心生怨恨。但说起来还真是苦了当初的方景媛,她甚至连这位追求者的正面都没有见过,就不明不白地成了人家前女友的情敌。新闻系的漂亮女孩儿本就是个极富现代美的女生,行事也很泼辣,一来二去,便因为那女生做事太没有分寸而有了些不满。但当时的方景媛并没有说出来,只是自己的好友,医学院的大美女拉着那叫嚣着的新闻系姑娘到医学院解剖实验楼转了一圈之后,那女孩子就绝口再不提自己的前男友朋友和方景媛的事儿了。
那美艳姑娘显然是生气了,自己还在等着这个土包子的下文,谁知道她居然就那么说了半句话就硬生生地停了下来。现在幸亏身边并没有什么其他人,要不然自己可是丢脸丢大发了!
舒敏看着那姑娘这样的表情,心情居然有一点儿恶劣地想笑。但她还是偷偷用手指甲掐着自己,拼命忍住了就要冲到嘴边的笑意。“姑娘,不好意思,我刚刚不小心走神了呢。”舒敏承认,这句话真的是她恶趣味故意这么说的,其实让她找出来一个合适的能够搪塞的理由并不难,只是因为她现在的确有点儿无聊,想看看面前这位娇小姐发起飙来究竟是什么模样。到底是货真价实的母老虎呢,还是拔了牙齿和指甲的野猫。
果然,舒敏话音才落,那姑娘脸上的表情已经从薄怒变成了暴怒,甚至脸色都有些发黑的趋势。那张涂得鲜艳的红唇张开,却不再是娇滴滴的声音了,“你这人什么意思?!姑娘我好心找你说话,你居然这样轻慢我?!你知道姑娘我是谁吗?”她的潜台词是,你居然坏了我找人欺负找乐子的机会,你知道我爹是X刚吗?!
当然,这个姑娘的爹并不是X刚,而舒敏还真是不知道这位暴跳如雷的姑娘究竟是谁。毕竟这么长时间了,这姑娘并没有自报家门啊!你又没说,我怎么可能知道呢?于是,舒敏满脸的正直和诚意,“姑娘,不好意思,您并没有说您是谁,我怎么可能知道呢?”虽然舒敏坚信,她现在的这个表情放在这样的情况下真的很欠打,但是,她真的觉得这样的发展用来打发这么一段无聊时光还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姑娘现在是彻底地被惹毛了,什么礼仪规范,大家风度全都扔到了脑后,踩到了脚下,美丽的红唇就像是不停翕动的鱼鳃一般开始喋喋不休,“哼,无知的臭丫头,你知道吗,我阿玛可是五品大员,我们家是镶黄旗的呢!我们……”
那女孩儿说了很久,舒敏只是简单地总结出来几点,镶黄旗,兆佳氏,父亲是五品,至于正五品还是从五品就不得而知了,虽然这两个差距还真心挺大的。这样的家庭在京城里几乎一抓一大把,怎么算也不是什么出色的出身,只是不知道是怎样的家庭教育,居然会惯出这样骄纵蛮横的性子,显然是家里人宠坏了。
那姑娘说了一大堆,很不幸一抬头就看到了舒敏的放空状态,于是本来燃烧地并不旺盛的小火苗被彻底点燃,怒气冲冲地直接给舒敏来了一句,“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究竟!我说了这么多,你到底听没听到啊?!”
舒敏要不是因为已经学了十年的礼仪规矩,现在真的很想做出一个“我怕怕”的动作,只是那样的动作未免太毁形象了,所以舒敏淡淡一笑,“哦……”吝啬地再不多吐出一个音节。
那兆佳氏彻底毛了,染了玫红色蔻丹的手指甲紧紧嵌在手心里,她现在已经抑制不住打这个该死的臭丫头一巴掌的冲动了。
却在这个时候,有一间房间的门打开了,两个嬷嬷都站在那房间的门口,其中一个拦着后面想要进去房间的后面排队的秀女,另一个嬷嬷满脸堆笑扬着声音说,“请舒姑娘……”后面的腔调吊得高高的,就像是自己每次进宫面见太后的时候,传事太监的装腔作势。
舒敏有些奇怪,难不成这里还有其他的舒姑娘?不是自己,是比自己还权大势大的人吗?却不料那嬷嬷的眼光看向了自己这边,而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孙公公也隐晦地点了点头。
无奈之下,舒敏只能顶着其他秀女或是不满或是嫉妒,总之不怎么美好的眼神往那嬷嬷所在房间的方向走去,这也算是特权了吗?看来刚才不是自己眼花啊,那身影还真是太后娘娘身边的玉沁姑姑呢!
玉沁来这边只是因为奉了太后的意思,只是太后知道,包括她自己,包括乌拉那拉一家,包括舒敏的娘,铁帽子亲王的亲女儿,太皇太后宠爱着的小郡主,甚至于舒敏自己,都是很低调的人,所以,吩咐玉沁让那两个嬷嬷下手尽管轻些的事情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要张扬,要低调行事。只是,这玉沁姑姑是这么将话传到了,可宫里的人多是些惯于逢迎,踩高捧低之人,于是就出现了这样拉仇恨的一幕。
舒敏在心里淡淡想着,希望等自己进了复选,宫中留宿的时候,太后娘娘老人家能继续罩着自己,要不然任凭她是无敌铁金刚,也撑不住那些不择手段的女人的车轮战啊!
这边,舒敏将手里的小金元宝塞到了两个已经满脸堆笑的嬷嬷手中,认命地躺到了扑了雪白床单的床上,外面的事情却远不如她想的那么风平浪静。
也怪不得太后会派向来稳重会做事的孙公公来照应了,一是害怕舒敏有时候处事不当,二就是怕出现什么不能避免的意外。就比如现在,舒敏前脚刚踏进房间门,后面的兆佳氏同学便一嗓子撂了出来,“凭什么啊?!凭什么她可以先进去啊?!”话音刚落,便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个身强力壮的宫女捂住了嘴。向来和蔼可亲的孙公公会出现面色阴沉的一面这件事,舒敏是无缘得见了。
孙公公面色阴沉,嘴里的话更是阴沉,“姑娘,咱家劝你还是少嚷嚷些,早早闭了嘴比较好。那位舒姑娘可不是你这小门小户能惹得起的人。”那小姑娘是当初的老祖宗,现在的太后老人家看准的孙儿媳妇,只是想先两年把小姑娘召进宫里来陪着老人家解解闷儿,怎么会是你这种凡夫俗子家的女儿能招惹得起的?
可是那兆佳氏并不是什么听劝的人,还是不停折腾着,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孙公公。
孙公公只好把狠话说出来,“兆佳氏姑娘,您若是听咱家的劝,消停些,那位还能看在惠妃娘娘的面子上让您继续参选,若是您这么闹腾下去,把那位惹生气了,赶明儿您的族人对您失望了,您可不要觉得是咱家没有劝你。”
好在兆佳氏还不算太蠢,听到孙公公这样的话,终于反应过来,那位自己连人家身份都不知道的舒姑娘在这深宫中一定有着一位大人物照应着。而孙公公看着兆佳氏渐渐放弃了锋芒毕露,便挥挥手,两个宫女就像是来的时候一样,悄悄地消失了。
而进行着一切的时候,舒敏正在那间屋子里被迫进行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出了口的行动。天可怜见,虽然我舒敏是来自21世纪的成年人灵魂,但也不见得我是真的寡廉鲜耻啊!
而那一系列都完成后,舒敏依旧是默默地打开了房间门,她知道那个姑娘为什么要寻死了,自己都是让人提前打招呼照顾的类型,也真是不由得羞红了脸啊!
出来之后,舒敏四处看了看并没有看到那位骄傲的兆佳氏,想了想可能是那位孔雀小姐也应该是进房间了吧,便没有多想。远远站着的孙公公示意自己,可以回府等着复选,也就是宫中留宿了,舒敏便提着包袱毫不留恋地拔步离开。毕竟,静怡轩并不是个适合久留的好地方。
舒敏重新回到神武门,很远就看见了站在自家骡车的车辕子上从自己挥手的大哥博琥查。
夕阳中,自家大哥挺拔的身子镀了一层金灿灿的阳光,看上去更加俊朗。
都说清朝的男人个头极低,舒敏却并不服气,最起码自己身边经常出现的这几位都不是海拔低的主啊!自己的阿玛也好,哥哥也罢,都是一米八左右的大个子,就连现在还只是个青年的自己的未来夫君胤禛也最起码有一米七五左右了。说到短身,舒敏却不得不吐槽一下自己,想来自己这一世也没少吃肉少喝奶,怎么这个子还是区区挂在一米五左右呢?想当年自己那么挑食还是长了一米六多的身高,舒敏就不由得满心怨气,想要咬自己的小手绢儿。
上了车子,舒敏才知道,自家哥哥用过午膳没多久就已经等在神武门外了,就是害怕自家妹妹出来的早,会在神武门找不到接的人的时候着急。而下午这趟不只是春书这个向来稳重的,连活泼好动的秋画也一起跟来了,说是额娘的主意。
舒敏舒服地倚在车座的软垫上,享受着春书上乘的捏肩手法和秋画递到嘴边的葡萄。原谅她,这乌家的小姐可从来不是个勤快的人,这样劳心费神斗智斗勇的一天还真是舒敏想想都同情自己辛苦的。还好自己将来做的也是大老婆,怎么着都是别人给自己立规矩,要真是这样中规中矩地呆上这么一天,还得分出那么多精力来和后院或是后宫的那些个女人们斗智斗勇,怕是舒敏只是想想就想要逃过选秀,隐居山林去了。
秋画却不知道舒敏在想什么,只是自顾自兴高采烈地说着自己坐在车上的见闻。不过也亏了秋画是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舒敏完全不用去自己计算,就知道究竟有哪些是自己未来复选的对手,哪些是宫中留宿需要关注的人选了。
那些个哭哭啼啼被撂了牌子的自然不算在内。很了不起的,程佳氏的那两个姑娘居然都入选了,虽然两个人出来后一个哭着一个红着脸,可是这两个人显然没有什么硬件上的硬伤,早就得了进入复选的信儿,坐着自家的车子离开了。
而向来尊贵大气的贞兰姐姐自然是不可能被淘汰的,在和春书寒暄的时候,透露出了自己也进入复选的消息,并且满脸笑意地离开了。
至于另一个与舒敏走的蛮近的舒舒觉罗氏,却是出乎意料地落选了。说是出乎意料,但就秋画所看到的,那位姐姐面上并没有什么不愉快,想必是因为早就计划好了这次初选就出局的了,这样的事情肯定是家里的安排,舒敏也不去多想。
这几个人,因为程佳氏姐妹的表现太引人注意,其余的都是因为是与舒敏相熟的人,秋画才会知道的,而其他的人,舒敏便不知道更多了。只是,她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把那个与自己针锋相对的兆佳氏划进了敌人的阵营,因为不知道是不是只是因为直觉,舒敏觉得,这个女孩儿应该是可以进入复选的,甚至于不仅仅止步于复选了。那个姑娘,虽然有些娇蛮,但,绝不是个背景的简单人物。
路上,秋画对程佳氏姑娘的表现格外好奇,缠着舒敏问着,“主子,您就给奴婢说一说呗,究竟那程佳氏姑娘怎会是那般啊,明明是入了复选的开心事,为什么会是那个模样啊?”
