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大结局(1 / 1)
弗雷德的头发长长了,眼睛也不像之前那样清澈,反倒有些许血丝,下巴隐约有青色的胡渣,嘴唇有点干裂。
我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看着他,近乎痴迷,发现这点以后,在心里暗骂一声,啜了口手中的咖啡。
他仍似往常一样卷着发梢,搅拌咖啡,也是死活不肯看我的眼睛。
我清了清嗓子:“你只管说是或不是。”
他点头。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父亲是约阿瑟夫里宾特洛甫?”
“是。”毫不拖泥带水。
我噎了一下,继续问:“你……接近我是为了情报?”
“……是。”
“你跟我通信是故意的,为了战况?”
“……不……是。”
“是还是不是!”
“……是。”
我嗓音快发不出来了:“那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他憋了很久,不停地搅拌咖啡。
我盯着他,深褐色的眉下睫毛轻颤,碧蓝的眼睛深邃淡漠,鼻梁高挺,桃色唇瓣薄凉依旧。
他沉默。
意料之中的回答,心中的一块大石反倒放下了。
“我没有问题了。”我一口口啜着咖啡,借口中的苦涩掩饰喉咙里的干涩难过。
他转身离开,毫不拖泥带水。
呵呵。
怎么办呢。
我抚摸自己的颈动脉,热切的跳动一突一突,好似时间的流动。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就算这样……
就算只剩下我孤身一人……我还是,有点……
哎,算了。
放弃吧。
没把我抓进去算好的了。
我住在学校附近的小公寓。
关掉窗户,拉上窗帘,这样就看不到大街上狼藉的模样。
我学会了烧饭做菜【只是能够入口。
我学会了修理家具【大多数情况下还是得找楼下的罗伊大爷。
我学会了适应生活【一个人的生活。
我学会了行尸走肉。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仍旧停留在这个世界上,我不知道自己心底那丝微弱的牵挂到底是什么,有时候回过神来周围破碎的器皿和东倒西歪的家具让我胆战心惊,我无法想象自己变成了一副什么苟延残喘的狼狈模样。
懦弱、犹豫、阴郁、悲哀,却没有自杀的勇气,我痛恨这样的自己,却无所适从。
门突然被敲响,轻轻的,带着点温柔。
打开门,一个人倒进我的怀里。是弗雷德……安杰伊。
他昏迷了,肩上血迹渗了出来。
看到他我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无法狠下心来抛弃这个世界离开,为什么他对我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我却仍抱有一丝希望,明白了那丝微弱的联系是什么。
一片天,一片地,一个人。
眼角有什么东西渗了出来,这副破烂的躯壳仿佛枯木逢春一般开出稚嫩的新芽。
我抱住了他,闻着他身上的味道,眼角又有点湿。突然想到他身上的血渍,忙扶着他进了屋。
我给他熬了粥,放在保温盒里。坐在床边,一不小心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恍惚有一个人触摸我的眉眼,轻声叹息。
我抓住他的手,张开眼,轻轻地一根一根抚摸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看向他的眼睛,湿漉漉的、清澈的蓝色好像一汪湖水,久久不语。
他咳了两声,笑了:“既然你收留了我,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有点无力。
后来我问他为什么来找我。
他说他还是决定了离开那里,这身伤就是代价。
