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你们俩上辈子就认识?(1 / 1)
沈明玉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一把搂住冯佑江的腰,脸埋在他衣服里小孩子样的嚎啕大哭。
冯佑江手陇上沈明玉肩膀,眼泪跟着决堤。男人的哭不同于女人,寂静无声。“本来就忙,订婚之后沈伯还不断给我加担子,就忙的不太顾得上你。后来我父亲突然没了,他那一大摊子都到了我手里,还得对付那些倚老卖老的,再加上小龙那边,那两三年真是没日没夜昏天黑地,一点都顾不上你了。直到你要退婚时候,我才觉出不对,可惜补救来不及了。”
许是哭声太大,许是太沉浸在过往的悔恨痛苦,收音机没了声响他也没注意到,继续诉说,“明玉,你知不知道我多后悔,要是那几年我多陪陪你恐怕也没后来的事了。你说有我没有都一样,大街上随便拽个男人来都比找我好,对,说的没错…..”
与此同时的,外头廊子上紧张等待的沈傲急切的看向清扬,“就是在哭。”
没有京戏的干扰,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刺耳非常,清扬自然也听的真切,她原地踱着步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余光扫到拐角冯家来人嬉笑的脸和廊柱边伸长脖子的女佣,她当机立断的快步奔向门口,“先敲门试试,不行的话得赶快找伯母来。”
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还是出身沈家这样的人家,怎么能有这种哭法!沈大小姐哭的惊天地泣鬼神的,沈家上上下下肯定都惊动了,弄不好得传到街头巷尾。这闲事管的,她肠子都悔青青了。
沈傲大力拍门,清扬连声喊着“大姐”,立竿见影,哭声戛然而止,两个人相视着长出一口气。又见廊子上沈太太匆忙赶来,两人并肩迎了上去。
里间的沈明玉停止了哭,甚至都不敢相信痛哭流涕的人是她,窘迫慌乱间飞快的就要把自己抽离开。冯佑江丝毫不给她机会,弓着身子大力的搂住了她脖子,头挨着头,下巴抵在她肩头,近乎祈求的开了口,“明玉,明玉,我没有你真的不行的,你就成全我好不好?买东西看电影去舞会,以后你去哪我都陪着你,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就是不要再离开我。”
“我五岁住到你家,那时候你两岁,咱们是一起吃一起睡长大的,怎么就非要有你没我有我没你?你才多大,不能一个人一辈子吧,反正要嫁,怎么就不能是我?这世上谁能比我对你更好?啊?明玉,明玉….”
“说句话啊,你答应哥好不好?明玉….”
低沉急促哽咽的声音在耳边回想,沈明玉心疼的无以复加,肩头温热的一点点***她知道那是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印象中这人就没有哭过,她哪值得他这样。
眼泪重新汹涌,在一遍遍催促中她终是抬手抚上了他的背,“哎,不知外头的人会怎么笑话你。你这是何必呢?”
两个人一起离开上海,父亲那里绝对行不通。留下来,可怎么面对别人的眼光?
尤其是他,无疑,人们以前对这个受害者是同情的,可他要是欣然再接受她,人们的唾沫星子就要淹死人了啊。
那就是答应了!
冯佑江喜的说不出话来,笑中带泪,双手伸到沈明玉腋下直接把人提出椅子,后退几步,悬空着转起了圈。
腋下痒痒肉多,这个根本忍不了,又怕外头的听听见不能笑出声,这可弄惨了沈明玉。紧咬着嘴唇不出声就不能说话,一张脸扭曲的怪相,只能挥舞着手臂用眼前求饶。一圈两圈还行,第三圈上头眩晕的很,再也忍不住,“哈哈,….哎呦,放我下来…哈哈…”
隔壁,清扬朝着竖耳细听的沈太太打起了商量,“伯母,大姐笑的那么开心,估计是和好了,您看,是不是没必要让沈傲?”
沈傲抓住木架子的手也放了下去,赞同的点头。
沈太太原地踱着步,眼珠子转了好几下,终于摆了摆手,“算了,我还是出去等着听信吧。”她也猜疑着是成了,再也在这屋里待不住。
人一阵风的推门出去了,清扬对着凑过来的沈傲就阴了脸,“还是告诉了伯母,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能送糖的窟窿多大?能钻人的窟窿多大?沈太太分明清楚的知道架子后面的乾坤。她没有说,那还能是谁说的。
沈傲深感无辜,使劲摇了摇头,“不是,我没说….啊,是菊香,肯定是她。”
这家伙应该不会说谎,清扬也只能无奈了。菊香还真是好耳目,趁着收拾屋子的由头,犄角旮旯就翻个透彻。
外头廊子上,沈太太紧急火燎的恨不得把门望穿,天遂她愿,须臾,那门开了。随之走出的是阿江,笑意满满的一张脸,她心头就是一喜,悬着的心还不敢放下,三两步迎上去确认道,“阿江啊,你们?明玉她?”