舒敏叹了口气,装作没有听见一般地闭上眼睛,她是真的不想说,那样的反应,只可能是因为静怡轩的冲击太大了。可是,打死她都不会把静怡轩发生的一切告诉那个天生搞不清楚脑回路构造的秋画,谁知道那小妮子究竟会想到多么极端多么促狭的地方去。
秋画在自家主子和自己的好姐姐春书的冷攻势下渐渐萎缩下去,舒敏闭着眼睛却说话了,“秋画,你不必好奇,若是有一日你做了宫里的嬷嬷,自然就懂了。”
秋画听主子开口,本以为会是什么猛料,却不料自家主子是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随即可爱地皱了皱鼻子,“宫里的嬷嬷吗?奴婢不愿当。”想想那家里请来的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一点都不好看,一脸的皱纹褶子,还言辞凌厉,秋画实在是不能把自己和宫里的嬷嬷联系起来。
舒敏听了秋画的话,淡淡笑了笑,没有说话。不想做吗?命运岂是会因为你的不想而停下它摆弄着你人生的存在,哪有所谓的不想就可以不做的,那样可以凭借喜好选择的自由,怕是已经永远离开她了吧。
回到家里,舒敏根本来不及将手上的包袱亲自放回自己的晴雪阁,额娘那里的竹儿姐姐便已经将舒敏和博琥查迎进了主院。
正屋里额娘坐在椅子上做着针线,阿玛在地上原地打转。
额娘只是嘴角含着笑,却并不抬头,“老爷,您未免也太急性了些,都已经说咱们女儿回府了,你还是这般坐不住,真不知道您怎的在战场上能那般沉稳妥当呢!”
费扬古听了自家媳妇儿的话并不生气,也不准备坐回到椅子上,只是回过头去看着赫舍里氏,“夫人,你这么说就不对了。爷在战场上运筹帷幄是因为那是战场,那件事儿是爷能掌控的了得。而这敏敏去选秀,是爷自己的宝贝女儿去,还这么长时间都不回来,更何况爷的敏敏还那般小……”正打算长篇大论下去,却被赫舍里氏打断了。
“爷您就不要那般拉拉杂杂的说了,只说您疼女儿便是了!”言语里笑意盈盈。
费扬古不以为忤,只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夫人这话也对,爷就是疼敏敏,这谁也不能说个不字吧!”
舒敏看着自家的活宝爹妈,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幸福。她孤零零来到这个世界,是她的阿玛和额娘将她抚养长大,他们给了自己与前世父母分毫不差的爱,尤其是阿玛费扬古,几乎是把自己当做眼珠子一样去疼爱。她无以为报,只能好好地做好自己,倘若真有那一日,一定要多为家里分忧。
“阿玛,额娘,敏敏回来啦!”甜美的声音昭示了主人的欢欣。舒敏扬起的笑脸就如同漂亮的海棠花一般。
费扬古听到自家宝贝女儿的声音,就像是脚下装了风火轮一般,连大儿子在一旁也不顾忌了,直接奔出屋门将自家的宝贝女儿抱到怀里捧在眼前,“哟,阿玛的宝贝女儿回来了!瞧瞧,出去一天,小脸儿都瘦了!”
赫舍里氏迎了出来,“老爷,您这般,也不怕儿子笑话!”虽然他们一家都极宠这个从小懂事,不恃宠而骄的女儿,但谁都没有自家夫君对女儿娇宠地厉害。
站在一旁的博琥查也帮腔,“就是啊,阿玛,不是儿子笑您,只是您这般宠着敏敏却让儿子冷落一旁,未免太偏心了吧!”
费扬古听了,鹰眸一楞,看向自家快和自己一般高的儿子,“怎么,臭小子这般大了还要阿玛抱不成?”古人向来是疼宠女儿,严训儿子的,费扬古这么说自然不会是什么正面的意思。
果然,博琥查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尖儿,有些畏惧地看了看自家老子冷箭直射的眼睛,“阿玛这是把儿子想孬了,儿子再不济也是这么大的人了,阿玛怎能这般说话。”
这么一闹,却把舒敏闹了个大红脸,推着自家阿玛的胳膊,“阿玛,您放敏敏下去吧……敏敏都是大姑娘了……”我的天哪,我都是要入宫的人了,您老怎么还这么抱着我啊,太丢人了!
却不料,费扬古丝毫不给自家宝贝女儿挣扎的机会,嘴上说着,“我家小姑奶奶今儿在外面站了一整天了,怎么能回来还站着呢?!阿玛抱着,抱着最舒服了!”
于是,到最后,这正屋里的状态就是,叱咤风云驰骋疆场的费扬古大人怀里抱着他家刚刚选秀回来的姑娘,满脸疼惜地揉着他家姑娘并不酸疼的小腿儿,火器营没人敢惹的博琥查大人满脸笑容地将红嘟嘟的樱桃,紫莹莹的葡萄细细挑拣了放到自家妹妹的嘴里,偶尔还要无条件接受父亲大人嫌弃的白眼儿,因为自己光顾着说话没有抓住宝贝妹妹进食的规律。而坐在椅子上膝上放着针线活儿的赫舍里氏,则是一脸无奈但也是一脸幸福的看着那边的一个女儿控一个妹控,时不时地摇摇头,却还是满脸掩不住的笑。
而这个时候,“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舒敏只需要做一件事,张着嘴,或者是说,或者是吃。
通过舒敏的描述,向来大智若愚的费扬古大人和聪明灵慧的赫舍里氏就很清楚,自家姑娘怕是让天家瞧上了,而且肯定不会是交到如今的圣上手里,而是某一个还未决定是谁的皇子。
可是通过四阿哥这么长时间以来的举动和万岁爷给的默许,夫妇两人都暗自觉得,万岁爷属意的,可能是这位四皇子。
因为皇子皇女向来是不得私自与外人结交的,而万岁爷会给那样特殊的恩宠,只能说明他老人家绝对是有什么打算的。
而这个时候,舒敏只在想两件事,第一,大家现在考虑的事情完全没有意义;第二件事,她现在不仅是有点儿饿了,而且,她困了。
终于,在舒敏打出第三个呵欠的时候,这一次关于舒敏选秀初选的谈话才算过去,正屋里都是忙活着摆饭的下人,而舒敏已经获得了用完晚膳便可以动用软轿先回晴雪阁休息的特权。
等准备入宫参与复选的时候,舒敏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大堆箱笼还是犯了愁。谁能告诉她,这进宫也就是住一个月左右,真的需要这么多东西要带吗?她的好额娘确定不是让女儿进去一天换两三身衣服,做个活脱脱的行动衣架吗?可是,小主子的话再顶用,这次大家还是一门心思要按着夫人的说法办。
所以,当最后舒敏坐上自家的的马车,一脸郁闷地看着只能再坐下一个人的位子的时候,她只能心里默默地吐槽一句,自家额娘难不成是想要让她一辈子住在宫里不出来了吗?居然准备了这么多的东西。
再一次到了神武门,舒敏的心理状态反而不如第一次到这里了。第一次,舒敏只是要进去走一个过场,几乎没有什么要操心的事儿,唯一有可能会有些麻烦的事情还让太后娘娘处理妥当了;而这一次很明显就不会像第一次一样轻松如意了。这一次,她不仅仅是要和那些有可能成为未来情敌的人斗,还要和皇帝老爷的小老婆,自己未来的妯娌,甚至和只是把自己当做假想敌的完全摸不清头脑的人斗智斗勇。想到这里,舒敏不由得伸手扶额,自己的未来还真是令人堪忧啊!
宫门口,舒敏刚下车,就看到已经站在不远处领着一大批小太监的孙公公。舒敏急急忙忙跳下车来,也不管在后面收拾东西的自家大哥,只是脸上挂着可人的笑意,虽然说不上是故意的讨好,却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
“孙公公,怎么这般早便在这里候着了,这样子真的很让舒敏惶恐呢。”这话必然不是舒敏对孙公公的举动感到惶恐的意思,而是对那位太后娘娘这样特殊的恩宠觉得有些诚惶诚恐的意思。
孙公公这次义正言辞地推开了舒敏递过来的小荷包,微微垂着头,“舒姑娘莫要为难奴才,这都是娘娘的安排,奴才只是奉命办事而已。”这位姑娘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倘有一日,怕是连太后娘娘都赶不及的存在。做事极有章法,一分一寸都拿捏得道。
舒敏却是轻轻一笑,将手中的东西依旧推了过去,“孙公公这般说,舒敏也是无话可说的。只是娘娘的意思是对舒敏的恩宠,但舒敏又哪有那样的胆子恃宠而骄呢?这只是舒敏劳烦诸位公公的一点儿小心意,只够一杯茶而已,孙公公何须这样铁面无私。”
那孙公公面露难色,舒敏却浅浅笑着,趁热打铁道,“公公,人之常情总还是有几分的,公公们做事情也总还是该有些俸禄赚的吧。这帮舒敏搬抬东西,安置住处本就不是公公们份内的事,舒敏怎好意思让各位公公白白忙活呢?”
孙公公终于还是接过了舒敏手上装了金豆子的小荷包,看来自己以后就得多多和这小姑娘靠近些了,毕竟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
而舒敏却是嫣然一笑,“公公这般舒敏便很是开心了。娘娘那里,舒敏承了这样大的恩宠,必是要亲自去谢恩的,公公就不用多虑了。”自己还要在这大清朝好好呆下去呢,怎么能不哄好那位大人物?只要把太后娘娘搞掂了,向来孝顺的康熙老爷子自然也不在话下了。
只是,舒敏想到会在进宫后遇到的状况,却很不巧地提前到了宫门外。
一个有些刺耳却并不陌生的声音响起来,舒敏便知道,自己的这场宫斗大戏恐怕是提前拉开帷幕了。
“哟,不是乌拉那拉家的姐姐吗?怎的是这般大的排场,居然有这么多公公来迎接呢!怕是赶上郡主入宫的排场了吧!”这一次,程佳氏絮絮似乎是多长了点儿脑子,竟不知道怎么就把舒敏入宫的排场问题和身份地位联系上了。
舒敏抬起头,看了看不远处马车旁刚刚下车的两个程佳氏女子,眉心有点微微地拧痛,真是讨厌什么来什么,这两姐妹要比那个兆佳氏难对付多了,俗话说,阎王好劝小鬼难缠,这样没脑子的阴损人反而比那种大张旗鼓和自己对着干的人难打发太多了。
而一旁听到别人非议自家妹妹的博琥查大人怎么可能不爆发?他可是纯正血统的妹控,和自家阿玛一脉相承地疼爱家里的这个妹妹。一听这话,连收拾箱笼也顾不上了,只是一下子抬起身子来,怒目而视这个出言不逊的姑娘。他虽是个武将,但费扬古的儿子怎会是不知深浅的武夫?!这样关于身份的话说出去,对自己家妹妹究竟会有多大的影响,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个时候,正观察这程佳氏姐妹的舒敏突然发现,那个向来很沉得住气的姐姐菁菁竟不知道为何突然红了脸,甚至不只是这么简单,连神色里都带了一丝娇俏的羞涩意味。她瞬间有点凌乱,这姑娘究竟是吃错什么药了?这么“剑拔弩张”的情况下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去脸红羞涩?却不想一转头就看见了自家老哥站在阳光下一脸凛然而不可侵犯的正人君子模样。心里哀叹一声,这位大小姐不会是瞧上自家大哥了吧?我的好哥哥,现在可不是让你招惹烂桃花的时候啊!
而站在不远处等待舒敏的孙公公则是两手自然下垂恭敬地侍立着。太后老人家吩咐了,遇到一般的事情,不要去帮那小姑娘处理,因为,那小姑娘理应自己能够处理好的。若是处理不好,便也不值得上头继续关注着了,毕竟看错了人,哪还有继续雕朽木的道理?可即使这样,他的心里还是有一点儿担忧的,毕竟只是这么一个小姑娘,究竟能不能处理好这样的事情呢?
舒敏也知道,孙公公静静站在一边只是等着自己处理好这件事情。她心里并没有埋怨,反而觉得,太后有这样的想法是挺不错的。毕竟是给自己的孙子选未来媳妇,如果只是不管不顾地一味宠爱着,这将来对自己的孙子也罢,这个捧在手里宠着的孙媳妇也罢,都不是什么好事儿。毕竟,一个连最简单的言语争斗都无法占了上风,靠别人相帮才能勉强保存自己实力的人,别说是做皇子福晋或是未来皇后了,就是一个普通的正妻,怕也是不好驾驭的吧!