我问他为什么,他笑了笑,扭头看窗外,嘀咕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
他回头看向我,一言不发。良久,他说:我跟你说实话吧。
他说,他接触我,是因为海因茨。
我愣了。
他说,海因茨父母出车祸,根本原因是因为他妹妹。他堂妹是犹太人混血,要被抓走时,海因茨父母救了她,结果海因茨父母被抓起来了,理由是叛国。
这些……海因茨都没跟我提到过……
他继续说。他说,他以前是波兰情报局的人,也知道我是里宾特洛甫的私生子,他一开始接近我确实是想要套点情报,直到海因茨找上了他。
海因茨警告他不许伤害我,不然他父母的安全就不一定了。
虽然他父母终究还是死了,战死在波兰。
不知道海因茨怎么知道他是情报局的人,不过出于海因茨父母的人情,他决定看护我,同时将我的情报汇报给海因茨。
海因茨他……
他说海因茨因为父母的缘故,怕连累了我,决定不让我联系他。他参军了,也是陆军。在我奋战在东线的时候,他正在北非——和隆美尔一起。
听到隆美尔我心里一动,随即想到了他的自杀,沉默。
他说大学时有一些人想找我麻烦,被他查出来了又被海因茨压下去了——我当初频繁的情书实在太会找麻烦了。其中最明显的就是马克思——海因茨无法亲自效劳的事情他会顺手帮个忙。
他说,他大学毕业后,回到情报局工作,怕我不联系他,才有了告白那一出,想增加联系。
他说他知道我不喜欢海因茨——喜不喜欢一个人从眼神就能看得出来,我对他的只是占有欲。
他说当他发现我对他是认真的时候,他已经很后悔了。
我忍着心里像被剜下一片的疼痛,听他讲话,勉强装着不在意,看窗外灰雀蹦跶。
他说他后来很羡慕我。羡慕我有对我这么好的爱慕者——海因茨对我的宠爱真的是上了天的,他说他羡慕我的父亲——被盖世太保抓走那回就是父亲救了我,监狱里也是他让我免于刑罚,他还说他羡慕我,羡慕我有一个这么强大的祖国,羡慕我为了祖国东奔西走,抛洒热血,羡慕我战功赫赫、威风凛凛,羡慕我对他的爱意如此纯粹……
他说就在战争期间,他对我的情感趋于复杂,已经不能算简单的喜欢了。
他说他信里面写的有些是真的,比如想和我一起生活,比如想拥有一片天、一块地和一双人。
他说他现在在波兰已经是个逃犯,无家可归。
我无言以对。
心里有点疼。
对他的感情再一次汹涌胸腔,温柔的,涩涩的,带着轻微的刺痛,又像羊水一样想要包容那些狰狞的翻涌与疼痛。
我盯着他的眼睛。
碧蓝色的,像极了天空。
他笑了,风情万种。
……
白天,我在外面工作,他躺在床上看书,慢慢能动了,就帮忙打扫一下房间。
“嘿罗斯,上次的那本杂志放哪里了?我忘记了。”
“哪本?”
“就是那本……那本……啊呀就是那本啊!”
我想了想,随即恶狠狠地等着他:“被我扔了!”
他赔笑,然后轻声说:“正常人都会看的嘛……啊!我错了!罗斯别!别踢!我伤还没好呢哎呦!……”
我觉得自己就像重伤初愈的灰雀,在暗处舔舐伤口,然后在平静中用力飞向蓝天,用明丽的理想中的幸福忘记曾经的疼痛。
安杰伊——我还是不能习惯这个名字,他伤好了以后出了一趟门,说是要看看母校的景致,我本想拦下他的——柏林城里总有人认识他,听了他对母校的描述和向往,我便松口了,只要求他早点回来——要不是我有事在身,我也想去看看。不知道它会变成什么模样——千万不要一片狼藉才好。
我想起了海因茨,父亲,鲁道夫,和他的太妃糖。
摇了摇头,一切都过去了。
日薄西山
安杰伊还没回来。我有点担心。阴阴郁郁的怀疑从心底如同黑色的雾气一般浮动升起,
——他不会又在骗我吧!
最终我在一条巷子里发现了他,和其他三个人,其中一人持枪。
安杰伊负伤靠在墙壁上,看到了我,焦急地大喊让我跑。
我拿起随身携带的自卫□□——战争的遗留产物,对着那人,慢慢走到安杰伊身边,低声质问他怎么回事。
他嗤笑一声:“有些人就是看不惯我好过……就算我已经离开了。”
他对面的人眯了眯眼:“得了吧灰雀!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他睁大眼睛:“可是我交给他的时候他已经签字了啊!”
