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与子偕行】上（1 / 1）

01：

前回文说，刘禅随军回到蜀地，帮司马昭平定姜维钟会之乱。刘禅战中重伤，多亏司马昭救回一条性命。

司马昭重新部署汉中、蜀地，并邀请刘禅祭祖安民。在他们离开蜀地之前，刘禅说有一个地方，想悄悄带司马昭去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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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站在铜镜前，换了好几套衣服，始终觉得不满意。

虽然他也知道微服潜行，一定要选用平民的衣物，务必求个低调；但这些平民的衣物实在太平凡，难以凸显他“高大、英俊、爽朗、豪放、挺拔……“的特点。（←_←）

“铜镜啊铜镜，我这一身打扮，在蜀中能否也算得一表人才，出类拔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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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铜镜锃亮，只想静静地站在房间一角，做一个美丽的安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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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又呵呵儿地去问王元姬：

“吾与城北徐公孰美？“

“我这么打扮，像蜀地的人吗？和关羽、赵云、姜维相比，谁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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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元姬一翻白眼：

“哼，就你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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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也不生气，兴致勃勃地继续往身上佩戴宝剑，短刀，彩绦络子，碧玉佩，小金钩，刺绣香囊，黄铜小香炉……

在他几乎把所有能象征贵族身份的配饰都戴上，渐渐变成一只炫富的鸵鸟时，王元姬终于放下手中正打着的彩珠结络，叹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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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上，只是跟安乐公出去游乐半日，何必镇重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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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抓抓头发，他心里又甜又苦，但是说不出分明。

最后只能用懒洋洋的音调拖长声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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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不知道刘公嗣那个人啊……”

“安乐公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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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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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公嗣那个人呀，是个泥性子，水脾气。

柔和得没有一点锋芒，深藏到任由你推弄——被人推着走，自己不费力，一颗本心飘飘悠悠，猜也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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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人突然小心翼翼邀约你，待你暗暗有那么一丝亲密的期许和热情，——简直就像沉默的土地终于有第一棵秧苗破土，在冰冷潮湿的黑色泥土里钻出一茎嫩绿。实在让人难以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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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高高兴兴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这种莫名的喜悦让他觉得生命很有活力。如同身体里油然拱出了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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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公，这里！”

司马昭出门见到刘公嗣，是在公府门前停着的马车里。难为手下官员不知谁，居然借来蜀地旧士族的马车。低调，倒也不失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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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钻进车里，看见穿布衣、轻冠的刘禅，总觉得他今天特别明媚——

不再戴垂旒冠的刘禅，眉眼格外分明。布衣质朴，反而衬得刘禅的容貌比寻常子弟更光彩照人——毕竟养尊处优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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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肤色不如钟会白皙，却有美玉一样细腻的质感。笑得盈盈可爱。

嘴里还啜着香片，说话唇齿吐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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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坐在刘禅身边暗暗捏拳，不得不忍住自己想伸手去抚摸的愚蠢冲动。

*要有礼有节啊、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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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侧脸打量刘禅半天，终于察觉到一点异样，好奇问道：

“你左边鬓角的发丝怎么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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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战的时候被割掉了啊。”

刘禅笑着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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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真让人心疼。……”

司马昭终于有理由能伸手捧起刘禅的脸，嘴里还啧啧感叹：

“好危险啊，如果刀剑稍错，这张脸就要破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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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好危险呀。”

刘禅眼睛笑成了一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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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相对片刻，气氛越来越微妙。突然不知谁起的头——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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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车里发出了一串愚蠢的笑声。负责驾车的魏国侍卫隔车门如坐针毡，仿佛因为觉得不忍耳闻，高喝一声“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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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晃悠悠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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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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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没想到的是，刘禅所谓的想邀请他去一次的地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是【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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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条长街，又遍布多少小巷。

这条街离蜀皇宫不远，更像是民众买卖营生的市集。

有药店，医馆，打铁铺子，木匠坊，布庄，粮食舱坊，一并油盐酱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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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街摊摆成长龙，琳琅满目。

卖精美的小饰品，卖新鲜的果蔬，卖妇人胭脂，卖孩童玩物……有刻印的布画，泥塑的小马，木雕的面具画着五颜六色的花纹。

老妇人篮子里不知哪儿来那么多新鲜的花，搭着绒花卖，鲜艳好看。男人也买一朵簪在头上，应景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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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禅带司马昭下车，慢悠悠地走在这长街上，他心情愉快，花钱买了一只小手鼓，拿在手里摇着玩。又买了一个核桃木雕的小猴儿，手里没地方放，别进腰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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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一开始有些局促，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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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在刘禅身边，每当刘禅问他“瞧这个好不好玩”或者“你看这个可不可爱”，司马昭就以为刘禅在暗示想买，而他该掏腰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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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他终于明白，刘禅真是在邀请他“逛街”时，他渐渐自在，玩得倒比刘禅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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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什么？——当然是买买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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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有几人能如司马公这般财大气粗？他买这买那，见到有趣的配饰和小铜扣，都是成组论堆地买，把钱当做草灰一样曼洒轻扬——

