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麟之于归·归】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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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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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间，时间是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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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创造了太阳，刘禅创造了星月。司马昭创造了山川与火，刘禅创造了河流与风。

他们命令万物生长。他们抚养了一头巨大的鹿，一人坐一支鹿角，游巡于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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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重新让日月交替，新世纪的万物有了阴阳的机缘冲变。

他和刘禅隐居在云山之巅。这里是白雪皑皑的尽头，有天池，有苔海。有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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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度过了一千多年的岁月。建筑了七百座繁华的都城，大部分用星宿的名字命名。

刘禅坚持将最壮美的大城命名为“长安”。将最秀雅的青城，命名为“明都”。将高崖上的神圣小国，命名为“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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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则布下人间精英兵马，守护树立着十四尊天神雕像的“鹿柏高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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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又度过了六百年的岁月。当他们居住的宫殿因为陈旧轰然倒塌，他们就搬去更安静的玄渊高庭。在那里修建了“无望之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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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用人间的宿命摆下棋局，在棋盘上布置三千亿种宿命变化。他们慢慢观望每一颗棋子的落下，品味宿命之间无差的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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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飘荡在刘禅身边，他的感触敏锐了一千万倍，他沉浸于刘禅的呼吸，欣赏他睫毛的颤动，并从其中里看见风暴如何在遥远的海平面上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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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意识到刘禅有呼吸，而自己没有时，司马昭才会黯然片刻。

每当他情绪低落，世间所有的牡丹都会刹那凋零。刘禅不去劝他，只是捧出琴来，慢慢弹奏《纪子歌》给他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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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度过了一万年。人间一度毁灭，又重新来过三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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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个落雪的早晨，司马昭站在庭前，观赏白雪落在红莲上的美景。刘禅披衣来到他身边，长发委地十二尺，这条黑色的河流上，散发碎星的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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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上，你在看什么？”

刘禅好奇地问。他怀中抱着一只肥硕的兔子，他正抚摸着它柔软的腋下，同时温柔地望着这位口拙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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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不应该落在莲花上。“

司马昭皱着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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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刘禅悄然放开怀中的兔子，兔子变成一团霜花飞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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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兔不应该生出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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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刘禅叹道。

这一句话震动庭外的白雪，它们簌簌落下，远处的雪山里传来崩坍的声音。隆隆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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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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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禅有点不舍，匆匆打断他：

“如果你还有一点不愿意。我们还是可以继续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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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昭抚摸着刘禅的脸庞。

一万多年过去了，他眼中的刘禅始终还是那么温润如新。映着雪光的脸，像一个永远读不够的故事，像一万多年前甚至更远的时候……

成都城下，第一次看见他时那样。让人心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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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准备好了。”

“身为【司马昭】的我将消散，然后去往下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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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虽然是谎言但——该发生的因果，依然还是会上演。

于是天地倾覆。山岳夷为平地，河川化为泥池，沧海焚起野火滔天。星辰一颗一颗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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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禅捧着司马昭的手，眼泪簌簌而下。他的黑色长发再一次变白。

白得无瑕。世间没有一场雪再能与之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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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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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又携手，在幽空中行走。这是一段漫长的旅途。他们悠然自得，甚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说着世人听来特特没心没肺的话：

“你还记得自己死在什么朝代吧，子上？“

“隐约记得。如同隔隔隔隔隔世——毕竟和你一起度过了一万多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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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万多年最大的好处是，司马昭的音乐技能已练习得出神入化，他凭空摘下一片树叶，放在口中，吹出凤凰求偶时鸣唱的歌。清越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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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死没死相呀。“刘禅打趣他。

“何必有相，尽兴就好。“司马昭灿烂地笑着，仍像少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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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看到一道熟悉的微光，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幽幽地闪。司马昭叉腰，夸张地长叹：

“又要回到那里去了，好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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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想了想，突然关切地问：

“且慢。你也会死的吧？公嗣——”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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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们一定来生再见。在一个太平岁月相见——”

司马昭很急迫。他要好好提前约上这个人。心心切切与他相逢。这个缘分，他万万舍不得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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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这就有点麻烦了。”刘禅皱眉，点着下巴。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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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接下来并不是太平岁月啊，子上。战乱还会再起，英雄还会倍增，而痛苦……还会侵蚀人间多年。”

每每提到人间，刘禅的眉眼中都会浮现那种温柔的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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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说，要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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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妨，在短短几百年后，天下会有一次统一，战火会停下，真正的盛世会来临。”

刘禅突然笑了起来，他的心里涌起一阵热流，共鸣传到司马昭心头。

“那可是个好时代啊。它是我在尘世间每次遥望未来时，最感到温暖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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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盛世相逢吧，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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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你死去后500年，我们在那个盛世，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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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故事的最后，司马昭的鬼魂从刘禅的眼眸里穿过，进入到刘禅的心里。

他飞越在半空中，俯瞰这个世界，发现有一个自己正活在那里，策马扬鞭，仗剑微笑，灿烂而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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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见他所有的故事，都在这个世界里生根发芽。

刘禅没有食言。在他沉默的嘴唇后，在他缄默的内心深处，他记住了关于司马昭的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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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看见在刘禅心里的那个“自己”那么青春豪迈，那么明朗爽利。其实他这一生大部分时光都懵懵懂懂，吹牛靠大胆，哪有如此精彩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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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被心上人美化，有什么不好呢？

……

他知道，刘禅会记得他。

他也知道，终有一天，随着这个叫【刘禅】的肉体陨灭，这个世界也会沦陷，这个世界里的“司马昭“也会消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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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作为活人记忆的司马昭，会飞快地陨灭在时光的沸汤扬尘中。

但是，他们依然会不灭。他们还会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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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亲眼看见过他们在一千亿个不存在的空花幻境里，平静相遇，演出悲欢离合。

而每一次刘禅出现，都有一双幽幽的碧水之眸。都温柔如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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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走到尽头。他们携手穿过云雾，走过开满曼珠沙华的山坡。

司马昭凝望那山坡下静谧无垠的海，总觉得似曾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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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禅在山坡上止步，松开他的手：

“阿昭，只能送你到这里了。我们会很快相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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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告辞啦。“

司马昭点点头，心里很平静，很饱满。他一步步走下山坡，走进那海中，然后终于想起来，这海的质感完全就是刘禅沉思时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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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海水淹没他时，他知道身后的山坡，乃至世界都已经不复存在。

即使在海水深处看到星光萤波，也不再觉得多么好奇……暗海的尽头，云山雾绕，有一头巨大的银色蟒蛇在等待着他。那巨蟒怀中抱着一轮明月，星斗散落在他的尾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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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失声笑起来：再次相见实在太快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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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上前，趁巨蟒低下头时，拥抱抚摸它冰凉的鼻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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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曾经问过我……想知道我的心究竟如何。

*现在，你看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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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蟒无声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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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在我死的这一刻，我终于看透了你的心。公嗣。”

“你的心里从来没有悲哀，没有惊恐。却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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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昭不失去了人形。

他还原成一头麒麟，站在水面上抖落光与影。它看见自己水蓝色的鳞片一片片掀起，又一片片如花瓣般飞落在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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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消失在碧海之中。原来故事的最后，竟然这样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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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叫【司马昭】的生命之缘，与一切未生之前的因缘一样化散开，同浩瀚宇宙中的【一切】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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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后最后最后的刹那，他依然对所有的时空，充满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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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深相信，他甚至笃定地知道

自己永远都不会错过。永远都会来得及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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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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