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阙（1 / 1）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南方的春雨，连绵不绝，造成近来天气阴寒湿冷。看着是早春的时节，却整天雨落个不停，害得不少人都不愿意出门。
这是寒假最后的十天，搬进新家的明悦本来应该很高兴的，可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这个家只有她一个人。
虽然是一种解脱，但一个人住，明悦总感觉空荡荡的，渗得慌。尽管如此，明悦也绝对不会打电话给她父母，她好不容易才甩脱那两个人得个清静，怎么能自己还往枪口上撞？
一切都像梦一样，吟着李煜的这首浪淘沙，明悦站在自家的阳台上，看着外面雨潺潺，春意阑珊，想着那些如梦一样的悲欢。
她的父母多年以来一直不合，整天都在家又吵又闹，搞得不得安宁。自从高中开始，明悦就不太喜欢回家。总是自己一个人或者几个同学一起，在外面找个网吧过夜。
明悦的父母因为那时就开始闹离婚，所以也并没有多注意过她，对她的生活从来都是像踢足球一样踢来踢去的。也就是因为谁来抚养她的问题一直没能解决，而导致两人最近了也没签成离婚协议。因为谁也不想养她。
这一次，两人终于正式离婚，对于她达成的协议是各付一半的抚养费，独自搬出去住。以前妈妈想抚养的时候，爸爸也想抚养，两人争持不下，现在谁也不想养了，反倒成全了她。
一个人，也好。
“这个雨怎么就不停呢？你再下！再下！再下我就只能又吃泡面了。呜呜呜～”明悦一个人在阳台上自言自语地抱怨。
可雨势一点儿也没停。就那么飘着落着，不大也不小。
“天，我不要再去买泡面吃。”明悦仰天长啸，“老天，快晴了吧！冰箱里都被你落雨落空了！！！我断粮了啊！你是要饿死我么？！！！”
自从昨天开始，就在吃泡面度日的明悦现在怨念很深。整个人都散发着黑色气息。谁靠近都能感觉到明悦身上传来的低沉。
她不是不会做饭，反而做得饭菜还很好吃，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因为下雨，她已经几天没有出门买菜了。每天只能到对面小区楼下的那家小卖铺去买泡面。
明悦讨厌下雨，也讨厌下雨天出门。没有任何原因。
所以，对面小区楼下的那家小卖铺是多么的合她的意啊。
当然，她宁肯多走几步去那家小铺而不是去自己小区里的商店的原因仅仅是那家小铺会给她烧水泡面，还给她提供一张凳子，她可以吃完了再回去。
对于不用一个人吃饭这种事情，明悦才不管店家是出于何目的，她只是不想自己一个人吃饭而已。可是已经吃了两天的泡面的明悦，此刻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不会误会我是个懒人不做饭，整天吃泡面吧？或者以为我家没有大人我只能这样？或者是把我当成了不良少年？”明悦在电梯里开始瞎嘀咕。
“叮。”一楼到了。
对于不爱下雨天也自然不会储备一把伞的明悦来说，现在的这点毛毛雨只能当作是柳絮不小心跳上了发梢。
楼锦，小卖铺的主人。依然坐在柜台里的椅子上，没有表情地看着第五次来这里吃泡面的某人。
对于楼锦来说，明悦只是她的一个普通的顾客，看样子是最近才搬过来的。因为以前没有见过。
对于新顾客，楼锦还是很照顾的。所以她破天荒地给新顾客烧水泡面，还不嫌弃地借新顾客一张小凳子。
而对于明悦为什么吃泡面，和现在为什么不打伞这种事，楼锦除了一瞬间奇怪以外，没有任何的好奇。她是个性子淡的人，对谁都没什么兴趣。
楼锦的观念里，她只过她的生活，别人的生活，她没有兴趣，也没有资格去评判。谁都有自己的难处，不了解别人就不要妄加揣测。所以明悦，也只是一个普通的路人甲。
然而，当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会有第三次第四次这句话说得很对。
