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 蓦然心动(1 / 1)
云湮没有想到,那天身受重伤的男子会出现在花锦城。他坐在高头大马上,前后都有官差护卫。
开道的人喝道:“这位是从王都来的广沐王,特意前来彻查当年的双日之事。他可是当今圣上的亲侄子,能够见到他,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们可要好生配合!”
虽然地处偏远,但是也有不少人听说过广沐王高苒的英名。想不到他竟然就是那位传闻中俊雅无双的翩翩公子,当日他浑身是血,倒也看不出来。如今他万千簇拥,确实是衬的他意气风发。
只是,谁又能想得到,此次出行,不过是宫廷里又一场波谲云诡的阴谋!
然而,他依然是一派温文尔雅,脸上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正要下马,官差赶紧说道:“广沐王殿下,您怎能纡尊降贵?”
“不要紧,我也想看看他们的生活。”
“可是广沐王殿下,您旧伤未愈,这些都是一群暴民,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小人们可交不了差啊!请殿下不要为难小人们!”
高苒不愿为难任何人,于是只好留在原处,等着官差们带人来问。
无意中往人群外望了一眼,只见一位缈如薄烟的女子站在外围,安静而又恬淡。她似乎是望着他,又似乎望着远山。
她居然就是那日在花丛中见过的女子!想不到竟然可以在这里再遇。
而至于他的救命恩人,那位叫作秦棋画的女子,并不在人群之中。
奇怪的是,明明是他的救命恩人,明明应该感怀在心,可是他却一时之间想不起她的脸。
“广沐王殿下!”官差见他失神,小心翼翼地提醒,“可以开始了。”
对于此次旧事重提,村民们感到很困惑,都已经过去十二年了,怎么突然派出这么尊贵的人过来调查?这些淳朴的百姓哪里能够明白这其中的阴暗!
只不过,上面有令,他们也只好尽心尽力地配合。况且是这么温和有礼的佳公子!
这么久了,很多事情他们都已经忘记,却无论如何也忘记不了,当年看到双日之象的震骇。
他们如实地回答了他的详细追问,却唯独没有提起,双日之后,他们村里出现了一个陌生人。倒也不是存心欺瞒,而是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两者之间有什么牵连。当年那人,虽然是奇怪了些,但也并没有过多的异人之处。况且,他们都很喜爱他。突然失踪后,也经常会念起他。
听完他们一人一句的描述,高苒很快理清了思路,但依然感觉哪里不对劲。想起在集市上听到的传闻,于是道:“听说那天双日之时,在祈日寺庙出现了一个男人,而那男人,似乎是外乡人,你们有没有见过?”
本来还七嘴八舌的村民们立刻紧闭嘴巴,低下了头。
“花锦城不大,如果突然来了陌生人,尤其是在那样的情形下,你们应该会有印象。你们仔细想想,是不是确有其事?”
见他们依然不开口,官差怒斥道:“你们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其实看他们的神情,高苒已然能够猜到几分,但他也不想逼迫他们。他仍然是温和地笑着:“想不起来也不要紧,我明天再过来。辛苦大家了,都回去吧。”
村民们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突然听到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他们这些穷山恶水长大的人,记性怎能那么好!不过殿下,我全都记得。”
只见秦棋画施施然从秦宅的方向走了过来,她今天打扮的格外耀眼,高傲的如同一颗明珠。
经过云湮身边的时候,云湮拉住了她,她轻声请求着:“棋画,不要说!请你不要说!”
她并不知道明暄与双日有什么关联,她只是不想让王城的纷争扰乱这一方清明,她更不想看到任何人去为难明暄,那个有着单纯笑容的男子。
秦棋画甩开了她的手:“我跟你不一样。从出生那天起,就决定了我们的命运。你永远属于这里,而我即将离开。”
“棋画,我不明白。”
“所以这就是我跟你的区别。”
秦棋画说着,头也不回地往人群中走去。
穿过拥挤的人群,她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他们有的说,她怎么能这样!他们从小待她不薄。秦家刚来这里的时候,是他们不求回报地帮了他们。还有的人说,这丫头从小就心高气傲,保不准这只是她飞上枝头的花招。
不管他们说什么,她都毫不在意,脸上兀自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
终于,她走到了他的面前。
“广沐王殿下,是我。”她对他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
他也对她露出一个笑容:“是你。当日大恩,感怀至今。”
“如果殿下真的感怀在心,就请相信我所说的每一句话。”
“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
“那天的双日之后,花锦城确实来了一位陌生人。而且那人行止怪异,就在王城派人调查之后,莫名失踪。那时候年龄小,不敢将此事公诸于众。如今越想越蹊跷,再加上是由英明的广沐王殿下做主,所以我才斗胆说了出来。”
群众低声地议论纷纷,听到她将事情全部说出来了,惶恐跪地:“殿下,小人们愚钝,并没有想到,那人会与双日扯上关系啊!”