冯佑江也不卖关子,很是家常的开了口,“都说丈母娘疼女婿,饿的心慌,您怎么也得让厨子加几个菜吧?”
“谢天谢地!谢城隍老爷!城隍娘娘!我这就去厨房看看,加菜!”沈太太舒心的拍拍胸口,喜的双手合十念念有词,之后乐颠颠的扭头就走,对头遇见清扬两个飞快的嘱咐起来,“你们俩过去陪着说说话!”
两人囫囵点点头,待到沈太太错身而过,两双眼睛刷的就看向立在几步外的人。沈傲无疑是喜悦的,清扬更多的是如释重负的崇拜。也不知用什么法子把沈大小姐降服了,终归是成了,反正她不用再自责。
喜滋滋的迈步上前,不想有人箭一样窜到他们前头,是那个赖在廊子上不走的冯家人,比他快的是他的声音,一声“大哥”叫的悠扬雀跃。
冯佑江撇了撇嘴,一巴掌拍在冲到他近前的人肩上,见着瘦小的家伙龇牙咧嘴嗷嗷叫丝毫没有同情,没好气的哼了哼,“来看老子戏啊,我看你是皮痒痒了!”
瘦小的啊松吃痛的揉着肩赔笑道,“没有,没有,大哥您可是冤枉我了。有事,真有事,马戏团的送请帖来了,他妹子订婚的请帖,我过来问问您什么时候回去。”
“还说不是来看老子戏的!我不在他还能把请帖再拿回去不成。”借口都找的这么烂,冯佑江眉毛就立了起来,“快滚!对了,把那狗皮膏药打发走,老子没工夫理他!”
“是!大嫂回来了嘛!”被骂了,阿松还是笑的很欢实,“大哥您忙着,我这就滚!”转身走出几步又贼笑着扭了头,“大哥,替我给大嫂带好!”
冯佑江无奈的隔空挥了挥拳头,阿松假装惊吓的缩了缩脖子,尔后笑嘻嘻的跑走了。
瘦瘦小小娃娃脸,中分油头,衬衫背带裤,长得讨喜说话做事更是欢脱没正行。清扬扫一眼身旁的沈傲,平淡无波的表情,看来那人一贯的做派就是如此了。
彪悍匪气的江少竟然有这种跟班,还真是不可思议。
也没空给她多想,见着冯佑江对他们招招手,两个人忙跟上往屋里走。进到里间去,地上的枇杷已经被收到帽子里放在茶几上,踩烂的几个也不知所踪,显然收拾过了。
沈明玉重新洗了脸,正坐在妆台前擦雪花膏,见镜子里出现三个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好意思。方才闹的凶,真是没脸见人了。
她也没回头,等人凑近了强壮镇定的开了口,“江哥,你有事就去忙吧。”即便来两个化解尴尬的,她还是觉得很别扭。
破镜难道真的可以重圆吗?
“真没事,阿松那家伙你还不知道,他就是特地来打听消息的。”冯佑江懒懒的靠在窗台边,大大咧咧道。
再说就像是她赶人,沈明玉只得“奥”了一声,继续对镜画眉毛。
一时间有些冷场。
清扬赶紧补上,拉着沈傲就过去告状,“大姐,江哥欺负人,把沈傲打倒不说还骑在身上捆了他的手脚。你没见,捆的可紧了,动都动不了。奥,忘了,他还抢了我们的橘子水。”说完还找补充,“想想,还有没有。”
沈傲想也不想就添油加醋,“他还打了清扬。”
真介意哪可能还帮忙呢,她也不信冯佑江能干出这些事,至少打清扬就万万不可能。沈明玉心知这是找话说,边拿粉扑扑粉边笑着搭了茬,“他打清扬干什么?还有你,功夫就是半斤八两的,哪可能惨成那样?”
