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琴思（1 / 1）
经黎语塞，孟沉哈哈大笑起来，回眼间就看见随月已没有安静地坐在那儿，而是在亭中轻纱后面的一架古琴后面站定。
他呆呆的站在古琴旁边，没有任何动作。纱帘的阻挡下孟沉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看得到他微微俯腰，似在研究。
心神一动，他问经黎道：“你可知道古琴？”
经黎还在生闷气，听他问话，大声说道：“你又小看我不是，本鸟儿好歹是在人间游玩多年，古琴我怎么会不知道！”
“那你会弹吗？”
“……不会。”经黎羞窘。
孟沉跳下树，对经黎道：“你自己摘吧，我过去一下。记住，别再祸害那些坏果子了。”
“哪有祸害，就是它们不好我采摘下来的！”经黎反驳。
孟沉笑笑，不再和他说话，看着亭中隐约可见的那人，心下一喜，走了过去。
随月从来没见过这种事物。
他常年在崇吾山中，所接触的无非就是山林里的动植物，或者一些修成人的小仙小妖们。说他不喜凡间之物，不如说他懒得去凡间一探究竟。
对于人世间千奇百怪的东西他没有一丝蠢蠢欲动，他活着，只是为了见证沧海的变迁，所以对于这些终会离开人们视线的一切，他都从不在意。
坐在亭子里面听着远处小鸟和凡人的玩闹，他原本可以如往常一般静下心来等待。
可心里总有什么期盼在叫嚣，叫嚣着让他关注一位名叫孟沉的凡人。
看着孟沉，冷峻邪魅的轮廓，他觉得很熟悉。这种感觉从第一眼看到时就在内心处喷薄欲出。
好像，他们相熟以久，只是自己忘了罢。这种感觉从来到旻山之后更加强烈，他皱皱眉头，确实想不起来。
有风拨过，传来清透清脆的声音，他转头，看见后面的纱帘处，桌案上摆着一件事物。
看了眼那边林子里的人，随月径自走过去。
细白纤细的手轻轻拂开浅绿色的纱帘，他眉眼盈盈，眸动流转间便看见一架长状物安静的摆在桌案之上。
站在旁边看了许久，却也弄不明白那是何物。
犹豫间，他坐在了桌案之后。面前的东西上面有很多条细丝，从头部连接尾部，紧紧地抓住两头。
从没见过凡尘事物的随月神君此时竟像懵懂的孩童，愣愣的盯着上面，手呆呆的伸出来，放在细丝上面。
小心的拉起，又放下。
然后传来一声嘶哑的哀鸣，从耳朵到达心头，陌生得很。
随月却笑了，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的水光映照出讶异的色彩，带着初登凡事的茫然与喜悦。
他清润的唇微微张开，向上勾起一点儿弧度，眉眼都含着笑意。衬着雪白的肌肤更添诱惑。
孟沉就站在纱帘前面，近距离看着随月，见他无意识的露出魅惑人心的浅笑，清润的双唇仿佛经过清水洗涤，上面散发着欲滴娇嫩的气息。那双眼睛最是独特，眸动之间，千丝万缕的仙气骤然散发。
他时不时的弄几下琴弦，听着不同的声音从古琴里面发出，越发觉得不同寻常。
孟沉不再沉默，拉过纱帘走到他面前，随月见人来，放下手中的事抬头望着他，刚才的喜色还没有消失，整张脸呈献给孟沉的便是独一无二的诱惑。
白的仿若透明的肌肤渐渐渗出绯色，孟沉见此说：“这是古琴。”
随月头转向古琴，手掌按在上面，不说话。
“你喜欢？”
随月一愣，没有点头，孟沉心知他说想，拉过随月的手，顺滑柔软的触感令他一震，随即微微一笑。灵活刚毅的指尖在上面滑动，随之传来富有韵律的曲调。
随月乖乖的把手垂下，听到声音时眼睛里明显泛出了不一样的光泽。
大大的水眸看向孟沉的，里面盛着渴望。
孟沉从来都不知道原来随月神君不爱说话，而是喜欢以动作神态来描说心中所想。想到这里时，他为自己发现了随月的一个习惯感到心头一动。
“这叫抚琴，不如我教你？”孟沉发出低哑的声音。
随月点点头，孟沉坐到他的身边，两人离得极近。孟沉这才发现他身上竟然有一股淡淡的花香，清凉中带着淡雅的香气，萦绕在两人身上。
孟沉侧脸，就可以看得见随月低着头微微垂下眼角的模样。从侧面看，那双眼睛上的睫毛细长且有弧度，稍一眨眼，眼底变有了扇痕般的阴影。
细白的肌肤更是近乎透明，看不见血管，却仍然感觉晶莹易碎。
眼神停留在上面久久没有动作，随月久等之下转头看过来。两人的视线重合，随月望着他的眼睛说道：“孟沉？”
第一次唤他的名字，听在孟沉耳中犹如天籁。他又说：“你在想何事？”
孟沉凝神：“想一个很美好的事。”
说着就先给他讲解了一番古琴的构造及音调，随月听的模模糊糊，但一个劲的盯住古琴，没有遗漏孟沉的任何一个字。
孟沉的手移上琴弦，每拨弄一根就让随月听着声音，然后再为其讲解。直到讲完这一切，他刚好的转头，清风刚好的来到身边。