雨还是细细的，南方的春雨，像是天上的织女在整个天幕里纺着一匹遮天避地的轻纱，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细如游丝。
小店门口的沥青大道上，行人匆忙，车辆飞驰，所有的都是急急忙忙地样子。唯独只有一个人，格格不入。
牛仔裤，厚棉衣，团着围脖，长发披肩，唯一一个在雨里走得悠闲自在的人，正向楼锦的小铺走来。
“倒是人模人样的。”楼锦心里有一瞬间的欣赏，又归于平静。
人对美好的事物总是忍不住多看一眼。
就在那一眼里，春风拂过。本来当是和风细雨，长发飘飘，美人销魂的时刻。
却因为近来在倒春寒。一阵风过去，明悦的脖子不自觉地一缩，被扬起的长发也齐齐地帮她掩面。好一个风中凌乱！
楼锦承认，自己刚刚觉得不错是看花了眼。
“老板，帮我烧点水呗，谢谢。”明悦走到门口，自己先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有点怯怯地看着楼锦。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又不认识我，怕什么！不就是多吃了几次泡面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明悦在心里腹诽。
可她就是觉得不好意思，若是楼锦跟她说上两句，打趣打趣她，她还能应对自如地混过去。可楼锦这不咸不淡没有表情的样子，真让她心虚。就感觉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对于这间很小的商店，明悦已经熟悉了不少。在楼锦那张没有表情的脸的注视下，明悦熟练地拿着一桶泡面出来结账。
“滴。”扫码。
“四元。”
明悦爽快地从衣服兜里摸出十元递过去。
“找您六元，您慢走。”楼锦把钱递过去，用自我感觉和颜悦色地语气对明悦说。
“……”明悦看着泡面，又看了看楼锦面无表情的样子，愣了愣，然后低着头不好意思地小声说：“老板，帮我烧点水吧。谢谢。”
“客人，我们这里不提供烧水的服务。”楼锦对于这种有一就有二的事一下子就明白了，绝对不能开了先例，否则就是自讨苦吃。
“那昨天……”明悦抬起头，迷茫地看着楼锦。
“看你可怜。”楼锦淡定地看了一眼还在呆愣中的明悦，坐回了自己柔软暖和的椅子，不再搭理还在柜台处看着她的明悦。
“我可怜？”明悦自说自话，然后回忆了一下昨天的场景。
依然是春雨绵绵，依然是这身打扮，同样的笑脸，我怎么就可怜了？明悦拿着自己的泡面，一边走一边想自己的可怜之处。
当然，楼锦不会告诉她，她只是想说明悦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为了不得罪顾客，她只说了重点。
回到家里的明悦，愤愤地烧水泡面。脑子里还在纠结自己哪里可怜了。
我是看起来很穷吃不起饭？还是我像离家出走的人？或者无家可归的？还是我整天吃泡面让她误会了？？？
明悦对于楼锦的话实在是太过在意，以至于想了一下午都没想出来。终于决定晚上，她一定要去问问那个老板，她哪里可怜了。
晚饭的时候到了，明悦很准时地踏进小店的大门，掀开门帘一脸笑意地走进去。
闻声，抬头，看了一眼，又转回来看其他的顾客。楼锦在明悦的身上没有多停留一刻。
傍晚小店里的人很多。有来买油盐酱醋的大妈大婶，婆婆奶奶；有来买香烟的各位叔叔伯伯，年轻小伙子；也有来买零食的小孩子们，就是没有和她一样来吃泡面的。
明悦本来想一进门就质问楼锦说出自己哪里可怜，可事实和她想象中的样子并不一样。楼锦不搭理她，这里还有很多人。她不好意思开口。
明悦想等人少的时候再单独问问老板，然而她把小店顺时针饶了三遍，然后又逆时针饶了三遍之后再看。没想到人没有减少，反而还多了起来。
明月在店里飘来飘去，无所事事，东瞧瞧西看看，不时看着这个商品喃喃自语，不时对着那个商品摇头晃脑，或者拿起某件商品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看了个遍，最后又放回去。