笑意盈盈,舒敏却站在原地并没有打算走动一步,“妹妹真是好心情,这般时辰来了,竟不急着进宫,而是与我在这里闲聊。看样子,妹妹这次入宫是志在必得了!”她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毕竟,用身份来压迫人什么的实在是不太地道的事情,如果非做不可,舒敏情愿拿来做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程佳氏絮絮并不是什么聪明的人,显然她刚才的超常发挥可能只是老天爷背地里给了她一个耳光而已,很快她的智商就回到了线下。听到舒敏这样说,这位絮絮姑娘显然是有些飘飘然了,“哼,那还用说?!本姑娘的事情哪还轮得上你来胡嚼?告诉你,你最好现在就叫我‘小主娘娘’,哄得本姑娘高兴了,说不定将来还能让你做个宫女什么的!”很显然,不用舒敏下套,这位姑娘就已经嫌自己命长,迫不及待地往陷阱里钻了。“小主”这样的称呼岂是随随便便就能拿来叫的,这般肆无忌惮,怕是怎么死的都快不知道了!
果然,絮絮姑娘的话音刚落,本来还一脸羞涩神游太虚的菁菁姑娘发现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没错,她就是错过了自家好妹妹刚才“作死”的过程。她现在突然间觉得这个向来蠢笨好骗的妹妹居然真的一点儿都不可爱,她那样完全没有经过大脑的话语说出来,若是让什么有心人听去了,就是要命的大事儿啊。自己刚才也真是太大意了,就絮絮的那点脑子,只怕是给这位舒姑娘做陪衬都是不够格的,自己刚才怎么能放心让这个不长脑子又嘴上不知道把门儿的丫头独自面对那个自己都摸不清底细的乌拉那拉氏舒敏呢?
其实自打那天选秀回府之后,菁菁也想要多方打听这个看似低调实则不简单的乌府秀女究竟是什么身份,无奈自己的生身姨娘只是一房妾室,而且是不受宠的妾室。即使自己想办法找到阿玛和嫡额娘跟前去,得到的也只是淡淡的一句话,“那家的姑娘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便不再和自己说任何有关的话,甚至连看都不多看自己一眼。
反应过来的菁菁也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举止礼仪了,直接扑上去就捂住了絮絮的嘴,摁着絮絮的脑袋就给舒敏行礼,先不管这位阿玛和额娘说了不能招惹的大小姐究竟是什么身份,只要自己还循规蹈矩,这位大小姐终归不会撕破了脸皮冲自己杀伐过来的。
舒敏看着菁菁这样的动作,并没有很高兴,反而微微地蹙了眉。她不喜欢和这样聪明的人打交道,很简单,若是对方太聪明了,舒敏自己就会辛苦一些。而且,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舒敏觉得刚才那个程佳氏菁菁的眼神让自己很不舒服,看着自家大哥的眼神,让舒敏有一种跗骨之蛆的感觉,不爽,很不爽。
菁菁看着舒敏略有些不满的眉眼,并没有想到舒敏是因为什么不悦,只觉得会不会是这个小姑娘也只是如一般人一样,听到自家妹妹那说来找死的话觉得有些不入耳了。只是,若是不入耳或是不服气,这些个大家姑娘们向来都是不肯放松地讥嘲过去,哪有想舒敏这样虽是不满却并不说话的呢?
菁菁可以用来思考的时间并不多,她的心思虽然细腻,但终究还只是一个不曾见过大风大浪的女孩子。舒敏虽是现代和睦家庭出生的女生,可多年的学校生涯并不是白白度过的。尤其是大学里,很多的女生都可以称作是心理学的高手,而她尚能在那样一群“心思毒辣”的女生之间游刃有余,也只能说明,她的心思即便算不上玲珑,也还是过关的。至于像絮絮那样的角色,并不能引起舒敏的任何重视,倒是这个菁菁却让舒敏不得不分些心神出来。毕竟,她不希望自己憨厚的大哥有一个这样心思缜密而又有些诡谲的女子做老婆。
菁菁再不是当初第一次选秀时那么简单的颌首礼了。正黄旗,是比自己正白旗的旗主都要高贵的身份所在,她咬牙切齿地行了一个请安礼,正想使劲儿拉着絮絮与自己一同行礼,却不料被舒敏挥手制止了,“菁菁姑娘不必多礼。想来絮絮妹妹也只是年少轻狂了些,那些话并不碍着我什么。只是絮絮妹妹说话儿总归是注意着点儿好。”毕竟,进了宫里你再让别人这么叫你,后果可能就不这么简单了。宫里心思沉稳的比自己多了不知道多少的大有人在,真的让一两个正经的“小主”逮住了,可能就不只是骂一句打一巴掌那么简单了。
说完,舒敏也不等着程佳氏姐妹两解释,便告别了自家大哥,和孙公公相携走进宫去。
博琥查愣愣地站在原地,想着刚才妹妹凑在自己耳朵边说的话,猛地使劲儿摇了摇头。然后看了看还站在原地的那两个程佳氏姐妹,他觉得妹妹说的话实在太可怕了。
刚才告别的时候,舒敏凑在自家老哥耳朵边上轻轻说了一通,“哥哥,妹妹我此番进宫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哥哥的处境,做妹妹的有些担心呢!”看看博琥查略有些疑惑的眼神儿,舒敏强压着笑意,“哥哥,只怕那家的姐姐是觉得哥哥入眼了呢,哥哥可要当心些。妹子我还不想要那么个心如蛇蝎的美人儿做嫂子呢!”说完也不解释,抿着嘴儿就转身走了。
博琥查看向那姐妹俩的眼神里略带了些嫌弃,这种当着自己面儿就为难自家妹子的女人,居然还敢肖想到自己的头上来,还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随即,更为嫌恶的眼神瞟向略大一些的菁菁,原谅在古人的世界里,男子主动喜欢和追求女子是被人称道的风流雅事,而反过来女子主动喜欢一个男子却从来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尤其是那男子并不心仪她,如此这般便是不洁的表现了。
尤其是想到这个姑娘还是参选的秀女,秀女在没有被撂牌子之前是没有自由喜欢别人的,理论上她们都是皇上的媳妇儿或是儿媳妇儿。那一个女子这样背弃既定的姻缘,怎么会是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作为呢?
想及此,博琥查便一阵恶寒钻进了自家马车里。
再说舒敏这边,进宫之后还是按照着当初第一次选秀的路线,经过了御花园,绕过了体仁殿和静怡轩,最后来到了储秀宫。
不得不说,储秀宫是全紫禁城最大的集体公寓这句话一点儿错都没有。作为皇宫中最大的寄宿群体“秀女”的集体宿舍,这里的占地面积还真不算小。
进了储秀宫,就等于是真正进入到了秀女选秀的第三个阶段“宫中留宿”。在这个阶段里,每一个大家姑娘都不再像在自己家生活一样可以为所欲为了,几乎每天都有专门的教养嬷嬷前来教授宫中礼仪。这些东西虽然舒敏在家里也学了一些,但毕竟还是比不上宫里的要求繁多。除了这些,参选的秀女们都需要亲力亲为做很多自己在家里不曾做过的事情。正经的上三旗秀女即便家里再不济,也还是有几个贴身丫鬟的,而到了这里,除了宫里指派来的特定的宫女之外,剩下的事情很多就只能靠自己了。毕竟,宫里多才多艺的宫女并不多,有些身份的宫女也不会被指派来侍候这些无名无姓的新选秀女,类似化妆,斟茶这样的事情有可能就要自己来做了。
孙公公带着舒敏一直走到储秀宫靠西边的一个小院儿,方才停下脚步,后面一众小太监都端着或是抱着舒敏的箱笼,这东西委实有点儿太多,即便是专门时候人的奴才,舒敏看了也有些略微的不忍心。
小院子叫“兰芬院”,看上去装饰装潢都称得上是上乘之选,只能说,太后娘娘还真是一位慈爱的长辈,什么事情都想得这般周到。
孙公公示意小太监们先把东西搬进去,自己转过身来和舒敏说道,“舒姑娘,这是主子特意吩咐了的院子,主子知道舒姑娘向来不喜热闹,故意把姑娘安排到这边来的。”
舒敏微微蹲身行礼,“劳烦公公禀报娘娘,舒敏谢娘娘这般关照了。只是不知和舒敏同宿之人是谁,还劳烦公公说说。”
孙公公虽说是不苟言笑,但语气里还是温和的,毕竟,这位有可能将来也成为主子一样的小姑娘是自己的主子看好的,“姑娘不须多虑,与姑娘同宿之人有两位,一位是和姑娘交好的富察氏大姑娘,还有一位是姑娘不曾谋面的,正红旗的乌苏氏姑娘。”
舒敏点点头,微微一笑,“娘娘怎是如此地体恤舒敏,真是让舒敏受宠若惊。贞兰姐姐的性子,舒敏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这位乌苏氏姐妹好相与不?”
孙公公也还是耐心地解答着舒敏的疑问,“这个,姑娘就不用操心了,主子选定的人选,必然是和姑娘合得来的。这位乌苏氏姑娘比富察氏姑娘还要略大些,是个温顺性子的人,想必姑娘也不会觉得不好相与。”
正说着,只听见一阵嘈杂,兰芬院并未合拢的院门又被多推开了些,三四个小太监吆喝着将看见就很是沉重的东西晃晃悠悠地抬将进来。孙公公微微含笑,“果真是那句老话,说曹操曹操便到,奴才方与姑娘说到乌苏氏姑娘,这位大姑娘便来了。”
舒敏顺着孙公公的眼光看过去,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从院门儿处移步进来。不得不说,这还真是个不错的美人儿,瓜子脸,微微上挑着的丹凤眼带了一丝丝的媚意。鼻子有些娇气地翘着,下面是一张略有些薄却看上去并不算刻薄的菱唇。那姑娘似乎也看到了舒敏,正粉面含春地冲舒敏招呼过来。
“这就是舒妹妹吧,听说和我同宿的是舒妹妹呢,真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娇俏的妙人儿!”
舒敏在看到这个姑娘的时候,就有些郁闷了,她真的很想给孙公公一个免费的卫生眼,这就是传说中的温顺性子?传说中的安静人物?!您是在开玩笑吧,一定是开启模式不对了。这么一个姑娘哪里能和孙公公的那八个字联系起来啊,这不是一活脱脱的王熙凤吗?!好相与,只怕是自己要遭遇第一个把自己当做假想敌的人了!
虽是心思电转,但这在舒敏的身上并用不了多长时间。只见舒敏微微冲这乌苏氏大姑娘一颌首,“姐姐这话,舒敏可真不敢当……怕只是天仙儿般的人物到了姐姐面前,也只能是望尘莫及了……姐姐就休要来让舒敏自愧弗如了。”
那乌苏氏姑娘听舒敏这般说话,面上表情依旧未变,只是笑着执上舒敏的手,“瞧瞧,人都说了,乌拉那拉家的二姑娘是个极会说话的主儿,我原先还不怎么信服,只是今儿见了舒妹妹,方才知道,这会说话究竟到了什么程度才算是到顶儿的呢!舒妹妹这话啊,就算是神佛听了,怕也是要露出几分笑模样来了……”
舒敏听到这样的话不由得心下一寒,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这人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虚伪做作之人了,尤其是以做作的人为主。难不成这位姐姐还天真的以为自己刚才没有看到她眼中露出的寒光吗?
当然,这位乌苏氏不是什么善茬子,舒敏的眼光的确没错。其实一进这院子,这位乌苏氏看见了先自己一步来到院子里的舒敏,看到跟在舒敏身边垂首侍立的孙公公之后,心里的酸劲儿就上来了。她在家里是天之骄女,所有的人都把她这个姑奶奶当做老祖宗一般地疼宠着,可即使是这般,也还是只能有那么三四个小太监来帮自己收拾一下东西。而这个乌拉那拉氏舒敏,看上去衣着也只是普普通通,怎的就有这么一位打眼儿一看就是管事太监的人跟从呢?虽然进宫前家里人就吩咐了,万万不能和与自己同宿的秀女起了冲突,这两位的家里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不是自己那样的家世能招惹得起的,只是,她不甘心。自己长得这般明艳,不就是没有多么厉害的家世吗?怎么就要谦让着这些个姑娘们了?这个舒敏虽说是家世最好的一个,可看上去就是任人搓扁捏圆的绵软性子,自己就算是欺负了她,让别人抓不到把柄,又能怎样!
