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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上]
帝王无情,他谨记在心。
如是,还是大理寺卿的时候,宁沐晗就与人私交甚少,极少露面,也无甚作为,就想着混到告老还乡,就四下游历,看好山好水。
可新皇登基,他莫名其妙就当了丞相,这可怎么办?只好抹花了脸,做个讨人厌的冷漠丑八怪,最好皇帝早日看他不顺眼罢了他的官。
面见新帝的时候,宁沐晗是觉得皇帝有那么点儿眼熟,可懒散如他,没功夫去费脑子,便都归结到姓祁的混账皇帝大概都长的差不多,也就未有深思,就忙着躲。
防范关系密切的法子有很多,比如,相貌上让人生厌,丞相大人就把自己抹成黑炭球。
再比如,减少言语交流,丞相大人就把能写的统统写进奏折,剩下的一个“嗯”字了事儿,如此收效甚佳。
哎,就是......喝酒误事,喝酒误事。
功亏一篑后,宁沐晗一瞅小皇帝那迷之眼神就知道大事不妙,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就算跑不了,为官弃政这一点若是把皇帝惹毛了,能罢了他的官更好,然而却不曾想过,事态的发展有些曲折棘手。
没料错的话,宁沐晗该是在自己十五岁,祁煊六岁之时,一不小心招惹了这个小混蛋。
永昌二十七年,初春。
天光晴好,风沐微凉。
身为礼部尚书家小公子的宁沐晗随着宫监穿过御花园前往国子监,翩翩少年,眉目若画,便连天光似也暗了三分。
转过花园的假山时忽闻喧闹声,走近了便看见一群小太监正骂骂咧咧推搡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他算什么皇子,连娘都没有,陛下冷落他,连咱们也跟着倒霉,其他宫的太监俸禄都比咱们多了一倍。”
“就是,咱们殿里的吃食也是最差的,我都快张不了个了,都怪你!”
嚣张的小太监说着抬脚狠狠踹了下角落里的人。
宁沐晗见状蹙眉呵斥:“你们在做什么!”
闻声的小太监一哄而散,宁沐晗这才看清了角落里的人,瘦瘦小小的蜷缩成一团,可怜兮兮的。
宁沐晗走上前把人小心扶起:“你怎么样?”
小小的孩童捂着肚子抬头看了他一眼,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小脸惨白惨白的。
宁沐晗刚想对他说去看太医,却冷不防被人一把推开,倔强的眸子亮晶晶的看了看他,撂下一句:“我没事。”转身就跑远了。
宁沐晗看着那个渐渐模糊不清的瘦小身影,疑惑的挑了挑眉:明明是个孩子,口气却这般成熟,看是去瘦瘦弱弱的,力气倒是不小。
回头询问两个领路的宫监:“刚那孩子是谁?”
两个太监明哲保身的摇了摇头:“奴才不知。”
………
[九.中]
当日,宁沐晗被三皇子选中成为侍读,傍晚时分,意外的在国子监藏书阁里发现了白日见过的那个小童,小小的手捧着一本厚重的书册,坐在角落里,竟倚靠着书架睡着了。
宁沐晗小心的靠近,微弯了唇角,想着这孩子许是宫里哪个失了宠的妃嫔所出,才受尽冷遇,不由心生怜悯,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轻轻罩在孩子肩上,而后转身步出了藏书阁。
倚在书架上的小皇子睁开一双晶亮的眸子,小手攥紧了身上披风的襟带。
次日傍晚,宁沐晗果然又在藏书阁看见了那个孩子,像是一早就在等着他一般,藏在角落的书架后,露出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向外张望。
宁沐晗抿唇一笑,悄悄从后侧的书架绕过,从架子上取了一本薄薄的书册轻敲在孩子转来转去的小脑袋上:“小殿下,你在找谁?”
小皇子“呀”了声吓一跳,怀里抱着什么转过身,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张开嘴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
宁沐晗俯身蹲下,从袖间掏出两个精致的细白小瓷瓶递给他:“我见你昨日挨了打,想必是受了伤,这些拿去。”
小皇子犹豫了片刻伸手接过,把怀里的小包袱塞给宁沐晗,微不可闻的低头说了句:“谢谢。”又快速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纸包丢给他,“这个给你。”然后转身就跑。
宁沐晗刚想叫住他,人就转眼不见了,摇摇头轻笑着叹了口气解开包袱,原是昨日自己的披风,又小心拆开纸包,竟然包着一小块宫廷御制的桂花糕......浅笑自唇边漾开,指尖轻掰了一小块儿含进口中,意外的清甜……
第三日,宁沐晗竟是在前往国子监的途中被那个孩子拦住了,对方的小手拉着他绕到一处假山后,支支吾吾的开口:“我…父皇说我可以有一个伴读,你…可不可以…做我的伴读?”
宁沐晗轻蹙了长眉:“这…可草民已经是三殿下的伴读了。”
看着孩子一瞬间失望落寞的小眼神,宁沐晗心下一软:“不过,我闲时倒是可以在藏书阁陪小殿下看书。”
小皇子的眸子噌就亮了起来:“真的?”
宁沐晗点头:“真的。”
那张小脸上灿烂的笑让他记了很久很久。
[九.下]
此后,宁沐晗便隔三差五的留在藏书阁看书,偶尔给小孩儿带来些民间的小玩意儿,什么糖人木鸟小糕点,一大一小坐在地板上倚着书架,面前摆着或史记或政鉴,倒是岁月静好。
如此安逸的日子才过了不过一年,宁沐晗便跟着三皇子去了蜀州,两人自此而别。
于宁沐晗而言,这只是个宫中的奇遇,他甚至都不想知道那孩子究竟是圣上的哪个皇子。
可对于祁煊而言,那却是绝望谷底的一道光,让他忽然间明白,只有足够的强大,才能把那样美好的人留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