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五章 琼光涌新愁摇弋 灵皇现旧梦妖娆（1 / 1）
夜，温婉幽怨，那份忧伤，一如从前般灵动神秘，不增不减。
心，忧郁恬淡，那丝寂寞，一如从前般轻柔执着，不盛不灭。
一团黑影，那般从容却又这般落寞地，于无垠雪域之上，缓缓而行。
星辉月华如水，却始终无法流进那幽幽暗影；轻风飞雪如梦，却终究无法抚平那淡淡哀伤。
如斯黑暗中，只有一双碧眼，带着不尽迷茫却依旧那般坚毅地炯炯闪烁。
“嗷呜——”似带着不尽苍凉，却又那般凄厉决然，一声高亢狼嚎从黑暗中不知名处猝然响起。仿佛应和般，无数同样凄厉的长嚎也接连响起，在方圆数十里内迂回荡漾，不绝如缕。
那团暗影似也微微颤动一下，然后缓缓转身，一双碧目扫过身后黑暗，然后慢慢抬起，默然凝望深邃苍穹。
“我还有你们么？呵呵，看来不论历尽多少劫难，身负何等修为，我终究还是逃不出狼的宿命吧……”
那声音蕴满苍凉，本来十分微弱，却同前一刻尖利狼嚎般，在幽幽黑暗中荡漾开去，经久不绝。
“狼，是懂得珍惜同伴的生灵，但他们从来不会惧怕孤独……”
恍若九霄天籁悠然奏响，漫天星月，夜风飞雪尽皆沉醉，一个那般灵动曼妙的女子声音，便在那团暗影前方凭空响起，更有华光仙尘，婆娑婀娜，便随着那顿挫语音，优柔舞动。
那光芒十分微弱柔和，但却能穿透暗影，映出那个一身灰白战衣，神情落寞的男子。
“吾皇。”
那男子面无表情，缓缓俯首，朝着前方黑暗单膝而跪，淡然道。
“你我之间何必拘于俗礼。”
“你终究是皇，我终究是臣，自古皇命不可违，现在微臣心愿已了，听凭吾皇发落。”
“你这又是何苦？”
“为了她，我不会苦，这一点，吾皇比微臣更懂。”
“唉……”
晚风清凉，轻抚那团依旧默然跪地的暗影，前方微光已随着灵皇的沉默而消散，但是那道贯穿整张脸的狰狞伤疤却似镂在空间上一般，在碧绿眼眸旁清晰显现，诡异可怖。
“昆仑……”
“是。”
“从小你便宠我护我，恩如父兄，我更一直把你当亲兄长看待，我不欲你再见她，都是为你好，你可知道？”
“微臣知道。”
“可你终究还是违背了我的命令。”
“吾皇，如果不是为了……那件事，让你永远不能再见轩辕，你可能做到？”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微臣知罪。”
“昆仑，我与轩辕和你与那紫翎儿不同，你可知道？”
“吾皇，赎臣斗胆，轩辕之于你，与紫翎儿之于我，是相同的。”
“你……罢了，你我俱是执着之人，我又何必为难你。”
“……”
“昆仑，我知道再劝你也无济于事，这十万年也是难为你了，你此番虽违抗君命，但终究情有可原，我也不再追究，只希望你今后不要轻易见那紫翎儿！”
“微臣遵命。”
“昆仑。”
“是。”
“我等俱是身负修为，重任在身之人，自上古鏖战之后，清明混沌两界已太平了十万年，十万年呵，若不是亲身经历，我自己都不相信会有这般长久的安宁——如今轩辕重现，各部族门派也开始蠢蠢欲动，怕是眼前的和平不会维持许久了……”
“臣明白。”
“重情重义自是好事，但切不可为了儿女情长枉废天道，你好自为之吧！”
“是，臣恭送吾皇。”
“……对了，他……还好么？”
“他的修为可以超脱天命轮回，却终也逃不出一个情字，前世今生，他都注定是个伤心人……”
“轩辕……”
夜风轻扬，星月无语，一声悠长哀婉的叹息，便在无垠天地间幽幽荡漾开去，带着不尽缠绵情愫。
那团半跪的暗影在无边雪幕之中岿然不动，似一匹坚毅桀骜的孤狼，便在曼妙星辉雪舞之中决然独立。
……
“姐姐！”
那个泪流满面的男子，沧桑面容之上带着不尽欢喜，丝毫不顾周围漆黑迷雾和凄厉鬼哭，便朝着半空中那个披着天蓝秀发的女子不顾一切般飞掠而去。