舒敏把手不留痕迹地轻轻挣开,毕竟她也算是纯正的习武之人,身上的功夫甚至和自己的哥哥能比上一局,又怎么可能是这样的小姑娘就能擒得住的?“妹妹惶恐,只是不知道姐姐该如何称呼,想来,妹妹还尚未询问过姐姐的名讳……不知姐姐……”
乌苏氏听到舒敏说这样的话,心里更是轻蔑。果真是徒有家世却胆小怕事的女孩儿,看样子穿的也不怎么样,更没想到的是,居然是这么一个扶不起来的性子,但心下虽然是冷哼,面上却神色不变,“舒妹妹不必见外,只管唤我明秀姐姐便是了。”
舒敏心思向来细腻,虽然不能准确知道这位明秀姑娘眼底闪过的轻蔑究竟是因为什么,但听到这样的名字,面上还是云淡风轻的微笑,“明秀姐姐好,这般,舒敏就算是重新招呼过了。”只是,舒敏觉得,明秀这个名字实在是太俗气了,但没办法,谁让她的父母都是古人呢?而且是行武出身,没什么好好念书的古人,能取出这样的名字,也算是不错的了。当然,若是舒敏知道这位明秀姐姐是瞧不起她今天的衣着,怕是她会笑得更为灿烂。
舒敏今日是怕收拾箱笼弄脏了身上的衣服,专门挑了这么一身不怎么张扬的深色衣服,这样即使是蹭脏了,也还不算是特别明显。只是虽然是深色衣服,质地做工也是不可多得的佳品,这位大姐怎么就如此眼拙,认不出来这是上好的云锦呢?
舒敏觉得,自己已经和这位明秀大姐站在门口时间不短了,眼看着太阳慢慢地毒辣起来,舒敏想着这个时间进屋乘凉才是好的,横竖,贞兰姐姐现在还没有到,自己先去收拾了那一大堆东西,等贞兰姐姐来了再出去和其他秀女见面也好。反正,教养嬷嬷过来和安排贴身宫女都是午膳之后的事情呢,没什么好着急的。
便冲身边的明秀说道,“明秀姐姐,看这日头也渐渐毒起来了,我们不如先回屋吧。”说完,也不管已经安置妥当站在屋外跟着孙公公的一大票人,拔步便准备往屋里走去。谁让这个死面瘫公公给自己安排了这么一个讨人厌的室友呢?虽然这并不是无辜的孙公公的锅,但舒敏现在特别想理所当然地来一次“殃及池鱼”。
谁知道,舒敏想的是好的,事情的发展却向来不会那么完美,前面明秀进了屋,后面的舒敏就被声音低沉的孙公公叫住了,“舒姑娘,不是奴才多嘴,只是奴才想问一下,姑娘什么时候去面见主子。”语气不是问句,却由不得舒敏不回答。
舒敏深深地叹了口气,她可以冲着孙公公发脾气,可以冲着无数小太监小宫女发脾气,甚至可以和这些个参选秀女交恶,但只有一个人,自己必须伺候舒服了,那个人便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舒敏的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劳烦公公禀告娘娘,舒敏收拾妥当了,会重新梳洗好去参见娘娘,还望娘娘不要怪罪舒敏因为衣冠不整不去拜见娘娘的罪过。”说完,也不等孙公公反应,便进了屋子。
站在屋外的孙公公兀自摸了摸鼻子尖儿,敢情儿这舒姑娘是气恼他安排了这么一位姑娘与她同住吗?可,这是主子的意思啊,又怎么能是他这种小人物可以揣测的出来的呢?没办法,只能回去禀告主子了。
先不说那边孙公公自带了人回去回禀太后,这边储秀宫兰芬院里,终于迎来了第三个住客,富察家的贞兰姑娘。
要真说起来,贞兰姑娘才真是那个低调的人,只是两个小太监,每人担了两担子行李,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进了这个小院子,前头领路的,也不像舒敏一样,是太后跟前儿受宠的太监来,只是和玉沁姑姑相熟的一个,据说是玉沁姑姑的表弟,在太后宫里当的也不是一等的差。但即使是这样,依旧挡不住舒敏对富察贞兰的期待。
富察贞兰进院门的时候,舒敏刚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完,端着个盆子想自己找点儿水净净手。她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以前也曾经有过集体生活,所以,这样自己找水洗手的事情在她看来并不是什么影响身份的事情。
而刚出房门的舒敏就和刚进院门的富察贞兰撞了个正着,她差点儿就扔下手中的盆子,抛掉自己这么多年的礼仪规矩,给这个自己盼了一上午的姐姐来一个热烈的拥抱。不过,她还是忍住了,虽然声音里有着激动,但表面上却一点异样都没有。
“贞兰姐姐,你可算来了……”呜呜,我想死你了,呜呜呜。
富察贞兰并不觉得自己只带着三个太监来是什么有失身份的事儿,说起来,在这一点上,她们两个好姐妹,还真有那么点儿相似。
让拿着东西的小太监先进屋将东西放下,贞兰走上前去摸了摸舒敏的头顶,“怎么,小丫头,是想姐姐了?竟是这样一幅‘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小模样!”富察贞兰家里没有妹妹,只有几个弟弟,所以,看到舒敏这个小姑娘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地要去亲近,总是把她当做自己的亲妹子看待。
舒敏并不反抗,反而是像猫儿一样,带着一丝享受地微微眯缝着眼睛。可以说,富察姐姐是舒敏除了家人之外唯一一个允许摸自己脑袋的人了,不因为别的,只因为这个姐姐身上有着像母亲,像阳光一样温暖的味道,舒敏向来喜欢被这种温暖包围。
只是现在,不是她贪恋美好的时候,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把那个妖精的存在告诉她足智多谋的贞兰姐姐。毕竟,舒敏向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勤快的人,若是有贞兰姐姐一起,她自然是能多睡一会儿的。
两人一番耳语,舒敏便笑得一脸促狭地移开了伏在富察贞兰耳边的红唇。而富察贞兰也笑得一脸诡秘,像是两只商议好要去哪里偷鸡的狐狸一般窃窃地笑了。笑完之后,贞兰用指尖点了点舒敏的额头,“小鬼精灵,就你一天想得倒多。”
舒敏却是一吐舌头,“就算敏儿想得再多,兰姐姐也不会觉得敏儿烦的,不是吗?”说完便端着自己手里的盆子跑走了,远远的,贞兰还能听到舒敏难得有的欢快声音,“兰姐姐,你快去收拾东西吧!等你收拾好了,我们一起洗漱了去前头院子里!”
贞兰微微摇了摇头,便也掀开帘子进屋了。
刚进屋,便看到一个小隔间里有一个姑娘苗条的身影,贞兰招呼着小太监们先离开了,自己把东西慢慢地挪腾着。想必那姑娘便是舒敏所说的乌苏氏了吧。一个正红旗,与镶蓝旗真正算起来也还是差了一截,更何况,富察的祖上曾是镶蓝旗的旗主,贞兰本就是傲气的性子,见那姑娘不主动与自己见礼,她也不愿凑上前去,忒的低了自己的身价。
于是,等舒敏从前头院子里端了水回来净手的时候,这屋里的两个姑娘正是冷对冷一个都没有吭气。
在贞兰看来,是这个乌苏氏明秀本就没有什么值得结交的地方,更何况舒敏也说了,这并不是个什么好货色。她富察贞兰的美名已经在八旗之内传遍了,傲气些并没有什么不妥,反而更是映衬身份。
而那乌苏氏明秀却是觉得,就算是八旗美女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家里只是指派了这么两三个不轻不重的小太监,这样的人哪里还值得自己结交。更何况,这富察贞兰长得这般貌美,万一真的没有被撂了牌子,那两个人说不定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了。这一次家里定下来的,她参选,就是不能留在宫里,再不济也要挣个皇子福晋当当。她们两家的家世本就和舒敏那种正黄旗的家世不能相提并论,这么说来,两个人敌对的可能性就更大些了。与其这般情况下交好,倒不如直接来个下马威更强上一些。
而舒敏进门之后,很容易就发现了这诡异的一幕。屋里的两个人都不说话,但听到她进门的脚步声却又不约而同地有了动静。
“敏敏,你回来啦。”贞兰嘴上说着,脚步也移了过去,准备从舒敏的手中将盛了水的盆子接过来。
而另一边,乌苏明秀也从自己的小隔间里迈着步子出来,“哟,舒妹妹可算是回来了!这么半天是去哪里了呢?”
舒敏微微地蹙眉,她真的很讨厌聒噪的人,甚至于连鸟儿叫的过于心烦也是会讨厌的。只是,在对待乌苏明秀的问题上,她刚刚已经和贞兰姐姐定好了计策,两人一个□□脸一个唱白脸。而无疑,向来低调处事没什么名声的舒敏就扮演着那个□□脸的怯懦胆小的角色,而艳名远播的贞兰则是那个眼高于顶出言不逊的白脸。
果然,贞兰还不等舒敏开口回话,便直接用话呛了上去,“哟,真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姑娘呢,我方才进这屋子也有好半天了,怎么姑娘您现在才将将冒出来啊!还真是吓了我一大跳呢!”听完贞兰的话,舒敏不由得在心里感叹,这位姐姐已经快赶上奥斯卡影后的水平了,明明平常就是一副贤良淑德的淑女样子,现在演起来这种刁蛮任性,专爱挑事儿的大小姐居然也是这么惟妙惟肖。
可那乌苏明秀又怎能是省油的灯,在家里尚且没有受过任何委屈,就算是进宫的排场,也还是家里找人托关系,愣是超了规矩多领了那么几个人进来,就是为了给她多长些脸面。谁曾想,连带了那么些人进来的正黄旗出身的舒敏都不曾这般无礼地对她,竟是让这个只是镶蓝旗,只带了几个人的富察贞兰给辱没了。心头的这口气又怎能咽下!当即便嚷嚷起来,“哼,富察大姑娘说的倒是轻巧,你可是最后一个进这院子的,我和舒妹妹都是先后脚进来的。照理应该是你先招呼一声才对,凡事儿都要讲个先来后到的。这下倒好,后面进来的不招呼便罢了,竟开始扯前头的人不对的理儿了!”乌苏明秀的嗓音本就尖利,这样的情况下听了,竟是刺耳地难受了。
舒敏站在一旁,皱着脸,当然,她现在这样真的不是因为发愁,而是因为,她在忍笑。呼呼,真的很辛苦啊!要知道,她几年前就经常和兰姐姐一起玩耍了,兰姐姐府上,舒敏也是去过好几次的,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要是真有什么人撞到兰姐姐手里,不用说那稀奇古怪的惩罚方式了,就是那张嘴,也是能说得让你哑口无言的!现如今,这乌苏明秀自觉自愿地撞进去,还真是只能让她自求多福咯。
贞兰听完乌苏明秀的话,脸上的表情依旧未变,还是得体地微笑,眼神里还是带着轻蔑,语气还是那么温婉得体,但话语还是那么伤人无眼,“姑娘果然是正红旗出身,学得规矩不够精细。万岁爷定下的规矩,除非恩典,下三旗的若是遇见上头几旗,理应行全礼。若遇上旗主后代则更应行大礼,真不知道我们正红旗出身的乌苏明秀姑娘怎么会想到让身为镶蓝旗旗主之后的我先行礼呢?我还真想不明白,姑娘这般没有学规矩的人,怎的能进到这储秀宫里来。”
乌苏明秀听到贞兰说身份,显然是被戳到了痛处,就差直接跳起脚来,“富察贞兰,就算你是镶蓝旗又怎么样,有什么了不起的!难不成你还能越过舒妹妹去?!”
