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二十二章 神山倾疑云渐起 龙皇怒恶浪滔天(1 / 1)
自衡阳郡向北约三千里,有群峰绵延巍峨,参天耸立,如一座巨大屏风横亘于百里沃野之上,天生带着不尽庄严神圣。
此山名唤“天姥”,乃是当今六大门派之一“天姥宗”所在之地,不但以风景绝美绝险著称,更有无数修真异士,得道仙侠隐居其间,平日里前来拜师游玩之人络绎不绝,名气不在传说中方外三山和神山昆仑、不周之下。
夜色幽幽,巍巍群峰沐浴着如水星月,于肃穆庄严之中隐隐显出几分凄清寥落,一个须发皆白,面容沧桑的老者,岿然立于山麓间一座峭壁上,矍铄双目望着南天之上翻涌黑云,神色中带着明显忧虑。
“师父!”
四色光华闪过,四个身着皂衣,披发佩剑的年轻男子于老者身后凭空显现,对着略显单薄的背影恭敬行礼,轻轻唤道。
“你们来了,可查出结果了?”那老者没有回头,但眸中神色明显温和许多,依旧望着南天黑云,轻声问道。
“师父,我们四人分为四路赶往雪域,暗中查访,今已得知那‘双日’之景乃因有人在雪域边境私斗而生,至于那‘双月’……”
“怎样?”
“我等查访结果皆为……昆仑狼。”
“是他?”
“正是,据说是夜有人亲耳听闻万狼同啸,更有精通星相之人推算那第二轮皓月分明就是天狼星。”
“精灵族十万年来与世无争,几乎从未离开过落日天涯,此番到底是何等大事,能惊动这位上古大圣?”
老者眉头紧皱,沧桑面容之上忧虑神色似乎更浓了,当下轻捋长髯,幽幽叹道。
四名男子凝望着那个依旧仰首看天的沧桑背影,不禁也微微皱起眉头。
“师父,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未休息?”
“我天姥一脉,怕是要面临创派数万年来最大的危机了!”
“什么?!”
此言一出,身后四人身子都是一震,满脸错愕地望着那个笼在微光之中有些落寞的背影。
夜风微凉,轻轻拂起他的道袍须发,那个单薄而决然的身影,恍若这幽深长夜中孑然摇曳的烛火,那般执着温暖,却也带了几分苍凉。
“你们可觉得那南天浓云有什么异样么?”
虫鸣细碎,树影稀疏,夜,似乎又静了几分,沧桑话语随轻风幽幽荡漾,四个神情凝重的男子迎着如水夜色轻轻仰首,望天。
苍劲主峰如参天巨笔直直插入苍穹,以那般恢弘气势勾画出深邃夜色,点点繁星,一切看起来如往昔般安宁祥和,不曾有些许变更。
若不是,南方天际腾起乌云,这般无情地吞噬那些本该欢快眨眼的繁星;若不是,慈祥老者双眉紧皱,那般忧虑地注视着这片几万年来宠辱不惊的土地。
“昨日那冥海之中忽然爆发海啸,短短一日便将千里内一切尽数吞没,甚至连一些颇具声望的修真门派也不能幸免,据说海浪之高,竟能没过千仞雄峰。”
那老者神情凝重,负手临风,目光炯炯,注视着远方不知名处,幽幽说着。
“我以‘天目’洞察玄机,如今两千里外尽数化为汪洋,再无半块陆地,那惊涛恶浪却没有丝毫收敛趋势,照此速度,两日之内必然到达天姥山下。”
“这……”
身后四人之中,三人露出明显惊骇神色,只有一个面色颇为红润的高瘦男子看起来还算镇静。
那男子当下对着老者深施一礼,恭敬道:“师父,弟子此行在雪域见到了大师兄。”
“哦,你见到了惊天?”
“是,大师兄说……”
“墨雷,惊天说了什么?”
“他说若依此法行事,或可避此大难。”
紫光闪处,那男子凭空取出一张折好的白纸,双手捧着,上前两步,躬身奉到老者面前。
老者略微沉吟一下,便伸手取过白纸,欲打开时,忽觉掌间一痛,未及反应,身畔阴风顿起,那个叫墨雷的男子右臂紫芒暴涨,挟着浓烈阴风迅疾刺入胸口。
“师父!”
身后三人都未想到这墨雷竟会猝然发难,暗算师父,不过毕竟都是修为高深之人,反应迅捷,略微迟疑片刻,周身俱都泛起光华,直取那兀自狞笑不已的叛逆。
白发老者明显对这几个弟子颇为信任,且心中忧虑,竟也是猝不及防,被那墨雷全力一击受创不小,嘴角之上淌出暗红血注,刚刚碰过白纸的双手更已发黑溃烂,显然是中了剧毒。
但是不愧为这亘古大派的前辈高人,这老者竟在如此距离且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生生让出三分,避开要害,那墨雷一击虽中,汹涌紫芒和浓烈阴风却如撞上大山一般,不能前进分毫。
老者目光中犹豫,惊疑,无奈之色一闪而逝,当下神情镇定,吐气开声,双手展处,一身长袍无风自动,周身青芒流转,化成巨大光幕将那阴风紫芒瞬间逼退之后,重重击在那个笼在黑气之中的男子身上。
“轰隆!”