楼锦一边结账，一边用余光看着在屏幕上的监控影像里形迹可疑的明悦，心里默默地感叹：“人不可貌相啊！现在的小偷也长得这么人模人样了啊！”
被误会的人并没有自觉，只是仍然在转悠着等人少下来。眼看外面的天色越来越黑，自己的肚子也越来越饿，明悦终于待不住了。随意拿了一桶泡面，排队，结账。
这次结账同样的干脆利落，明悦不搭理楼锦，楼锦压根儿就没多看她一眼，只要她没有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楼锦绝对不会特殊对待。
被无视掉的明悦因为看着店里人多不好突然发难，只好悻悻地作罢回了家。
回家后，吃了泡面当晚饭，明悦悠闲地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对于要找老板理论的事情也很快忘在了脑后。
然而。
明悦坐着坐着，从正襟危坐到抱着抱枕歪着，然后躺着，然后站起来莫名地大吼一声，接着又颓然地坐好。
斜着，躺着，靠着，趴着，睡着，翻来，覆去，最后又猛地坐起来盯着电视中的广告。
“哈哈哈，碰上彩虹，吃定彩虹……”
“一个人原来是这样的感觉。无聊，很无聊，非常无聊。”
在搬进新家的第五天，明悦终于觉得了难过。原来只有自己是这种感受么！为什么小时候那么恩爱的人就像这样了呢？那个爱她疼她的父母如今连多看她一眼也不会吧。
“唉！”一声重重地叹息落在了空气里，掀起了空荡荡的寂寥。没有回声，没有其他人，只有电视和明悦相依而伴。
幸好，广告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电视剧又重新开始了一集，狗血肥皂的剧情让明悦暂时收起了伤感的情怀，专注于在电视上找穿帮镜头。
当看到整部戏没有哪里不是穿帮的时候，明悦绝倒。
“现在的电视剧怎么都演成这样了？洗个衣服还要加特效？我的天！那衣服明明是浮在搓衣板上的，好吧？导演，你确定你不是在糊弄三岁小孩儿？喂喂，那支箭这么明显地没有射中，怎么换个镜头回来就中箭了？”
瞪大了眼睛盯着电视不满地抱怨，明悦对看电视已经提不起兴趣了。每天除了看电视就是睡觉吃泡面。这算个什么生活？！
“都是因为下雨！下！下！下！老天！你有本事你别停啊！哼！”站在沙发上，表情凶恶的明悦，叉腰对着外面的阴雨天大吼大叫。
喊累了，停下来，穿好鞋，裹了件毛毯，踱步到客厅外的阳台。
夜晚的城市，灯红酒绿，车水马龙。平顶高楼上，万家灯火绚烂。不知道那些明亮的方格子里装了有多少的欢声笑语？
“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和我一样也觉得无聊呢？唉。”明悦四处张望，护栏外的雨飘飞在落地窗上，顿时裹成一个小水珠，然后在重力地作用下，滑落。
明悦顺着小水珠的轨迹往下看。对门小区楼下的小店还亮着灯，有一个人正急急地冲进店里去。
而那个可恶的老板，依然在玻璃窗后面。身影因为雨幕的阻隔看起来有点模糊。
想起那个老板，明悦就觉得来气！“什么叫可怜？我可怜了么？就算我可怜也不用你来同情！哼！不想烧水就明说！何必拐弯抹角的！不要以为自己长得还算过得去，我就原谅你了！哼！”
对于楼锦的相貌，明悦承认，确实和她人的气质一样，宁静，淡然。淡淡的眉毛，略微细长的眼，很亮很亮。
看着那双眼睛，明悦总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无所遁形一样，但是却并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那长长的睫毛让那人的眼睛变得更加的深邃而有神，还有那淡淡的表情，非笑非喜，一种给人亲切温暖却疏远的感觉。
“等等！我是疯了么！竟然觉得那个人亲切！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好相处的人！什么亲切温暖！那一副天神俯视众生，看起来藐视一切的表情真是欠教训！还说我可怜！哼！我看你才可怜！”