舒敏听到乌苏明秀这话,脸色一变,好啊,你竟然胆大包天算计到我头上来了?!居然想要趁机破坏我们姐妹情分?!眼神一冷,正准备说话,眼角却瞥到站在自己身旁的贞兰直接给自己行了一个蹲身礼,“镶蓝旗富察氏贞兰参见舒姑娘。”这句话没错,这么做也没错,毕竟舒敏的身份怎么说也是郡主的女儿,可以说得上是没有封号的县主,就算是有人这么行礼,受着也没什么错。可富察贞兰这么做,却让舒敏有些不舒服。毕竟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姐姐,即便是为了做戏,这样也未免太生分了些。
可无奈之下,只能狠狠楞了已经愣在一旁的乌苏明秀一眼,回了一个颌首礼,顺手扶住了贞兰,“兰姐姐不必如此多礼。想你我从小长大的情分,这般虚礼不是让人笑话吗?”
贞兰不说话,只是默默回握住舒敏的手,接着看向一边的乌苏氏明秀,“明秀姑娘,我可是已经行过礼了,难不成还得找人专门教教明秀姑娘规矩吗?”终于更新到舒敏入宫的这一章了……也是从这里开始,舒敏新的人生也开始了……嘛,估计再过几日,我新的人生也会开始吧,希望一切顺利……今天应该还有更新,开更以来这大概是第一次由我提到剧情吧,哈哈哈
刚刚刷新一下看到不知道为什么被锁,所以就把正文放在作者说里面了,毕竟将近三万字检查起来还是很麻烦的,不过因为字数的问题,我会黏贴一些原来更新过的章节,这样会显得这一章也还是蛮有内容的,大家不会很介意吧……
第九章
尊卑远近亲表堂,偏生刁奴还添忙
从马场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期间四阿哥那尊大神倒也没有再多出什么举动来,倒是蓝齐格格时常会遣人来送些新奇玩意儿,有宫里新出的绣样子,也有其他的稀奇东西。每次这些东西送来,舒敏也只能苦笑着从额娘的手里接过来,吩咐春书好好地收在柜子里。等到入宫的时候便会带上自己亲手做出来的小玩意儿,小荷包或是下厨做出来的小零嘴儿一并给那位格格送去。如此一来二去的,倒也让宫里的老祖宗和太后知道了这两个小姑娘关系的不一般。不过两位老人也是乐见其成,对两个人关系的亲近并未阻拦,甚至还时不时在舒敏进宫的时候特许舒敏留宿在蓝齐格格的璟毓宫中。
不过这在宫中行走,碰到四阿哥的机会反而多了起来。不过或许正因为是在宫中,四阿哥倒是规矩了许多。看见后两人也只是淡淡见礼,偶尔寒暄一两句便过去了。
说来也是,如今四阿哥还未开牙建府,毕竟还尚未娶亲。想到娶亲这件事儿,舒敏的牙根又是一咬,心里愤恨的不行。真是万恶的古代啊,想来自己才刚刚九岁,就算真像历史记载她结婚的时候,也只有区区十四岁而已啊!未成年呢还是!
不过因为阿哥没有娶亲,就只能住在皇宫的中偏西的“阿哥所”,有的时候也称西五所,那地方说白了就是阿哥们的宿舍了。相比之下做格格的就要幸福多了,最起码在长宁宫中还是分着不同的小院子的,格格们可以按着自己的喜好给那些个自己住的小院儿起上名字。这也就是为什么蓝齐会有一间叫做“璟毓宫”的小宫殿了。
在宫里留宿也是有定制的,命妇们若是被后宫嫔妃留宿,顶多只能住一个晚上,就算有老祖宗通融也只能是两晚。而蓝齐儿因为是圣上最宠爱的女儿,格格留宿闺友按定制是两天,舒敏便能在宫里多呆上一晚了。不过,这是蓝齐开心的地方,因为这小姑娘在,总能把整个璟毓宫收拾地清清丽丽的,看上去就赏心悦目。
只是,舒敏却一点都不想在这个皇宫里。因为蓝齐格格是受宠的皇女,自然没有人敢跑到格格的面前来挑刺添堵,但是下面人就不一定了。哪怕同为一个主子的下人,因为治下不严,也会产生很多不必要而麻烦的纷争。
蓝齐儿虽有些娇蛮,但是在对待下人上显然宽松了太多,经常会有互相看不顺眼的手下宫女明争暗斗,尤其是舒敏进宫之后,因为舒敏是蓝齐儿的“贵客”,这些手下人虽不敢明目张胆地做些什么,但是话里话外的排挤意味还是很明显的。
舒敏本着是在做客便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忍了下来。所以,当老祖宗身边的青橙姑姑来找自己说,额娘来宫里因为府上的事务繁忙想要把自己接出宫去的时候,她是很开心的。
蓝齐儿看见青橙姑姑来了,便知道,肯定是老祖宗派来的,是赫舍里氏想要接舒敏回家去。撒娇卖痴地缠着,“青橙姑姑,您就让我一块儿去吧。舒姑娘在我这里住了两天,想来我也应该去拜访一下舒姑娘的额娘才行呢!”
青橙被缠得无法,只好看了看一脸灿烂微笑的蓝齐儿和手中挽着包袱的舒敏,“二公主这般说了,便一同去给老祖宗请个安吧。”这二公主是皇上和老祖宗捧在手心儿里疼的人,她在宫里当差这么多年,也不会那么没有眼力见儿。
慈宁宫中,依旧是舒敏多次入宫时候看到的老景象,老祖宗坐在主位上,太后坐在一旁,只是这次自己并未跟在母亲的身后。赫舍里氏穿着一身清淡的旗装,规矩地坐在绣墩上冲着舒敏浅笑。在宫里的两日看了太多人的假面孔,舒敏突然很是想念这世上真正用心待自己的人。
但即使是很想念,舒敏还是将手中的包袱交给了身后的青橙姑姑,冲主位上的老祖宗行了个蹲身礼。
老祖宗看着舒敏不由得慈祥地笑着,“舒丫头来了?你几日没有回去,你额娘都怕府上长出草来呢!”
赫舍里氏在一旁笑着,“老祖宗就会打趣臣妾……”但她也是真的想自己的小女儿了。再一想马上就到了选秀入宫服侍的年龄,更是一刻都舍不得女儿离开身侧了。
坐在马车上回府的路上,舒敏看了看欲言又止的赫舍里氏,轻轻倚在她的怀里,“额娘这次怕是想女儿更多些吧!虽然是用了宗亲来府上要我回去帮忙的由头。”
赫舍里氏揉了揉舒敏的头发,“小鬼精灵,额娘肯定是想你回来了才去求老祖宗的。不过只是历年都有的族会,往年又不是没有这种事儿,额娘怎么可能处置不来呢?”
舒敏仰起头笑得灿烂,“就知道额娘和女儿一样,女儿也是很想额娘的呢!不过,既然女儿回来了,就帮着母亲一起处理府上的事务吧!”
赫舍里氏本想让女儿好好回家放松一下,但一想女儿如今的年纪,便也点了点头,“那你就陪着额娘一起吧!”
母女二人刚刚到府,才下了马车,留在府中帮着赫舍里氏协理事务的赫舍里氏的陪嫁嬷嬷就急急上前来与赫舍里氏耳语一番。舒敏虽没有听清楚,但是也略微能猜得出来。
赫舍里氏听完,蹙起了秀眉,“郑嬷嬷,那起子人又闹上来了?还真是没完没了了吗?”
舒敏听着自家额娘的话,瞬间就知道是哪些人又惹到了向来好脾气的额娘。“额娘,又是族里的四叔吗?”说是四叔,也只是按着族人的排行排出来的的叫法罢了。要真说这家人怎么能让舒敏能够记住,无非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就是,这家人实在是太闹腾了;而另一个,就是这家还有一个女儿,比舒敏只小了不到两岁,名叫舒兰。而他们乌拉那拉氏,偏偏只有她和这个叫舒兰的小姑娘是正经的正房嫡女。
舒敏不知道,那个在小说野史中多次出现的所谓第二个乌姓皇后究竟是不是这位只小自己不到两岁的族妹,但是,因为她的特殊性,舒敏还是记住了这一家子。
赫舍里氏也知道,这么几年这家子人在府上总是生出事端来,女儿知道些也不为过。
舒敏刚刚踏进前院儿,一只拳头大小的橘子便迎面飞了过来。舒敏一伸左手便抓了个正着,而那扔橘子的元凶,舒兰的额娘则站在花厅的门槛儿里,似乎被眼前的一切吓到了。舒兰虽然穿了一身翠绿色的旗装,但却畏缩在自己额娘的身后,让舒敏怎么都与那些宫装戏里面飞扬跋扈的皇后娘娘联系不起来。
赫舍里氏似乎也有些吓到了,但是,她是因为从未料到女儿会有这般好的身手,能够接到那么远飞来的橘子,毕竟,她一直以为,女儿几年来学武也只是学着玩而已。一想到这橘子要不是女儿有些身手,就直接砸到了女儿的小脸上,赫舍里氏就有些心头火起。
舒敏将擒住的橘子放在眼前看了看,再抬眼看着对面的人的时候,身上的气势陡然变了,连眼神都凌厉起来。左手一摔,将手中的橘子狠狠甩在身后,扬起声音,“真不知道,这究竟还是谁们的府宅了!半晌午不在,居然能让这样的人物儿惹出这般的事情来。”语气虽然是平静的,但面上的表情和整个人的气场都不怒自威起来,带了点儿让人不能直视的威严。
赫舍里氏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女儿的表现,在心里默默赞许着,也不打算出声,只由着女儿自由发挥,若是自家闺女哪里没做对,她再出手掰回来就成。
站在一旁一直伺候着舒兰一家人的管事和嬷嬷还有大丫头们都急忙跪下。虽然他们心知,自家小姐不是在作自己,但是这样的情况下,只有这样才能让小姐的戏更好往下唱啊!赫舍里身边的大丫鬟梅儿更是一跪下就说,“主子息怒,实在是奴婢们服侍不周,才使得府上的贵客发了脾气……奴婢求主子责罚。”话虽是这样,人也跪下了,但梅儿清楚自家的好小姐才舍不得让自己人受委屈呢!要真说起来,夫人身边的几个大丫鬟,也属她和小姐最为亲近了,当年大小姐还在的时候,也只有她没有去亲近那个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大小姐。
舒敏淡淡一笑,“你们都起来吧!梅儿这话说得不对,怎能说是你们服侍不周呢?”话尾轻轻一扬,连眼角都挑了起来,本来清秀怡人的小脸竟然诡异地染上了一丝妖媚的感觉。这样的神情,跟在舒敏身后的春书曾有幸见过,一般自家主子这样的表情就意味着,一定会有人要倒霉了。要说起来,主子虽然平时想法什么的不同于寻常人,但也只有这个时候才会让她们这些看到的人越发觉得自家主子不同寻常这个年纪的女孩子。
赫舍里氏从未见过自家女儿这个表情,刚刚猛地一看有些心惊,但细细看去,竟有着一丝不一样的漂亮的感觉,就像是老祖宗或是太后娘娘那般的人身上的贵气一般,生生抓着人的眼睛。
“这服侍不周,得要看是服侍谁,那人又是什么心思。若对方是贵客,自然是要尽心服侍的,稍有怠慢便得重罚,”话音一顿,舒敏微微笑着看着似乎有些得意起来的自己的那位四婶子。“只是,若服侍的是那种诚心上门找麻烦,鸡蛋里硬要挑骨头的无礼之徒,便是应该茶都不给一口的统统打出去才是正理呢。”舒敏话落,尾音扬着,听起来竟有些娇媚的蛮横。
这个时候站在自己母亲身后的舒兰看着那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心中生出一丝嫉妒来。凭什么这样的女孩子就能将这么简单的颜色穿出这般不一样的风格?凭什么一样样年龄的女孩子,自己就必须躲在母亲的身后,而她就能够成为这么一个大府衙的主子?