清扬也不反驳,扭头甚是同情的看向沈傲,“你不是说大姐可疼你了,她不信我就算了,也不信你。”
沈傲也不言语,负气的别过了头。
难道是真的?这也太…..沈明玉放下粉扑狐疑的看向冯佑江。
冯佑江难为情的揉了揉脖子,讪笑着坦白从宽,“打清扬,这个真没有。至于小龙嘛,那时候一着急,就那么绑了绑。你别听他们一面之词,我也惨着呢,清扬拿话挤兑我,小龙先是把我打一顿后来还把一块奶油都拍我脸上了,花花绿绿的擦也擦不干净,被阿松他们笑话死了都。”
“有,他拿糖丢清扬身上!”沈傲一口咬定,“他还说把我扔车里锁起来。”
“大姐,阿江哥还威胁我们,说要对我们不客气。”清扬也加入进来。
“不能赖我,谁让他们不跟我说实话!”
糊涂账,这三个老大不小的干的叫什么事。沈明玉听的头大,索性对着镜子继续扑粉去。哭的很了,就算没有用手揉眼皮还是有点肿,她得好好盖一下。
没人做主,清扬和沈傲也懒得说了,冯佑江乖觉的扮起了大度,“得了,算哥错了。嘴上说不算,你们要点什么吧,当哥给你们赔罪。难得哥今天高兴,你们不狮子大开口可过了这次没这店了。”
这么一闹,至少屋里气氛好了。清扬两个也不推辞,对视一眼就达成共识,由沈傲来说,“要暗房,洗照片用。”
冯佑江简直惊呆了,答非所问,“看一眼就知道怎么想的,你们俩上辈子就认识怎么的?”他简直太羡慕了这份默契了。
此时沈明玉也化好了妆,饶有兴致的看过去。
清扬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忙开口解释,“想弄个暗房,伯母不许,正碰上阿江哥慷慨解囊,哪还用商量。”
冯佑江就笑,“伯母还不让你们在一起呢,你们还不照样不听话。对了,听说你为了给小龙送糖吃把墙都挖通了,我得看看,那窟窿在哪。”说着话,他脚下就动了,径直走向壁炉那边。
这屋子他来过许多次,阿松眉飞色舞的说起这事时他就想了,只有从那里动手最隐蔽最容易。
沈傲急切的追过去拦,冯佑江势在必得,两个人拉扯着一下子就演变成拳脚相见。
什么窟窿?怎么就打起来了?沈明玉一头雾水,不过她不在意,依旧四平八稳的坐着。地方有限,打的局促,多是推推搡搡的比气力,戏耍成分比较大。
菊香知道了,沈太太知道了,再添个人有何妨?清扬看不得人打架,上前一步制止道,“沈傲,别打了,他想看就让他看吧。”可惜没作用,她猜着沈傲是要报上次的仇,索性退到沈明玉身旁去,边聊边观战。
持续了一盏茶功夫,沈太太笑眯眯进了屋,见着打斗的场面眼睛都不眨一下,“吃饭了吃饭了,吃饱了去外头打!”
“伯母,您可是我救星!”气喘吁吁的冯佑江率先退出战局。沈傲也只能作罢,只是脸上有着不甘心,他占着上风的,过不多久就能把人打趴捆起来了,可惜可惜。
“好好的,怎么打起来了?”沈太太在那两个脸上轮番扫过,追问道。
冯佑江擦着脸上的汗回道,“小龙看我找他们在墙上掏的窟窿就不干了。不行了,不行了,我真打不过他了,您再不来,他非把我按底下不可。”
沈太太了然的笑笑,看看儿子,这才指着油画压低声音对冯佑江说道,“就在那里头,不说跑马反正跑个人没问题。自家人知道就行了,谁也不许往外说。”
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冯佑江眼神一下子就飘到沈傲身上,上上下下看稀罕似的看过才手指点着惊叹起来,“服了,你小子前途无量。”
沈傲懒的理他,直接对沈太太发难,“菊香跟您说的是不是?”
“才不是!你老娘我一早就猜到了,我还怕菊香看见,特地交待张妈每回都跟着她一起进去收拾。”沈太太就斜了儿子一眼,随即不冷不热的看向清扬,“说到这里我正好说一句,你们俩赶紧找纸把墙给我糊上,两边都糊。省的哪天真被人看了传出去,到时候可就不知给说成什么了。”
传出去会怎么?注定少不了添梗加叶,男人无所谓的,世间对女子一贯苛刻,不知把她给说成什么。清扬当然知道厉害关系,所以对于沈太太默默的维护心里很是感激,“还是伯母想的周到。”
“我想的不周到行吗?一个个都不让我省心。二十几岁的人了往后长点心,别成天想一出就一出….”沈太太抖落着手绢语重心长道,表面是说几个人,眼睛却一直只盯着闺女那里,见闺女低下头去她就心软了,话锋一转扭身率先往外走,“行了,都吃饭去吧。”
一楼餐厅,杯盘碗盏,佳肴满桌。
沈太太坐在主位,望望右手边一字排开的四个小辈心里乐开了花,尤其是最近的冯佑江,她是越看越满意,“阿江啊,你伯父陪南京来的贵客脱不开身,等晚上的,咱们….”