那人笑了笑:“他跟我们说的是要让你的存在在那里消失……”
安杰伊的脸刷的白了。
刀枪混战,又见鲜血。
就在我看到子弹没入弗雷德胸膛的那一刻,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世界恢复了它本该拥有的模样。
像在放老电影一样,脑海里只剩下黑白色、嘎吱嘎吱的声音,不知道眼神的焦距在哪里,眼睁睁看着那些人一个个倒下,张大嘴巴,脑袋像炸开来一样疼,有什么东西流进了嘴巴,温热的、咸涩的。
冷静下来,我背着他一瘸一拐离开巷子时,他已奄奄一息,湿热的气体喷洒在我的耳畔:“我终究……对不起你……罗斯……”
“闭嘴你这个傻瓜!别说了!保存体力都不知道吗!别说了!”嗓子里难受得发不出什么声音,我明明想好好说话的,说出的声音却像老机器一样难听。
他似乎笑了笑:“……如果可以……我希望……咳……能……埋在……那块……你知道的……那……”
耳边没了声音。
“醒醒!弗雷德!醒醒!你倒是醒醒啊白痴!谁准你睡了!你还欠我那么多你准备怎么还!醒醒啊!医院就要到了!快点!求你了……”我试图跑得快一点——这副破旧的身体真是个累赘,大腿里刺骨的疼痛感贯彻心扉,我一个不甚摔倒在地,安杰伊也顺势倒在了旁边,眼睛睁着,嘴角的笑容却很安详。
我一下子哭了,猝不及防。
漫天的绝望汹涌而来。
我就这么躺在地上,伸出手摸索他的手掌,紧紧地五指相扣,看着天。
仍旧是灰色的。
Ich war im Norden, im Osten und im Süden
我来到北方、来到东方、来到南方
sprach mit Trumern von der Wirklichkeit
梦想早已被现实取代
begegnete dem Wahren und den Lügen
发现那些真相和谎言
ging manchmal mit und manchmal gegen die Zeit
时而顺应形势,时而与之抗衡
Ich war auf den Gipfeln hoher Berge
我来到山顶最高峰
sah von oben auf das Land
俯视这苍生大地
ich kam von der Mündung an die Quelle
我来到泉水的入海口
schlief auf Seide und auf Sand
睡在沙滩上
doch egal auf welchem wege
现在无所谓走哪条路
wem immer ich begegne es ist keine wie Du
遇见的人都不再是你
egal wohin ich gehe
所以去哪也都没有意义了
wen immer ich dort sehe es ist keine wie Du
遇见的人都不再是你
Ich stand allein, und ich war einer von vielen
我就这样一个人,如沧海里的一粟
耳边似乎想起了那些灰雀的叫声,叽叽喳喳好不热闹,眼前似乎浮现了他坐在草坪上看着我笑的风情万种的模样,空气里仿佛还有种雨后的潮湿与青草的气息,又想起了他偏带花体的字迹,想起了他的那封信……
我最大的希望就是在大学里,不在意上课下课,不在意作息时间,偶尔能讲讲课,做做研究,偶尔能在草坪上休息,看天,看着你画画,听灰雀唱歌,有时还能看一看雨后的柏林多么青翠欲滴……我等着你回来,我们一起。
我把枪口吞入口腔,怔怔看着蓝天,闻着黄昏空气中的青草味,望着一闪而过的灰雀,按下扳机。
一起走吧。
在这个年代,我们就像麻雀一样,挣扎,鸣叫,似乎平凡又似乎不凡,在灰暗潮湿的天空下,谁都逃离不出命运的魔爪。
Das Schicksal lacht dich aus命运嘲弄你
voll Ironie不留情面
es zieht dich rein und raus它让你起起伏伏进进出出
spielt Lotterie仿佛在玩一场□□
Ein dummer Teenager-Traum傻傻的年轻时的梦想
jetzt wird er wahr现在才成真
Warum erst jetzt为什么是现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