舒敏没有注意到舒兰略有些阴毒的目光,更或者是,舒敏就压根儿没有把自己这个“小妹妹”真正放在眼里。她只是笑的温婉,“你们是我们内大臣三品大员府上的奴仆。古训里都讲了,宰相门前都是七品官,这话虽然不是全对,但你们也不必作践自己去应承这些自恃有身份的所谓主子。你们的正经主子是这府上的主子,又何必去自讨没趣儿去惹这些麻烦呢?服侍着这些人习惯了,反倒在咱们的地盘上作威作福起来了,生生的想毁了正经主子的脸面儿!还不是你们太把他们当主子,给了太多脸面吗?倒惹得他们作起来了!若不是今儿额娘从宫里接了姑娘我回府里来,凭着我额娘那单薄的小身量,这水果儿还不得砸到你们主母的脸上去了?!”
听完这话,舒兰的母亲徐佳氏一下子气急起来,急吼吼地冲上来便想挄舒敏巴掌。舒敏往后退了半步,行了个礼,“四叔母,您这般不觉得有些失礼吗?舒敏是个小辈儿,不会讲话而已……况且舒敏已经给您行礼了。说起来伸手不打笑面人,您这般又是为何呢?”
徐佳氏被郑嬷嬷用身子拦住,只能生气地叫骂,“哼,你个牙尖嘴利的小蹄子!居然说我们是禁不起伺候的人,难不成你们这府上的下人还是要分人才伺候的吗?”她一看见这个小姑娘就气得不行,明明自家的女儿也不错,明明自家女儿也会琴棋书画,为什么那些个族人就总是看着这个小姑千般万般的好,却觉得自家女儿一文不名的。就连说起来选秀的事情,大家也都指望着这个女孩儿能进宫或是被指给皇子做个皇家妇,而自己的女儿却连个管教嬷嬷都不给请。还不就是因为这个姑娘长了一张狐媚子的脸,有着一个好家境吗?
舒敏听了不由得冷笑,“叔母这话说得便奇怪了,舒敏何时曾说过这样的话了?还是叔母这般想自己了?若真是叔母想的,那便把舒敏想的忒不堪了!”
徐佳氏恨恨地跺脚,“哼,不堪?你还真是不堪,何止是不堪,简直是无耻!”
赫舍里氏听见女儿被这般贬斥,便想开口驳斥那不知好歹的徐佳氏,却不料被女儿轻轻用手臂拦住了。
舒敏微微低头一笑,这话说得还真是毒呢!眼角的余光却已经看到了那个徐佳氏家的家主,舒兰的父亲。再次抬起头来,脸上已经带了泪光,仿若受了什么委屈一般。
而这一幕正好被和费扬古一起走过来的舒兰父亲看了个正着。舒敏软糯糯的声音带着一点点的哭腔,眼角的晶莹衬着泫然欲泣的表情更是令人怜爱。舒兰父亲的脸色一下子就有些发暗。乌氏族人哪个不知道费扬古大人最是宠爱这个掌上明珠了?再一想到自己想摆脱自己这位族兄帮忙处理的几个商铺的事情,看着眼前这个一来大人府上就喜欢胡闹的婆娘,心头就是一阵火起。
“叔母,不知舒敏究竟哪里得罪了叔母,竟让叔母这般想要掌掴舒敏……”委委屈屈说完,舒敏还欠着身子行了一个全礼,按着礼制,对这样的族人,舒敏这种身份是不需要行全礼的。“求叔母原谅舒敏,舒敏人小,年少无知,叔母就不要因为舒敏不懂事的言辞怪罪舒敏了……”声音温软,表情无辜,尤其放在这么一个小姑娘的身上,看起来尤其惹人怜爱。
费扬古当然也看到了自家小女儿的行为举动。两道剑眉一下子便皱了起来。好几次夫人都说,自己族人都还是好相与的,唯独这个四族弟的家眷是蛮不讲理得很,自己却找理由说是同族之人,让夫人暂且忍让一二。谁曾想居然姑息到欺负到自家女儿身上了。舒敏这个女儿因为从小乖巧聪颖,自己是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的,看着女儿这般哭泣的样子,一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了。
随即便扭过头来,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点头哈腰却脸上也是一片尴尬的族弟,“贤弟,你家夫人这般,不太好吧。”
当然,徐佳氏并没有看到自己身后的方向慢慢走来的两个家主,更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和丈夫想要求人办事的族兄都看到了舒敏那个小丫头的一脸可怜样。她现在只是想要冲上去把这个死丫头的脸划烂,她就是看不得这个小姑娘比自己家的女儿漂亮。正嘴里骂骂咧咧地想要抢上几步上去对舒敏动手,却不料身后一个人使劲儿扯住了自己的胳膊肘。
徐佳氏头也不扭,只是想要挣开,“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拦着我去打这个臭丫头……”
却不想身后的力道更是大起来,“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徐佳氏听到声音一惊,扭头看去,脸上顿时惊慌成一片,脸色各种变换如同颜料铺一般精彩,“老,老爷……您怎么……”再一看自家丈夫身边一脸怒色的费扬古,心下更是没底儿,连“大伯兄”这个称呼都叫不出来了。
她现在只知道一件事情,就是,今天真的完了,即使以前自己怎么欺侮那个性子温和的赫舍里氏都没有暴露,但今天,因为舒敏这个小丫头,她的一切本性完全暴露在了自家丈夫和这个需要仰其鼻息的大伯兄的眼睛里。
费扬古并未搭理挡在路中间的徐佳氏,只是轻轻用手指为自己的小女儿抹了抹颊上的泪水,“敏敏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哭起来了?”
舒敏摇摇头,故意用着哽咽的声音,“阿玛,没什么的……只是敏敏不会说话,惹叔母不开心了而已……阿玛不必为了敏敏的小性子费心思的……”
费扬古却仿若没有听到舒敏对徐佳氏的求情,只是扭转头去冲身后的族弟说,“贤弟,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
那舒兰的父亲却是个眼神极活的人,看着这样忙是一个躬身下去,顺手还揪着自家媳妇一起行礼,“大哥,是内子不懂事,冒犯了小姐,小弟回去一定会好好管教内子的。那件事还求大哥帮小弟周旋一二。”简直是开玩笑,怎么能因为这个内宅妇人不懂事的举动就毁了自己的生意呢?相比之下,还是这位三品大员的族兄的权势更重要些啊!
费扬古看他如此,便沉吟了一下,“既是这样,为兄还是看在祖宗的面上去为你周旋一二吧……只是,你内宅的事情就得你自己整治清楚了……”
舒兰父亲一听,脸上顿时布满了笑容,“那小弟就谢谢兄长了!小弟也不多叨扰,就先别过了,改日,小弟定会再登门拜访。”
费扬古点点头,“也好,哪日你空闲了,自来我书房便可。”言外之意就是,你最好还是不要带你那个欺负了我女儿的妻子来了。
两家人便一同朝着垂花门出府的方向走去。舒兰和舒敏并排走在后面。舒敏本低着头看着路面,突然感觉到旁边一道怨毒的目光射向自己。抬头看去,是自己身边的舒兰。舒敏浅笑,“怎么,心里觉得不舒服吗?”声音轻柔如同耳语,脸上的笑容却璀璨如星辰。
舒兰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刚刚舒敏是在做戏,即使是她也看出来了,可是父亲和大伯偏偏信了这个一脸伪装的丫头,而委屈了额娘。她的手攥得很紧,拼命克制着自己想要打舒敏的冲动。
舒敏脸上的笑容如同盛开的雪花一般转瞬即逝,随即,是冰冷的眼神和淡漠的表情,看的舒兰瞬间有一种寒冬腊月穿着中衣跪在雪地里的冰冷感觉,冷到彻骨。“你知道吗,这便是权势,你没有时候会让别人践踏你,你拥有了便能够踩踏别人的东西。”似乎连声音都是冰冷的了,让舒兰在这样暖和的夏天后背一凉。她已经快九岁了,第一次有人给自己这样可怕的感觉。随即眼神一闪便急急走了几步,跟上了自家额娘。
舒敏看着对自己避如蛇蝎的舒兰,也没有继续随着她的脚步追上去,只是嘴角噙着一抹笑继续站在原地。一直看到舒兰的脚步迈出了垂花门还扭过头来似乎是畏惧一般地看了自己一眼。
舒兰直到坐在了自家的马车上,心情依旧不能平复下来。她现在后悔自己最后又扭回头去多看了一眼,却将自己这位堂姐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看了一个清楚,那样的表情,让她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舒敏看着舒兰一家离去,心里默默想了想。刚才自己的表现也不算过分,若真的是按照自己所知道的那样,这个族妹有可能将来会接替自己的位置,还不如现在就给她点厉害瞧瞧,让她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上位者。
这边方才处理完,舒敏刚刚回到自己的晴雪阁,坐下还未顾上喝一盏茶,只是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秋画去收拾,春书便急急走进来,“主子,万家媳妇来了。”
舒敏一听,“万家的媳妇儿?是怎么一回事儿?”万家媳妇儿舒敏并不陌生,这个是万管事的老婆,专门负责内宅的器具管理的。因为那次舒敏在父亲生辰上面在器具管理上颇有些成效,赫舍里氏就索性将府里这一块儿的事情交给舒敏去管理了。这么长时间以来,舒敏仗着前世知道的一些仓库管理的办法,还真是有不小的好成果,家里器具不明原因丢失和损毁的情况减少了许多。
只是这万氏向来是个知进退的,在这么多丫鬟婆子里面是很得舒敏心的有分寸的人,这次究竟是什么事情让这个向来精明能干的妇人也要找自己来亲自过问呢?
其实舒敏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扶额,她发现,自己虽然只是进宫住了不到三天,但是这三天赶上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太多了。仿佛是专门把这些事情堆在了她不在家里的这几天一样。自己一回来,便是各式各样的问题扑面而来。
万家媳妇儿一进来舒敏晴雪阁的花厅,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奴婢办事不周,求主子责罚。”脸上全是自责,却看不出一丝的侥幸或是口是心非。
舒敏示意身边的春书去将跪在地上的人扶起来,“万家嫂子,起来回话吧。虽说我是主子,但你也是这府上的老人了,什么大事件竟让你这么一声不发地就跑来我这儿请罪了?”将秋画斟好的茶水放在唇边浅浅抿了一口。不得不说,秋画这丫头沏茶的水平是越发高了,出来的茶水不仅不热不凉,茶香也很饱满,眼看着已经能出师了。
万家媳妇虽然在春书的搀扶之下站了起来,但依旧是垂着头站在舒敏的面前。“回主子,奴婢实在是没有颜面来见主子了。主子将那样的差事儿交到奴婢的手里,奴婢居然就这么没了主子的脸面。”万家媳妇其实心里是很懊恼的,因为,在整个府上,能够被这位小主子赏识绝对是一件可以被引以为荣的事情,毕竟,有眼光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位小主子不是个简单人物。只是自己这次居然因为一时不查,就办出了会让这位小主子失望的事情,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舒敏淡淡地喝着手上的茶,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不得不说,这个女人是很聪明的,自己也是因为当初看上了她的这一点才会让她从那么众多的丫鬟婆子们中间脱颖而出的。而来到这个世界,舒敏最喜欢的就是聪明人,因为跟聪明人打交道,可以省掉不少的麻烦。就像现在,这个万氏很聪明地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就来找自己禀报,而不是先自作聪明地将事情遮掩下去,等自己查的时候再发现,再去解决,这本身就是聪明人才能做出的选择。若是那些有点儿小聪明的人,肯定会在问题出现的第一时间,先想办法瞒下来,等到瞒不住的那一天再想办法用最不容易出问题的方式搪塞过去,但显然这样的处置方式,在舒敏这里是行不通的。
就像,在整个府上的器具管理制度上,舒敏实行的是类似于连坐的惩罚机制。譬如,你这一层被查出了问题,那么,很好说,从你这一层开始往下的每一层都会被处罚,而且这种很大力度的处罚是不会有任何原因也是容不得任何人求情的。若是想要得到宽宥,很简单,找出问题的根源,那么其他没有参与犯错的人便不会被惩罚了。这样一来,便在一切做事的人中间形成了一种类似于现世的监督制度,也就不会有太多的人明知故犯屡教不改了。
终于将茶盏中的渍梅子含到了嘴里,舒敏轻轻舒了口气。这么多的零食里面,她最喜欢的还是这种酸酸甜甜的渍梅子,每次在茶水里泡开再进到口中,别有一番滋味。
抬眼笑了笑,舒敏的声音还是温温的,“万家嫂子,若是我没有记错,你管得应该是内宅的器具吧。”
万氏终于等这个小主子说了一句实质性的话,恭敬地回答道,“回主子,是的。奴婢是内宅里管器具的。”
舒敏点点头,“嗯,那便是,这次族会上启用器具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吗?”
