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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是客(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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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无极静悄悄地睁开了眼。

此时天还是黑的,屋内一片昏暗。

色无极不着半点装饰,一身素白中衣,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和床帘,汲了鞋,慢慢地下了床榻。

她整齐的刘海压着艳丽的眉眼,五官端正而眉角斜挑,是略圆的娃娃脸,没有珠翠和鲜艳簪花,此时终于显露出几分难得一见的稚气来。

色无极的年纪其实比殷十九大一岁。

但她却时常感觉殷十九看待自己的眼神,其实是在看长不大的晚辈。

这样很不好。色无极喜欢殷十九。然而殷十九呢?

或许此时昏暗屋舍内,黑发紫衣的年轻人被纤纤素手捏住一缕头发,却犹自酣睡未醒的态度已能说明几分。不是说混武林的人,总是要比常人更多几分警觉吗?

色无极俯身干脆一把将人托了起来,轻轻松松地转身向后,像是抱娃娃一样地将殷十九放置到自己睡过的床榻上。

以前小的时候,殷十九半夜溜出去不知做啥,偷偷回来后色无极也经常会这样干。

反正她力气很大,抱一个人上床轻而易举。

色无极掀开被子自己也爬了上去,很是自然地朝旁边挤一挤,心情很好地闭上眼。

今天殷十九同样没有醒……一点也没有醒。

天亮了。

阳光很好,少年人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睡在熟悉的被窝里,怀里还搂着一个香喷喷的大美人。殷十九很习惯地将腰间色无极扣得很紧的双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扳开,心道:这妮子的手劲越来越可怕了。

昨夜他确实一点都没醒,连什么时候被人给拎上床也不知道。这很正常。因为色无极对他的威胁性太小,小到几乎可以忽视不计。

殷十九轻手轻脚地掀开帐子爬下来,又从枕头底下小心翼翼地翻出久违了的灰布披风。他裹好披风安安全全地吐了口气,然后高深莫测地站在床边低下头看着色无极。

色无极睡得脸红扑扑的。

此时,走廊上已有侍女开始来回走动

色无极对于他而言还是有些不同的。毕竟……他是绝对不会愿意让羽人非獍或者其他什么人,抱着自己的腰睡觉的。

殷十九觉得这想法有点寒,但鼻子却有点痒,决定一会去晒晒太阳。

他都好久没有留在笑蓬莱吃早饭了。

“小九人呢?”

金八珍找过来的时候,先问了问侍女。

“在无极姑娘的房间里。”侍女笑着回答。

已经做好会看到某些令人火大场面的准备。

金八珍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房门,却看见了四个人。

一身黑红衣裳手持凤尾扇的丹枫公孙月亲亲热热地和色无极坐在一起,讨论艳红的衣袖该配上怎样颜色的蔻丹。金发红衣的阴川蝴蝶君则坐在另外一边和殷十九大眼瞪小眼,两个人脸色都有些发青。一个是不自觉偷瞄自己的大红衣袖,一个是苦哈哈的在喝一杯药茶。

吃早点的时候殷十九又流鼻血了,他觉得这肯定是最近火气有点旺。

“羽人非獍已经找到了真正的罪魁祸首。蝴蝶君,你杀害笏君卿之事,嫌疑已是洗清了。”

见到阴川蝴蝶君,金八珍想起另外一件事,干脆开门见山。

公孙月顾不上蔻丹,面容顿时一喜。阴川蝴蝶君大松一口气,这就意味着可以不用留下继续扮演凤飘飘了对吧对吧!

“多谢楼主。”公孙月感激下拜。

“人情寄下,蝴蝶日后奉还。”阴川蝴蝶君起身与公孙月站在一起,面向金八珍难得正经,目光一转已是盯着殷十九,阴沉沉声音道:“另外一份不算……”

单手托着下巴,一口气干掉半碗茶的殷十九抬头:“哈。”他勾唇冷笑,目光对上蝴蝶君的冷眼。

“咳。”公孙月扬扇打断二人对视:“那么是否,我们可以离开笑蓬莱了?”