“公……兄，帮我看看，这些花叶哪一枝好？如果放得住，这一篮子都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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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架子上所有的泥塑彩棋很有趣！公兄会下吗？！那每个花纹来一套。“

“这边挂着的小刀不错，都给我拿下来。——喝！好刀纹！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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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饰不错，虽然雕工粗糙，野兽的造型却少见。——是南蛮子的风格？还有骨质和银质的？好好好，都给我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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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家，这里的布料真好看！每个颜色来十匹——拿不了？……那我先付你全款，你把货物送到X王府，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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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高大爽朗的汉子，一眼就能看出他并不是个远道而来采办的商人。

他操着一口魏地的腔调，乐呵呵地任谁说什么都信；

他得意洋洋地在街市上挥金如土、买翻全场；倒让街头不少男男女女侧目，觉得此人可爱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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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司马昭炫富炫得快要惊动巡街牙卫时，刘禅终于看不下去，将他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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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昭公很开心，但暴露身份就不好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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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禅拉他，笑着往小吃的巷子里走去。

“接下来请稍微忍耐吧，不许你再乱花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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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被刘禅拉着手，甚至听到他第一次如同兄长般笑着“命令”他，那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又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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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奇。喜悦。世界变得好有趣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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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再一次令司马昭意外的是，刘禅带他去的小吃，甚至不是店，而是一个包子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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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旗招幌，热气腾腾，大蒸笼的摊子前满满人排队，拉成长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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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禅让司马昭在巷尾等他，自己高高兴兴跑上前去，悄悄给老板一大把钱，又笑着回身说给其他买包子的人每人都送三只大包，麻烦大家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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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倒是起哄笑起来，不生气了，居然让他成功插队买回一荷叶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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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捧包子花费不啻于市价百倍。

可见刘公嗣也是个败家子。笑话不得司马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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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软的包子又胖又大又挺，皮下的肉汁似乎在跳舞。

就着枯荷叶的清香，好闻地让人垂涎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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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包子啊。哪样我没吃过——”

司马昭接过包子还嘴硬。但他话音未落，刘禅已经走到他跟前，拿过一只大包放到了自己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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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禅吃包子的样子很温柔：好像知道包子汤水足，他轻轻啃一口，就不动了。嘴唇微微翕动，吮足汤水，——如同在亲吻那个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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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片刻，刘禅松开包子，张嘴吐了一口热气。

回眸笑着跟司马昭解释：

“这又叫蛮头。是相父发明的食物。从前多用在祭祀，如今因为美味，终于能在街上吃着——”

“这家的蛮头尤其肉汁丰美，有糯米收着汤儿，佐以腌菜，小椒，块肉，吃起来简直让人害相思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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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看久刘禅吃包子，突然脸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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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公，您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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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觉得自己从前太粗暴，对不起曾经吃下去的每一只包子。

*而一瞬间居然想到奇怪事情，也是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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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禅将包子慢慢吃完，对发呆看着的司马昭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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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公，现在可以趁热吃啦，我已经证过，这包子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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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刘公嗣，我没有那个意思——”

司马昭还在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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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妨。”

冷不防，又被刘禅拿走了一只包子，放到嘴边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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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昭愣了片刻，突然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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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公嗣，你根本就是想找借口、偷偷多吃两个包子吧——？！”

后发制人的司马昭勇猛地拿起一只包子塞进嘴里。

他将剩下的荷叶包子高高举起，利用自己身高的绝对优势，保证了战利品的主控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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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烫的肉汁充盈口内，鲜香扑鼻。不同于魏地的风味，不同于公候府中的滋味……

这，是蜀地百姓的食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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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吃一口包子，却觉得心胸都开朗起来。

那种因为食物而激发的亲切感，顺着胃温暖了肠肚。做出这样好吃食物的人们，一定很热爱生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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饱食，安居，足衣，再有那么一点点游乐和美味。

让人们活得幸福，也许并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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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接下来最有趣的是眼前的刘禅：小个子刘禅回身再想吃，却是不行了。

他跳着脚也抢不到司马昭高高擎着的荷叶包子，不免露出郁闷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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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我要把它们全都一个人吃完——”

司马昭狼心大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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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巷尾的野狗闻到食物的香味，摇着尾巴，绕着他们转。似乎希望这两人施舍一口包子馅儿；

久了，狗儿呜咽一声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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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也觉得这两个男人让它没眼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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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狗眼，花式虐狗，好孩子不要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