巨响起时,似乎连山体也为之战栗,那墨雷猛然喷出一大口血雾,整个身体如风中芥子般无力地向后退去,直直跌下绝壁,没入无边黑暗之中。
“师父!”身后三人慌忙扶住脚步踉跄的老者,神情之中满是忧虑和愤恨。
“我没事,咳咳……”
那老者面色惨白,黯淡双眸扫视一下身畔弟子,无力说道。
“这‘飘渺尽’虽是天下四大奇毒之一……我天姥一派却一直传有克制之法……不好!”
老者说到此处,似忽然想起什么,苍白面上神情忽然惊骇不已,努力转过头去,凝视着北天之上依旧熠熠闪烁的繁星,神情之中竟充满忧虑,欲说话时,却剧烈咳嗽起来,吐了几口黑血便晕厥过去。
与天姥山上平静夜色不同,南方两千里外古城“太平郡”上,此刻惨叫盈天,哀嚎遍地,乃是一副令人觉得惨不忍睹的末日景象。
浓重黑云如山压下,将前一刻还熠熠闪耀的群星尽数吞没,那云气之中更是雷鸣滚滚,电光霍霍,还伴着不尽凶残咆哮厉吼,似有无数妖魔凶邪掩藏其中,恐怖之极。
乌云所过之处,滔天凶浪豁然涌起,什么高山巨树,深墙危楼,顷刻之间全部没入冰冷汪洋之中,化为乌有。
不论土豪乡绅还是布衣平民,达官贵胄抑或乞丐伶人,俱都涌进无边黑暗,汇入那疯狂奔命的人流之中。
大街小巷之上,咒骂声,呼嚎声,□□声震耳欲聋,仿佛连云端雷声都小了许多,也不知那无边黑幕之下究竟掩藏着怎样一副触目惊心的惨烈景象。
又有谁会在乎呢?
滔天凶浪所过之处,一切声息戛然而止,前一刻还盈满大地的对生的渴望,对死的恐惧,便随那些惨烈呼嚎一起,湮入汹涌洪流之中,再也寻不到踪迹。
无边黑暗中,只剩下巨浪惊雷肆无忌惮地咆哮和那无数妖魔恶兽的凄厉狞笑。
狰狞电芒在那个瞬间划破浓云,仿佛要给这片无辜的土地点亮最后一丝生之火种,可是电光照耀之下,那个名为“太平”的古城当真如它的名字一般,已化为无边冥海的一部分,归入永恒死寂的太平。
“呼啊!”
似伴着一声震彻天地的惨烈嘶吼,那片方才稍微平息几分的汪洋瞬间又腾起万仞巨浪,仿佛带着对这个红尘的不尽愤恨,便那般不顾一切地向着前方旷野咆哮而去。
“青梅烹酒香,天外游龙挂。一语动惊雷,盏举乾坤话。
九霄神女飞,四海称雄霸。碧落有旌旗,万顷江山画。”
高亢乐曲凭空响起,曲调庄严肃穆,又带着震彻天地般的无匹威势,在凶云恶浪之间回旋激荡,更有一个激昂嘹亮的女子声音,和着乐曲抑扬顿挫地唱着一首《生查子》。
那歌声当真如神山玉碎,石破天惊,将原本充盈天地的惊雷怒涛咆哮之声全部湮没,仿佛悠悠寰宇,碧落星辰,俱都为之震慑,便那般虔诚地侧耳聆听。
兀自翻腾汹涌的浓云巨浪,似被无形屏障阻住,虽然依旧愤怒翻涌,却那般诡异地被禁在原地,无法前进半分。
一个同夜色一般深沉的暗影,便这般凭空悬在云水之间,仿佛同天地暗夜融为一体般,不细辨识,几乎难以察觉。
“轰隆!”
震天惊雷响处,万仞巨浪豁然腾起,带着毁天灭地般的无比威势,朝着半空暗影轰然砸下。
星月如水,清扬晚风拂起衣角轻柔飞舞,那个幽暗身影依旧这般从容地立着,似乎以她为界限,把前后分成了两个隔绝的世界,相互之间没有丝毫关联。
咆哮恶浪翻涌而至,却在那暗影身前三尺处撞上无形屏障,豁然腾起万丈水花白雾,然后似带着满心不甘,那般无奈地飘零散落。
“无知贱人,敢挡我去路!”