有阴风，萦耳畔，一世修为皆涣散；有狂吼，泪阑干，不畏霜天彻骨寒！
那个毅然决然的身影，如夜空之中最桀骜的流星，纵贯重重迷雾，不避冰刀火雨，便那般倔强的逆天飞驰着。
散了头发，破了衣裳，他全然不顾；吸了戾气，碎了筋骨，他浑然不觉。
他如无尽长夜中最渺小的飞蛾，在疾风骤雨中无助摇曳，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只为追寻前方天际那一星最虚无缥缈的烛火。
那声音，微带颤抖；那身影，蕴满决然！
那女子，恬然微笑；那黑幕，凶戾狰狞！
他已无力呼喊，但仍尽力张开双唇；他已无力拥抱，但仍努力伸手触碰。
那如霞光般灿烂的微笑，那抹天空般澄澈的湛蓝，那今生今世最挚爱的人啊！
“姐姐——！”
不知何处涌起的力量，那无力男子在即将坠落的瞬间，周身忽然变得剔透无比，恍如冰刻，华光涌处，那个几乎看不清面目的男子，豁然长啸一声，逆天而上，径直穿过原本遥不可及般的倩影。
轻风旖旎，光影斑驳，前一刻还凶戾肆虐的黑幕猝然消散，凄厉嘶吼渐弱，周围景象随着灵动吟咏之声慢慢变幻。
那个男子紧握双拳缓缓张开，周身光芒渐散，剔透得几近虚无的身影也慢慢恢复如常。
和煦清风挟着醉人馨香，轻轻抚平紧皱眉头，重新变回一脸漠然。缤纷花雨婆娑舞动，如最温柔的女子，与他如斯缠绵。
冰辰，不，一身金袍金甲的男子便这般莫名其妙地站在烂漫花海之中，面色之中满是疑惑。
“吼嗷——”一声似虎啸又似狼嚎的凄厉吼声猛然响起，身旁花丛也为之震动。
他下意识循声望去，碧空之上，一道浓烈赤芒紧追比它微弱许多的白芒猝然而至，迅捷无比地落在身旁三丈外花丛之间。
那白光一闪而收，现出一个两尺左右，周身洁白的雪狼模样，看起来颇为狼狈，雪白皮毛多处翻开，现出斑斑血迹，触目惊心。那狼甫一落地，便拼命向前逃去，似对身后赤芒十分惧怕。
与白光不同，那赤芒落地许久才稍稍减退，现出一个体长两丈有余，周身赤红，龙身豺首的凶兽。那凶兽裹在浓烈赤芒之中，一条脊背和周身关节处俱有烈焰燃烧不已，满口利齿尽数龇出口外，如两排寒光闪闪的匕首，狰狞可怖。
周遭三尺以内花草，以那红芒为中心，迅速枯萎颓败，最后在熊熊烈焰之中尽数化为灰烬。那凶兽望着前方狼狈逃窜的渺小雪狼，一双圆眼忽然瞪大，金红眼球竟突出眼眶七分有余，当真可怖之极。
“吼嗷——”仿佛带了今生前世的全部愤怒，一声凄厉无比的嚎叫震得花海之中群芳战栗，落英如雨，前一刻还深湛明净的天空，乌云猝然翻涌，凶戾电芒撕破苍穹，无数惊雷仿佛应和般轰然炸响。前一刻那般曼妙迷离的花海，在浓云狂电之下，忽然显得那般无助。
那个男子漠然看着眼前景象，仿佛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般，没有丝毫感觉，也没有丝毫动作。
直到，那凶兽长啸一声，猝然跃起，嘴边獠牙诡异飞出，幻成数十道凌厉寒光，朝着前方无助逃窜的雪狼疾驰而去。
那疲惫而渺小的生灵，如这无情天地间最无力的孩童，在如斯灾难面前，只能无助哭泣，颓然待毙。
那血迹斑斑的身躯，终于在躲过数道寒光之后，被接踵而至的四道凶芒刺中四肢，紧紧钉在草丛之上。
鲜血如注涌出，将簌簌落英尽数染成殷红，那个此刻连挣扎都做不到的无助雪狼，望着张开血盆大口，眼眶眦裂的凶兽，眼中剩下的，只有无尽绝望。
“好孽畜，敢来姑奶奶的花园撒野！”
一个怒意十足但仍旧十分动听的声音凭空响起，方才在惊雷浓云之下显得黯淡无比的花丛，仿佛忽然有了勇气，一时间竞相怒放，从容之中带着不尽桀骜。满地落英更是无风自动，带着排山倒海般的气势直上云霄，在茫茫天地间恣意狂舞。
漫天浓云顷刻消散，电芒雷声戛然而逝，天空依然澄澈悠远，芳丛愈发斑驳曼妙，天地间竟又归复安宁祥和，仿佛什么也未发生一般。
