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七、情之所钟（1 / 1）
七、情之所钟
“到了。”她说，停在一扇门前，微微气喘，原本服帖的头发此刻有些凌乱。她将我的手从肩上放下来，攥着它，就好像跳舞的那天晚上。
推开门，将我扶到床上躺好，她坐在床沿，一只手轻轻揉着我的头。本来觉得有些烦闷，她这么一揉倒是好了很多。舒服的叹了口气，朦胧中看向她，才发现，她正用一种温柔的快滴出水来的眼神注视着我。我心中一荡，莫名的觉得胸口被塞得满满的，满满的都是她，都是她那眼神里的温柔。抓住她一只手，突然鼻子就一酸，眼泪滑落。她瞬间就慌神了，连问道：“怎么了？语儿，你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么？”
我抓着她的手紧了紧，哽咽道：“不要...不要嫁人，好不好？刚刚我突然好怕，怕你像徐玟一样，不声不响的就嫁给别人...你要这样，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一呆，怔怔的注视着我。沉默，还是沉默。深吸一口气，抬手拭去我腮边的泪，她叹息，幽幽的、沉沉的叹息：“傻妹妹，我们是女孩子，到底是要嫁人的，说什么傻话呢？”我一想，也是，泪很奇怪的就止住了，说的好有道理，可是我心里还是不舒服，吞吞吐吐说：“嗯..话是这样没错...那...那我...嗯，我还没毕业，不着急...你也还没毕业...所以你也不要着急啊，对了，这些天我一直想跟你说呢...”
“说什么？”
“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虽然是笑着的...但是.但是我还是看得出你心情不好，你有心事，意儿，这不像你...喜欢那个人就告诉他啊，你这么难过看的我也心疼...你人这么好，这么好看，他肯定也喜欢你的...”我语无伦次，断断续续说着，只觉得心疼，我是怎么了。
这一刻，我终于承认不想她喜欢的人也喜欢她，不想她嫁人，不想她被某个男人拥在怀里，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不想去考虑了。到底我还是赶不走这种自私的想法。
“你会一直是我姐姐吗？”我说，声音低的我自己都快听不见了，然而她还是捕捉到这一点微弱的音频，“会的。”她说。我摇摇头，眼泪涌的疯狂。她不懂，我不是这个意思，不只是这样：“我是说，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一直在你身边，可是...你有喜欢的人了啊...那个男孩子很优秀吧？不然他怎么配得上你？”
我很惶恐，我不知道此刻自己说出这些是带着怎样的一种情绪，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我是怎么了？这些感情，这颗心体会到的东西好陌生，我居然不懂...我是真的不懂吗？心脏...或者说胸腔里的疼痛感、郁结感是实实在在的啊。
徐意笑了，神情竟说不出的落寞忧郁，她低低叹息着：“是啊，那个人很优秀，我配不上他。”
“怎么会！你怎么能说自己配不上他呢，是没有人能配得上你啊，你那么好，那么温柔...”我结结巴巴的说出这句话来，她的表情晦暗不明。躺着大概是酒精会往头上涌吧，此刻疲倦的感觉渐渐侵袭而来。强撑起眼皮，看着越来越模糊的她：“你..你怎么，我看不清你了...”
