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少年(1 / 1)
江北大旱,谷物无收。
大户商贾仍颇有余粮,然而却价格不菲,毕竟经商之人,利字为先。于是为了换粮糊口,平民纷纷典当财物,然而钱财有限,肚子却是一日不吃便饿的,日复一日,粮越来越精贵,百姓却越来越贫困,入冬时,竟已有了饿殍。
东村古来居户不多,共有40几户人家,往年里,东村人过的颇为富足,然而这富足却并非来自田地。
18年前,东村还是地处偏远的穷村落,由于土地贫瘠,村里人大多面黄肌瘦。然而那年,村长李峰8岁的儿子路上摔了个跟头,竟就死了。要说这村长一直是个好人,经常接济村里的孤寡,可他自己也是个农民,家里本也没有太多吃食,给了别人,自然就苛待了家里人,因此对于他家孩子的死,村民都觉得与长期挨饿有关,因此也就更加敬重这位25岁的村长了,可有一人却日日以泪洗面,便是这孩子的母亲。
李峰也是心痛,骨肉连心呀,可他也很无奈。贫穷,并不是从他这一代才开始的。他们东村,世世代代守着几亩薄田,粮食每年都不够吃,磕磕绊绊,就过了这么多年。
这一日李峰又被老婆哭的心烦,不知不觉,便走向了村远处的深山,这片山平日甚少有人进入,因为村里老人曾提醒,说阴气颇重。可李峰这次出行却给村民带来了好运,他发现了铁矿。于是东村人靠着这片矿富裕了起来,阴气什么的,自然没有粮食来得重要。
可今年的大旱,却给东村人带来了很大的恐慌,他们的铁矿能换得的粮食越来越少,而且,山里的铁矿,似乎也要被挖光了,从远处看,那片山已经凹了很大的一个坑。
40多岁的李峰仍旧是村长,他剩下的两个儿子也已长大成人,年初时大儿子的老婆还给李家添了个孙子,孩子出生时白白胖胖,可如今马上入冬,却瘦了下来。李峰知道,孩子是饿的,18年前的丧子之痛再次袭上心头,他开始焦虑,铁矿再深挖下去可能会有危险,可不挖,他的孙子,或许又会饿死。
李峰是变不出粮食的,最终他决定仍旧从铁矿上下手,继续深挖,并且,他和他的大儿子亲自带头挖。村里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其实早就想深挖,因为比起塌方,他们永远填不满的肚子带来的痛苦更实在些,所以听说村长的决定后,一支几十人的敢死队很快便组织起来了。
一个月后,村民用挖出来的矿换了一大批粮食回来,这个冬天过得去了,果然土地深处,还有大量的矿。李峰松了口气,这几日已经开始飘雪,他决定停止挖矿,带着他的村民回家过冬。可此时,意外发生了。
矿挖的太深,终于,塌方了,被埋在里面的,是他的大儿子和另外两个年轻村民,李峰疯狂了,他带着其他的村民拼命挖土救人,已过不惑之年的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再次承受丧子之痛了。
奇迹真的发生了,五天之后,他不但找到了他的大儿子,还发现了这座山更大的秘密,这次的塌方,坍塌的不仅仅是矿井,这座山,原来是中空的,而山当中,其实是一座古墓。塌方很可能是地震引起的,墓门离矿坑很近,他的大儿子李方义正是掉到了古墓中,靠着随身携带的一点干粮和水,竟捡回了一条性命,另外两个青年一死一伤。
李峰不敢挖坟掘墓,救出了人便命村民封了墓穴,匆匆离开。然而,年轻村民活生生的血肉气味还是留在了古墓之中。
这一冬相安无事,除了那个受伤的青年因为伤势过重,最终还是去世了。村民们并没有埋怨村长,因为他毕竟让一村子的人踏踏实实过了个冬。
李方义捡回了一条命后,除了经常发呆,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李峰想,孩子遭此大劫,怕是吓坏了,便也没去多管他。
第二年开春,李方义进山砍柴,傍晚回家,却从山脚下捡回了一个少年,这少年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白跑,披头散发,十分瘦弱,人也昏迷着。
因为少年一直未醒,整个人又实在是脏的厉害,李方义便烧了热水将人脱了个##,叫上弟弟李方文仔仔细细帮少年搓洗了一番,又让老婆找了干净衣服,准备给少年换上。李方义发现这少年虽然衣着破损、灰头土脸,可洗净后身上却没有一丝伤痕,而且白白净净,纤细柔软,脸生的更是十分俊俏,要不是此刻与他们兄弟坦诚相见,倒是实在像权贵之家的大小姐了。李方文今年刚过17,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此时也盯着这少年,不知不觉竟红了脸。李方义发现了弟弟的异样,便匆匆给这少年穿上了衣服,叫弟弟去倒洗澡水,他自己则抱起少年将其安置在客房,给少年盖被子时,手指无意划过了少年的脸。
走出客房后,李方义觉得自己碰过少年脸的手指有些滑腻,没想到这少年的脸,竟比他老婆刚嫁过来时还要细嫩。
转眼已经到了播种时节,那少年依旧未醒,只是由李峰的老婆每日喂些粥水进去,老婆子活了四十几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俊俏的后生,因此也照顾得格外卖力,以至于李峰和两个儿子几次从农田里干活儿回来,她竟都耽误了给他们做饭。久而久之,村里人都知道这睡美人的存在,街坊邻里不时来看,也都惊为天人。
