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一杯苦酒,山长水阔(中)(1 / 1)
自从安乐提及“出山”一事,梅无隐便始终没给过他好脸色看。
清晨,东方微露鱼腹白,安乐披了一件薄衣推门而出,方踏出门槛,便远远望见一抹清雅的身影,耳畔玉笛声萦绕,盘旋于天地之间。
梅无隐双目轻闭,似在思索,似在失神。
安乐步子未动,静静的看着他吹着玉笛,偶尔吹来微风,梅花艳红的花瓣飞扬着几片,似衬得那张苍白的脸红润了些。
梅无隐吹完了一曲,才转过头来,微风撩起耳畔的发丝,犹有当年的风姿。
安乐回想着自己最初见到他时的情景,那时的梅无隐虽与现在没多大的面容改变,但现在却是瘦了很多,安乐还依稀记得当年的他正是春风得意,带着玉冠,手执青竹扇,十分风流倜傥。
梅无隐抚了抚肩上的花瓣,对着安乐十分具有挑衅意味的挑了挑眉。
“怎么,被师傅我的风流倜傥惊到了?”
“……”安乐嘴角一抽。
不过这副欠揍样儿,还是一分一毫都没改变啊。
安乐披着薄衣走下楼阁,走到梅无隐身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由于还未束发,安乐的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额前的碎发零零乱乱的散在脸庞上,那双狡黠的眸子意外的明亮,微微侧着脑袋看着梅无隐,他更加嚣张的笑道:“的确,但我觉得我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梅无隐冷笑一声,“就凭你?”
安乐嚣张的笑着。
梅无隐却笑得更狡黠。
“难道你不知道,师傅教徒弟时都会留一手么?”
安乐一挑眉。
梅无隐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城,笑得十分得意,玉笛被他握在手里摇来摇去,十足的纨绔子弟的嚣张欠揍模样。
安乐撇撇嘴道:“你留了什么?”
梅无隐道:“说出来就不算是底牌了。小屁孩,你还远远不够呢。”
安乐望着他转过身去,走向了奕阁,那抹清雅的身影一直是他的向往,如此潇洒洒脱,超脱尘世般的清雅,记得梅无隐曾经醉酒时与他说过,他自己原先不姓梅,梅是他自己起的,因为他觉得梅花最有傲气最有傲骨,其他植物都娇娇滴滴的争春风,未梅花却如此傲寒,骄傲的开在冬日。
当时安乐还反驳他说,那你怎么不姓琼枝!
梅无隐却比他更理直气壮,满口酒气的嚣张道,因为没这个姓!
“……”
梅无隐的身影已经淡去,安乐独自叹了口气,想想梅无隐的遭遇与百里相似,一个却依旧洒脱傲世,另一个一身灰衣面容憔悴,而自己追求的不就是那抹洒脱么?
然而那却是自己怎么也模仿不来的恣意潇洒。
……
又是一坛酒,一大坛酒,却不是什么出了名的好酒,这是安乐当年自己酿的,泡着梅花,散发着微甜的气息,大约已经在底下酿了十五年左右了,原本是想再酿的更久些,却抵不住馋虫。
安乐撩了撩袖子,干劲十足的搬着拿坛酒往自己的阁楼走去。
阁楼上还挂着一块牌匾,那是他亲自找的良木,亲自提笔写的,当时年幼,笔法不好,什么骨架和气势,这些都没有,那三个字却极大,并非工工整整,而是十分张扬的字体。
酩酊阁。
安乐龇牙咧嘴的笑着,托着那坛酒往里头走去。
一个小童瞥见了,连忙跑到奕阁找梅无隐。
“先生,安乐他又在喝酒了!”