伴着一声充满愤怒的高亢断喝,身着金袍金甲的龙皇蚩芒周身裹在浓烈光焰之中,如这昏暗天地间最桀骜的流星,那般不可一世地穿过狰狞电芒,朝那当空暗影疾驰而去。
他的拳紧紧握着,仿佛攥紧了千年以来的全部屈辱和愤怒。
他的目炯炯燃着,仿佛要燃尽千年以来的所有等待和希望。
他的躯微微颤着,仿佛从那暗影中看到了些许慰藉和温情。
他面色决然,狰狞纹身满蕴威严;他神情悲怆,沧桑断角写满不甘。
那个睥睨众生,不可一世的男人,为了龙族的骄傲和尊严,为了对挚爱之人的无尽思念,早已忘却所有,不顾一切!
出乎意料地没有丝毫声响,但那道势不可挡般的桀骜金芒,却毫无征兆地在暗影身前三尺处堪堪停下,任凭蚩芒怎样运功续力,终究无法前进半步。
他双目圆睁,眼眶之中俱都流出血来,面目也因太过用力而变得狰狞,铠甲战袍渐渐撕裂破碎,但那双拳,依旧紧紧握着。
他的喉中发出低吼,周身剧痛不断袭来,黝黑肌肤之上青筋尽数暴起,暗红血柱撕裂皮肉恣意喷涌,但不论如何,终究不肯放弃。
似伴着一声冷哼,那现身以来一动未动的暗影似终于用尽耐性般,缓缓张开双眸。
恍若九天红日猝然降临,浓烈赤芒由那窈窕暗影之上豁然喷薄而出,顷刻之间盈满面前天地。
光芒到处,云消浪退,那个衣衫褴褛的伟岸男人,也随着溃散潮水,被赤芒压出百里方才堪堪停下,不可置信般望着那个掩在光芒之中,不可逼视的女子,重重喘息。
那个赤发红袍,棱角分明的妩媚女子,便那般随着夺目光华,迅捷却又十分优雅地出现在他面前,带着无上雍容气质,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身为高贵龙族的蚩芒,竟第一次感到会有一种威势让他如此折服,仿佛天生便是万物主宰一般。
不过身为皇者的他,终究不会这般臣服。
那个伤痕累累的男子,忍着剧痛,在冰冷海水之中,奋力站起身来,冷冷望着半空夺目倩影。
“不愧是龙族之皇,当真有几分气魄。”
那女子身前天光浩荡,一片庄严光明,身后却依旧是如斯夜色,晚风轻柔,苍穹之上星光点点,见证着那场滔天水难留下的满目疮痍。
“你……是什么人。”
“吾乃羽国之主,御神天照!”
那个依旧喘息不已的男子,望着半空光华夺目的身影,嘴角猛然抽动两下,握紧的双拳渐渐舒展,冷哼一声道:“我输了,你杀了我吧!”
“好,龙皇果然是血性男儿!让寡人都舍不得杀你了,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哼,我蚩芒乃是龙族至尊,岂会屈服于异族淫威,受你胁迫!”蚩芒冷笑一声,不顾周身鲜血如注喷涌,强自运行灵力,裹在颤抖金芒之中,望着空中那个从容悠然的光影,便欲腾起。
他身躯颤抖,如被岁月摧残了千年的山,虽然伤痕累累却仍旧带着石的执着和坚毅,在天地之间傲然屹立。
他神情决然,如暗夜之中转瞬而逝的蛾,虽然知道那火焰之中燃烧的是毁灭,却带着对光明的不尽向往义无反顾地投身而上。
“你便这般死了,不想替卓尔报仇了么?”
那个男子伟岸身躯猛然一震,周身光芒渐渐退却,颤抖着握紧双拳,冷冷望着半空女子。
“你如今不能离开冥海,即便耗尽毕生修为,不过让海水泛滥三万里,连雪国的边界都看不到。”
“……”
“我们来做个交易,我帮你解开雪国的诅咒,放你出冥海,并且助你报仇,至于你嘛……呵呵,从此做我的奴隶,供我驱使,你可愿意?”
琼光烂漫,碎雪悠悠,在银城房舍顶端穿行的冰辰,显然感觉不到那遥远南国的激烈争斗,此刻他神色凝重,双眉微皱,目光在大街小巷之间不住游走,显然是在寻找什么。
星月清冷,夜色幽幽,那个习惯以漠然示人的男子,此刻竟带着几分焦急神色,那三生悦的歌声分明在这个方向响起,可他这般寻找了半个时辰,竟依旧毫无头绪。
“啊——”一声颇为嘶哑的惊叫传来,便在他刚刚经过的与脚下房舍两街之隔的一处废旧屋顶上,四道银光将那个被犀玉炎冰追出的矮胖女子紧贴屋顶钉成一个“大”字,一个如夜色般幽深的暗影手中握着一束同样的银光,朝着那个待宰羔羊般的女子,一步一步,缓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