“自然可以。”

金八珍如此说道,目光紧盯殷十九不放。

殷十九趁机放下茶碗,抓住色无极蠢蠢欲动想要替他再倒一碗的手,善意地看向公孙月:“恭喜。”

公孙月脸色还算如常:“多谢你。”

“游戏有游戏的魅力,规矩有规矩的眉角,蝴蝶君的游戏规矩是……没有下一次。”阴川蝴蝶君神情警惕,依旧防死了殷十九,侧身挡在公孙月身前。他恨不得此时此刻立刻告辞,与心爱的阿月仔从此双宿月下,再不受任何拘束——比如,女装和约定什么的。

“月姐姐,恭喜你。”色无极目光看看这个,又看看自己身边,抬袖掩唇:“可惜笑蓬莱又要少一名舞者了。”

殷十九:“……哈哈。”

“阿月仔我们走!”阴川蝴蝶君觉得这里的空气有点让人窒息!

目送蝴蝶君和公孙月的离去,殷十九轻声道:“小心其他人。”

已难得霸气外露,牵着公孙月手的蝴蝶君正一步踏出门。他显然是听见了,微微侧头但并没有说些什么。

脚步声由近及远,屋舍内顿时安静下来。

金八珍看向色无极,良久后又再度将目光注视向殷十九。

她慢慢道:“我打算今日让愁落暗尘带走倾君怜!”

笑蓬莱今日闭门谢客。

不同寻常的气氛,正弥漫在正堂中。

与色无极不同,笑蓬莱两大支柱另外一位舞姬,倾君怜的妆容要素雅许多。倾君怜擅长剑舞,身段修长柔美,一身白衣银丝缀着细碎的珍珠宛如湖中仙子般清纯可人,黑发夹着浅紫的发丝点缀银钗,便已柔美得令人移不开眼眸。

同样是美人,色无极红衣如火云鬓如霞,金钗斜坠而下,刘海压低眉眼,举手抬袖之动作优雅如舞,和殷十九如出一辙的上挑眉角的动作,只不过在明媚上更添几丝妩媚而已。

色无极挑着眉头看向殷十九。

殷十九挑眉欣赏美人,看了几眼倾君怜,又看看对面的色无极,觉得还是明媚如火的美人更亮丽养眼些。

金八珍坐在最上首。

倾君怜与愁落暗尘站在一起,俊男配美人,当真是一对璧人。这对璧人正携手下拜,已决心跟随良人远走的倾君怜拜别义母金八珍。

“无论如何,笑蓬莱永远都是你的家。”金八珍喝了一口愁落暗尘奉上的茶,颇具气势:“吾便将君怜交托你了。”

暴露在阳光下的杀手也是英俊而忧郁的杀手,愁落暗尘依旧是那身棕色大氅,缀着羽毛看不见脚在哪儿的披风,其实藏着他的武器蝉之翼。

“我会好好照顾她!”

愁落暗尘声音低沉应诺。他是真心爱着倾君怜,已是爱了许久。虽然金八珍会主动提出让他带走倾君怜十分让人意外,但该承担起的责任,愁落暗尘绝不会逃避。

“义母……”倾君怜感怀于心,微微动容。

“不必多言,只要日后你二人能过的好好的,也不枉费吾今日一片苦心。”金八珍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颇为感慨,继而不容置喙:“今日便离去罢,笑蓬莱终究不是安居之地。愁落暗尘,你答应过吾!”

殷十九和色无极同时看向场中一对人。

愁落暗尘正注视倾君怜,从这一刻开始,陪伴了他许久的女子已是正是成为他的妻子。“无论发生任何事,我绝不会让君怜涉入危险。”他缓缓坚定道:“我不会有任何事欺骗她。”

“秋君……”倾君怜眼中有泪光闪闪。她并不知道愁落暗尘答应了金八珍什么样的条件才能带她走,却也能知晓自己的义母绝不会伤害自己。她想,等日后江湖平静,一定会带着她与秋君的孩儿,再回笑蓬莱,再看望义母与姐妹一眼。

“时辰不早了。”金八珍轻叹道。

一时有些静。

愁落暗尘牵起了倾君怜的手。

最后一次下拜,倾君怜轻声道:“君怜拜别……义母。”

第二次离别。

如果说公孙月和蝴蝶君是应有之意,倾君怜和愁落暗尘则完全出乎殷十九的意料之外。

他又看了看对面用笑容掩饰不舍的色无极,有点略微心疼,然后想着接下来该不会轮到自己了吧……金八珍看起来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这真是可惜。

但是今早这两件事,却真是有意思极了。

“金姨看来是拒绝我昨日的主意了。”

回到房间后,殷十九裹着披风坐在窗边吹风,悠哉悠哉地欣赏色无极对镜梳妆。笑蓬莱少了一个凤飘飘,接着又少一位倾君怜,舞姬只剩色无极一人。就算平时她懒得动身,为安稳客人,今日也是要上台表演的。

“你出了什么主意?”