“傻丫头，”她的声音低沉，沙哑，不似平时清脆，却格外好听：“傻丫头，你醉了，好好休息吧。”
如中魔咒，我只觉得这疲倦比刚刚更加汹涌，难以控制的闭上眼，清醒的意识渐渐消散。最后的感觉，停留在脸颊的轻抚，和...和额头上轻轻浅浅的一吻。
“语儿，我会一直是你的姐姐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梦里面，她的声音这么叙说着。是吗...是吗...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醒过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何时，听楼下礼堂人声攘攘，多半还没散场呢。撑起身子，只觉一阵眩晕，头还有些疼，我的手还是我的手，说明意识还清醒。（这个梗还是因为室友某次的“科普”，说是判断自己喝没喝醉的办法就是——感受一下你的手还是不是你的手。这笑话真是出人意料的冷啊）好吧，这多半就是醉的感觉。我躺在这，也是醉了的缘故吗？凝神回忆了会，躺下之前的事倒是多多少少都在，睡了不知道多久，大概也没多久，酒没醒完，恶心想吐。恍惚着左右看看不见徐意，大概是下去招呼客人了吧...我斜靠在床上发呆，揉揉太阳穴，眩晕的感觉还是没有怎么减轻。正想着要不要下去瞅瞅的时候，休息室的门被人撞开了。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徐意本家的两个姐姐，扶着一个人踉跄着进来了。
“快快，语涵，来帮把手，徐意醉的不轻。”
天呐！是徐意！我一骨碌滚下床，忍住眩晕跑过去接住她。刚伸出手，她所有的重量就都倒在我怀里，抱了个满怀。喵的，真沉。
见是我，她扬起一抹大大的笑容：“嘿嘿，这下可好，刚刚我扶你，现在你扶我，咱们调换过来了，哈哈。”不用说她喷在我脸上浓重的酒气了，听这语气明显就喝的不行，心疼，我问道：“怎么喝这么多？”徐意酒量是很不错的，现在醉成这样，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气得我牙痒痒，这女的，还说我不省心！哼...刚刚她说的我可都记得呢...当然，咳咳，我流泪让她不要嫁人那么丢脸的话，也是记得的，但是绝对不能让她知道我记得。那是醉话，醉话，作不得数，谁知道我是怎么了才说那种话，多半是脑子抽了。
无怪她对那天晚上的事过后会选择装傻，她的心情，竟然是跟此刻的我一样的吗？
徐意本家姐姐徐云怒道：“还不是男方那边的宾客，徐意长得好看，又是新娘子的姐姐，不灌她灌谁。”
怒意涌上心头，却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做不得什么，帮她灌回来？就我这三碗不过岗的量，再说今天还是大喜的日子...不过既然两家结了亲家，以后要报复机会有的是...咳咳...
大家七手八脚安顿她躺下。人家宾客喝醉了可以告辞走人，她是主，自然不能这么随意，喝醉了还得硬撑着。这不，让人给扶出来的吧？真想给她两巴掌，教训我的时候倒理直气壮的，轮到自己怎么就怂了！
有人拧了个热毛巾来，我接过，说道：“我来吧。”细致的擦了一回。（好吧，她的淡妆都擦掉了。）擦完，她清醒了些，一手扶额，无力的说道：“姐姐们都下楼去吧，麻烦大家了，客人还需要招呼呢，我们是主，不好离开太久。”
“那你...”
“没事，还有语涵在。”
“语涵刚才也醉的不轻，真的没事吗？”
“没事的，”我接过话，“睡了一会已经好很多了，几位姐姐不用担心，这里有我就好。”直觉告诉我，徐意是不想有别人在。
“...那，我们就走了。”两个姐姐有些不放心：“有事叫我们。”
人走了，门掩上了。我本想坐在床沿，但实在眩晕的厉害，就斜靠在床头。低头，正好对上徐意幽深的眸子。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的缘故，现在我只觉得她的眼眸...眼波流转间，醉意掺杂着一丝媚意，天呐，怎么这么好看，像个漩涡直要把人吸进去。
不受控制的，我抬手抚上她的脸颊，就想一直这样，一直这样在她身边，一直这样注视着她。只是她的脸，好烫，烫的我心颤...“傻...人家敬酒不会耍赖啊，你经历的酒仗这么多，这些都不会吗？还说我呢，我那是自己喝的，你看看你，多笨。”我戳戳她的额头，“还说是姐姐呢。”
她看着我，缓缓扬起一个笑容，双眸含泪，说不出的勾人心魄。这笑美得令人心碎，本应该让人心荡神驰心旷神怡，但却是以痛苦为基调的。
大概...又是因为那个人吧，那个他。我突然想到。不然谁能让她这么失态，喝的酩酊大醉。这么多天来，在我面前，这人就跟精神分裂似的——当然不是真的分裂，或许是我比较敏感，总能体察到她太多细微之处流露的情绪的缘故吧。一个开朗活泼温婉魅惑的她，一个忧郁低沉心思繁重的她。你说，她之前的种种反常...比如...对我过于暧昧，那是不是因为情绪凌乱的原因呢。
我突然开口：“你是故意的吗？你...是因为他对不对？”心阵阵的疼，天呐，我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是啊...你说的没错，就是因为他，只是...他肯定不知道，我这么骄傲的人，现在这么狼狈，竟然是怕他知道我喜欢他...”话音刚落，她低低的笑开来。醉了的徐意跟平时很不一样，仿佛是压抑过后难以控制的释放一般。在平时，她是不会跟我说这些的，就像那天，她只略略提起那个人。之后这些天她只字未提，我却看得出来，她沉默为他，不自禁的叹息为他，连看着我那种晦暗暧暧的眼神、那隐忍的但很快由灿烂的笑容掩盖的表情都是为他，那个她爱的他，那个她爱了却不能表白的他。
我的心沉了下去，她爱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这是一份怎样的感情，值得她这么骄傲明朗的人生生咽下单恋的那种苦。为了那个人，连无所畏惧的性子都不知道抛到哪里去了。
想明白一些什么，她这般天不怕地不怕，能让她这么顾及的，只有那个人。我压抑住心中莫名涌起的悲哀愤怒，平静的问：“你爱上的...嗯...你不跟他说，是因为你们的感情，不为世俗所容，你怕伤到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心一阵阵的揪着疼，她泫然欲泣的样子看的我泪也要落下，我只在心里一遍遍的重复着：果然啊，果然啊，她把心交出去了，她爱上某个人了...