其实,他们说的也是实情。
秦棋画看也不看他们,继续说道:“那人名叫明暄,个子很高,说话不清。我从小精通书画,可以为殿下画下他的样子。”
“那就有劳秦姑娘了。”
“殿下不必客气。”秦棋画脸上的笑容更盛,“殿下,我是你的表妹啊!”
听到这句话,非但是村民们,高苒也惊呆了。
深居这荒远之地的秦家,难道是……
秦棋画连忙给他解释:“我的姑姑秦容,就是你父亲的正妻,也是你的母亲啊!”
“父亲……母亲……”这两个词极为遥远,从他出生起就没有过任何的记忆。
不过,他自然知道,秦容就是他的生母。而秦家,想必就是当年高家的姻亲。
想到这里,他对她点了点头:“棋画表妹,想不到是你。你的父亲……他还好么?”
“被流放边远,父亲常年缠绵病榻,也一直念叨着殿下您。他知道你来了,很是高兴,特意叮嘱我来见你!”
“想不到当年威名鼎赫的秦相,居然落魄至此。多谢他的挂怀,只可惜我无法去探望他。”
朝廷严令禁止任何人与带罪之人接近,尤其是高苒这样的王亲贵族,若是贸然前往,恐怕会惹起勾结造反的非议。
“你不能去看他不要紧,可是表哥殿下,你能带我一同前往王城么?自从三岁时离开,已经有二十多年了!我很是想念那里。”
听到她这个请求,高苒还在沉吟,官差倒是忍不住了:“你可真是不知好歹!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你真以为你是高高在上的官家小姐呢!你是罪臣之女!难道是想连累广沐王殿下吗!”
秦棋画的眼泪很是时候地流了出来,她悲伤地说道:“我不求其他,只是想去祭奠姑父和姑姑,也想将母亲的遗物带回她的故居,哪怕那里已是断壁残垣。”
高苒这才知道,她的母亲死于流放途中的劳顿。原来,这二十多年来,她也是孤零零一个人熬过。
心中涌起无尽的怜惜,他对她伸出手:“你精通医术,正好我也需要人帮我治伤,这个理由,没有人能够非议吧!况且,我会保护你。”
惊喜之下,秦棋画也没有心思去思量他的那句“你精通医术”。她苦等了二十年,才终于等到这么个时机。这一切,本就是她应该得到的。不是么?
她拿出绢帕,拭去了眼泪,拉着他的手,翻身上了马。她坐在他的身后,脸上是掩不住的骄傲。她就知道,她想得到的就一定会得到。
“以后要辛苦棋画为我熬药了。别人来做,我总不放心。”
这句话一下子让她从胜利中惊醒,她看了看原处的云湮,定下心神说道:“我需要一个人帮我采药。云湮从小跟着我,她也懂得不少。表哥殿下请带上她,路上也好有个伴。”
官差将云湮带上前来,高苒看着她,温和地问道:“云湮姑娘,你可愿与我们一同前往?”
云湮不愿,也不舍。可是突然看到,秦宅的家丁混入人群中,匕首暗暗地抵在了爷爷的身上,她就只有点头。
秦棋画谎称是自己救人,云湮不在乎,也许她只是为了回家,况且也不过是虚名而已。她要带上自己同往,云湮也可以不在乎,毕竟她们从小相伴。在她的心里,棋画就是她的朋友,她的姐妹。可是,如果是秦棋画授意家丁以爷爷的性命威胁她,那么她绝不会原谅她!
见她不答话,官差喝道:“王命在上,岂可不从!”
望着爷爷脸上吃痛的表情,云湮终究只能点头。
秦棋画笑了:“云湮,我也舍不得你。实在是太好了,以后咱们又能每日相伴了!”
云湮却没有回答她,挤到爷爷的身前,而那些家丁也在她点头的瞬间潜走了。
爷爷摇头叹息:“傻孩子啊!爷爷最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重复他们的旧路!孩子啊!不要跟他们去!”说着说着,已是老泪纵横。
云湮因为满是悲伤,却强忍着不让自己落下泪来。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爷爷请放心,广沐王殿下痊愈之后,我就会回来。您不用是说外面很热闹吗?我会给您带很多好吃的,还有给您带新奇的玩意。爷爷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家里的柴米和草药也都够,用完了就请李大婶儿他们帮忙……”
邻居们纷纷表明,会帮她照顾爷爷,让她不要挂心,早去早回。
离别的话怎么都说不完,官差催促再三,她才终于转过了身。
听到身后爷爷的呼唤,她的眼泪决堤而下。
看着她的眼泪,高苒的心中再次涌起那种莫名的感觉。他拿出一方锦帕,递到了她的面前。她却没有去接,而是说道:“可以走了。”
“云湮姑娘,如果你不愿意,你可以不去。”
云湮没有答话,因为她很清楚,由不得她自己的意愿。
“表哥殿下,天色不早,我们快些启程吧!”