“杀人啦。”

见色无极不相信的眼神,殷十九从窗台跳下来,走到红衣明媚美人身边:“最近这样乱,不杀人如何震慑宵小……否则你若是被人勾走,我该怎样办?”他笑眯眯地拿起一只眉黛,比划着想在青梅脸上画乌龟。

有个时而幼稚如孩童的竹马真是让人愁。色无极毫不客气地抬手夺过自己的眉黛,挥手就将人赶到一边:“这一次,你会留下多久?”

殷十九道:“我不会留下的。”

裹着灰披风的年轻人笑容有些奇怪,但依旧从容:“你要不要跟我走?”

色无极微微一怔,慢慢放下一支金钗,妆容方才画了一半立刻起身,红衣一旋如同风一般直接了当扑向门口:“——我这就去同楼主说……”

灰披风就像是蝙蝠一般斜斜扑起,险险只差一步挡在门口,抬手扣紧了门。殷十九另一只手堪堪抵在色无极额头上,呼了口气很无奈:“慢来慢来慢来!”

“我忽然觉得吧,金姨说得没错。”

他对上手掌下方色无极亮晶晶很不甘愿的眼神,艰难地咽了口吐沫:“无极啊……你一个弱女子……还是留在笑蓬莱比较……安全……”

跟着他要比跟着鬼更危险。

笑蓬莱里还没有鬼,只是会有魔而已。

金八珍拒绝了殷十九杀死宫紫玄以保住秘密的提议,可想而知,未来笑蓬莱一定会被异度魔界的大小人魔找上门。

所以公孙月和蝴蝶君必须得走,已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倾君怜也最好和愁落暗尘一起走,剩下一个色无极就算金八珍不曾说过任何话,也会有他殷十九护着,女儿女婿也已经退隐去。

金八珍还怕什么?连孙儿都有了的楼主老奶奶什么都不会畏惧,只会从从容容地继续撑着笑蓬莱,招待招待来往的客人,帮楼内无家可归的其他姑娘们找一个出路。

但是殷十九怕啊。

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让色无极跟自己在一块儿,危险程度比直接住进琉璃仙境和慕少艾待在一块儿好不了多少。

更何况,他还想主动去招惹异度魔界。

所以人是不是真的不能欠债?

殷十九只欠了一次债,就得担负起佛狱一大家子的生计问题,虽然他也是乐在其中就是了。

在笑蓬莱开门迎客的那一刻,披着灰色披风的少年人鬼鬼祟祟地离开了色无极的屋子,再度跳窗逃走了……

一刻钟后。

殷十九走在树林中,时不时低头看看手里的路观图。

笑蓬莱最好还是别有事,色无极最好还是暂时留在笑蓬莱。

金八珍不打算管。殷十九有点闲,打算自己去找宫紫玄谈一谈。

他踩中了一片凌空坠落的火红枫叶。

红叶幻化出光,隐隐约约映出一个高冠黑发,紫衣持扇的人影。

“你整日这样来,不怕被人窥出端倪吗?”裹着灰披风的黑发年轻人平添三分安全感,好整以暇地用脚碾枫叶。

‘呵……’

似近实则极远的声音由枫叶那段,被术法徐徐送来:‘逍遥此身不为客,天地三才任平凡。枫岫本是寻常客,何来端倪之说?’

“不入世的人,何必插手世间事?”殷十九一直很有兴趣的,便是苦境入世出世之说,一群据说已看透天命的人,会猫在深山中过上大半辈子,直到快要面临死期才会踏入尘世,临死前来一段辉煌……有意思吗?

有意思极了。

枫岫主人也是众先天其中一位,殷十九非常有研究意向之对象中的一员。

‘事关四魌,吾不过是想要看着你。’

枫叶的主人轻描淡写地摇着扇子,幻影中的景象枫红如火,正是西武林之深秋:‘你的猫儿走失了。’

“哦。”

殷十九挑眉不语。

在后方大约三丈开外,有一支金钗颤巍巍由草丛中探出一个头。

是的,没错。他家色无极跟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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