“姨妈!清扬姐!我…”柳如兰尖细的嗓音盖过了沈太太,兴冲冲进了餐厅,眼睛往桌边扫了扫,脚下就顿住了,嘴巴半张着话成了半截。
那个男人看侧脸是江少吧?还有他身旁的女人是谁?看侧脸很像….太像了。
应该不是!
这两个人怎么可能坐到一起!
她已经凌乱了。
沈太太嫌弃的瞟了一眼就拉下脸,“哪个吃了豹子胆又给你报信了?下着雨也要跑过来,你这孩子成天就没点正事!”
被不善的眼神盯着,柳如兰终于缓过神来,讪讪笑着辩解起来,“姨妈,沈公馆哪有那样吃里扒外的人啊!这是我母亲做的年糕炒蟹,特地拿来给清扬姐尝尝的,这才踩着饭时来。”
殷勤的笑着她就移了脚步,特地绕到餐桌另一侧把食盒交给女佣,偷眼往桌边瞄了又瞄,终于是确认了,她忙换上熟络的脸,“阿江哥好。明玉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可想你了。”
冯佑江一向不喜欢柳如兰,平日里一个眼神都懒得给,耐不住心情实在好,很赏脸的从鼻子里“嗯”了一下。沈明玉是见谁都尴尬,面上还得勉强的笑着点点头,轻轻的应了声,“上午回的。”
柳如兰眼神飞快的在两人脸上转换,好奇归好奇,还是识趣的坐到清扬旁边去。那两个人挨肩坐着,给她的冲击太大,大到叽叽喳喳讨好清扬的话全化成泡沫无影无踪。
餐桌上同样仿若多余人的是时念云,在女佣把那盘年糕炒蟹摆上来的当口,她扬着笑脸站起来,用公筷夹了萝卜糕分送到几人碟子里,嘴上更是热情,“萝卜糕,我嫂子上午新做的,拿来让厨房煎了,尝一尝。我记得明玉也得意这个,要知道你回来就多拿一些了。”
沈明玉几个自然道谢,沈太太撇撇嘴毫不掩饰的阴阳怪气,“这东西是广东人吃的,当我不知道呢。要巴结谁就明着来,别拿我们当幌子。”
时念云放下筷子对着沈太太就笑,“哎呦大姐,您可冤枉我了。这可不是巴结,是谢礼,清扬说手上有方子能治我哥哥的头疼病,我娘家过的不济您是晓得的,也就我嫂子这萝卜糕做的还能入口。”
“她?治头疼病?”沈太太似乎听到天大的笑话,“你哥哥多少年的老病了,金山银山花出去都治不好,就她,想什么呢!病急乱投医也没有这样的,到时候要是治坏了,有你哭的。”
没好气的训了时念云,她矛头直指清扬,“喝了几天洋墨水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一捏子岁数的,头疼脑热就不见得治得好。他哥哥那病厉害的很,疼的成天撞墙,你可别胡闹,开药把人吃死怎么办?年纪轻轻背上条人命那是好听的!”