于是他身上的气息更加明显，魂玉清香。风吹起他的青丝绕到孟沉的肩上，卷起一弯春水。
随月从头到尾都没有再说话，静静的呆在他身边垂头听着。
孟沉说：“你想试试吗？”
随月按照刚才所讲的每一个音阶，小心拨弄琴弦，不知是他手劲不足还是对人间的东西陌生了太久。放在古琴上的手生生的变得僵硬起来，无力地绕在上面。
随月自然也发现了自己所弹得并不如孟沉之前的演示，他嘴唇渐渐抿起。也不说话，更不去问孟沉，自己就呆呆的动着手指。
他的眼睛里面没有慌乱，更多的是无可奈何，当他这种遇到问题死扛的态度却让孟沉很揪心，看着他闪烁不定的眼睛，孟沉叹了一口气。
孟沉坐起来，将身子更加靠近他，手臂从随月的后背绕到另一边，生生的按住他的手。按住之后才知道他的手很细很小，骨骼更是软软的，没有一点茧的触感让他很舒服。
这边的手也跟着覆上去，将随月的两只手都握在手掌心里，随月这才放弃了拨弄。
孟沉站起来，然后俯下身，头差一点就放在了随月的颈窝，然后就变成了一种把随月拢在怀里的姿势。
随月的后背靠着孟沉宽厚的胸膛，耳边是他温热的呼吸，霸道的深入耳间，让耳骨根处都传来一阵酥麻之感。
不知怎么，心头像冒起了一簇火，连带着耳根红起来。
然后孟沉吐出一句话：“我带着你弹可好？”
虽是问句，但随月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孟沉的两只手先后一动，覆着他的便在琴弦之上流连起来。
随月的手被他的压制住，孟沉的手劲很大，而此刻又正在琴上，他没有拒绝，任着孟沉带着他的。
按捻磨动，有美妙的乐曲浮在两人身旁。
随月专心的跟着孟沉的手移动，生怕自己不注意就毁了这美好的曲调。孟沉显然没有他这般专心，视线从古琴转移到随月的头顶。
黝黑的瞳孔里仿佛只塞得下这一人。见随月专心的听着琴声，他心里有东西在叫唤，想要更近一点，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缓缓地闭上眼睛低下头，在离他仅有毫米时顿住，贪婪的嗅着随月的发香，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随月的心颤了颤，他怎会不知道孟沉的小动作，却并未阻止。但他的手变得僵硬起来，白皙的小脸上忽红忽燥。
两人暧昧的动作全部进了前方经黎的眼中。他提着篮子看着交缠在一起的两人，看着随月虽面色如常，却浑身僵硬，孟沉面带渴望，一脸沉迷。
忽然忆起从前经声对他说的话。爱情于他们，是长相厮守，于仙君，是可望不可即，于凡人，是不知所谓的贪婪。
因为人都是贪得无厌的，别人给了一丝，他就要求的一世。
孟沉的反应让经黎忽然间懂得了为什么经声常不喜他去凡间，果然，凡人想要的，他们都给不起。
可是山主……经黎看着随月的模样，那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情。是小心的接受，也在缓缓地沉迷。
经黎却笑了，这样的山主，比从前的无欲无求，淡泊寂寞更加惹人心疼。
经黎虽然幼稚，但并不是不通人情，他和经声万年的情感让他知晓爱情于人的意义，如果真的如他所想，那么孟沉和山主，也并非不可。
只是希望别太沉溺其中，毕竟仙凡有别，到最后终会分离。
山主寂寞了千万年，经黎舍不得他到最后除了寂寞还有心伤。
经黎在外面看着，并没有进去打扰。随后又觉得自己在这儿是否碍眼，无奈的笑笑，提着篮子回去，不再看他们一眼。
一曲终了，孟沉舍不得放下。随月也不动，两人就以这样的姿势静静的坐着。
随月第一次与人如此亲近，前所未有的被重视包围感觉没有让他沉迷，但却在小心又小心的接受着。
他无声无息，无念无求的存在于天地间，修得了上乘的仙法。从天而生的仙体让他知道，世间所有都会幻灭，唯有他不老不死，生生世世在崇吾山中寂寞的活着。
可这个时候，有一个人笑着来问他。喜不喜欢吃这个果子？我去给你摘很多，于是那个人爬到树上为他摘青果。
有一个人抱着他，问他是否喜欢琴音。于是那个人轻柔执起他的手，说想要教他抚琴，然后低头仿佛亲吻般的嗅着他的发香，满是沉迷。
那个人的气息就在耳边，胸膛就在身后，他微微一动，就可以躺在他的怀里，从此什么不想都可以。
可是，他还是不允许，孤独了太久，需要时间来沉浸。
推搡着孟沉，他从琴前站起来，说：“我已经会了，谢谢你。”
孟沉有点失望，但还是回以笑容，神情如水般温柔。
“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