听到秦棋画这么说,高苒有些惊异:“你不去跟你爹告别?”
秦棋画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我……我出发之前已经跟他说了……而且刚刚也托家丁告知他了……”
高苒没有再说什么,带着她们离开了花锦城。
云湮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她从小生活的家园,对爷爷,以及所有的乡邻说了声保重。
她本以为很快就可以回来,谁知此去经年,回来后已是天翻地覆!
双日之事已经调查清楚,高苒也就不再停留,带着秦棋画一同坐上马车。虽然于理不合,不过路途苦远,所以他将云湮也叫了上来。
途中秦棋画也找时机跟她解释过,家丁威胁她的爷爷,是她所没有料到的。他们自作主张,回去后她一定重罚他们。
对于自己的朋友,云湮并不愿多作怀疑。可是,她仔细想想就能知道,秦棋画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回去。好不容易离开,她又怎么愿意回去!
路上,她为高苒配药,熬药,然后再由秦棋画亲手交给他。
就这样一个多月后,他们终于到了王城之外。
马夫擦着汗水说:“翻过这座大山就到了!不过你们可得小心些,听说这座山上最近有妖怪,每到晚上就萤火森森!”
秦棋画恼怒地说:“马上就到晚上了,你不知赶路,却还在妖言惑众!我看妖怪来了,第一个吃的就是你!”
对于这个娇纵的大小姐,马夫一路上已经习惯,不过并不把她放在眼里:“我没了,你也逃不掉!”
“你这么说什么意思?是在诅咒表哥吗!”
“殿下可是贵胄之命,妖怪哪敢近身!而至于这位云湮姑娘,美丽温柔,妖怪更是不忍心!”
秦棋画听出言外之意,更是气极,央着高苒罚他,高苒却摇了摇头。
都说医者仁心,每日为他熬药端汤的表妹,怎么如此……与众不同……
他看了一眼淡然自处的云湮,更是觉得难以言喻。
秦棋画察觉到他的眼色,不高兴地对云湮说:“你先出去探探路吧。”
高苒惊道:“天色已晚,怎能让她出去!”
云湮正好想出去透透气,说了声“不要紧”之后,就下了马车。
鬼使神差地,高苒也跟了下去。秦棋画气的跺脚,却又不愿意多走路,只换得马夫的嗤笑。
“云湮姑娘!”高苒叫住她,微微一笑,“不要走远了。”
“我看看有没有草药,带来的快用完了。”
“草药?”他有些惊疑,“不是棋画负责的么?”
云湮并不打算揭穿秦棋画,那样只会害了彼此,所以她解释说:“我也略通一二。”
高苒释然起来:“云湮姑娘真是心灵手巧。”
“殿下见笑了。”
“云湮姑娘,你想家么?”
“嗯。很快就可以回家了……”想起家中的亲人,她有些黯然,转过话题道,“愿殿下此后一生安康,再无病灾。”
听到这样的话,高苒突然怔住了。从小父母双亡,独自住在空旷的王府,斡旋于诡谲的争斗之中,何时有人对他流露这样真诚的关心?
正沉浸在这样的感动之中,突然听到她一声惊呼:“殿下小心!”
然后他就感到,他的身体被她柔软的双手给推开。
他从震骇中惊醒,再去看时,却见她的右手手臂鲜血淋漓,而几十个刺客将他们团团围住。
侍卫们闻声赶来,可是却不敌那些心狠手辣的刺客。
眼看着几个刺客朝自己步步紧逼,云湮一咬牙,往树林深处跑去。
她拼命地奔跑着,只听到掠过耳边的风声,以及那不知何处传来的歌声。那歌声神秘而又灵澈,似曾相识,恍惚是从她的心底响起。
月光铺洒在林间,如同白绸。星星点点,萤火烂漫。
眼看着刺客的利剑再次往自己挥来,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一个身影掠过,将各个方向的刺客击倒在地。
隔着纱幔般的月光,云湮只能看到,那人高大灵动的英姿,只能看到在他简单招式之中倒下的人影。
所有的人影都倒了下去,终于,他朝她走来。踏过星光,撩动月光,一步一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最后,他停住脚步,准备掀开这最后的月光。
就在这时,他感到脚下一阵寒风,原来是有人不死心,全部被他打昏了,还能挣扎着最后一击。
他摇头微笑,愚蠢的人类,这是在给我机会展现技能么!
他伸出手,毫不在意地用两指夹住了那柄利剑,并干净利落地将那人掀翻。
手指破了点皮,那有什么关系?他可是自带光环的男人!
而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打开了他所设下的星月屏障,露出对面那如烟缥缈的清姿。
时光蓦然静止,他似乎听到,这座山脉心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