梅无隐蹙眉,“哪里来的酒?”他并没有喝酒的习惯,所以也没有储酒。
小童道:“大概是安乐自己酿的。那坛上还带着泥呢。”
“……”梅无隐起身,脚尖一点,便飞身而出。
碰——
安乐的酩酊阁的门被一脚踢开,梅无隐蹙着眉往里头张望。
扑面而来的就是酒气。
安乐已经抱着只剩半坛的酒傻兮兮的笑倒在桌上了。
梅无隐走上前去,瞥了一眼桌子一旁动都没动过的酒盏——
安乐是直接端着酒坛饮的。
梅无隐一把揪起安乐的头发,安乐痛的龇牙咧嘴,连忙起身。
“别给我一身酒气的!”说着梅无隐很不留情面的给了他一拳。
安乐也不含糊,伸手挡下,还反推了回去。
梅无隐竟也退后了半步。
安乐还一脸嚣张的笑,“醉拳!厉害吧?”
“……”梅无隐蹙眉道:“发什么酒疯。”
安乐手一伸,又断气了酒坛,一下口又是半坛。
酒顺着下颚和颈项,浸湿了衣襟。
梅无隐忍无可忍的一掌拍去,酒坛被他一掌震碎!
“发生什么?”梅无隐深知安乐喜酒,但很少如此放肆的豪饮。再回想起安乐对自己提起的“出山”,他隐约觉得他不掺和的这几年,不仅是江山而且江湖都发生了巨变。
安乐抬眸,那双眸子竟越发清明起来。
“师傅,这片江山又要易主了……”
梅无隐冷哼道:“江山易主不是寻常之事么?”
安乐不理他继续道:“太子也不行了,只是一颗被人捏在手中的棋子,五皇子才是最有胜算得到皇位之人啊。”
梅无隐回想了一下那位五皇子,似乎是个很顽劣的孩子,算算也还未及弱冠。
他不禁蹙眉。
安乐跌坐回了椅子上,他拍着桌子道:“三皇子不知道发什么疯,竟然连皇位都不要!”
“……”梅无隐注意到这才是安乐关心的重点。
梅无隐却冷嘲热讽道:“关你什么事?”
安乐拍桌子越发用力起来,他的音调都提高了,“我千辛万苦的帮他脱离嫌疑,竟然毫不领情!要不是百里那家伙怕樊煜,我早就一剑刺死那个小子了!”
“……”梅无隐嘟囔了一句,“什么乱七八糟的。”
梅无隐转身离开。
安乐呆呆的看着那清瘦的身影远去,他一拍桌子,大声吼道:“都一群白眼狼!”
梅无隐却很快又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药盒,他取出一颗药丸,粗鲁的塞进安乐的嘴里。
“咽下去。”
安乐咽下去了,不过他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什么东西,这么苦。”
梅无隐笑了,“当然苦,里面加了黄连。”
安乐一脸酱色。
梅无隐调侃道:“你不是说你在等黄连变蜜糖么?给你加点料。”
安乐扫了一眼地上的酒坛碎片,叹息似的接了一句,“也还要苦酒作陪啊。”
……
樊玺前脚踏入宫中,后脚就有人请他去见皇上。
皇上端坐着,面色严肃,哪怕他已经年老体弱,那骨子里的威风依旧不减。
樊玺扫了一眼一旁的茶具,心中了然。
“你可知着茶具上雕刻的字是什么含义?”
樊玺道:“不知。”
皇上不悦,对近侧说道:“去把莫爱卿叫上来。”
樊玺却面色不改。
莫怅望似乎早就料到了,很快就走来进。
既然莫怅望都到了,瞿文定是不会缺席的,樊玺隐隐瞥见那抹阴魂不散的黑色身影站在门外。
皇上又对着莫怅望把方才的话问了一遍。
莫怅望端详了那茶具良久,最终叹息道:“臣不知。”
皇上却勃然大怒,“你们又在欺瞒朕!”
樊玺低头。
莫怅望低的比他更低,他道:“臣不敢。”
皇上一甩袖,那茶具被他摔在地上,应声而碎!
樊玺蓦然蹙眉,强压着心中怒火。
“要是不说,朕也在这里陪你们耗!”
樊玺更加了然了。
定是有人对皇上说了什么。
他又瞥了一眼门外的身影,面色越发冰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