在五楼上对着楼下的人指指点点，大声批判地某人，完全没有看见小店里的楼锦正看着她。
虽然隔得远，天色黑，但是，在灯光下不甚清楚的某人，她有种感觉，就是那个下午在店里鬼鬼祟祟的人。
不过，楼锦只是眯了一眼，又转回头看书了。看书是她在这店里唯一的消遣。
翻着书页，不一会儿又翻回来，然后停下。楼锦的思绪早不在书里了。
来这店里也有两年了，和父母分开也有两年了，她不也活下去了么？这家店，不也经营得挺好吗？呵！楼锦发出了冷笑。
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楼锦会放松下来，时不时地露出一两个除了淡然以外的表情。比如现在发出的冷笑和皱眉。
坐着看书的楼锦仰倒在椅子上，合上书，想着往事。
楼锦有一个弟弟，父母恩爱，只是重男轻女的思想十分严重。所以自从有了弟弟之后，对她这个女儿更是不闻不问，任其发展。
偏偏楼锦是个不爱表达的闷葫芦。平时对谁也都是一副淡淡的表情。这在她父母眼里可就是挂着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好像全家是她的仇人一样。
楼锦的父母觉得楼锦跟父母不亲就算了，整天连个笑都没有，一张扑克脸，看着都心烦。又加上要管着哄着儿子，哪有心情去管她。
直到楼锦高考完填志愿的时候，双方终于谈崩了。楼锦不愿填近处，可他父母却硬逼着她填，因为这样楼锦没课了就可以回来帮忙照看生意。
所以双方在家里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最后的结果，却令人啼笑皆非。
楼锦和她父母，在她十八岁那年，分了家。而楼锦，唯一拥有的容身之地，就是这家店铺。
这家店平时有她高中辍学的一名同学在看管。只有如今她放假了，才回来自己亲自守着，给同学也放放假。
对于监守自盗这种事，楼锦却丝毫不担心。因为店里装着监控，全天候，全方位地监视着店里面的一举一动。任谁做点什么，楼锦都能知道。
而让楼锦觉得欣慰的却是她的弟弟，楼进。楼进勤奋刻苦好学，和他姐姐一样是品学兼优。可是却和他们的父母不一样，楼进很体贴关心楼锦，时常过来看楼锦，有时还偷偷给楼锦带吃的。
想着自己的弟弟，楼锦不自觉地表情柔和了不少。“好像很久没看到小进了。这小子也不知道过来看看。”
“咕～咕～”楼锦这时才惊觉自己还没吃晚饭。
肚子饿是大事，楼锦赶紧起身，看了看时间，十点了。
“还真是够晚的。我记得冰箱里也没什么菜了，最近小进没过来，我的菜都吃光了。断粮了么。。。算了，吃泡面吧。”
楼锦对于吃饭没什么讲究，她曾经因为忙碌，一天就只吃了一顿饭。如今有吃的她就不嫌弃，不浪费粮食是她的生活习惯。吃泡面，也是可以接受的。
站在货架前，楼锦看着一排排的泡面，足足看了一分钟，才猛然发现都吃过了。
随后只好随意拿了一袋□□红烧牛肉面走到柜台，从柜台下摸出自己的饭盒。
打开饮水机的开关，拆开包装，腾出面饼，放好调料，然后，等。
“老板，我要一桶泡面，帮我烧烧水，好……不……”明悦一进门，就看见楼锦在接水泡面，热腾腾的蒸汽一下子让她差点热泪盈眶。
“等等我！”明悦一边大吼，一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货架前，抓过泡面，拆开包装，手嘴并用地递给楼锦。
“唔唔，给，唔唔，谢谢。”明悦嘴里叼着几袋调料包，一手握着叉子，一手将已经打开的泡面桶递给楼锦。
正在接水的楼锦，听到门帘撞击声，抬头，眼里撞进来一个同下午一样打扮的疯子。那发型，比疯子还像疯子。
楼锦看着明悦梅超风一样的发型，小声地嘟囔了一句：“风真大。”然后就听到明悦那喜出望外的语气和目睹了那旋风一样闪过的身姿。
十秒之后，一个叼着调料袋的疯子居然把手里还没结账的泡面桶递过来，眼里看着热水直发光。
“干什么？”楼锦收起自己心里无语的情绪，将手里饭盒的盖子盖好，放在柜台的一边，然后看着明悦，面无表情地问。