万氏一愣,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这位小姐去。还好自己从未生出过那些龌龊心思,要不然定会死的很惨的。“主子说的没错。也是奴婢失察,居然让那贱人钻了空子。”她现在还真是懊悔不已,居然会让那个该死的丫鬟趁着小姐不在家就趁机钻了空子。现如今若不是自己还有些聪明劲儿在,早就被小姐一同处置了。
舒敏敏感的捕捉到了一个词儿,“那贱人”,由此可见,是个风评不怎么好的丫鬟了?而且这个丫鬟还是能够和器具管理扯上关系的。
在古代,一般被称作贱人的女子都不不怎么一般的。不是与骂人的妇人家的夫君有什么牵扯,便是和很多男子有关系了,风评一定会不怎么样的。当然,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这骂人的女子不是什么良家女子。不过舒敏看了看站在地下的万家媳妇,便很轻易地将后面一种想法打消了。
综合自己知道的,和秋画无意中透露给自己的府上的各种八卦,舒敏将这个人选锁定了。
清甜的声音依旧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只是因为咬了梅子稍稍有些含混,“说吧,宋格格院子里的翠红究竟又做下什么事情了?”
万氏一听,心里更是对这个小主子刮目相看,自己还未禀报,这位无所不知的小主子居然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究竟是要来告谁的状了!简直就是未卜先知的仙人啊!“主子英明,就是那贱人毛手毛脚动了器具。主子真是英明啊!”说着便准备跪下。
舒敏微微一抬手制止了万氏要下跪的动作。其实,会猜到那个丫鬟的原因很简单。自从万氏成为自己亲自遴选上来的管事之一,她就吩咐过秋画,要努力将自己手下的这些个管事的八卦打听清楚了。
而不得不说,这个万氏的事情实在是太让舒敏记忆深刻了。因为母亲在府上治理的不错,父亲这几年并未再收过什么通房,纳过什么小妾,只有偏院儿里当初舒云的亲生姨娘,宋格格一个妾室在府上。而那翠红是宋格格的几个大丫鬟之一,曾经是打过自家阿玛的主意的,但后来发现阿玛并没有那份儿心思便绝了那个念头,府上的大少爷又不是她一个妾室房里的丫鬟能够肖想的,最后便将目光放到了那些个能干的管事儿身上。
说来也邪门儿,明明府上那么多管事,未婚娶的也不是没有,可这翠红还就偏偏瞧上了那个姓万的管事,也不看看那管事家里尚有一个容貌身姿才能样样不落的当家媳妇,便二话不说地扑上去了。这么一来,自然让万家媳妇儿心里格外不舒服,但是,因为是宋格格的贴身丫鬟主动投怀送抱,她也没什么能说的,这宋格格在府上虽不是什么正经主子,却也比他们这些奴仆们强了太多。心里即使再有气也只能暗暗忍下,生怕自己惹得那翠红恼了,会打蛇随棍上,直接求宋格格将她赏给自家夫君,到那时自己才真正是打落牙齿往肚吞了。
舒敏静静看着万氏脸上变幻的表情,也在心里有些同情这个女人。想起那些男人便不由得更有些生气。要真是什么富人家也便罢了,她再有本事也不会管到人家府上去,可这一个自家府上的小小管事,居然都能够做出这样背叛发妻的事情。
说起来,这个万管事本就没什么本事,如今舒敏尚未将他遣出府去的一大原因就是因为这个万氏媳妇实在是个伶俐人。既然如此,便用自己的手帮上这个万家媳妇儿一次吧。
对身边的秋画吩咐,“秋画,去吧,差个人把咱们的翠红姑娘请来吧。”
秋画点点头便下去了。
舒敏等了足足两盏茶的功夫,已经有些困了,轻轻打了个哈欠,方看见花厅外秋画带着一行人走来了。向来嘻嘻哈哈的秋画脸上的表情似乎不怎么好看。
再想想时间,舒敏便心下了然,看着那翠红在其他丫鬟婆子的推搡下进了花厅,便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哟,咱们翠红姑娘的架子还是真大的可以啊!我这个府上的正牌儿小姐都请不来了呢!”
那翠红本来想要仗着自己是宋格格的贴身丫鬟,来舒敏这里撒一撒威风的,却没想到一扭头看到了万氏。心下就是一紧,难不成是这个贱人来找小姐告状,要找借口处置自己吗?
随即也不管其他人究竟是什么神情,便指着那站在舒敏身侧的万氏破口大骂,“贱人,一定是你来挑唆小姐,要借小姐的威风骑在我的头上的!小姐,您休要听那贱人胡言乱语,奴婢清水儿一般的人儿,怎么能平白的让那贱人扣了一身的脏污!”声音尖利刺耳,让舒敏偏头捂了捂耳朵。
等翠红的一声嚎叫落下,舒敏才缓缓抬头,“翠红姑娘,你可知道,我叫你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翠红听了一怔,是啊,她虽然刚刚一路上磨磨蹭蹭,但是也不知道这位小姐究竟找自己是为什么,遣来的几个下人也只是说,小姐请自己前去问话的,并未说是因为什么。自己这么叫嚣起来,反而是太过沉不住气了。
舒敏看着翠红像是调色盘一般的脸,心里冷笑,这就是自作聪明的人,而自作聪明则是最大的愚蠢。还真是应了现世的人们很喜欢说的一句话,不作不死呢!
连眼皮儿都不抬,舒敏淡淡地来了一句,“冯嬷嬷,帮咱们翠红姑娘选个听事儿的好姿势吧!”冯嬷嬷虽是晴雪阁的管事嬷嬷,但在这晴雪阁权利最大的,除了姑娘主子和那两个大丫鬟之外,也只有姑娘的奶妈陈妈了,这冯嬷嬷顶多能排在前五里面。听的姑娘的吩咐,冯嬷嬷也不多说,上去就是一脚,正中翠红的腿弯,本还想站着挣扎的翠红好不防备便跪在了舒敏的脚下。
跪下的翠红似乎是很不甘心,膝行了几步上前抱住了舒敏的腿。舒敏一皱眉,就狠下心踢了一脚,将抱住自己腿的翠红踢开一边。
翠红抬起眼来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自家这个备受宠爱的小主子。脸上泫然欲泣的表情别提有多么惹人怜爱了。看着这样的女子,舒敏也不由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心狠了。但一想到只有杀一方能儆百,却又不得不逼着自己狠下心去。
舒敏抬起头来看向站在花厅一侧的赵家媳妇儿,这个妇人是府上专门管内宅制度的婆子,一般情况下若是家里的内宅制度上有些什么问题,要请家法,便都会有这个赵家媳妇儿在场。
“赵妈妈,不用我多说,就刚刚咱们翠红姑娘的做法,该是怎么个处置法儿呢?”
赵家媳妇儿微一颌首,整个府上的人都知道,在这个府上真正能做了内宅的主的除了那位只管着大事儿的夫人就是这个坐在花厅主位上的嫡小姐了。“回姑娘,按照内宅法度,咱们府的戒律里面有规矩,凡是妨害主子,顶撞主子,不服主子的,当掌嘴二十。”
舒敏点点头,“好,那么在主子面前搬弄口舌,教唆主子呢?”
赵氏依旧是微微垂着头,“回姑娘,若是这第二条,应当掌嘴十五。”
舒敏点点头,“好,那便先这般处置吧。”她当然很想将这个翠红直接打一顿,想办法知道那个失窃的宋朝花瓶究竟到了哪里,但是,她现在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只有万氏这一个人证是不够的。
被其他人制着跪在地上的翠红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难不成,这位小姐还不知道她的主子让她做的那件事吗?难不成,这万氏来这里告状不是因为发现自己做的那件事情了吗?
转念一想,可是若是不知道那件事儿,这样的处罚未免也有些太过了吧。还未细想,跟在赵家媳妇儿身边的婆子倒已经撸起了袖子抡圆了胳膊,眼看着蒲扇般的大手掌就要向自己这一张花容月貌的脸上过来了。翠红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但无可奈何身后两个力大无比的婆子将自己实实在在固定在了原地,任是自己如何都动不了一丝一毫。
几个巴掌下来,翠红已经头晕眼花,自己都能尝出来自己嘴巴里鲜血的咸味儿。她的脑子里转了无数个圈子,一直在想要不要将那件事儿说出去。但总是想了一下又忍住了。她现在说了固然能少受些皮肉之苦,只是,若是那小姐并没有能耐保住自己,再让那位心狠手辣的主儿捉住自己的错处儿,那只怕就不只是皮肉之苦的事情了,有可能她这条小命儿就没了。思量再三,还是抿紧了嘴巴。
在翠红挨打的时候,舒敏一直在仔细地观察着这个女子。不得不说,能经受住这样的责打的,也只有这个时代的下人了。她并不奇怪为什么翠红现在还没有将一切事情都说出来,只是因为她对自己这个小姐的地位还是不很信任。要真说她是信守承诺,念着主仆恩情而不肯在这紧要的关头背主,舒敏是不信的。这个翠红是个爱惜羽毛的人,她只是舍不得自己的命所以才会犹豫罢了。
因为舒敏这边儿的动静有些大了,赫舍里氏派了身边的竹儿来询问是怎么一回事儿,舒敏淡淡吩咐让竹儿回去回母亲就说是自己在处置些不听话的奴仆罢了,让母亲不必担心了。
还未等竹儿走多远,在偏院儿咏荷院的宋格格便急急忙忙地朝着晴雪阁赶过来。
竹儿向来是个懂礼的,看见宋格格便是倾身行礼,“奴婢见过格格。”
宋格格可能是因为走得有些急,连发髻上的钗环都有些歪斜,只是她自己还不自觉。看见竹儿只是说,“啊,竹儿姑娘好。咱们姑娘究竟是在院儿里忙些什么呢?”
竹儿还是微微地一颌首,“格格这话奴婢不敢回,毕竟是主子做的事儿,做奴婢的哪里能去插嘴拨舌的呢?奴婢还要回夫人处回话,就不耽误格格的正事了。”
宋格格知道这梅兰竹菊是夫人身边儿得宠的几个大丫头,听得人家说还要回去主院回话,也不敢多留,“那竹儿姑娘便去忙吧。我自己去看看便成了。”
竹儿又是一行礼便就此别过宋格格往主院走去。
翠红的巴掌还未挨完,宋格格便急匆匆地朝着晴雪阁的花厅抢了进来,全然不顾那些个礼法制度了。
舒敏本来在低头喝茶,并未注意到花厅进了人,怎奈得身边的秋画是个眼睛毒辣的人。偏偏声线还极为明亮,“哟,这宋格格怎么说也是咱们府上的半个主子呢,怎么这么点儿礼制都能疏忽了呢?”
按着礼制,若是府上的侍妾见到嫡子女是要行颌首礼的,虽不是大礼,但也是不能废的规矩。说到底也只是因为没有位份的原因,对于没有位份的侍妾来说,就像是通房丫环一般,根本不能用主子的礼节去对待。
舒敏听见秋画的声音,从茶杯中抬起头来,看着站在阳光下有些仪容不整的宋格格,连眼睛都弯成了两钩新月。只是一刹那脸上便又换成了那一向平淡的微笑,冲身边的秋画说,“臭丫头,怎的不看宋格格这般着忙,只知道在哪里搬嘴弄舌的,还不赶紧去给宋格格端张椅子去,让宋格格歇着?”