李方文已到了娶妻的年纪,李峰想着春耕过后,便将已定好娃娃亲的姑娘给儿子娶回来,早日给李家开枝散叶。原本小儿子对这门亲事十分热心,可现在同小儿子说起,他竟不甚在意,反倒是时常去帮那昏睡的少年净身,且十分仔细。李峰毕竟是经常出村见过世面的人,想到小儿子最近种种表现,不由皱起了眉头。
炎热的夏天来的很快,按照李峰的吩咐,李方义代替了弟弟每日帮少年净身,李峰见李方文不再经常滞留于客房,便放下心来,专心开始准备二儿子的婚事。如果不是李峰老婆在少年的脖颈处发现异样的青紫和红痕,又在与大儿媳的交谈中发现她的委屈,这位村妇便不会多想,可即便她心中已有了计较,却依然不敢跟李峰讲。那只是一个昏睡的少年呀,她若讲此事告诉李峰,那这赢弱美丽的少年怎么办呢?至于大儿子,唉,毕竟血气方刚,那少年又是男子,以后醒了自会回家。
李方文的婚期如约而至,李家里里外外都装扮了一番,红红火火,远房亲戚也来了一些,李峰在酒后谈及家里捡来了一个昏睡少年,亲戚纷纷去看,可惜无一人认识,只是感概这后生长得实在俊俏,新郎李方文看着父亲似醉非醉的脸,若有所思,李方义则帮忙招呼亲戚,只是对和他站在一起的妻儿不理不睬,妻子哄着进了客房遍开始哭闹的儿子,他竟也全做没有看见。亲戚住了一段时间便纷纷离去,李家迎进了新媳妇,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入秋,少年依然沉睡。村里却来了一队不速之客,他们个个带刀,不似善人,为首的是个长相凶悍的矮胖子,手里拿着一幅画,见了村民便问画中人住哪里。那幅画画技虽然粗浅,可那画中人秀美的眉目,却让村民一眼看出这便是村长家的少年,村民以为是少年的亲戚找来了,便带着这群人到了李峰家。
此时时至傍晚,李家人刚刚吃过晚饭,正在院中休息,见到这一群强人,不禁有些惊慌失措。那矮胖十分不客气,进门便将画打开,“这画中的女子可是你家的,给我可好?”虽是问句,却大有抢人的姿态。
“女子?”李家人疑惑,“我家只是在初春时收留了一昏睡男子。”
“休要骗我,如此美貌,怎会是男子?”矮胖大怒,“你若现在交人,我便不为难于你。”
“看来你并不认识那少年,凭什么要人?”还没等李峰开口,李方文便抢先反驳,那矮胖却上去就给了他一拳,同时向同伴喝到,“兄弟们,搜!”
李方文被打倒在地,他妻子连忙去扶,他却连忙爬起,追向已冲至客房的强人。那伙儿强人推开客房门,看到了李方义正在少年房中,他在给少年擦身,那少年未着##,脸上竟似带着一丝红晕,甚是夺目。强人进门便要人,李方义听到门外吵闹却不知为何,此时自然护着那少年不给,但那些强人还是看到了那少年的脸,竟看傻了,世上竟有如此美人!最前面的强人在看到李方义将少年半搂在怀中时,眼睛瞬间红了,拔出佩刀便砍向李方义,那力道大到竟直接将李方义砍成了两半,血溅出来时少年已被强人拉了出去。
李方文在门口看到哥哥被砍成两半,却直接扑向了搂着少年的强人,欲将少年拉出来,却被另一个强人直接将手砍断,血浆溅到了少年脸上,少年纯净的脸上终于有了妖艳之色。李方文倒地痛呼,李家媳妇们此时也哭喊求救,村民们拿着农具纷纷赶来,将这一伙儿强人围了起来。那矮胖此时已拥美人入怀,不忘脱下斗篷将少年裹起,正盯着那少年离不开眼,对手下吩咐道:“给我杀,杀光了再抢!”原来,这伙强人原本便是山匪!
于是,一场血战开始了,鲜血激发了最原始的本能,镰刀锄头对抗砍刀,竟也不是一无是处,所以待这群强盗杀光了村民,准备放火时,同伙儿也死伤了不少。此时,官兵却到了,将这群山匪包了饺子,于是官兵和山匪又展开了混战。矮胖依然紧紧盯着昏睡的少年,手也伸进了斗篷,此时,一把刀却贯穿了他的心脏,是李峰。
少年到了他的手上,李峰将刀抵住少年,“孽障啊,你是人是妖?这幅皮相,害了我们全村啊,我的儿呀,我的妻呀!”说着就欲将刀插入少年的胸口,却被背后上来的一个强人削掉了脑袋。
又一场血战过后,强人被全歼,官兵死伤数人,而东村,除几名妇孺幸存,尽数被杀。少年不知所踪。
据官府后续调查得知,山匪本不在这带活动,偶然抢劫中获得此画,那矮胖一见倾心,此画落款于近山东村,他竟率着山上精锐赶了数百里路前来抢人。而作画之人,乃是听闻李家亲戚口述少年之美,夜半所作。
见少年者皆传起美貌,通医理之人却疑惑,困卧病榻半年有余,本应形容枯槁,怎么还有俊俏可言?李家数人,东村百余人,竟无人同惑?还是此少年原本为妖,惑了全村?
然而,少年未发一言,未做一事,世事因果,皆是人为。
一年后,女侠叶君路过此山,见一白衣少年坐在废置矿井外,少年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目光清澈无暇,叶君不由下了马,
“我叫叶君,你叫什么?”
“林落。”
“多大?”
“十九”
“可有家人?”
“家人已故。”
叶女侠自觉已问清楚,便大步上前拉起少年,“跟我走可好?”
那少年反问,“你可想清楚了?”
“极善则恶,岂能不知?”叶君回道。
“那你?”
“如此美人,岂能辜负?”
“原来你与世人并无不同。”
“我本身处浊世,为何要不同?”叶君笑了,虽不惊艳,竟也映入林落眼中。
“好。”
二人绝尘而去。
这副好皮囊,怎甘于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