“唔唔，水，斯伟水～～唔唔，水，那，那里～”因为叼着调料袋而口齿不清的某人着急的用眼神示意。
那眼神，一波春水，两抹柔情，三分着急，还有四分可怜。若是换个场景，楼锦绝对会想歪，然而，此刻，她没有任何反应。
“客人，您说什么？我没听清。”
明悦在心里气得牙痒痒，“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哼！明明看见你在倒水了，竟然不理我！既然如此，我把你的吃了！我不信你就不泡了！”
在心里咆哮完的明悦，果断地将泡面往柜台上重重一跺，放下调料袋，眼神狠狠地瞪了楼锦一眼。
然后，在楼锦平静的目光下，迅速端走了楼锦的饭盒，跳到一米外，果断掀开盒盖，故意还拿鼻子嗅了嗅，“啧啧啧，真香。”
“嗤遛～”挑了一筷子尝尝。
“还有点硬啊，还得等等才能吃。”明悦赶紧把面盖上，才重新望向楼锦。
居然面不改色？！此刻，明悦特佩服楼锦装模作样的本事，这样都能装得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牛！
楼锦其实并不是装，只是她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有人随便拿着别人的饭盒就吃的吗？不怕传染病？
过了好大一会儿，看着明悦打开盖子又尝了一口，楼锦才反应过来。
“那是我的饭盒。”楼锦好心地提醒。其实她很介意与别人同用餐具等私人物品。不，是非常介意。
“……”
“噗！”赶紧将包在嘴里的面吐出来的明悦也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做了一件多么大的蠢事。“呸，呸，呸！”
“那个，其实，我，我，我，刚刚，只是，只是，对不起。”明悦赶紧将饭盒放回柜台，然后摸出纸擦了擦嘴。低着头，红着脸开始道歉 。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就做了那样的举措。可能是因为还在生气楼锦说她可怜的事情。
是，若是以前别人说她可怜，明悦绝对不会放在心上。可是现在，她刚刚开始一个人生活，别人说她可怜，她会觉得自己真的很可怜。这让她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她可以过得不好，却不需要别人来评说。
“没事，你既然吃了，就都吃了吧，别浪费粮食。放心，我没有传染病，身体很健康。”楼锦看着真心道歉的明悦，也没有再追究的意思。
她本来也是个淡淡的性子，不喜欢麻烦，既然吃了，那就算了，饭盒一会儿洗干净点，再消消毒就可以了。
“……”
明悦真的很想撬开楼锦的脑袋，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自己都吐出来了，现在是让她吃进去？这真的不是故意在整她？
可看着楼锦那张平淡无奇，很认真的脸，明悦直觉，楼锦真的不是在整她，只是在诉说一个事实而已。
“我可以，不吃吗？”明悦小心翼翼地回答，让她吃吐出来的食物，她绝对做不到，“你放心，我付钱。”
楼锦微微地皱了眉，一瞬后又展开。她只是不喜欢浪费粮食。现在是真的有点难为眼前的人了吗？是的，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浪费粮食是不好的。
“可以。”楼锦依然没有喜怒地表情回答。
可明悦看着那张严肃的脸有点心虚，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心虚。
“那，可以，再帮我，泡一桶吗？”明悦虽然心里不好意思地很，可是肚子饿这件大事让她的脸皮比城墙转角处还厚。“最后一桶。”
说着还厚颜无耻地用手指比了一个一。附加一个卖萌撒娇的表情。
“……”
原来人不要脸起来，这么可怕。楼锦再次感叹，人不可貌相啊！
尽量不得罪客人是楼锦的原则，怕麻烦是楼锦的性格。当遇上一个不要脸又不想得罪的麻烦顾客时，楼锦只是默默地转身重泡了一桶面。