复又自己站起身来,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桌案上,向着宋格格的方向走去,“不知道是什么事儿,把格格你这么着急忙慌地催过来了。我这边儿并没有派去什么不长眼睛的刁奴三催四请啊,格格怎的这般着急呢?”抬头看看宋格格头上有些松动的钗环,“竟是跑得连仪容都不整了,这可让敏敏如何是好啊。”
宋格格看着面前微笑着的小姑娘,心里却不由得升起一股闷气。这么多年了,自己的女儿始终没能压过这个小丫头去,就那么凄凄惨惨地打发嫁了人。而这个小姑娘现在锦衣玉食金枝玉叶地生活着,每每想到此处,便气不打一处来。不过,她的段数明显还是要比她那个女儿高明许多了。看着舒敏这般,也是微微浅笑,“姑娘说笑了,只是我听说我的人做了错事儿,惹了姑娘处罚,故而有些心急,寻来看看。”
舒敏听完,点点头,径直往回走去,丝毫不管身后的宋格格是什么面目表情,便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脸上依旧是得体的微笑,“这般说来真是难为了格格了!就这么一个刁奴,居然还要烦劳格格亲自前来探看求情呢!”
宋格格看看跪在地上的翠红,那张脸已经红肿地不成样子了。并未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只是脸上陪着笑,“姑娘这话,毕竟是主仆一场的,怎好把事情做得那般决绝呢?这个奴才不是什么好事业,姑娘处置处置便是了,可不要因这起子小人而气坏了身子才是啊!”
舒敏听出来宋格格的弦外之音,心下不由得好笑,“也就是格格心善了,才能纵容着手下人这般张狂,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一家哪一户的了。这起子小人若不是严加惩处了,谁知道这些个下人将来会不会不知斤两地把整个的乌府给窃了去呢!格格不必费心了,舒敏的身子还好得很,处理这点子小事儿还是不在话下的!”你想保她?怎么可能,若是你真的保住了她,别说再也找不到那样古董了,说不定不久之后连翠红这个人都不会出现了!
宋格格看着自己软语温声地劝说并不能改变舒敏坚定的心意,便准备拿出些礼制上的硬框框来让舒敏打消念头,却不料刚刚离开了的竹儿复又出现在了花厅门口,也只是遥遥行了一礼便进了花厅走到了舒敏的身边。竹儿的手上提着一个食盒,但是很显然,她在这么一个巧合的时机出现绝不会是偶然。
原来,刚才竹儿在这边的时候,春书已经将这边的事情大概耳语了她一番,她心里有数儿之后便回到了主院去禀告夫人。
赫舍里氏听完只是点点头,嘴里轻轻说着,“女儿就是长大了,这些小事情都不需要额娘去费心了。”说着脸上还浮出了欣慰的笑容。
只是竹儿想到自己临离开的时候正正好碰到了宋格格,便又是一蹲身子,“只是夫人,刚刚奴婢从姑娘的院子里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偏院儿的那位急匆匆朝着姑娘的院子去了。”说完也不多话,只是站着等自家主子的吩咐。
赫舍里氏听了沉吟一下,“那位吗?哼,倒是想得美,还想骑到正经主子的头上去吗?这样吧,竹儿,还是你,提上些咱们姑娘爱吃的小食点心什么的,去把我的话儿传下去,就说,这府里的奴才,你们舒姑娘有着一切的处置权。去吧,趁着那位还没掀起什么风浪来,早早去把事情办了。”
竹儿行了个礼便下去了。
现在宋格格看见竹儿手中的食盒,只以为这是那边给舒敏送来的吃食,并未在意,依旧是权衡着把自己想说的话继续说了出来,“姑娘,不是我说您,只是这仆从啊,怎么的也要看看她主子的面子。古训不都讲了说,要尊天敬地,孝顺父母,哪怕是父母房里的猫儿啊,狗儿的,也要有着一份宽容在呢!”
舒敏并未说话,只是看着竹儿拿过来的都是自己爱吃的几样,小小的蟹黄奶包,炸的酥脆的鹅油松仁儿卷儿,还有很多种小吃,看上去就让人食指大动,衔了块儿才抬起头来。“格格这话,舒敏听不太明白,这格格是父母房里的,舒敏自是明白的,也是尊重的,可什么时候这位翠红姑娘也是父母房里的了呢?”转头看向身边的竹儿,“竹儿姐姐,你可是额娘房里当差很久的了,不知你可曾见过主院里有那么一个丫头?”说罢还用手指了指跪在地上红肿着脸的翠红。
竹儿心里为自家的小主子的智慧暗暗高兴,脸上也是笑意连连,连声音都带了笑声儿,“姑娘净是说笑了,奴婢当差这么多年了,哪里还在夫人的院子里见过这般的奴才呢?况且,就算奴婢是夫人院子里的,犯了错也是任由姑娘您处置的,这个是夫人的意思,咱这府上一众的奴才但凡是叫您抓住错处儿的,都是由着您处置呢 !哪里还由得其他人来说三道四呢?”说完还用眼睛瞟了瞟站在座位上一脸绛紫色的宋格格。
现在宋氏算是明白了,自己这一次来纯心就是让这个小姑娘逗着玩儿了,自己根本就不该来这一趟。如此想着,恨恨地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翠红,这个死蹄子最好死了才好,省得她还要想办法去周旋。这小贱蹄子握在手上的东西大不了折了就是了,断不能因为这件事儿把自己折进去!
拳头暗暗攥着,心里却下着决心。只能放弃翠红和她手上的那样东西了。
舒敏只是静静看着面前的宋格格,看着她攥紧的拳头,舒敏已经能大概猜出来这个现在已经有些无计可施的女人的想法了。其实瓷器的事儿小,舒敏关键是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给宋格格一个警告。
这么多年来,宋格格并不是真正安分的人,只是胜在额娘尚是很有些办法的人,所以,宋格格固然能够在钱财上多贪图一些,但于权利却是一点的办法都没有。而这个翠红无非就是舒敏的一个石子而已,一个一石二鸟的石子。现在能够严惩了翠红,是对宋格格的一个警告,也是对那些个手脚不干净的下人们的一个警戒。
终于,宋格格重新在脸上铺上了笑容。她不能因为这个小丫鬟把自己搭进去,她还要想办法生下来儿子,要想办法让自己的儿子成为继承这个家的人,脸上的笑容是和当初的舒云一样的僵硬苍白,但是说话的语气明显就要稍微动听些。“姑娘,照着竹儿姑娘这般说,我也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遂又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翠红,“真说起来,像这起子毛手毛脚的下人,还真得姑娘好好惩治一下,要不这府上还不得让这些个该死的玩意儿掏空了不成?”
舒敏听到宋格格这样的话,微微低头,就着手中的茶杯,嘴角却默默勾起了一抹微笑,自己果然没有想错,这个女人肯定不会舍弃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只是为了护着这么一个对自己并没有多大用处的小丫鬟的。现在的翠红,纵然手上还有些宋格格的把柄,但,在宋格格看来已经无疑就是一颗弃子了。因为,在宋格格的心中,翠红如今到了二小姐的手里,肯定是不问缘由地打一顿赶出去,怎么可能还会把自己让她做的事情说出去呢?
抬起头来,舒敏正好迎上了宋格格自得的笑容,这样便是自作聪明的典型了。“格格说的没错,这下人啊,还真得好好管教呢!”
说着站起身来,朝着宋格格的方向走去,“看样子格格是打算回去了呢,敏敏便送上格格几步吧!”
宋格格欠了欠身子,“姑娘说哪里话,我自去便是了,那还能劳烦姑娘呢?”其实她现在根本不关心这个嫡女究竟会不会给自己面子什么的,她只是希望着舒敏赶紧将那个翠红收拾了才算完。
舒敏摆摆手说,“我这事情既然已经明了了,不急于一时的,还是送送格格要紧,毕竟像格格这般的贵客一般不来我这个小院子的。”
跪在地上的翠红虽然已经看不出脸的轮廓,但是一双眸子仿佛是喷火一般看着想要轻易脱身的宋格格。便是这样,她为之付出了那么多的主子就将她当做身外之物一般毫不在乎地留在这里任由这位小姑奶奶收拾了。她根本不念着一点儿主仆恩情,当初自己又是为何要拼命地替她维护?!翠红现在是有些后悔的,后悔自己跟了这样一个不讲情分的主子,后悔自己眼拙要帮着这么一位主子,更后悔当初信了那贱女人的胡言乱语,把自己落得如此田地。
两人相携往晴雪阁的外院走去,舒敏故意和宋格格并肩走着,春书则是识相地将宋格格带来的唯一一个丫鬟挤在了后面,因为,她知道她们向来懂礼节的主子这般肯定是有什么话要和这位宋格格说了。
外院的阳光很是明媚,宋格格看着舒敏将自己送到了院中,转过身来准备道别,舒敏轻轻用手牵住了宋格格的袖口,“格格,您知道么,有些奴才们做事情是因为被主子捉住了把柄才不得已为之的呢,这做主子的啊,如何管教奴才可还真是一门儿学问呢!”
宋格格的瞳孔一下子张大了,“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舒敏微微笑,还是用着那种极低却让人有些后背发凉的语气,“宋格格当真以为大小姐是那么蠢的人吗?一次都做不成吗?”她不算是最蠢的人,只是很可惜碰上了穿越历史长河逆流而来的我的灵魂。
宋格格听到舒敏的话呆立在原地。原来,这就是这位嫡小姐的真面目了。这样的好心机,她自诩会琢磨人,却是她自己再加上她那个心狠手辣的果断女儿都不是面前这个小小少女的对手!她总算知道,这么多年来,她和自己的大女儿的谋划究竟是输在谁的手上了,不是那位坐在主院中气定神闲的蒙古贵女,那位主母,而是眼前这个深藏不露的少女。
舒敏说完了,心满意足地看着宋氏的反应,你不是妄想着要再次爬上爹爹的床再生个儿子出来和哥哥争抢家产吗?别说是额娘了,怕就是我,也不是你能等闲胜之的!挥手找来一直站在后面的翠嫣,“翠嫣,赶紧送你们主子回去吧,在那儿楞着做什么呢?”
翠嫣是赫舍里氏安插在宋格格处的人,自然明白小主子的意思,急忙上前搭住了宋格格的胳膊,看着宋氏有些苍白的脸色,翠嫣虽不知道姑娘说了些什么,但是看着这个向来喜欢欺负下人的女人成了这幅模样,也觉得有些大快人心。
还未等到舒敏进院儿,冯嬷嬷便出来凑在舒敏的耳边,“姑娘,那个小蹄子说,有要紧的事儿要说与姑娘听。”
舒敏不必多想,也知道是那个翠红伤了心,准备反水了,摆摆手冲冯嬷嬷说,“你着人将那翠红带下去休息吧,就说,姑娘我等她伤好了,想好了,再来听她回话。”
冯嬷嬷便准备领命而去,舒敏忙忙叫住“等等,就安排在咱们的院子里吧,派人好好地守住了。”
冯嬷嬷不明就里,“姑娘是怕那死丫头跑了吗?”若是怕她跑了,何不如现在就打断她的腿算了?
舒敏摇头,“必然不是的,我是怕有些人想要取了这个翠红的性命。”
晴雪阁的天空依旧是一片晴朗,舒敏却看了看天气,自言自语了一声,“果然是晴天也要备着伞的,谁又知道那个时候就会狂风暴雨起来呢?”
跟在舒敏身后的春书虽然有些听不懂,却没有问,因为她知道,自家姑娘有的时候说的话并不一定是能听得懂的,但姑娘那般说必然是有着缘由的,只是她们这些下人没那能听懂的好耳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