她的手缓缓抚上我的脸颊，眸中糅杂着温柔、宠溺、疼痛...太多太多，她说：“语儿，你总是这么聪明...只可惜你还是不够聪明...”
这话说的我心中莫名气苦，我聪明？是啊，我聪明，从小就是这样，你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我对你的心思就了然于胸，现在还眼睁睁看着你一举一动写满的都是思恋别人！瞬间情绪就有些失控，我悲声道：“我才不管这些！我就看不得你这么难受，喜欢就说，不喜欢就不在一起，哪儿那么复杂？”
“是啊...你说的也没错，可是有些事情没这么简单的...我怕，怕他不喜欢我，怕我说出来之后，我和他就从此陌路，怕我喜欢他是害了他，怕我喜欢他会毁了他！语儿...我的心好痛！”她眼中的泪刷的就涌出来，我心里一慌，只觉得整颗心都要被揉碎了，天哪...她..她何曾这般哭过...
这也说明她有多爱那个人，宁肯自己痛苦，也不愿意伤害那人半分，是爱惨了，拿那个人毫无办法。徐意，你这般痛苦，就这么由着那人占据你的心吗。
一股热流直冲脑际，扰的我心烦意乱。甩甩头，对好视线的焦距，我为她拭着泪，然而泪却越涌越多，滑落腮边，又跌在枕头上碎掉了。她无声的哭着，好看的眼睛都哭的红肿。看的我心中难受至极，那种窒息的感觉又上来了，只得深吸一口气，说：“徐意，放下这些包袱吧...不管什么结果，告诉他吧！爱...是无罪的，你何苦这么折磨自己！”告诉他吧，然后在一起，幸福的在一起，这样，我就不会再有那种奇怪的自私的想法。
“不要再说了语儿！不要再逼我，不要...”她哀哀哭泣，躲闪着我的目光。我握住她轻轻把我往外推的双手，认真的告诉她：“徐意，你是我姐姐，我最希望的，就是你能得到幸福。”
她浑身一震，手滑落到我的胳膊上，渐渐收紧，捏的我有些疼。我有些惊恐。想挣开，才注意到她的表情竟然转换成一种...诡异的微笑，眸子里的绝望似乎要把我溺毙。
“呵呵…何苦…你跟我说何苦？！叶语涵...你知道什么！”她的声音突然尖利起来，随即，她撑着枕头摇摇晃晃的起身，与我平视，目光灼灼，直看得我心里发慌。
“姐姐...你....”她突然歇斯底里的样子吓到了我，那股绝望突然变得凌厉，她双眼通红，整个人散发着迷乱狂暴的气息，逼得我心惊胆战，又止不住的心疼，暗道不好，双唇嗫蠕着，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知道吗？你知道我为什么绝望吗？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说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跟我说何苦？！你跟我说何苦...”她用力摇摇头，不断溢出泪水的双眸坚定的注视着我：“可是叶语涵，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什么...