若不是，那洁白雪狼还兀自趴在花丛之中，无力□□。
若不是，三道赤芒伴着铮然轻响迅捷飞出，划破碧空。
那个男子依旧兀自伫立，静静看着第一道赤芒与半空凶兽轰然而撞，阻住来势，第二道贯穿两只前爪，将那可怖凶兽如前一刻的雪狼般钉入花丛，第三道挟着无尽愤怒和那般不可一世的威势，朝那裹在凶焰之中的凶兽脖颈，疾驰而去。
风清扬，花无语。
他感觉自己依旧那般冷冷注视，可是那个裹在七色光华之中的身影分明出现在怒目圆睁，垂死挣扎的凶兽之前，与来势汹汹的浓烈赤芒轰然对撞。
群芳喟叹，花雨纷纷。
漫天红芒缓缓散去，现出那个一身金袍金甲的男子。
“‘鬣虎弓’已经有了传人么？”
“你是何人，胆敢闯进我的花园，还相助那孽畜睚眦！”
“哈哈……”那男子忽然仰首而笑，笑声高亢嘹亮，于碧空芳丛之中，久久回荡，“这是我有生以来听到过最狂妄的一句话，三界之中，有什么地方是我去不得的，哈哈……”
花雨纷纷，于前方两丈处渐渐幻成人形，赤芒涌处，现出一个身着兽皮的绝世女子，身影绰约飒爽，容颜倾世无双，灰白秀发于落英之中轻轻拂动，带着不尽风情，碧空流云，无边花海，在那个瞬间俱都黯然失色。
那女子秀眉微蹙，一双妙目打量着眼前那个兀自狂笑不已的男子，玉面之上神色愈发冷峻。
似感觉到她的目光，那男子也止住笑声，微微看了看那一脸怒意的绝世女子。
“不知我这只睚眦犯了什么大罪，竟惹得姑娘动用‘鬣虎’神弓要将它赶尽杀绝？”
“你的睚眦珍贵，我的雪狼就是可以随便杀戮的么？”
那女子轻轻转头，看了一眼倒在花丛之中无力喘息着的雪狼，神情之中带着明显痛惜哀怜，也不见她张口，动人嗓音凭空响起。
“物竞天择，本就是天道自然，你能来到这清明界上，难道连这个道理也不明白么？”
“哈！好一个物竞天择，今日我们就用兵器说话，输的人自行废去修为，投那极乐界轮回去！”
话音未落，身前空间猝然泛起涟漪，一只身长丈余的剑齿白虎猛然跃出，朝那漠然站立的男子迅猛扑去。
也不见任何动作，那男子身前三尺处七色光焰顿涨，与迎面扑来的猛虎轰然对撞。
残花乱舞，天地战栗！
也许谁都不会想到，那看似寻常般的碰撞，竟带了毁天灭地的威势。
仿佛传说中隔绝三界的神圣屏障忽然显现，华光闪处，脚下土地从两人身前正中处豁然裂开，巨大沟壑深不见底，横亘绵延，一望无际。
一时间赤芒如山，桀骜翻涌，光焰熊熊，瑰丽斑斓，原本广袤无垠的天地间竟瞬间被光焰赤芒充塞，显得有些拥挤。
他神色漠然，静静看着眼前一切，分明感觉到内心深处有无名业火翻涌咆哮，肆虐不已，可又觉得天地震颤渐欲微弱，夺目光芒也渐渐黯淡，仿佛整个世界都离里自己远去一般。
他面带疑惑，自己分明拼死追逐姐姐身影，为何会来到这古怪世界与莫名女子对峙？
他泪流满面，那一幕幕熟悉抑或陌生的画面忽然如潮水涌来。
他看到无尽光华之中，三个男子长跪云头，望天而拜。
他看到腥云血雾之间，一个浴血身影仰天长啸，天地崔嵬。
他看到曼妙花雨之下，一个又一个俏丽倩影渐渐退却，归于虚无。
……
沉沉黑暗中，他如孩童般渺小无助，沧桑面容之上，却又蕴满期待。
他于无边岑寂中默然守望，直到所有画面汇聚一处，现出那个披着天蓝秀发的美丽女子。
他望着那个女子，那般自然地，会心地，微笑。
“你终于醒了，刚才你的身体忽而剔透如冰，忽而七色流转，当真让人担忧……”
“……”
“幸而后来有个自称妖娆的女子传音于我，我才按照她的办法救了你……”
“……”
“你竟比我更喜欢沉默……”
犀玉炎冰眸中忧虑之色渐逝，但似忽然察觉到什么，不禁顺着冰辰目光扬首望去，当下娇躯一震，眸中神色惊异欣喜。
便在那幽深苍穹之上，繁星飞雪之间，一层薄纱般的七色光焰悠然泛起，于幽幽天地间摇曳荡漾，曼妙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