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白沙在涅,与之俱黑(下)(1 / 1)
长安侯盯着安乐的眼睛不语。
安乐微笑着等着他的回答。
半晌。
长安侯撇撇嘴道:“本侯为何要帮你?”
安乐道:“侯爷为何不帮呢?”
长安侯道:“既然你来了,必定是有好处?不过,这个好处入不入本侯的眼——”
话音未落,安乐从袖中取出一枚铜板往空中一抛。
年代久远,失了光泽,却印在长安侯的眼中,看着它飞起,旋转,落回安乐的掌心中。
安乐笑着将那枚铜板扣在了红木桌上。
“够不够?”
看着那枚铜板,长安侯咧嘴笑了笑。
……
“真不知侯爷到底怎么了!”家仆嘟囔着,身后跟着安乐和百里,领着他们走向都门。
长安都的门被严厉把守着,即使见了长安侯府中的人,守卫也面不改色,冷然问道:“何事?”
“让他们出去。”
守卫道:“不可。”
家仆皱眉道:“有何不可?”
“你说是长安侯的命令,但我怎知真假?”
家仆顿时怒发冲冠,他虽是下人,但好歹是长安侯府的下人,到现在除了自家主子,还没有人敢给他脸色看!
“什么不知真假?这能有什么真假!我家侯爷说的,我领命来的,难道你要去长安侯府问问侯爷么!”
守卫看上去有些动摇了。
百里看了安乐一眼。
“你怎不叫他写张纸通行?”
安乐有些尴尬的眨眨眼道:“他说他不识字。”
“……”
看来传闻说长安侯之无能古今无双,竟是真的!
家仆正对着那守卫喷口水。
“你还敢挡道?忘了你站在哪里了?这里可是长安都!长安都又是什么地方?长安侯罩着的地方!你现在的作为就是在冒犯侯爷!”
守卫抹了把脸上的口水,那家仆还在喋喋不休的叽叽喳喳。
守卫默默了退后了两步,远离他口水的射程。
安乐和百里在一旁等着,那守卫也有些撑不住了,不过只是放两个人出都罢了,因为这事而得罪长安侯——左想右想都觉得实在是不明智。他还准备继续在这块地上混饭吃呢。
最终守卫退让了,“够了,出个都何必如此?”
家仆见他退步,便意味犹尽的收了口。
不过在安乐出都前,家仆还是没按捺住好奇心,“你到底用什么让侯爷答应放你出都?”
安乐笑笑道:“一枚铜板。”言罢便转身就走。
留下家仆一人呆呆的望着他们身影远离。
“一枚铜板?侯爷竟然为了一枚铜板答应了?是侯爷更傻了,还是侯府太穷了?”
这件事在家仆心中留下极其深刻的阴影,让他打心里以为长安侯府穷了,于是每日都省吃俭用的赞起了银子。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出了长安都,走几步便是京城了。
京城流言肆起,导致城门看守懈怠,虽然令牌放在刀鬼身上,但安乐与百里也很快就入了城,这时天际边飞来一只鸟。
百里道:“鬼医终于想起我们了?”
安乐耸耸肩道:“大约不是什么好事罢。”
百里从鸟腿上取下纸条,扫了几眼便蹙起了眉。
安乐见他这样,便问道:“出事了?”
百里苦笑道:“出大事了。”
诗鬼在送舞姬去西南时被一群人拦劫,看上去像是外族之人,他们武功本就不算是顶尖高手,加上他们人数众多,一时间竟无法脱困,幸得即使送出信鸟,刀鬼赶来才免去一难。
只是如此一来,刀鬼可能还要花些时日赶来京城。
“只是怕刀鬼赶来时,却为时已晚。太子已是病笃,加上陷害皇上的罪名,怕他是撑不过几日了。”
安乐抿了抿嘴。
太子是这盘棋局上极为重要的一子,他既可以是黑,也可以是白。更何况所有线索都集中在他身上,失了这一颗子,无疑是莫大的损失。
“不必等他们来,我们先动手便可。”
百里不太赞同。
“我失了武器,你也无法以一当百,若是失了策,该如何全身而退?”
安乐却满不在乎道:“无妨,走一步算一步。”他们还有一个刚刚被绑在他们绳上的新蚂蚱,再不济也能保命。
作为安乐多年的好友,百里自然明了安乐心中的打算,“你如何知道那位县令大人会赶来京城?怕他的脚程还不如刀鬼快吧?”
“这点你不用担心,他肯定快到京城了,如今大约也快到长安都了。”
“为何?”
安乐笑笑道:“我先前让刀鬼给他送去了一件东西。就算他不为了我们而来,却也会为了那件东西而来。”
百里却沉吟道:“我却始终不解,你为何要蹚这次的浑水?”按照安乐的性格,这种江山江湖的权谋恩仇,他是绝不会愿意沾上一丁点的脏水的。
且不说百里不解,安乐同样沉默着。
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来。
“你莫要问我,因为我也尚不知。”
百里只是重重的叹息着。
……
左相府。
莫惑是个极其享受之人,自从他年纪轻轻就等上左相的宝位开始,他便坐享着一切美事。
巨大的府邸,一片花池,池中一亭,亭上一石桌,一石椅,一盘棋。
不过美事归美事,心情是否美就要看情况而定了。
好比现在,莫惑的心情就不太明朗。
莫惑坐在亭中的石椅上,屁股下垫着狐裘,手中捧着紫金暖炉,一旁摆着两鼎香炉,池中虽无花,也无荷叶,但今日落了雪,这池子也是别有志趣。
更应得莫惑不佳的脸色更黑。
宋晖站在他的面前,恭恭敬敬,服服帖帖,但莫惑心里很清楚,这人看上去恭敬,心中却时时刻刻都打着算盘,算计着一切。
“这时又来找我,何事?”
宋晖恭敬道:“自然是有事相求,如左相一般仁慈热肠定会出手——”
“扯。”
宋晖嘴角一抽。
虽然他料到左相莫惑不会给他好脸色看,却没料到这脸色会如此难看。
他不禁阴着脸看着面前这位年轻清俊的男子。
就算他长得再清俊,但宋晖还是觉得右相瞿文的大胡子更顺眼一些。
莫惑摸着石桌上的棋盘一角,冷言冷语道:“有话直说,你什么时候开始拐弯抹角起来了?跟那个大胡子学的?果真是,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宋晖深吸了一口气反驳道:“右相说话也并没有如此拐弯抹角。”
莫惑瞥了他一眼道:“哦?那个大胡子是个爽快之人?”
宋晖不禁下意识的刻薄道:“左相虽是个明眼人,但还是像个外人,看不懂右相的为人呐。”
莫惑似笑非笑道:“自然自然,毕竟我只是个外人,并非如你一般,是右相的‘内人’啊。”
宋晖被噎的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果然,还是右相更和蔼可亲一些!哪怕他总是顶着那大胡子,也总好过与这左相待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