“语儿...你知道我爱你吗...”她缓缓笑开来，脸上浮现的是暖到极致也绝望到极致的温柔与恋慕：“我告诉你我有爱的人...你跟我说何苦！你跟我说喜欢就表白！可是，你知道我爱的那个人是你吗！”徐意低吼着，癫狂着。我整个人如被雷击，呆在当场，脑子里轰轰响作一团。
她说什么？她说...她爱的是我？
“语儿...你知道我爱的是你吗？你不知道的吧...你劝我表白，是希望我跟谁在一起呢？除了你，我还会爱谁呢，语儿...”她的声音低下去，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软软的倒在我怀里。
眼前忽的一片模糊，心里一片酸楚，眼中蒸腾着滚烫的水汽，而后，脸颊一热....原来是泪淌了下来...这份酸楚，也随着泪的冲刷被渐渐变淡。然而，在它将要消失的时候，突然一个拔高，接着酸甜苦辣杂陈，回味过后，却又只剩浓烈的苦与甜。手臂被她捏的生疼，我从短暂的懵然中拼回，入耳的却是她撕心裂肺的哭泣声，她抽泣着，她哭的话都说不清，她唤我：“语儿，语儿...我爱的是你啊！这样，你还要劝我表白吗？啊？”
这话里面的苦涩，我无法想象，她心中的苦涩，我也无法想象...天旋地转，天旋地转，我捏住她的肩将她扶起来，注视着她，努力让模糊的视线保持清晰，艰难开口：“你说...什么？是她？不是他？...你说你爱的...是我？”她的绝望，是因为，“我”？！
为什么是这个样子？为什么是这样？
她不应我，深深看了我一眼，就闭上眼睛，泪随之而下。又是这种眼神！又是这种绝望的眼神！心中大恸，脑海里却在死死斗争，我想抱住她，我想抱住她……我可以抱住她吗……
终是猛地将她拥入怀中。她窝在我肩头，手环到我身后紧紧的抱着我，似乎要将我勒进她身体里，此刻，她脆弱得就像一片在风中颤抖的落叶。
原来她爱的是我，是我……竟然是我……那么，所有的事情，也就都有了答案，她的欲言又止，她的哀伤绝望，还有我莫名其妙的心痛。她的吻，她的维护，她的那个“连”...
是“连我都被你...”，对吗？
所以我喝醉的那天晚上，她的隐忍是因为这个。她那些吻，是因为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吧？
原来，我竟然是爱她的。原来这么久我所纠结的、这么多天暧昧不明的心情，竟然是因为等不到这个清晰的答案。一切都豁然开朗，无边际的绝望也随之排山倒海般袭来，得知她爱我所带来的狂喜瞬间就被这汹涌的绝望拍得粉碎。
“徐意...我们可是姐妹啊...”我喃喃。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如同被揉碎了一般，血肉模糊。怀中的人一滞，接着就是一声隐忍至极的哭泣，声音渐渐拉长，慢慢变成撕心裂肺的哀声。一串滚烫的泪珠，顺着我的锁骨直滑下去。
心剧烈的疼痛着，所有的情绪都被抽离，脑子一片空白，只是轰然响着两个字，徐意，徐意，徐意，徐意，徐意…只一瞬间，就占据整颗心……脸上涩涩的，想来是泪已经干了。
她环着我的手收了回来，死死抓住我的肩头，眸中闪着逼人的光。看的我心里一惊，未及做出什么反应，她手上加力，将我摁倒在床上，她的泪滴落在我脸上，居然是凉的。我的眼中她的神情，绝望而又癫狂，就那么痴迷的凝着我，惨然笑道：“你不明白吗？那这样呢，这样你会明白吗？”话音未落，她俯身就吻了上来。我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她，她只是闭着眼，疯狂吮吸着我的双唇，这霸道而绝望的吻啊...我明白，她想说的一切，都包含在这个吻里。只觉得热血上涌，胸腔闷痛，不知何时已反手抱住她，细细的回应。她的泪水愈加疯狂肆虐，吻却逐渐轻缓下来，终至极致的温柔，百转千回。
柔软与甜味过后，是涩涩的泪水的味道。我的心思，想必她已尽知。
唇齿相依间，我低低的一声叹息：“...你何苦...”你何苦，何苦爱上我，何苦像我爱你一样的爱上我。我没有办法，毫无办法。