她的医术哪有那么差!清扬咽利落嘴里的萝卜糕就对上了沈太太不屑的脸,“伯母,您不用担心,药是外敷的,绝对不会有危险。那天云姨说起她哥哥的病,恰巧我手里就有这么个古方,专治风邪头疼,是我外祖家里传下来的,我外祖家里可是出过好几代太医的。”
“对症下药,这个我懂,清扬啊,我特地回去问了,他就是你说的那种疼法。”时念云急促的接了话,一双眼睛闪着希冀的光彩,“你抽空把方子给我我好去抓药,我哥哥成天太难熬了,疼起来都不想活的。要真能治好,你可就是救了他的命啊。”
上午急匆匆赶回来就是去要方子的,让沈傲这个大少爷给搅了。她不能再拖,哥哥伸长脖子等着呢。
“远来和尚会念经。”反正是外敷,治不好也治不坏,沈太太也懒得管,哼了哼就自顾自去招呼冯佑江夹菜。
“云姨,方子不能给您。”清扬歉意的正色道,“您也不用急,吃完饭我就让小庆把药抓来捣好送过去,敷完了药渣还得带回来给我。方子不能外传,这是我们家的规矩,您可别多心。”
神秘金贵,这样的方子效果肯定不会差,时念云哪会介意,“这么周到的我还多什么心呐,就是太麻烦你了。”
终于有了抖机灵的机会,柳如兰按捺住心里的自豪,转向清扬的是张疑惑的脸,“清扬姐,你让小庆去抓药,那方子他可不就知道了?要不你自己去,上海滩哪有药铺我都知道,我可以给你带路。”
比起面前矫揉造作故作天真,清扬还是习惯柳如兰骄横跋扈,也不能不理,她还是有礼貌的解释起来,“抓十味药回来,到时候我捣药用五味,谁去抓药有什么要紧。”
话音一落,饭桌的气氛即时欢快起来。
“哈哈…”冯佑江靠着椅背爽朗的笑起来,继而满脸同情的看向沈傲,“小龙啊,你可得留个心眼,要不哪天清扬把你卖了你都得帮她数钱!”
沈傲正闷头吃饭,闻声头也不抬,轻描淡写回道,“清扬才不卖我。”
“哎,他把我卖了我帮他数钱还差不多。昨天我嘟囔一句,说是要是用得着就让他带我去买药,他就给我出了这个主意。别看他天天闷声不响的,其实可聪明了。”清扬摇头叹息道,她的话是由衷的。
这回一桌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沈傲身上,沈傲直接无视,飞快的扒干净米饭放下碗,“我回去读书,你们吃。”气定神闲的丢下一句话起身就走。
因为大姐回来耽误了两个钟头,午觉也不用睡了,他得赶紧补回来。
“这么用功,要是还有科举,咱们大少爷保不齐就是个状元郎!”时念云不顾得给含玉喂饭了,提高音量拍马屁道。
沈太太心里得意,嘴上却是酸溜溜的,“要是有人不发话,状元郎白给他做他都不待去的。”
众人又是笑。
气氛很欢乐,唯一格格不入的是沈明玉,除非不得已一个字都没有,只低头默默往嘴里送米饭。冯佑江眼见着夹过去的几筷子菜纹丝不动的躺在碟子里,终于按捺不住的偏过头去低声道,“多吃一点。”
他心知她不自在,其实他也很紧张,面前的人他对待起来有些无所适从。从前那般嬉笑怒骂的俨然不合适,太小心翼翼的,他又怕她觉得疏离。
耳边话音未落,又一筷子乌参肉落在碟子里,满碟子浓油赤酱的菜透着油腻,沈明玉觉得那油直接汪进胃里,黏黏腻腻。
“阿江你吃你的,她要在那数米粒就让她数!”沈太太有些恼,她早看闺女那样子不痛快了,“闹妖就让她闹,不吃还省下了,看谁饿的慌。挺大的人了,一点事都不懂….”
为了摆脱喋喋不休的数落,沈明玉终于咬咬牙伸出筷子。挑了一筷子海参起来,慢慢往嘴边送,油腻的香气直冲脑门,从内而外一股恶心感油然而生,很不想吃,最终还是皱着眉头壮士赴死般的张嘴送进去。
随便咀嚼两下,试图吞咽下去竟成了难题,胃里一阵翻涌,她实在是顶不住,只得抓了餐巾把嘴里的菜吐掉。还是不够,端起红酒猛喝两口,那种油腻恶心感才压住。
很丢脸。
她涨红着脸抬头,表达歉意的话却没能出口。众人都变了脸色,鸦雀无声的,诡异的很。
母亲清白着脸瘫坐在那里,呆呆的,似乎魂都没了。对面的云姨惊恐着一张脸雕塑一般,旁边的阿江哥表情也很怪异。
“大姐,给你。”
扭过头,见清扬一脸关切的挪到小龙位子上,手里还有一杯橘子汁,她心里才踏实一点。越过清扬肩膀看过去,表妹柳如兰的脸映入眼帘,如遭雷击般。
这是怎么了?心里是大大的问号。
接过橘子汁来喝着,胃里倒是舒服一点,可她觉得更怪了,除了清扬以外所有人都在盯着她看,奥,是死死的盯着她手里的橘子汁。
连小不点含玉也是如此,乌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盯着她这边。
到底怎么了?
按理说她出了这种丑,至少母亲会大肆数落她才对啊。她只得看向唯一一个正常人,清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