接水，没有任何异样地打开调料袋，熟练地全部倒进去，最后将叉子插在桶上。
而对于调料袋上可能沾染的口水，楼锦自动选择性忽视了。她不想恶心自己。不过她依然没忍住拿了张纸擦手。
“……”明悦理亏，看着明显嫌弃她口水的楼锦，却不敢反驳她不脏，而且还很爱干净。
而楼锦只是将泡好的面递过去，没有任何言语。然后自己走出柜台，将柜台上的饭盒带进里间的厨房，重新拿了一个中等大小的碗出来。
走到泡面的那排货架，就近拿了一袋泡面出来。又走进柜台，重复泡面的动作。最后，坐在椅子上，等。而其间过程，对于店里多出来的人已自动忽略。
明悦因为一直怀着自己做错了事的愧疚心情，也不好意思打扰楼锦。只好全程观看楼锦的一举一动。心里默念着面快点好。
此刻，等着面软掉的时间，楼锦不想看着眼前这个麻烦，所以只好又将书翻开来。
随意地翻到一页，还没看上两行。
“你看的什么书啊？”
楼锦默默地把书翻到封面。
“《宋词精选》？你也在看这本书？我也在看，好巧。”
“……”
“你从什么开始看的啊？”
“……”
“你喜欢哪首词呢？我对李清照，李煜的词都好喜欢哎！”
“……”
“问你呢！你怎么不说话？”
楼锦合上书，抬起头，一副好奇宝宝模样的麻烦顾客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明悦因为是俯身靠近，所以她离楼锦很近。
近得楼锦这一抬头，就能看见明悦那光滑细腻的肌肤，弯弯的睫毛，星星的眼睛。
可惜，楼锦是个淡淡的性子，对于美色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反应。
“面好了。”古井无波的语调。
“真的？”明悦欣喜地收回身子端起泡面，快速地用叉子捞起来就往嘴里送。“真好了。你也吃吧。一会儿凉了。”
因为饿了很久的明悦，吃到热乎乎的面，心情愉悦，更是吃得很香。一旁被此气氛包围的楼锦却是在平静着因为刚才对视而漏跳的心脏和突然浮起一抹粉色的脸。
稍稍呼吸了一小会儿，楼锦才开始埋头吃面。一时之间，泡面的味道在小店里四散开来。店里突然暖和了不少。
饿起来如狼似虎这话是有道理的。
明悦和楼锦二人解决掉一碗面的时间只用了三分钟。楼锦因为长期都快速吃饭，所以早已练就了一身吃饭神速的本事。
这次自然也是不例外。吃完面的楼锦，默默地在明悦放下叉子的时候，适时地递过一张纸。就像做过很多遍一样的恰到好处，以致于明悦没有丝毫感觉。非常自然地接过纸擦嘴。
直到过了一会儿，楼锦又递过来一瓶益达的时候。明悦才不解地看着楼锦，脱口而出：“我不买益达。”
“……”
楼锦默默地倒出两粒在摊开的手心上，递给明悦。“送你的。”
“哦，谢谢。”明悦不好意思地接过塞进嘴里。心里对楼锦的认知变成了大好人。
“一共七元。”楼锦没有波澜的声音。
“……”这回终于轮到明悦在心里无语了，“这才刚吃完就要收钱了？我又没说不给！至于么？怪不得刚刚献殷勤的送益达！哼！”
虽然心里腹诽，但是明悦还是掏出了钱，付了帐。
“好的，您慢走。”楼锦毫不犹豫地下了逐客令，麻烦的顾客以后一定要想办法远离。
明悦付了帐，肚子也吃饱了，自然没什么事了，也不打算多待，很自觉地就回去了。
楼锦看着离去的人，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终于送走了一尊大佛。然后给自己也来了两粒益达，将明悦忘记的垃圾扔进了门外的垃圾桶。
将自己的碗筷收回去，再回到柜台的楼锦，继续翻开书，接着看刚刚翻到的那一页，很应景的一首词：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念叨到这里的楼锦，看了看玻璃窗外的雨，喃喃自语：“真是梦吧，两年了，自己一个人也过来了，不是么？客吗？不是吧，贪欢么？也没有吧。唉！就这样吧。日子总会过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